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坐起身,诧异地望着那个小仙娥:“你怎么进来的?”
沉洲在她的房间周围设下了禁制,只有她自己可以随意出入,其他人最多只能到大厅外面而已。
小仙娥道:“打扰靖姑娘了,神君已经解除了禁制。”
谢靖问道:“我去天庭干什么?”
小仙娥道:“神君迟迟无法找出伪造十二品莲台之人,又坚持说靖姑娘是清白的,天庭派了使者下来,要求带靖姑娘去天庭,由天庭来检查。神君已经答应了。”
谢靖不大相信沉洲会把她交给天庭:“神君人现在在哪儿?”
“出天虞山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小仙娥说,“靖姑娘还是尽快吧,使者正在里等候呢。”
谢靖心里带着疑惑,跟小仙娥去了白玉京前殿,小仙娥在门口道:“使者就在里面。”
谢靖进去,果然见到天庭来的使者就在大殿里。
她皱眉道:“是神君答应让我去天庭的?”
使者说:“天帝下了旨意,神君也是出于无奈。天庭要姑娘去一趟,只是为了检查姑娘的身份,不会怎么样,这也是为了还姑娘一个清白。神君为保护姑娘已经顶着巨大的压力,姑娘应该也不希望一直这样带着嫌疑吧?”
谢靖默然。
半晌后抬起头来望着使者:“能让我看看你作为天庭使者的令牌吗?”
对方要检查她的身份,她也得先检查对方的身份,她的危险还没有解除,不得不小心谨慎。
使者取出天庭令牌来。这令牌是天帝专门交给使者用来传达旨意的,上面有天帝亲自施下的术法,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仿制冒充。沉洲以前教过谢靖怎么识别。
确认令牌不假,谢靖这才随使者离开。
只是她终究有些失落。固然她不能一直依靠沉洲的庇护,去天庭证明了她的清白,沉洲的压力会小很多,但她本来抱着一线希望以为,沉洲是不会把她交出去的。
谢靖御剑随着使者飞往天庭,然而才出天虞山,前面就被人拦了下来。
对方一身穿得一丝不苟的白衣,一头束得一丝不乱的长发,竟然是重玄。
谢靖一脸诧异:“北魔君不是已经拿到十二莲台了吗?怎么还来天虞山?”
重玄一副我自己也奇怪我在干什么的表情,咬了咬牙:“我是因为你来的。”
他看见了谢靖身边的天庭使者:“你要去天庭?”
谢靖没有回答他:“这跟北魔君无关。北魔君已经拿到了十二品莲台,我和神君也要为此承担责任,希望北魔君别再来找天虞山的麻烦了。”
重玄不服气:“我要十二品莲台又不是为了自己,当初是仙界推卸责任把天域梵音阵抛到了魔界,明明有十二品莲台可以净化浊气又不舍得拿出来用,我身为魔君还有什么选择?”
谢靖不想跟他算这一笔谁是谁非的烂账:“北魔君有什么苦衷,现在对我们来说都没有意义了,我需要去天庭,北魔君请让一让吧。”
重玄身为魔君之一,天庭使者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只能指望他自己让开。
重玄蹙眉:“是沉洲把你交给天庭当替罪羊的?”
他当然知道把十二品莲台给他的人根本不是谢靖,但谢靖当着那么多仙族的面被撞了个正着,背上嫌疑是肯定的事情。
他担心谢靖会因此而被问罪,确认完天域梵音阵在十二品莲台的镇压之下没有问题之后,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地便来了仙界天虞山,想着至少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是。”谢靖说,“是我自己要去的,天庭也没定我的罪,只是需要检验我的真实身份而已,我总得为自己讨一个清白。”
重玄冷笑:“你知道天庭要怎么检验你的真实身份?各种术法在你身上统统用遍,雷公电母轮流劈打,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六丁神火,连观音的杨柳枝都能炙烤得焦干,就你区区地仙的修为,等到天庭确认你身份不假的时候,你已经连一点焦炭都不剩,别说身份,连人都没了。”
谢靖不耐烦了:“那也不关你的事情。你到底让不让开?”
重玄也来了性子:“不让。真不明白沉洲怎么狠得下心把你交出去,我都觉得无法容忍。你现在的嫌疑是我造成的,虽然我不可能上天庭去投降谢罪,但至少不能看着你被烧成青烟……”
他话说到一半,一直站在谢靖身后默不作声的那个天庭使者,袖口中突然一道微光射向了谢靖的后背!
谢靖背对着使者,完全来不及反应,亏得重玄一直在不悦地瞟着那个天庭使者,才能注意到对方的微小动作,没时间捏诀使用缩地成寸,直接一下子扑过去,把谢靖从衡九剑上面扑了下来。
那个天庭使者袖中发出的一道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光芒,贴着他的后背掠过去,划破了他背上的衣服,衣服瞬间燃烧起颜色艳丽的红火焰,随即吞噬向他的全身。
重玄周身嗤啦一声冒出一阵黑色的浓烟,那红色的火焰被裹在黑烟中,很快就熄灭了。黑烟散去,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肌肤也被烫红了多片,但毕竟身为魔君身体强悍,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
那个天庭使者一见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趁着重玄熄灭火焰,谢靖从半空中重新召回衡九剑站上去的时候,已经用缩地成寸之术,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玄看谢靖已经在剑上站稳了,又看看自己一身焦黑的破衣服,无法容忍地转过身子去先幻化出新衣服来换了,然后才开口对谢靖说话。
“这天庭使者为什么想杀你?”
谢靖惊魂未定:“……我怎么知道?”
天庭使者是因为重玄说要救她,才突然对她下杀手,但是这不合道理。她还没有定罪,就算重玄要把她救走,使者也没有杀她的理由,否则他同样对天庭交不了差,还会严重得罪沉洲,没有谁会蠢到做这种事情。
除非,这个使者并不是真正的天庭使者,而是冒充的。
但对方又有天帝亲赐的令牌……等等,如果对方实力高到一定程度的话,也有可能从真的使者那里夺来这块令牌。
这种手段是可以想象的。就比如重玄的地涌金莲火,只烧有生命的活体,对于死物分毫不损,如果猝不及防间一片地涌金莲火包围过来,瞬间把人烧死,只剩下安然无恙的随身衣物,这样夺走令牌,令人完全防不胜防,使者连毁掉令牌的机会都没有。
“你认不认得刚才那红色的火焰?”重玄问道,“这是你们仙界或者神界的火,我总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谢靖摇摇头,心有余悸:“我也不认识。”
刚才那使者使用的红色火焰,连魔君重玄的肌肤都能烫伤,要不是重玄替她挡了这一下,就算她没有直接中对方的偷袭,哪怕只是沾上一点点火星,就会瞬间被烧成一堆灰烬。
天庭使者一般只担任传旨传信的职务,虽然也是仙族,但实力肯定高不到哪里去,不太可能会用连魔君重玄都有所忌惮的术法。冒充的可能性更高。
她现在可以肯定的就是,无论这个使者是不是真的天庭使者,一定跟那个背后的神秘人有关。
这条蛰伏在天虞山的毒蛇,已经是第三次对她露出它的獠牙了。
使者如果是假的,那么甚至连那个给她传话的小仙娥也可能是假的。沉洲并没有答应要把她交给天庭,只是对方精心布的一个局,把她骗出去而已。
可以想象,如果她被送去了天庭,对方肯定也会做某些手脚,让她死在天庭里,这样责任都被嫁祸到了天庭身上,对方可以继续隐藏下去。
眼见半路上重玄要救她下来,送不去天庭了,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这里直接杀了她。
总之是不害死她就坚决不肯罢休。
是谁对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重玄望着脸色苍白凝神沉思的谢靖,犹豫了一下。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魔界吧?继续留在这里,对你来说只有危险,而且沉洲好像也保护不了你。要是他真担心你的话,就该寸步不离地把你带在身边,而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把你拐走。”
谢靖沉默了半天。
沉洲不是不能保护她,而是他的罪恶感决定了他无法全心全力地保护她。他寸步不离地把她带在身边,那泠然将会置于何地?他又怎么面对得了泠然?
可她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谢靖摇摇头:“不行,我现在逃了,就是畏罪潜逃,天庭会把罪名坐实到我的头上,沉洲也会被我连累。”
天庭使者被人冒充,那么真正的那个使者恐怕早就已经死于非命,而且很有可能是死在天虞山。这对天虞山来说是一个更加不利的情况,因为天庭完全有理由认为是她或者沉洲拒绝使者带走她,所以杀了使者,妄图把罪名推到那个还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神秘人身上。
她必须和沉洲一起想办法。
谢靖郑重地对重玄行了一个礼。
“多谢北魔君救命之恩。我不能不顾神君,只为了自己的安危逃跑。北魔君纵然觉得心有愧疚,救我一次性命也足够了。说实在的,北魔君还是别掺和进这事里面来为好,免得把水越搅越浑。现在仙界已经觉得我跟北魔君勾结,要是再让他们看到我们有什么牵扯,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重玄没有回答,默默地望着她半晌,最后只道:“那你自己小心。”
然后便从原地消失了身影。
谢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面镜子。
这镜子是之前沉洲给她的,可以指出他所在的方向,无论他在仙界的什么地方,都能借着镜子找得到他。
她准备直接去找沉洲。重玄说得没错,天虞山现在对她来说太危险,那条蛰伏的毒蛇紧追不舍地想要杀她,她不能再一个人回去。
结果镜子一指,指的正是天虞山的方向,沉洲就在刚才已经回来了。
这倒还正好省事。谢靖缩地成寸回了天虞山,落在白玉京的大殿尽端。
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沉洲背对着她,他前面的黑压压地立着一片低着头的仙官仙娥。
“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失踪?”沉洲怒道,“不是让你们守着后殿的吗?她出去就连看见都没人看见?”
众人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见过沉洲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不敢抬头:“我们一直在外面,确实没有看到靖姑娘出来,可能是被用了障眼法之类……另外,伺候靖姑娘的瑟瑟姑娘也失踪了……”
泠然正站在沉洲旁边,一转头看见了大殿尽头的谢靖,惊叫起来。
“靖姑娘!”
沉洲猛然转过头来,看见谢靖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伸开双手,像是要用力把她抱进怀中。
然而他的动作到一半就骤然停住了。像是瞬间凝固的雕塑一样,两只手臂围在谢靖周围,空荡荡地悬在半空中,形成一个极其尴尬而又怪异的姿势。
泠然就站在旁边,睁大着那双犹如月光精灵般的眼睛,茫然而又呆愣地望着他们两人。
沉洲呆立在那里,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转眼间就变幻过了不知道多少种情绪,目光在谢靖和她周围虚空中的无数个不知名的点上面漂过来移过去,仓惶慌乱飘忽不定,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又从另一个地方再挪回来。
像是想看着谢靖,但目光又总是避着她;像是想转头去看泠然,但是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每次目光跟她一触,都像是被火烫了一样,飞快地移开。
谢靖本来也愣在那里,但倒是比沉洲早一步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离开他的双手想要拥抱她的那个圈子。
“神君,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