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宠:黑萌嫡医

作者:一襟晚照

  这一试,果然破开了太清八极大阵包围圈上的一小处缺口,被困在阵中的三千李家军,终于从中冲了出来。

  宁霏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一开始就让人上当的圈套不是出色的圈套,这一两个小漏洞可能只是引君入瓮的幌子,仍然需要高度警惕。

  一连好几个漏洞试下去,都没有问题,证实了那些示意图的真实性,宁霏这才真正开始准备破阵。

  对方布阵者把漏洞透露给他们,是为了排挤同僚抢夺功劳,当然不是真的要输掉这场战争,就算攻破了这些漏洞,也并不意味着就能攻破太清八极大阵。

  但这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就好像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洞,虽然不至于一下子就毁了整面墙,却很容易在这个洞的周围出现裂缝,裂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导致墙壁倒塌下来。

  太清八极大阵出现了好几处缺口,凤倾城那边必定会做出反应,调整弥补,重新布阵。所以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必须一鼓作气破阵,宁霏连夜就照着那些缺口的方向计算了下去,让大元军队抓住这个机会,将墙壁上洞口周围的裂缝越扩越大。

  如宁霏所料,凤游军队那边接连受挫几次,也发现了对方是抓住了大阵里的漏洞。凤倾城当即追究到负责这两部分的两个布阵者身上。

  但这时候正是紧要关头,当然不可能立即处置这两人,凤倾城只能把这事暂且搁在一边,让他们赶紧补缺补漏,调整大阵。

  这两个布阵者并不傻,很快就怀疑是另一个人故意给大元军队暴露了这些漏洞。向凤倾城提出来,凤倾城半信半疑,但没有证据,现在事态紧急,也根本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寻根究底地调查,一切都只能等这次决战赢了之后再说。

  那边三个布阵者之间的矛盾比之前更深,各自心怀鬼胎,这边大元军队已经开始背水一战。

  帐篷里面彻夜灯火通明,宁霏坐在正中间,旁边围绕着她摆满了十几张桌子和小几,上面摊满一张张画着大阵构造的图纸和草稿,身边还摆着好几堆用来搭建大阵立体模型的算筹。

  帐篷外面围满了等候的传讯兵。不断有传讯兵送进来前方战场上最新的战况,宁霏从里面不断传出调度军队的指令,一个个传讯兵像流水般不断进来又不断出去,从前线上急匆匆地回来,又急匆匆地再次赶往前线。

  李长烟开始时看宁霏通宵不睡,还催促她去休息,但破阵一旦开始,就不可能中间暂停,太清八极大阵在一刻不停地变化,这边也必须一刻不停地做出应对,哪怕是停了一个时辰不发出指令,前线上的大元军队就不知所措,破阵也可能会因此功归一篑。

  到后面随着战况越来越白热化,李长烟自己也不得不亲自上战场,连她都叫不动宁霏去休息,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叫得动。

  宁霏整个人仿佛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眼前只有一张张图纸和一根根算筹,脑海里只剩下正在不断变化的太清八极大阵,像是巨大恢弘的星图一样在她的上方铺展开来,斗转星移,万千光点和线条在不断地交织旋转,变幻流动。

  她计算和画图的速度越来越快,传出去的指令间隔也越来越短,越来越清晰利落。前方战场上的战况越是如火如荼,杀声震天,她就越是冷静得可怕。

  第一个通宵,宁霏的精神状态还算是好的。到第二天下午,她的速度尽管没有放慢,脸色却渐渐开始苍白起来,帐篷里明明并不热,衣服还是被后背上的冷汗湿透了一件又一件,不得不隔两个时辰就换一次。

  众人还是催不动她去休息,也明白这个时候她不可能休息得了。太清八极大阵的破阵正在关键时刻,远处的战场上火光冲天,千军万马交战时的喧哗声,在这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帐篷里甚至能感觉到地面隐隐的震动。

  大元军队把剩下的粮草军资和所有能调动的精锐都赌在了这次破阵上。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传令,宁霏所在的帐篷距离前线很近,一旦破阵失败,凤游军队包围过来,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天,宁霏的状态已经明显降了下来,因为孕期不能靠浓茶、药物或者香料这些东西来提神,她全是凭意志力在咬牙硬撑着保持清醒。脸色糟糕到让人以为她下一瞬间随时就会倒下去。

  但她一直没有倒下去。

  到第四天凌晨,收到李长烟书信从半路上掉头赶回来的白书夜,终于到了大元军队营地,得知宁霏一连两天三夜不眠不休破太清八极大阵,整个人顿时炸了,直闯宁霏的帐篷。

  “你想死是不是?”白书夜大怒,“我白当了你的师父,你八个月的身孕,熬三个通宵,这个孩子跟你的小命你都不想要了?”

  宁霏正聚精会神地一边飞快计算一边画图记录,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图纸上,根本没听白书夜说的是什么,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安静。

  “……等一等,我把这三种变化算出来。”

  白书夜差点被她气死,上来就要抢她面前桌上的图纸,这时一个传讯兵突然从帐篷外面撞了进来。

  这就是真正“撞”进来,连通报都没顾得上,连滚带爬一头扑进来的。

  “太……太子妃!……急报!”

  传讯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来不及把气喘匀,甚至还没完全起身,就直接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大阵的阵眼破了!”

  宁霏猛然站起身,手中的毛笔啪一声落到桌面上的图纸上,墨点溅得到处都是。

  “怎么破的?谁破的?”

  以她的计算,现在最深入太清八极大阵的大元军队前锋,跟阵眼之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不可能这么快就破了大阵。

  “不是大元军队!”传讯兵道,“我们也是发现凤游军队突然大乱,去查问的时候,才知道阵眼已经破了!”

  宁霏脸色骤变。

  太清八极大阵的阵眼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自己破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早就已经进入大阵的谢渊渟一行人,之前潜伏在里面,现在借着大阵这些天来的变动混乱和连连失守,终于破了阵眼。

  这时候,又一个传讯兵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太子妃!太子殿下刚刚回到大元军中了!”

  宁霏这次直接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怎么样?”

  传讯兵也激动得要命:“太子殿下没事!其他人也都没事!一个个都是好好的!他们之前是被困住了,只能一直假扮成凤游士兵,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宁霏没有听到他说完。她已经身子一软,抓着传讯兵的手松开滑落下来,毫无知觉地朝地上瘫了下去。

  “霏儿!”

  白书夜大惊,抢上去接住宁霏,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把脉,就先看到她身下的裙子上有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渗透了出来。

  白书夜的心脏猛然一跳。

  “还不快出去!”他对那个传讯兵吼道,“给太子妃准备一个干净舒适的帐篷,把她带过来的那些下人们统统叫过来,她要生了!”

  传讯兵被他吼得一脸呆滞,但半点不敢耽搁,连连应着声,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白书夜一探宁霏的脉,脸色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来,其实就算不用诊脉,他也知道宁霏这是因为连续两天三夜不眠不休,持续性地进行高强度脑力活动,过度损耗心力衰竭,后来又出现剧烈的情绪变化,因而导致了早产。

  他把宁霏挪到另外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空帐篷里。宁霏从京都南下的时候,带了不少随行伺候的丫鬟、嬷嬷和产婆,全部都被叫了过来,在帐篷里外伺候着。

  准备还没有齐全,谢渊渟已经从战场上赶了回来。

  太清八极大阵的阵眼刚刚被攻破,大阵随之溃散,现在正是大元军队疯狂横扫战场,朝凤游国都毓安进军的时候。

  但谢渊渟没有随军而行。他之前在阵中发现大阵接连遭受攻击出现缺口的时候,就猜到可能是宁霏已经亲自到了战场上,因为他所知道的只有宁霏会奇门遁甲之术。

  刚一脱困出来,他从碰上面的大元军队将士们那里问到情况,立刻就转回来找宁霏。

  一进帐篷,一眼看到的却是宁霏满身鲜血躺在帐篷里地铺上的景象。

  谢渊渟一瞬间瞳孔骤缩:“……霏儿?”

  白书夜正在焦头烂额,转头看见他,抬手打断了他:“别给我大呼小叫,她早产快要生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多说,要么安静待在一边看着,要么就出去。”

  谢渊渟只看一眼,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知道白书夜现在没有分心的工夫,只是猛然咬住了嘴唇,像是把所有本来要汹涌爆发出来的情绪全部封住压下去,退到帐篷的角落里,双手死死紧握成拳头。

  宁霏还在昏迷之中。尽管她这时候如果醒着的话,必定是痛苦万分,但昏迷状态更加危险,因为她没有自己生下这个孩子的意识和力气。

  白书夜咬着牙给她扎了一遍针,先让她清醒过来。

  结果宁霏醒是醒了过来,宫缩的剧痛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但就是仍然没有半点力气,身体瘫软得像是一团泥一样,仿佛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连生产时最基本的用力都做不到。

  白书夜知道宁霏是因为连续两天三夜没有休息,这时候能有力气就怪了,给她吃东西补充体力也没用,她的问题在于严重缺乏睡眠,身体已经过了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刚才就连临产时宫缩的疼痛都无法把她从昏迷中痛醒过来。

  他自己对于这种情况还真是没什么经验。本来就不是专攻妇产科,就算是,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孕妇能在怀胎八月的时候连续熬上三个通宵不睡觉,殚精竭虑耗尽心力,以致于在分娩的时候连醒都醒不过来。

  白书夜朝谢渊渟做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过来,产妇在最艰难的时刻,精神上的陪伴和激励极其重要,有时候甚至可以创造奇迹。

  谢渊渟上前,抓着宁霏的手,本来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又酸又苦又辣的大块东西堵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霏看见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只勉强微微弯了弯嘴角,因为她现在无论心里是什么情绪,面上就连做出大幅度表情的力气都没有。

  但精神状态倒是果然提了一点上来。白书夜让谢渊渟在那里陪着宁霏,保证她不昏睡过去,自己到一边去给她开药,尽量缩短她的产程,因为她的那点力气肯定坚持不了正常第一胎生产情况下漫长而艰苦的体力消耗。

  可是再怎么缩短,生个孩子毕竟也不可能是分分钟就能生出来的事情,药下得太猛又怕反而会伤到母亲和孩子,几个时辰总是要有得熬。

  宁霏的清醒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之后无论谢渊渟用什么办法,她的眼皮还是无法抗拒地一点一点沉下去。像是困倦到了极点,躯体已经游离于意念的控制之外,灵魂明明在挣扎着竭力地往上飞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躯体不断往下坠落,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束手无策。

  白书夜已经不敢再给宁霏下催产药,只能心急如焚地一遍遍地用各种方法试图唤醒她。

  她这时候彻底昏睡过去,就不可能生得出这个孩子。这个时代的条件进行剖腹产肯定不可能,而各种助产术很多需要器械和药物的协助,现在在战场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自己对于助产术也只知道大概的理论,从来没有实际操作过,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哪里敢直接上手。

  胎儿本来就是不足月早产,再加上难产生不下来,她这一睡过去,很可能就是永远醒不过来。

  谢渊渟看着宁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身下渗出来的鲜红血迹正在一点点地增加。他的手上本来带着手套,这时候手套已经因为他的紧握而撕裂了开来,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把黑色的手套染成更加浓重的颜色。

  “要是放弃孩子,直接把孩子硬拉出来,能不能至少保住她的性命?”

  白书夜转头看了谢渊渟一眼。

  他自己有过即将身为人父的经历,谢渊渟在说出“把孩子硬拉出来”的时候,必定能想象得到那是一幅何等血腥恐怖的画面,他无法去揣测谢渊渟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咬了咬牙:“八个月大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拉出来的,她现在宫口都没有开,我又没有合适的器械,而且她已经出了这么多血……反正不管要不要孩子,对她来说都差不了多少。”

  他一探宁霏的脉,脸色再次一变,比刚才更加煞白。

  宁霏的脉象比刚才更加微弱,显然是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中,也就是根本叫不醒的状态。宫缩几乎完全停止,刚刚开始的分娩,现在已经中断。

  “不行……她不动了……”

  白书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了嗓子。他前世今生数十年,抢救过无数命悬一线凶险万分的伤者病人,从来都是沉着冷静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这时候第一次出现了惊慌恐惧和不知所措。

  “霏儿……醒醒……”他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明明再清楚不过这是徒劳,却像个根本不懂医术的普通人一样,只知道摇晃着宁霏,“醒醒……”

  谢渊渟突然一转身,朝帐篷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