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鸿与洪老总的见面,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
既然到了首都,大内青松园是必定要去的,陪着老爷子老太太聊聊天说说话,也是尽孝道。现今的刘伟鸿,进大内见爷爷奶奶,依旧需要预约,这是严格的保卫制度所规定的。纵算是刘成胜,进大内之前也要和青松园先电话预约。
但心态完全不六样了,刘伟鸿也无须再为是否应该去见老爷子而思虑再三。每次回首都,去青松园变成了“必备功课”,只是要多履行一道手续而已,老爷子已经吩咐过,只要他在家,刘伟鸿要来看他,随时都可以。
奥迪车接受检查之后,缓缓驶进了红墙肃穆的大内禁中。
“爷爷?”
车子来到青松园,刘伟鸿尚未下车,就见到了老爷子,老爷子一个人拉着拐杖,在院子里缓缓踱步。三月的首都,依旧春寒料峭,刘伟鸿没想到这样的季节,老爷子竟然也会有户外活动。
老爷子微微驻足,双手扶着拐杖,平静地望着从车子里急匆匆下来的孙子,威严的脸上lù出一丝微笑。
“爷爷,外边有点常,…”
刘伟鸿疾步上前,扶住了老爷子的胳膊,关心地说道。
老爷子微笑着摇摇头,说道:“伟鸿,你觉得你爷爷八十多了,凉热都分不清楚吗?”
刘伟鸿便赧然一笑。老爷子的精神,益发的健旺了,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刘伟鸿心中极感喜乐。
“陪着我走走,这个活动啊,是你妈和保健医生,规定,的,我得遵守纪律。”
老爷子心情极好,带着点玩笑的意思说道。
“嗤……”
刘伟鸿连连点头,陪着老爷子,慢慢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伟鸿这次回首都又跑什么项目啊?”
老爷子很随意地问道。
刘伟鸿连忙答道:“没有别的,我和一个朋友在《经济日报》上发了篇有关煤炭产业扭亏为盈的文章,我回来找个朋友,想办法把这文章弄到内参上去。”
在老爷子面前,刘伟鸿实话实说不敢打什么马虎眼。
老爷子何等睿智?
老爷子淡然一笑,有点好奇地问道:“你的朋友?”
也难怪老爷子好奇了,刘伟鸿才二十出头他的朋友应该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竟然就有办法把一篇文章弄到内参上去?老爷子毕竟不了解“衙内圈子”的规则了。
刘伟鸿依旧实话实说:“是啊就是程九凌叔叔的小孩程辉,他是在中办上班的,跟我从小玩到大,关系tǐng不错的。”
老爷子就笑了,说道:“那你这个朋友算是找对了,我已经在内参上看到你那篇文章了。另外那个人,是叫…”
“练博宇。”
“嗯,这个陈博宇,是辽东煤矿的矿长?”
“是的。他也比较年轻,三十岁不到吧,跨省承包矿山,就是他提出来的。他们矿上,职工子弟,待业青年太多,他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什么工作都难以推动。每年都亏损,需要国家补贴,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国家财政负担不起,煤矿也会越来越缺少活力。”
刘伟鸿简单地向老爷子汇报了情况。
老爷子停住脚步,扭头望向刘伟鸿,注目稍顷,轻轻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这个孙子是真的长大了,脑子里转悠的都是国计民生的大事,这就很好,值得肯定。祖孙俩正说话间,卫士长谢光荣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谢光荣以前是老爷子的副卫士长,去年卫士长放了外任,他就被提拔为卫士长。老爷子的卫士长是正团级,谢光荣三十岁出头,正团级也算是级别不低了。
“首长,刚刚洪副总理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拜访您。”谢光荣朗声汇报道。
和所有老年人一样,刘老爷子的耳朵不是那么灵敏了,需要借助助听器。
老爷子双眉微微一扬,缓缓点了点头。谢光荣又急匆匆地回了屋里,想必是去通知洪办,告诉他们老爷子同意接见洪副总理。
洪老总刚刚赴京未久,抽时间拜访一下这些老一辈**元勋,乃是应尽的礼仪。刘伟鸿也不以为怪,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巧合,刚好在这里碰到洪老总。
上辈子,洪老总赴京未久,老爷子便撒手西归,老刘家随即遭到排挤,淡出权力中枢。对这位后世名声显赫的铁腕总理,刘伟鸿所了解的,也并不比普通群众更多,心中颇为好奇。
“爷爷,我们回屋里去吧?”
刘伟鸿便说道。
老爷子摇摇头,说道:“再走走,规定的时间还没到呢,还得走几分钟。”
刘伟鸿自然遵命。
老爷子以严谨著称,建国之后,长期协助开国总理从事财经方面的工作,更是一丝不芶,几十年下来,早就养成了严谨无比的习悄。既然答虚了保健医生,每天进行必要的户外活动…那便要一丝不芶地遵守。甚至于他不必要看表,也知道时间还没到。这份认真的态度,刘伟鸿深感佩服。
老爷子他们这一代人,是真正在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的,如果没有这种认真执着的精神,很难想象,他们能取得如此惊天动地的伟大成就。一个人能够走上高位,必定有其特殊的原因和非凡的过人之处。
“伟鸿,你说经济发展和特权腐败,是必定会相伴随的吗?”
老爷子踱了几步,忽然又问道。
看来这些日子,老爷子一直都在脑海里转悠这个问题。老爷子前半辈子生活在旧社会,打了二十几年仗抗战期间,独力支撑一块根据地,是真正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党政军一肩挑。建国之后,一直奋战在经济战线,一直都是实行的计划经济。这个“大政府”包揽一切的概念,可谓根深蒂固。
首长提出改革开放的总路线老爷子其实是支持的。富国强兵从来都是他们这一代人最高的理想和毕生的追求。只是伴随着改草开放而来的种种特权思想和腐败现象,令老爷子心中十分不悦。
老一辈**家浴血奋战,打下这座锦绣江山,追求的是“天下大同”,眼见得一些干部腐败变质了老爷子生气得很,很看不顺眼。
但是刘伟鸿上次跟他说的那番话,还是在老人家心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是啊特权腐败要不得,贫穷落后也要不得!
怎样才能找到一个两全之策?
刘伟鸿一愣没想到老爷子会问得如此直白。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但刘伟鸿却不能宣之于口。老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爷爷,我还是那个意见。经济要发展,腐败要严惩。不矛盾。五十年代,枪毙张青山刘子善,教育警醒了整整一代千部。吏治无他,唯严而已。”
刘伟鸿缓缓说道。
“嗯,吏治唯严……”
老爷子细细品味着刘伟鸿的话,又沉默下去。
“刘老,您好!”
祖孙俩在院子里慢慢转着圈子,一个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洪副总理到了。
洪老总也在大内办公,步行过来拜访刘老爷子的。
老爷子停住了脚步,拉着拐杖,tǐng直了腰身,刘伟鸿放开了搀扶着老爷子的手。
“呵呵,直正同志,你好!”
老爷子微笑答礼。
“洪副总理,您好!”
刘伟鸿在一旁向洪老总微微鞠躬。
“这位是?”
洪老总问道。
刘伟的忙即答道:“洪副总理,我叫刘伟鸿,是刘成家的儿子,在这里陪着爷爷散步。”
“哦?原来你就是刘伟鸿同志?好,好!”
洪老总似乎对刘伟鸿同志也有所耳闻,连连点头。估计内参上那篇文章,洪老总也看到了。这一连两个“辉,字,好似也能体现洪老总内心的想法。
“刘老身体很健朗啊……”
老爷子微笑说道:“有劳挂怀,还算过得去。”
事实上,老爷子如今脸sè红润,腰扳笔直,中气充沛,确实是非常健朗,与刘伟鸿记忆中的爷爷,几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刘老身体健朗,是党和国家之幸。”
洪老总朗声说道。
老爷子摆了摆手,说道:“老了老了,现在主要是靠你们年轻一辈了。”
洪老总六十岁出头,老爷子年过八旬,说“年轻一辈”很是合适,没有任何不妥。
“呵呵,老一辈草命家经验丰富,高瞻远瞩,老**的政治智慧,是我们党最宝贵的财富啊……”
洪老总笑着说道。
在门口寒暄了几句,老爷子说道:“直正同志,进屋子说话吧。”
“好,谢谢刘老。刘老请!”
洪老总便即上前,做了一个搀扶的动作,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老爷子笑着摆了摆手,拉着拐杖,缓步向屋里走去。
“洪副总理,请!”
刘伟鸿代爷爷邀客,很是恭谨。对这位声名甚正,刚直不阿的铁腕人物,刘伟鸿一直都是很尊重的。能在这里见到他,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好!”
洪老总微笑点头。
三人一起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