他们跟着带路的宫人往里面走了一段,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宫徵羽一抬手,后面的几个人一瞬间同时动作了起来。
跟着他们的有四个宫人,全部被宁霏点倒,不远处路边守卫的禁军,则是由灵枢放毒解决。更远处的地方有两支正在巡逻的禁军小队,在发现这边异样的同时,已经全部倒在了谢渊渟的暗器下面。
所有的动作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周围尽管有不少人,但几乎都是在第一瞬间被制服,一个来得及发出呼喊声的都没有。
但倒了这一地的人,很快就会引起皇宫里其他人的注意,所以他们从现在开始就必须争分夺秒。
宫徵羽没有动手,他在最前面带路,朝着岔路口的另外一边冲过去,众人立刻随后跟上。
一路上尽量潜行,还有遇到巡逻的禁军队伍,大部分都以暗器解决。他们进宫的时候,身上的刀剑武器都被搜了出去,包括宫徵羽的琴和笛子,只除了宁霏那条当做腰带缠在腰上的蛛丝索,所以他们能带的全是暗器和毒药。进来之后才从禁军的身上夺了刀剑等武器。
凤游皇宫大得令人咋舌,一路上跟着绕过了不知道座宫殿多少个花园,宫徵羽最后才在一座规模已经相当于大元皇宫里永和宫的宫殿附近停下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嘈杂的人声,而且越来越近,皇宫里其他禁军显然已经发现了闯入者,正在朝这边追过来。
“快!”宫徵羽低声道,“这是我哥的琴声,他现在就在这里面,你们在外面稍挡片刻,我进去带上他,我们直接往地道那边走!”
这座宫殿名为清韵宫,他们到附近的时候,就隐隐听到里面飘出来一阵琴音,清越如水,明朗如月。
即使是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仍然能令听者心神为之一静灵台为之一清,仿佛看见空山幽谷千杆翠竹,竹林下一缕清泉飘满雪白落花,淙淙地流淌过黑玉色的山石。
宁霏三人对付清韵宫周围的禁军和宫人绰绰有余,宫徵羽从宫墙上翻进去,片刻之后,半空中嗤啦一声升起一道淡淡的轻烟。
这说明宫徵羽已经接到了宫商角。他们立刻也开始往皇宫西北边退去,但就在这时,第一波密密麻麻如暴雨般的箭矢已经射了过来,皇宫里到处开始响起一种拉长的尖锐刺耳的警报声,远处出现了大批全副武装的禁军的身影。
这时候开始,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分头走!”
三个人立刻散开,这时候聚在一起,只会变成禁军弓箭手集中火力的靶子。
前面传来一阵阵刺耳难听的琴音,宫徵羽显然是从宫商角那里拿到了琴,他带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宫商角,速度比他们慢得多,尽管走得早,但很快还是被赶上了。
灵枢一路上到处放出毒烟弹,周围烟雾弥漫,从四面八方传来禁军在毒烟中咳嗽倒地的声音。众人势如破竹地一口气冲到皇宫后花园,背后留下一地横七竖八的禁军躯体和被削断的箭矢,冲出包围圈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地道口所在的那片巨大的假山。
穿山会的人已经等在假山里面的地道口,宫徵羽带着一个身穿浅灰色衣袍的男子,最后一个进入假山,后面追上来的禁军距离他只有十来丈之远。
“全部趴下!”
众人全部进入地道之后,穿山会引爆了已经安在地道口的火药,火药爆炸起来,精准地炸塌了半座假山和一部分的地道口,而他们所在的地道内部,因为做了加固,坍塌不会蔓延到他们这里来。
剧烈的摇晃和震动停止之后,地道里弥漫的扬尘渐渐落下来,地道一端完全塌落了下来,泥土加上假山的巨大石块,把地道口堵得严严实实,一时根本不可能挖开。
他们这一边的地道顶部和四壁上,只不过是出现了一两条裂缝而已。穿山会不愧是专业做这一行的,爆破控制得精确无误,该塌的地方塌,不该塌的地方一点事都没有。
“走!”
他们挖通这条地道,争取的就是不需要从皇宫围墙上硬闯出去的时间,但对方肯定知道他们是从地道逃出了皇宫,很快就会去宫外堵他们。
地道穿越了两重围墙和一条护城河,相当长,众人低头弯腰急匆匆在地道里前行,走了整整一盏茶时间,才到达地道的入口。
走在最前面的是穿山会的人,打开了遮盖住地道口的石板,外面是毓安一座桥的桥洞底下,虽然出了地道口就是滚滚河水,比较危险,但这里不容易被人看到发现。
领头的那人刚刚打开石板,突然就停顿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地道口太过狭窄,只能勉强容一人通过,后面的宁霏看不见上面的情况,催他:“怎么不走了?”
那人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来,宁霏刚来得及看见他凝固呆滞的面容和胸口处中的一根箭矢,与此同时,地道口就有无数的火箭射了进来,其中一支几乎就贴着她的鬓角掠过去,把她的几缕头发都烫得蜷曲了起来。
宁霏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长剑在前方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剑光,无数火箭在剑峰下纷纷被斩断掉落下来,她非但不往后倒退,反而还迎着箭雨朝外面冲了出去。
谁也没有想到凤游禁军竟然这么快就堵到了地道口,但对方应该也只是刚刚到这里而已,能用的只有现成的弓箭,否则只要带一些火药或者火油之类的易燃易爆物来,倒进地道里,扔个火把下去,他们全部都会葬身在里面。
这时候尽管明知道地道口外面有埋伏在等着他们,但他们还是必须往外冲,因为后面的地道另一端已经被堵死了,如果退回地道内的话,被对方堵在里面,只有死路一条。
宁霏冒着犹如暴雨一般的火箭冲出地道口,外面的河道两岸上、桥上以及河滩上,果然到处都站满了禁军弓箭手,足有好几百人,远处还有军队正在朝这边赶来。
谢渊渟就紧跟在宁霏后面出来,然后是灵枢,最后是宫徵羽和宫商角。宫商角不会武功,宫徵羽又要护着自己又要顾及他,抵挡得格外艰难。
“到岸上去!”
众人因为之前进宫时要经过简单的搜查,身上不可能藏大量的暗器和毒药,在闯出皇宫的时候都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只有灵枢还剩下最后一颗毒烟弹,被他投到了他们上方的一边河岸上。
那里的禁军弓箭手们纷纷散开,有些从岸边摔落进河水中,周围的禁军弓箭手越来越多,有人一声令下,又是一波密集得几乎能把人射成刺猬的箭雨朝着他们追了过来。
众人朝着河岸边的小巷里冲去,只要躲进了密集的建筑群里面,他们就有了掩护,而且也容易逃脱。
宫徵羽和宫商角的动作稍慢一些,两人身上都能看到血迹渗出来,估计是被箭矢擦伤了。其他人在这般疯狂的围攻下,连自保都是勉强,也帮不了他们多少。
灵枢第一个冲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但他刚刚踏入房屋的阴影里面,就看见小巷尽头竟然也有一个落单的禁军弓箭手在那里,正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嗖!”
箭矢迎面而来,灵枢猛然刹住脚步,但往前疾冲的去势太急,一瞬间根本停不下来,而且他刚才挡的全都是从后方来的箭雨,剑都来不及转到前面来。
箭矢挟带的劲风吹开了他的长发,他几乎能看清楚那寒光闪耀的箭尖,但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的墙头上落下来,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与此同时,在灵枢后面的谢渊渟一把抓住从他侧后方漏过来的一支箭矢,随手往前方投了出去,正中小巷里那个弓箭手的咽喉。
宁霏抢到灵枢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瞬间看清楚了扑倒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叶盈芜。
但她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做出什么反应,也来不及细看,拉着两人就往小巷深处逃去,谢渊渟在最后面断后。
他们进皇宫之前,在地道口附近安排了大量六音宫和九重门的人,为他们逃出来之后做接应。但因为众人不可能离这里太近,否则聚集大量人容易引起怀疑,所以只能分散开来潜伏在这周围。
凤游禁军来得太快,众人一开始都来不及反应,现在才终于赶了过来,护着逃出来的几个人撤离。
有了两个门派的众多高手插进来,凤游禁军一下子就被冲散了。众人大都打扮成普通的平民百姓,凤游禁军没有防备,也不敢在不明情况下肆意屠杀百姓。被这上百人一哄而上,偷袭的偷袭,放烟的放烟,下毒的下毒,现场顿时被搅成一片混乱。
等到众人散开,禁军反应过来这些人都是入侵者的帮手时,宁霏等人早就已经趁乱无影无踪了。
他们之前预先安排好了救人出来之后落脚的地方。是六音宫在毓安开的一家青楼入云,也就是六音宫的一个据点,隐观会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因为毓安城内他们的人太多,凤倾城一得知他们闯入皇宫,立刻就会下封城令,他们很难赶在封城之前全部逃出去,更何况还很有可能有人受伤。毓安城作为凤游国都,规模庞大,里面几万户人家,禁军一家一家查过去,不但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也难以真正做到详尽彻底的搜查。
入云。
宁霏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这里,老板娘就是六音宫的人,确认过宫徵羽的身份之后,立刻放他们进去。
宁霏这时候才有时间喘了口气,第一个去看宫徵羽和宫商角的伤势,因为她之前看到他们身上都带着血迹。
宫商角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宁霏看见他的时候,顿时就明白凤倾城为什么费这么老大劲也要把他收进后宫。
即便是对于见识过无数美男的她来说,宫商角长得也实在是太过漂亮了。他是那种典型的病美人,青竹般清瘦单薄的身形,琉璃般纤巧而精致的五官,刚刚降落下来没有被沾染过的新雪般吹弹可破的肌肤。肤色隐隐有些苍白,嘴唇也只有淡淡的粉色,仿佛一片樱花的花瓣落在那里融化开来。
宫徵羽表面上的气质已经十分纤尘不染飘飘欲仙,但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完全是根据六音宫门派形象需求装出来的,下一秒就会原形毕露地翘着脚坐在那里啃鸭脖,一看就是披着层外皮的山寨版。
而宫商角的气质才是真正的出尘绝俗,不沾丝毫人间烟火,像是刚刚从云端降落下来的谪仙,万丈滚滚红尘在他身边呼啸而过,对他来说却如若无物。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更加吸引人的感觉,就是脆弱。这种本来只适用于女子的犹如西子捧心般的脆弱,在他身上却有着异样的吸引力,仿佛一碰就会消散无踪的梦境,正因为其脆弱,才有着永恒的美丽。
凤倾城作为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女王,其他方面怎么样不说,至少这看美男的好眼光倒是毋庸置疑。
宁霏多看了宫商角才一眼,谢渊渟就很不客气地挡了上来:“他们俩就是被划伤了一点而已,死不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去。”
宁霏看宫徵羽两人确实没什么事情,都只是被箭尖划出来的皮肉伤,这才转过头去看灵枢和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的叶盈芜。
但这一看,她顿时就呆在了那里。
刚才逃离时的情况十万火急,他们谁也没有工夫去留意,直到现在才看到,叶盈芜的后背靠近腰部的位置,斜斜地插着一支箭矢。
箭头贯穿她的身体,从她的小腹位置穿了出来,上面染满血迹,周围的衣服上也殷红一片。她早就已经没了知觉,被灵枢扶着侧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灵枢手上全是她的鲜血,半跪在她面前,木然地对着叶盈芜小腹处的那支箭矢,手落在箭柄上,像是在想着怎么把箭取出来,又像是根本什么也没有在想,表情一片空白。
宁霏也是呆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连忙上去抓起叶盈芜的手腕探脉搏。
只有微弱的起伏,她的呼吸也是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立刻准备手术。”宁霏的脸色猛然沉下来,“让入云楼把场地和器具收拾出来,快!”
她一边和灵枢一起把叶盈芜扶起来,一边已经争分夺秒地割开了叶盈芜伤口周围的衣服。叶盈芜伤得太重,命在顷刻,这时候是在死神的手里抢时间,多耽搁哪怕一分钟,她的性命也许就救不回来了。
灵枢跟得上宁霏的动作,但他神情上的反应就像是慢了半拍,仍然是那种空白木然的目光,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只是一个配合着宁霏抢救的机械人。
宫徵羽虽然不认识叶盈芜,看到她的时候也吃了一惊,立刻吩咐下去,准备宁霏需要的东西。
宁霏看着贯穿叶盈芜小腹的那根箭矢就头疼。对于她和灵枢这样的医术来说,这也是极为凶险的伤势。虽然中箭的不是致命部位,但一旦取出箭矢,没有了堵塞,光是汹涌喷射而出的鲜血,就能在顷刻之间以失血过多要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