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八极大阵被彻底攻破,大元军队乘胜追击,一路长驱直入,直捣凤游国都毓安,在五天之后就占领了毓安,将大元军队的旗帜插上凤游皇宫的墙头。
曾经的桑周,现在的凤游,在短短数年繁荣的昙花一现之后,就此灭亡。
在阵眼被谢渊渟和九重门众人攻破的那天,凤游军队四散溃逃,正在阵眼中的凤倾城,以及她身边的一众高手和精锐军队,都被李家军团团包围。
众人护着凤倾城,以惨重的牺牲为代价,硬生生突破重围冲了出去,但脱离大元军队的包围圈时,凤倾城身边的人已经折损大半。一行人继续逃往毓安附近的深山老林中,大元军队在后面紧追不放,一路上零零落落地又截下来不少人。
等到终于暂时摆脱了后面的追兵,跟着凤倾城的只剩下杨昕和几个高手,众人全都多多少少地受了伤。
杨昕受的伤最轻,他的武功在众人当中是最弱的,凤倾城一路都在分心保护他,她自己身上却中了一箭。另外几个人则是又要去保护她,所以伤得最重。
杨昕在树林中生起了篝火,让满身带伤疲惫不堪的众人停下来休整。凤倾城身上中的那一箭射穿了她的右后肩肩胛骨,箭头已经被拔出,伤势虽然不致命,但还是十分严重,右边大半边身子都无法动弹。
但这时候既没有大夫,也没有时间停下来给她医治,追兵还跟在他们后面,只能等逃出去之后再说。
杨昕让众人休息,他来守夜。众人不停不歇地一连奔波了好几天,又伤又累,都已经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歇下来,实在撑不住,一个接一个沉沉睡了过去。
凤倾城心疼杨昕还要整夜不睡,本想到半夜的时候自己起来守夜,换下他去休息,结果醒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杨昕蹲在她面前,对着她悄无声息地拔出了他的匕首。
凤倾城大惊失色,猛然朝后退去:“你干什么?!”
杨昕一匕首朝她扎了下来,凤倾城竭尽全力,猛然一翻身避开,匕首千钧一发之际贴着她的咽喉刺了下去,锋刃在肌肤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护驾!”凤倾城大叫起来,“护驾!”
但躺在周围的其他几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还在沉睡中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凤倾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杨昕:“你……”
杨昕手里握着匕首,刀刃上还沾着一道鲜红的血迹,平静地望着凤倾城。
“他们不会醒了。”
凤倾城脑海中犹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幕幕景象,恍然明白过来:“是你?……你把太清八极大阵的漏洞给了大元军队?”
杨昕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凤倾城又惊又怒又恨:“……你从一开始就是大元派过来的间谍?”
“不是大元派我过来的。”杨昕说,“只是你的人强行带走我的时候,我决定借机行事而已。”
凤倾城咬牙切齿:“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就算带走了你,也是给了你以前作为大元官家子弟从来得不到的一切。朕……对你一片真心,不顾你的身份封了你为凤后,对你处处特殊处处维护,其他男人从未有过像你这般的待遇,你竟然这般辜负朕?”
杨昕淡淡道:“若是有个权倾天下的男人以给你一切的名义强行困着你,自己照样后宫三千,不,照你的说法应该是红颜知己三千,你可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
凤倾城傲然道:“朕自然不愿意,但朕跟这个时空里的所有人都有本质上的区别,有什么可比性?”
杨昕一笑。
“既然你这么特殊,不能跟我们这些凡人将心比心,那我给你另外一个理由。我心上另有他人,我是为了她才不惜牺牲色相潜伏到你身边,败你的军队,灭你的国家,毁你的一切。现在能理解了吗?”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和嘲讽,凤倾城呆了一瞬间,随即便是前所未有的暴怒。
“你心上那个人是谁?宁霏?”
杨昕沉默,没有回答。
但凤倾城也不需要他回答,因为只有宁霏站在她最尖锐的对立面上,最符合这个条件。
她之前查过杨昕在大元时的事情,知道杨昕跟宁霏有接触,但查到的消息里面,他们只是泛泛之交,接触最多的就是杨昕去白府上治病的那一段时期。
杨昕从未对宁霏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态度。他跟兰阳郡主谢汝嫣的关系都要亲近些,两人还看过亲,遇过险,杨昕在那之后偶尔会去看望深受刺激的谢汝嫣,温皇后一度想要撮合他们两个,只是后来不了了之。
也正因为此,凤倾城之前最吃味的是谢汝嫣,从来没有怀疑过杨昕和宁霏有什么超过一般范围的关系。
可谢汝嫣已经嫁去了羌沙和亲,跟她又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杨昕不可能是为了她。
那就只有宁霏。
她身边集结的美男子们,有为她放弃高贵身份甘愿在她身边当绿叶的,有为她众叛亲离六亲不认的,有为她做出巨大牺牲只为换得她一笑的,更不乏以前有心上人未婚妻甚至结发妻子,在认识她之后发现前任相比之下就是一堆渣渣,踹了前任来到她的身边。
从来都是男人们为她而放弃其他女人,从来没有男人为了其他女人而放弃她,甚至蓄意谋害她。而且这谋害还成功了,她真的栽在了对方的手中。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的原因竟然是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人,还是她最为厌恨的一个女人。
她曾经对谢渊渟感兴趣,可谢渊渟一心都在宁霏身上,还曾经设局把她送到了一群猪精男里面滚了一整个晚上,她根本动摇不了对方。
这就罢了,因为她也不见得非要对方不可。她绝不会容忍自己降低身价变成一个跟其他女人抢夺男人的面目丑陋扭曲的怨妇,从来只有嫉妒她的女人,不会有她嫉妒的女人。得不到,那她就干脆不要。
但杨昕不一样。这个男人还是多年来她第一个动了真心的人,她为他做了那么多,连现在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他心里竟然也暗中装着那个贱人!
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和践踏!
凤倾城双眼通红地一把拔出腰间的长剑,疯狂地朝杨昕扑了过来。
她的武功本来高出杨昕不知道多少倍,但这时受了重伤,右半边身体因为中箭而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用左手,动作也远不如平时灵活。
杨昕往旁边一让,手中匕首刺向凤倾城的后心,却不料凤倾城一脚踩了个空,整个人一个趔趄,在一片黑暗的树林中扑簌簌朝下滚去,顷刻间就不见了身影。
杨昕追过去一看,凤倾城刚才所在的地方是树林中一处陡峭的断崖,断崖上下都长满了树木,地面积满厚厚的松散枯叶,加上树林里太过黑暗,根本辨认不出来。凤倾城从断崖上摔下去,踪迹全无,看不见到了什么地方。
杨昕本想追下去,但这断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往下走了一段,还是见不到底在哪里。下面地势太过险峻,他自己武功有限,身上又没有带绳索一类的东西,没法继续往下,只能先上来。
后面还有正在追过来的李家军,他很容易就可以跟李家军碰上头,然后再下去找凤倾城。
……
大元军营里。
宁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
她呆呆地望着帐篷顶部,望了足有好几分钟,这才想起她沉睡之前的事情,猛然转过头去。
早产出生的八个月大的小宝宝,有着通红的皱巴巴的皮肤,正裹着雪白的襁褓,躺在一个玻璃箱里面,闭着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睡得正香。
宁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记忆又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她再次一惊,竭力想抬起头来。
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温柔地轻轻扶起她,在她的脑后垫了一个靠枕。
“别做这么大的动作。我在这里。”
宁霏看见了就在她床边的谢渊渟。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略微清瘦了一些,人显得十分苍白憔悴,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的样子。
两天前,她从无底深渊一般的昏迷中醒来,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
那时候她的意识几乎是模糊的,只知道谢渊渟、白书夜和李长烟都在她的身边。再往前的记忆,就是她因为过度损耗心力而昏睡过去,谢渊渟从战场上回来,跟白书夜一起想尽办法让她坚持下来,生出这个孩子。
“霏儿醒了?”
白书夜从帐篷外面进来,看见宁霏醒来,略松了一口气,过来给她把脉。
“你现在身子虚,这个月子必须好好坐。营地帐篷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暂时不能移动,先住一段时间再说……”
白书夜说到一半,话突然停了,脸色微微一变。
谢渊渟在旁边盯着他,问道:“有什么状况吗?”
白书夜看了他一眼,脸色怪异地摇摇头。
状况是没有什么状况,除非状况太好也叫做状况。
他本来以为宁霏这次是早产,之前又给她下了催产药,对身体影响肯定不小,怎么也得大伤一场元气。但自从宁霏生下孩子之后,她的状态却是正在飞快地恢复,到现在已经跟正常分娩的产妇几乎没什么两样了。
宁霏在缓过神来之后,自己渐渐也觉得有些奇怪。
她自己身体的感觉自己清楚。在产前熬了那么几天几夜,弄得自己提前一个多月早产,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种什么事也没有的感觉。否则的话,正常的孕妇生孩子都比母鸡下蛋还要轻松了。
宁霏刚想开口问谢渊渟和白书夜,他们是怎么把她从难产中救回来的,白书夜避开谢渊渟的视线,暗中朝宁霏使了一个眼色。
宁霏尽管一头雾水,但还是配合地对谢渊渟道:“我有点口渴,想吃水果。”
谢渊渟摸摸她的脑袋:“想吃什么?”
宁霏狮子大开口:“想吃石榴。”
现在才七月底,还没到石榴成熟的季节,凤游所在的南方气候炎热,可能有少数早熟的品种,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弄不来的。
谢渊渟二话不说就出去了:“我去给你找。”
见他离开了帐篷,到外面去吩咐下人们,宁霏这才问白书夜:“你们到底是怎么让我生下闹闹的?”
她的女儿大名用了之前就已经起好的谢靖,另外起了一个小名叫闹闹,因为这娃以前在她肚子里面十分活泼好动,闹腾得厉害。
当然现在作为一个八个多月的脆弱早产儿,肯定是闹腾不起来了。白书夜利用凤游随处可见的玻璃,给她做了一个跟现代接近的恒温箱,尽量保持里面的无菌环境,在外面模拟母体温度。
白书夜皱眉道:“我还也正想问你。当时你陷入深度昏迷,心跳呼吸开始放慢,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撑不下去了。谢渊渟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说他想要跟你单独待上片刻,我想着要把这最后的时间留给他,就出去了。结果过了一会儿之后,听见他在里面大喊你醒过来了,我这才冲进来。然后你的状态就渐渐恢复过来,开始继续分娩,直到生下孩子。后来我问他你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他说他也不知道。”
白书夜当然相信医学上的奇迹,可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毫无原因的奇迹,至少也得有个契机,而宁霏醒过来完全就是莫名其妙。就算能够生下孩子是天大的运气,那也没道理产后身体恢复得这么快。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你醒过来的时候,谢渊渟对你做了什么?”
宁霏努力回想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她上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谢渊渟在喊她的名字,然后就跟白书夜说的一样,谢渊渟转头就惊喜交加地去叫帐篷外面的白书夜了。
白书夜的眉头拧得更紧:“就喊了你的名字?”
他知道现代的麻醉手术结束之后,医生会喊病人的名字,让病人从麻醉状态中清醒过来,那是因为人对自己的名字有本能的反应。
但这种情况下病人能够醒来,是因为麻醉药效已经过去,跟浅睡状态差不多,所以一叫就能叫醒。而宁霏当时的生命体征都已经衰弱,正在死亡的边缘,这要是光靠叫个名字就能叫醒回来的话,他就把上辈子读过的所有医书都吃了。
不过谢渊渟当时进帐篷时,孑然一身,什么东西都没带,他一听见谢渊渟的声音立刻就冲了进来,也没见谢渊渟对宁霏做什么。
难不成谢渊渟还有像神婆一样叫魂的本事?
这时候谢渊渟从帐篷外回来了:“我已经吩咐下去,这附近镇上有石榴,大概过半个时辰可以送来。”
宁霏和白书夜不得不停止之前的对话。白书夜盯着谢渊渟看了片刻,突然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把脉。
“我看你脸色也不怎么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谢渊渟任凭白书夜给他诊脉,笑道:“我这几天陪着霏儿一直没怎么睡,脸色当然不好看了。”
白书夜也摸出他的脉搏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过度疲劳睡眠不足而已,缓缓地放开他的手腕,但仍然盯着他。
“好了,现在霏儿已经醒了,你可以去好好补一觉。虽然你不用生孩子,但几天不睡也不是什么好事。霏儿这边有我们照看。”
谢渊渟应了,但还是不放心离开宁霏所在的帐篷,就睡在帐篷另一个角落里的地铺上。
他也是真的累了,刚倒下去一沾枕头,就睡得天昏地暗。
白书夜趁着他睡觉,出去问了外面的将士谢渊渟两天前那次出帐篷去了哪里,也没问出结果来,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谢渊渟到底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