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更,沈大春就赶着马车来接沈若兰了,此时天还没亮透呢,外面也没啥人,沈若兰上车后,沈大春甩开鞭子一路小跑,一路上都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镇上。
到达时,镇上的商铺都刚开门儿,沈若兰直奔一家成衣铺子,给老太太买了一件深蓝色的棉布夹衣,一条深灰色棉布裤子,还有一双黑色鞋子。
其实,她还可以给她买两身亵衣亵裤,让她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的,可惜沈若兰对这个老太太毫无感情,在她的心中,刘氏还不如路边的素人老太太亲切可爱,刘氏也只是她名义山的奶奶而已,她对她没有半分的祖孙之情,刘氏对她也是如此。
所以,她只买了这几样东西,就算账出去了。
又去了米行一趟,买了好多小米和玉米面子、白面、大米等。
家里的鸡鸭鹅都开始下蛋了,得给它们好好营养营养,要是不多喂点儿粮食,会影响它们的产蛋量。
还有那些小鸡小鹅子们,它们还太小,吃不了糠皮,只能吃粮食。
家里的粮食现在费着呢,不多存点儿,万一她离开的时间久了,家里没粮了,瘦丫该着急了!
沈若兰和沈大春搭手,把她买的那几袋粮食装进车里,正准备上车回去,忽然看见张金凤迎面走来。
张金凤还是在吉州时的那身打扮,一身大红大绿的花衣,嘴唇子涂的通红,一张脸擦得白渣渣的,脸蛋儿处却抹的跟猴屁股似的、满头的绢花,一脑袋头油,把头发擦得跟让牛犊子舔了似的。
只见她刻意将袖子挽起,粗壮的手腕上露出一只劣质的玉镯子,可惜她并不知道那只劣质玉镯的价值?还以为自己戴的是这镇上的女人们都带不起的奢侈品呢,骄傲的恨不能把手举起来给大伙炫耀一番。
张金凤自认为她去过大城市,又有有钱人家的‘小姐’做朋友,而且现在身上还有棉布衣裳和几件首饰,理所当然的就比别的女孩高一个档次了。
所以,在街上逛街时,都是摆着一副傲慢的,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对谁都不屑一顾似的。
沈若兰看着她这副滑稽的样子,差点儿笑岔了气儿,忽然有些恶毒的想,要是张二勇看到他妹子这副样子,会是个什么心情呢?
窘迫、抓狂、气愤,或者,早就习以为常了……
有时候,沈若兰还真挺可怜张二勇这孩子的,好好的一个青年,咋就摊上那么个不着调的老娘和这么虎的妹子呢?要不差他们长的有相似的地方,她都要怀疑张二勇到底是不是崔氏亲生的了!
还好老张头答应他们成亲后就分家另过,不然,就冲他老娘和他妹子,她也绝不会找张二勇!
张金凤用鼻孔看人,视线范围不大,视觉角度也不是很好,明明跟沈若兰走个对面,愣是没看着沈若兰。
因为她的眼睛都跑到路上那些年轻英俊的男子们身上去了。
张金凤在吉州待野了,在家里边儿一天都呆不住了,昨儿晚上刚回到家,今儿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出来逛了。
七松镇的街道破破烂烂的,跟吉州是没法比,但是总比桃花村要强啊,好歹在这儿能看着几个略有点儿人样的年轻男子,也能看着点儿她感兴趣的东西,如此,也就不枉她来这一回了。
沈若兰坐回到了车子里,看着张金凤那副小丑而似的样子,笑过之后,又暗暗的有点儿担心,她这么个心术不正又缺心眼子的东西,家里还不知道拘束点儿她,万一吃了亏惹了祸可咋整啊?
她倒不是关心张金凤,她没那么烂好心,只是觉得张金凤要是出了事儿,必定会找上张二勇帮她解决麻烦,她不想张二勇被她牵连,所以暗暗决定,等哪天得空得跟张二勇谈谈。
七松镇里靠山屯并不远,只有二十几里的路,他们回到靠山屯时,也才只有九点多钟,沈若兰回去后,让沈大春儿帮她把粮食都扛屋里去了,扛完,沈大春前脚走,她后脚就拎着东西去了老宅。
到老宅时,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是本家的媳妇,还有几个处得不错的邻居,大娘、大姑、小姑都已经来了,沈福存媳妇李巧莲也来了。
今儿李巧莲穿着一身儿新做的棉布衣裳,故意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向大家显摆着她的新衣,沈若梅亦是如此,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看到沈若兰时,李巧莲那一反往日的冷淡嘲讽、阴阳怪气,分外热情的跟沈若兰打起招呼来,那副亲热的样子,就像她平常跟沈若兰处得有多好似的。
沈秀英见沈若兰来了,也是一脸热情的跟她打招呼,沈若兰不愿意跟她们在一起,就不冷不热的向她点点头,去屋里找老太太去了。
进去时,老太太正坐在炕上跟几个于她年纪差仿的老太太们唠嗑呢,几个老太太里,有两三个是本村的,还有几个是外村的,她压根儿就不认得。
沈若兰刚一进去,就有一个脸生的老太太一惊一乍的叫起来,“哎呦,这小丫头是谁家的呀?长的可真俊啊?”
刘氏看了沈若兰一眼,不冷不热的说:“这是我家老二的闺女,叫兰丫。”
刘氏不喜欢沈若兰,连一声孙女儿都懒得叫,就算上回沈若兰救了她一命,但是多年来养成的对沈若兰冷淡和疏离的态度已经形成,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即便她明知道自己的命是这个孙女救回来的,她还是对她亲近不起来。
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讨厌她,也不再没事儿就琢磨着找她的碴了。
脸儿生的老太太啧啧叹道:“老姐姐,你可真有福气,这孙女生的一个比一个俊,刚才那个我看都够俊的了,这个比那个还俊,咋好看的闺女都托生到你们家了呢?”
刘氏听到老姐妹的恭维,呵呵笑了两声:“好看啥?一个个都长得都那么单细,哪敢你家红子长的富态有福相啊?”
沈若梅和沈若兰这两个孙女,刘氏一个都不喜欢,就算听到别人夸奖她们,她也不高兴,谁让这俩死丫头都不把她这个奶奶放在眼里了!
那老太太听刘氏暗讽沈若兰没福,不由得担心的看了沈若兰一眼,怕她听到后翻脸使小性子,赔笑埋怨说,“嗨,瞧你个老姐姐?当着孩子的面儿说人家单细,孩子要是生你气了可咋整?”
沈若兰可没兴致跟个乡下老太太斗嘴生气的,更不会把她那两句不疼不痒的话放在心上,她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炕桌上,淡淡的说:“我给您老人家买了一身儿衣裳,您抽空儿试试合不合身儿吧!”
说完,只说要到外面去帮忙助炊,就出去了。
刘氏没想到沈若兰会给她买衣裳,当看到沈若兰放在炕桌上的包裹时,还愣了一下,直到有人把包裹塞进她的怀里她才反应过来。
“快打开看看吧老姐姐,看看你这小孙女给你买啥,让我们也跟着开开眼,长长见识。”
一帮老太太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八卦的瞪大了眼睛,围拢的动作比年轻人都迅速,这会子,谁也不要疼腿疼的了。
包袱被打开了,一件儿柔软的棉布褂子出现在面前,褂子深蓝色的,还上了一层里子,一看就是高档货;褂子的下面,是一条深灰色的裤子,也是棉布材质的,摸起来跟褂子一样软和,这要是穿在身上,肯定更软和了吧。
此外,还有一双鞋子,黑太绒布的,鞋垫儿里还修了一个寿字。
这几样东西,随便拿出哪样,都是农村老太太们消受不起的,可刘氏一下子得了三样,大让这些老姐妹们都对她羡慕不已,纷纷夸她有福气,孩子孝顺。
刘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坐在那儿都有点儿合不拢嘴了。
一个有点儿谢顶的老太太羡慕的说:“二妹啊,你这孙女儿可真孝顺啊,她多大了,有婆家没有?”
一个同村的老太太说:“兰丫有婆家了,您就别惦记了,人家订的是桃花村张木匠家的二小子,小两口儿可般配了呢。”
谢顶的老太太一听,惊道:“呀妈呀,那你们订婚之前打听他们家了没有?”
大伙儿一听这老太太话中有话,都转过脸看着她。
谢顶的老太太看到自己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小小的得意了一把,卡巴着小眼睛,神秘兮兮的对刘氏说,“二妹子,这话我一般人都不往外说,怕得罪人儿,可是子我是你亲姐姐,你的孙女儿不就是我的孙女儿吗?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兰丫往火坑里蹦,我跟你说啊,这老张家可千万不能嫁,就他们家那老婆子……”
刘氏的姐姐大刘氏口若悬河,巴拉巴拉,狠狠的讲究了崔氏一顿,把崔氏这些年干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全都给周腾了出来。
崔氏干的那些事儿她全知道,因为她小姑子的闺女就嫁给老张家的大小子张大勇。
张大勇媳妇对婆婆很不满意,每次回娘家都不遗余力的把婆婆和小姑子埋汰一通,张大勇的老丈母娘又是个嘴浅的,心里藏不住事儿,每次闺女回去跟她吐槽完,她都得去大姑姐那儿在秃噜一遍,久而久之,老张家那点儿破事儿,大刘氏都了如指掌了。
沈若兰坐在窗外的小凳子上,跟几个嫂子削土豆皮儿,屋里大刘氏讲究崔氏的声音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各种的光荣事迹,雷人的,叫人瞧不起犯膈应的,让人无语哭笑不得的,各种事例比比皆是,其中最著名的,要数她若干年前的某个晚上,上一家瓜农的瓜地里去偷瓜了,然后被人家放狗追,她在逃跑中慌不择路,失足掉进了茅坑,差点儿让大粪给淹死。
老张头是个要脸爱面子的,为这事儿差点儿休了她,后来还是老张家那个念书的小儿子跪地求情,老张头才饶了她……
沈若兰都不知道崔氏还有那光荣历史呢,只听得她面皮抽搐,再也无法淡定了。
想不到,她还能干出那样的事儿呢,真叫人瞧不起啊!
心里边儿看不起她的同时,也更同情张二勇了。
真不知他在看到他老娘一身大粪汤子被救出来时时什么心情……
沈若梅听得很开心,不时的捂着嘴巴咯咯的笑出声,边笑还边看沈若兰,像故意看她热闹似的。
沈若兰也懒得理她,光顾着听老崔婆子和张金凤的光荣历史了,可是听着听着,却听奶奶的老姐姐说:“二妹子,老张家啥样我都跟你说明白儿的了,那就是个火坑,你那花枝儿似的孙女要是嫁过去,用不上三年就得让他们家给磋磨死了,还不如嫁我孙子呢,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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