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很是高兴,抓起那套战甲往外跑:“那我去准备一下,我也需要仪式感。”
片刻之后她站在沉洲面前,沉洲望着她一身长长的披风,长长的袖子,长长的衣袂,站在那里各种布料快铺满了半个侧厅:“这就是你的仪式感?”
谢靖低头看看:“我觉得这样站在天上被风一吹,衣服飘起来的样子比较装逼。”
沉洲:“也行,我跟天兵天将们说一声,让你当后勤去给他们搭帐篷,这一身飘起来够住好多人了。”
谢靖:“……”
……
沉洲和谢靖赶到魔界和仙界的交界处时,这里的战况已经如火如荼。
平时魔界和仙界之间并没有壁垒,魔族偶尔会来仙界,神仙们偶尔也会去魔界,除非出现了数量巨大的大规模变动,导致两界气息失去平衡,才会引起注意。
现在魔界已经封闭了和仙界之间的通道,把两界隔绝开来,天兵天将们想要进入魔界,就必须先攻破对方的防线。
沉洲上去问一个天将:“十二品莲台在哪里?”
天将一看是他,如遇大赦。至今只有仙族在战场上,神族还一个都没有出现,毕竟事态没有严重到需要神族出现的地步,他们也不抱什么指望。
不过这位沉洲神君是出了名的收藏狂热爱好者,天帝下令谁夺回十二品莲台就归谁,那沉洲神君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他们这些普通的仙族穿不破魔族设下的壁垒禁制,还要苦哈哈地在这里想办法攻破,但对于沉洲神君的修为来说,穿过这禁制就跟穿破一层雾气差不多,进入魔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回神君,在北魔君重玄手中,应该是被他藏在他所住的沧澜殿。”
魔界现在有东南西北四位魔君,各自统辖一方领地,这次跟仙界开战的是北魔君重玄。
“知道了。”沉洲望着前面,“我过去一趟。”
他拉住谢靖,从原地消失,下一个瞬间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魔界之中。
魔界虽然和仙界并不是同一个空间,但也不是传说中天是的山是黑的水是红的,跟仙界的景色其实没有什么两样。魔族也不是青面獠牙脑袋长角身上挂着骷髅头,若不是身上魔气与仙气的区别,和神仙们站在一起几乎认不出哪边是哪边。
不过是同样活在这片天地中的芸芸众生罢了。
沉洲以前来魔界谈生意的时候,谢靖也跟着来过多次,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没有来过。
下面是一片巨大的正方形建筑群,造型工工整整,左右严格对称,建筑的大小高度和色彩严格按照顺序排列,连飞檐翘起来的高度都是从中间到两边一路低下去。整片建筑就好像是用尺规一寸一寸高度精确地测量建模制造出来的,广场上的地砖图案一定要跟四面墙壁和前后左右门洞对齐,种在庭院正中间的树一定要左右两边枝桠一样高,看不到一丁点歪斜凌乱不符规律的地方。
沉洲道:“这就是北魔君住的沧澜宫。”
谢靖抽着嘴角:“这位北魔君一定是个强迫癌晚期患者。”
沉洲朝沧澜宫降落下去,还没到近处,突然猛地刹住云头,捏了一个隐身诀,飞快朝地面上躲去。
谢靖被他吓了一跳:“被魔族发现了?”
沉洲头疼地:“不是,有比魔族更麻烦的人来了。”
谢靖这才看见,沧澜宫上面再次出现了一批人影。其中为首的是一只巨大的鸑鷟,上面站立着一个全身色的女子身影,后面云头上跟着的是一大批天兵天将。
沉洲可以自己穿过魔界壁垒,最多带谢靖这样的一两个人进来,但虚帝尊修为更高,她进来就可以带入一整支仙界军队。
谢靖朝沉洲瞥了一眼:“虚帝尊肯定是冲着你来的。她猜到你会来夺这十二品莲台,所以也来了这里。”
这十年里,沉洲还是跟以前一样到处躲着虚帝尊。仙界的十年对于寿命动辄几万几十万年的神仙来说,不过是须臾之间,他们很少有什么急于一时的念头。虚帝尊反正已经追了这么久,也不差这点时间,这十年沉洲跟她并没有撞上过。
沉洲观察着上空的形势:“说不定对我还有点好处……北魔君出来了。”
谢靖朝上空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魔族男子带着一众魔兵魔将,从沧澜宫里飞上了云头。
北魔君重玄的外表跟他的住所是一个风格。一身白到看一眼就晃得人眼睛生疼的衣袍,同样左右严格对称,几乎连一条褶皱都看不到。衣袍上面的绣纹和镶嵌的珠玉,以及佩带的饰品,全部都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乱,哪怕是后背上披散下来的头发都光滑得看不到任何细毛碎发,发稍像是比着尺子修建过一样平整。
其实他长得并不逊色于沉洲。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修为高深者都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外貌,想多好看就能有多好看。就是实在是太端正太整齐了,像是个精确按照数据和模子制造出来的人形雕像一样,缺少那么点活人气。
跟之前扎着袖子卷着裤腿踩在泥地里满身都是泥点子的沉洲一比起来,身为神仙的不像神仙,身为魔族的不像魔族,让人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颠倒错乱了。
虚帝尊带领的天兵天将,和北魔君重玄带领的魔兵魔将很快交战了起来。沉洲绕到沧澜宫的另一侧,准备趁着重玄等人在前面正打得激烈,从后面悄悄进去。
沧澜宫上设有禁制,沉洲悄无声息地在上面破开一个小口,带着谢靖潜了进去。
就在穿过禁制的时候,谢靖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沉洲转过来问她:“怎么了?”
谢靖望着自己的身上:“刚才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附在了我身上……”
沉洲把她拉过来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若是魔族的什么东西到了她身上,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发现得了。大概是她道行太浅,穿过沧澜宫禁制的时候还是受了点影响。
这时候,远处有一批魔兵魔将急匆匆朝这边赶来,他不得不先带着谢靖避到了一边。
天将只告诉他十二品莲台在沧澜殿,但不可能知道具体位置,沉洲只能捏了隐身诀,在沧澜宫里寻找十二品莲台的仙气华光。这是仙界圣物,就算在魔君住所这种魔息浓郁的地方,仙灵气息也还是会掩盖不住地透出来。
好在沧澜宫虽然规模庞大,但里面的布局实在是太清晰,一眼看去就知道哪里是哪里,再不长脑子的路痴都不会在里面迷路。
“往沧澜宫中心区域走。”谢靖说,“重玄肯定会把十二品莲台藏在这块地方。”
沉洲扫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谢靖得意道:“相信我就对了,北魔君那样的强迫癌晚期,绝对不会容许把十二品莲台这样的宝物随便扔在沧澜宫的哪个偏远角落里。”
到一座在沧澜宫中心线上的宫殿时,果然可以见到宫殿的地下隐隐透上来数缕变幻的华光瑞彩,这是典型的仙界之物才会有的特征。十二品莲台分别是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琥珀、水晶、颇梨、玉髓、蜜蜡莲台,全是珍贵的宝石,珠光宝气更加明耀璀璨。
两人潜入宫殿,越往里面,这种光华异彩就越发流转纷呈。到宫殿下面一处地下密室的时候,终于看见密室里面安放着十二座由宝石砌成的莲花台,整个密室里流光溢彩,瑞气千条。
沉洲看见十二品莲台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完全换了另外一种神情,直接召出了须弥芥子。
须弥芥子是只有少数神族才能制造出来的一种容器,顾名思义,可以把须弥山装进像芥子那么小的东西里面,也就是自成一方空间。每一座莲台都能容纳一个人坐在上面,直接全部带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用须弥芥子来装。
沉洲立刻开始把十二品莲台往须弥芥子里面收,然而须弥芥子刚刚打开,密室里面就发出了一阵犹如几千几万个厉鬼婴儿哭闹般的锐利可怕到极点的尖叫声。
沉洲全身猛然一震,打开的须弥芥子迅速缩小,十二品莲台里面的十一品都已经进了须弥芥子空间内,只有最后的一座玉髓莲台没有进去,但这时候须弥芥子已经关闭,落回到了沉洲的手中。
与此同时,沉洲也软绵绵地朝后面倒了下去,竟然已经没有了知觉。
“糟了!”
谢靖一瞬间反应过来,这密室里面竟然被下了捆仙索。捆仙索并不是真的绳索,而是一种术法,能够暂时封住神仙的修为,无法使用任何法术,变成跟一个凡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凡人更加虚弱。
因为对于神仙来说太过要命,所以早在万年前的一场仙魔大战中,获得胜利的神仙们就掐断禁绝了这种术法的传承,捆仙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然而哪怕是个凡人,也该知道在敌人的地盘上需要保持小心谨慎这种常识,对于沉洲这种已经活了九万岁的神族来说,阅历之深经验之多远远超过一般人,更不应该一进密室就贸然收走十二品莲台。
也不知道他刚刚进门看见十二品莲台的时候,脑子是犯了什么抽,竟然会这么冒失。
谢靖没有动用法术,不在捆仙索的封印范围之内,也顾不上落下的那一座玉髓莲台,当即接住沉洲,把他从密室里面拉了出来。
刚才捆仙索被触动时的那一阵尖声啸叫,估计已经惊动了整座沧澜宫,地上的四面八方都传来急匆匆朝这边赶来的脚步声,一片嘈杂,有不少魔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密室外面的廊道尽头。
谢靖的修为只到地仙,一旦被魔族包围,硬闯绝对闯不出去,只有咬牙动用缩地成寸之术,直接带沉洲回仙界。
缩地成寸必须对于目的地有一个清晰明确的概念,才能移动到这个地方。谢靖对魔界的地点不熟悉,在现在的局势下也不敢乱闯,只能直接回仙界。魔界和仙界之间虽然设有壁垒禁制,但只是单向的,无法从仙界进去魔界,但从魔界回仙界却没有限制。
谢靖的缩地成寸之术还没有修炼到家,以前从未移动过这么远的距离,更何况是从魔界到仙界跨了一界。她定下的地点是最熟悉的天虞山,然而仍然十分勉强,出现在天虞山的时候,竟然是在半空之中。
“嗖——”
两人从半空中朝下面坠落下去,谢靖飞快地唤出衡九剑,但她还手忙脚乱地拉着一个毫无知觉的沉洲,一瞬间没法在衡九剑上保持平衡,两个人在空中连翻带滚地挣扎了数圈,已经连人带剑落进一片树林中。
一路上哗啦啦撞断不知道多少根树枝,最后咚地一声巨响砸在了树下的地面上,更惨的是还是谢靖在下面沉洲在上面,给他当了人肉垫子。
谢靖摔得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好半天还是觉得眼前的世界在旋转。肺都差点给沉洲砸飞出来,这会儿整个大男人还是沉甸甸地压在她的上面,一动不动,她都没有力气把他给推开。
过了好半天时间,她才缓过一点劲儿来,毫不客气地把沉洲从身上踹了下去,捂着自己感觉像是被摔成八瓣的屁股,艰难地坐起身来。
“痛死我了……”
这一起身,谢靖才感觉不对。揉着屁股站起身来看看四周,竟然是一个她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周围一片巨木参天的密林,却不是平时常见的树木,而是一棵棵银白色的枯木。树形高大优美,枝桠密集纤细如珊瑚,但上面没有任何叶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还在生长。枝干的质地十分奇异,不像一般的木质,倒更像是介于水晶和玉石之间,银白而半透明,仿佛泛着月华一般的淡淡荧光。
谢靖在天虞山上从未见过这片树林,这些不知名银白色参天巨木的品种也十分陌生,是天虞山上其他地方肯定没有的。
难道她用缩地成寸用得太差,移错了地方?
往树林外面看看,却看到了一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宫殿,正是白玉京。周围的山峰和浮岛也是她闭着眼睛就能描摹出来的景色。的确是天虞山无疑。
谢靖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恐怕是落到未归峰上面来了。
整片天虞山,只有未归峰她从未来过,而且未归峰上永远笼罩着浓浓的云雾,完全看不见上面的景象,她当然认不出这片银白色的树林。
但沉洲不是在未归峰上下了禁制吗?就算是她跟他一起从上空掉下来,也应该只有他能掉进未归峰的范围内,而她被挡在外面才对。为什么她也能掉进来?
谢靖转头看看还因为捆仙索而处于昏迷状态的沉洲,顿时了然。禁制是沉洲下的,现在沉洲的修为神力统统都被封了,禁制应该也就失效了。
以前她就一直好奇未归峰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现在意外碰到机会进来,忍不住朝周围多看了两眼。
远处的树林中,有一片被草木掩映的废墟,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崩坏碎裂的石块散落在郁郁葱葱的长草之中,看不出原先是什么建筑物。大片大片叫不出名字的雪白繁密的花朵,在废墟上像落雪一样疯狂盛开,有一种寂寞的美丽。
废墟中间是一个同样残缺不全的石台,石台上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曼陀罗植株,只有茎干绿叶,上面一朵花也没有。老枝虬结,遮天蔽日,看上去已经有漫长的岁月,浓浓的灵气萦绕周围,至少应该是神木的级别。
而且十分奇怪的是,这棵曼陀罗的其中半边长势正常,而另外半边则是明显差得多。呈半枯萎状态,叶子干枯,枝干萎缩,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但又并未完全死亡。
在石台周围还有一圈小台子,似乎是后来才用这废墟里的石料新搭建起来的。谢靖一看就明白过来,原来那些被沉洲弄到手中,但又暂时没被扔进库房里的神器宝物,都是到这里来了。
小台子上面摆放着一个金丝玉葫芦,一套扶桑木根雕,一把乌头缨长枪,都是沉洲前不久收来的东西。像是供品一样摆在那株曼陀罗的前面,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在更远的地方,有另外一个很大的池子,池子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血池中长着一棵同样是血红色的植物,有两三丈高,距离太远,看不清那棵植物的模样,不过从形态上看,不像是树木,而更像是一棵长得格外巨大的花草。
谢靖虽然好奇,但还是没有再看下去。沉洲既然把这里设为禁地,就说明他不想让这里的任何东西为人所知,她不小心掉进来看到了是意外,但看到了还要故意去探查个究竟,就是不尊重不地道的做法了。
斐文说沉洲是上古时期的一朵红曼陀罗化形而生,那这里的这株曼陀罗也许跟当初诞生他的母体有什么关系,甚至就是他的母体。至于摆在周围的那些神器是为了什么,以及血池里的那棵血红色植物是什么东西,她实在是猜不出来。
沉洲还是没醒,谢靖背着他出了未归峰,送他回白玉京。斐文见到两人这副样子回来,被吓了一大跳。
“神君怎么了?”
“中了捆仙索。”谢靖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早点醒来?”
沉洲的昏迷是因为中了捆仙索之后,身躯退到比凡人还不如,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醒来倒是不难,斐文给他点了一炉降真香,他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谢靖在旁边奚落他:“成天说我粗枝大叶,自己还不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人好歹也是堂堂魔君,会把十二品莲台这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扔在那里等着你来拿吗?”
这要是搁了平时,沉洲肯定是针锋相对不服气地怼回去,但这次反常地就像压根没听到谢靖说什么一样,刚一醒过神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那十一座莲台呢?”
谢靖说:“还在你的须弥芥子里面呢。”
沉洲取出须弥芥子,但因为没有了半点法力,无法打开。中了捆仙索的神仙,是没有办法立刻恢复法力的,只能等捆仙索的效力自己慢慢退去。
“等一段时间再看吧,以神君的修为,三五天时间应该也就能恢复了……”
谢靖话还没说完,沉洲随手从她腰间拔出衡九剑来,一把划开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