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医经

作者:希行

    听完讲述,看着俯身跪在地上的范江林,赵成点点头。

    “起来吧。”他说道。

    “请大人为小的兄弟们做主,小的们不是为了钱财,只想正名,正名啊。”范江林哽咽说道,“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徐四根也跟着施礼。

    “我知道了。”赵成说道,示意他们起来。

    范江林和徐四根再三道谢才起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大人,你怎么看?”亲随上前问道。

    “还看不出来吗?”赵成说道,看着已经走出官厅的被搀扶着的范江林,叹口气,“仅仅是为了钱为了功赏就能做出这种悲伤吗?”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悲伤钱哪里买的来。

    亲随点点头。

    “那如今怎么办?”他说道,“大人,此事说小,说大也大。”

    说小就是向上再申报一份功劳,不过是一封文书的事,文吏们抬手就能立刻写出来,说大,真要报上去,方侍禁冒领功赏被处罚倒是小事,关键是朝廷会问他们赏罚不明之过,这一个罪名就能让西北一线上上下下的官员被牵连,更不用说极有可能再牵连出此战战前的部署失误。

    那这样以来,原本喜气洋洋西北大功就瞬时要反转了。

    赵巡检捻须不语神情沉沉。

    刷拉一声响,一盏青瓷碗被砸在地上,碎片茶水四溅在斑驳陈旧的青砖地面上。

    “还我清白?当我是傻子吗?”

    方仲和拍几案喊道,脸色气的铁青。

    “..我的清白用还吗?真要还我清白就该把那小子打出去,就该把他关进大牢!军法处置!”

    他说着犹自气不休,一手掀翻几案起身来回踱步。

    几个亲随忙小心的安抚。

    “赵成这个吃饱撑的,我就知道他看我不顺眼,怕我顶了他的位置,故意借机整治我的吧?”方仲和挥着手喊道。

    “大人,大人,据说是陕州周家的那个六郎牵线说客的。”一个亲随忙说道。

    方仲和站住脚。

    “周家的六郎?”他说道。一面皱眉想起来了,“那小子!没错,原来是他,他那日去见巡检了….”

    说罢看着屋中的人。

    “他跟我有仇吗?”

    “他跟大人没仇。估计是跟那边有亲。”一个亲随道。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亲仇。

    方仲和眯眼思索。

    “当初巡检说过,之所以派援军就是因为这个姓周的小子的提醒…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现在看来,该不会是为了那几个死鬼吧?”

    “大人,现在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巡检过问此事,只怕要不妙啊。”亲随提醒道。

    “要么大人去见见巡检?”另一个说道。

    方仲和冷笑一声。

    “我见他干什么?心虚吗?”他说道,一面来回走几步,站住脚,“有人给他递话,我就没人递话了吗?”

    ……………………………….

    “大人。大人,姜总管叫你过去。”有人急匆匆进来说道。

    姜总管?一日过去了,还在思索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的赵成一怔。

    西北经略使暂时空缺,姜文元任副兵马总指挥,虽然还有个钦命监察使周凤祥。但对于西北来说,姜文元到底还是算老大。

    听闻他相召,赵成不敢怠慢忙起身过去,一进门就看到其内站着的方仲和,赵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明白了,同时心里又有些恼怒。

    越级上告的事任何一个将官都不会喜欢的。

    这个方仲和要说心里没鬼谁信!

    询问一些军务政事。姜文元的话题便转到了如今的流言蜚语上。

    “如今大战才定,西北诸多事宜,这些细枝末叶的事,又不是什么正经事,还是少费些心思吧。”他慢慢说道,一面放下手里的茶碗。

    赵成躬身应声是。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方仲和得意的笑。

    “只是,大人,范江林所言之事如果不加以查证,只怕人心不定啊。”他又抬起头说道。

    这个混蛋是故意的吧?姜总管都说的这样清楚了,他还敢提这事!

    方仲和面色铁青忍不住上前一步。

    “巡检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了?”他毫不客气说道。

    反正日后他将成为知寨,不在这巡检眼皮底下当小,又有姜文元做靠山,怕他如何!

    “我是为方大人你的清白着想。”赵巡检说道。

    “我的清白着想,我的清白都要被....”方仲和瞪眼咬牙说道。

    “行了,方大人的清白无须印证,倒是那几个人,本就不清白。”姜文元打断他们直接开口说道,站起身来。

    此言一出,赵成和方仲和都愣了下,看着姜文元有些惊讶。

    难道大人也认得这几个人?

    那几个小兵卒竟然…这么有名?

    “他们以前就闹事杀过上官,本次回来是得以戴罪立功。”姜文元说道,心里冷哼一声。

    果然,搅得京城一番风雨之后,又是他们要在这里掀起风浪。

    请功要赏?真是荒唐!真亏他们敢说出口!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死了好几个,真是太好了,这种惹是生非的人还是死了好,如今剩下的两个竟然还要闹,上一次让他们搅了自己的差事,这一次难道还要被他们搅了自己的还没坐稳的差事吗?

    “此等兵卒闹事说的话,不可信,好言相劝不停,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引得人心不定,那是你们为官治下不严。”

    姜文元肃容说道。

    赵成和方仲和忙躬身应声是,不敢再多言。

    等候消息的范江林和徐四根再次来见赵巡检的时候,就吃了闭门羹。

    “大人,大人…”范江林拄着拐就要向内冲。

    徐四根伸手拉住他。

    “大哥,算了。”他说道,看着高高的官厅,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没用了。”

    范江林咬住牙看着官厅。

    “我没用了…”他喃喃说道。

    没有用….他们小小的蝼蚁一般。在这些门厅大人眼里有什么用….

    “不是我们没用了。”徐四根说道,“是他们没用了!”

    他说罢伸手搀住范江林。

    “大哥,走。”他说道,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

    “六郎。你干什么!”

    男人伸手却没抓住周六郎。

    少年郎如同小牛犊子似的直冲官厅而去。

    “这臭小子!”男人跺脚跟上,再次伸手,这一次将他抓住。

    他们已经站到官厅外,其内的说笑声正传出来,显然济济一堂满座。

    “如果他们还活着,倒也值得一问,但如今那几个已经是死人了,没有人会为了死人去追究生人的!你不要幼稚胡闹了!”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周六郎看着官厅。

    “有人会。”他说道,“我会,她也会。”

    他?她?是谁?

    男人一怔。周六郎已经挣脱他迈进官厅。

    官厅内的说笑顿时停下了。

    外边的男人气恼的一跺脚只得跟进去。

    正厅里坐了十几名将官,今日是给此战中获得封赏落了实缺的将官们设宴。

    此时看着站在厅中的梗着脖子的少年郎,方仲和满是嘲笑。

    “没错,是我说的。”姜文元看着周六郎淡淡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查证了吗?”周六郎问道。

    姜文元笑了。看着这个年轻的血性少年郎。

    “这不用查证。”他说道,起身站起来,抬手,“我相信我的下属英勇善战,临死不惧,清白坦荡,就好像我相信周小郎只是年轻气盛被人煽动一样。”

    “总管大人。六郎他确实如此,真是失礼了。”周家的长辈忙站过来歉意说道,一面狠狠瞪了周六郎一眼,低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忘了你姓周,再敢胡闹。送你回京去。”

    周六郎攥着拳头咬牙绷着脸。

    “大人,此事其实不会影响任何人,他们也不是为了表自己的功而要黑了谁,他们只要一份功赏就足够了,不用钱赏。只要功名。”他上前一步,在姜文元身边低头低声说道,“对大人来说,这是很容易的。”

    没错,是很容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活着不让自己过的舒服,而是专门找不自在吗?

    姜文元笑了笑。

    “周小哥儿,军事岂可儿戏?”他说道,“每战必伤,周小哥儿还是要多适应一下,不行的话,还是回家去吧。”

    周家的诸人再忍不住忙上前拉住周六郎一面狠狠瞪他一眼,一面对姜文元道歉。

    姜文元不再理会他们,笑着对在座默然的诸位招呼。

    “走,走,咱们且先去送诸位赴任的,有事回来再说。”他笑道,一面抬脚。

    大厅里顿时活络起来,大家纷纷说笑,拥着姜文元向外走,方仲和带着几分得意故意从周六郎身边摇摆而过。

    “姜大人。”周六郎又喊道,不顾身旁男人的怒视,转过身。

    走到门口的姜文元站住脚,其他人自然也忙站住脚。

    “姜大人”周六郎说道,“你别后悔。”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句气话,可笑的少年人的气话。

    姜文元笑了,没有回头抬脚继续前行,众人忙跟随热热闹闹的走出去了。

    方仲和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你别后悔..

    又是这句话。

    他回头看还站在官厅里的少年郎,里外光线阴暗不明,已经看不清那少年郎的神情,只看到他粗壮敦实的身子直直的站立着。

    别后悔,别后悔。

    你别后悔才是,得罪了姜大人,看你在这里的日子怎么好过!

    方仲和撇撇嘴抬脚跟上众人远去了。

    第一百零四 尽力

    油灯昏昏,范江林有些笨拙的磨墨,对面的徐四根神情沉沉。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显得很没用?”徐四根说道。

    第一次投军从戎功名未成就成了逃兵几乎丧命,好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结果又….

    到如今,连功赏都保不住。

    蹉跎这么久一事无成,还要去依靠这个小女子,想起来都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从小我们都是穷,爹娘早死,混沌为生…后来老三提议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范江林说道,一面笑了笑,“他就想教我们读书识字。”

    徐四根哈哈笑了。

    想到年少时的情境,笑着笑着眼圈又发红。

    “后来他自己知道这不可能。”范江林接着笑说道,“就说劳不得心,就劳力吧…”

    另一边坐着哄孩子睡的范江林媳妇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咱们练武多年,终于觉得可以有所为了,便意气风发的投军,想着建功立业,结果功业还没捞到就因为争执不得不逃亡出来…”范江林说道,带着几分追忆,“…老三那时候背着你们和我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大约我们就是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吧,世人多是这样,总想着自己是独一无二,老天爷会情有独钟另眼相看的,其实,不过是万千尘埃一颗罢了。”

    徐四根点点头。

    “可是我们还是有幸遇上妹妹。”他说道,“我们的确是受到老天的另眼相看。”

    “是啊,所以,这辈子值了。”范江林点点头说道,继续磨墨,“老四,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分量,正如当初在京城妹妹说过的话。我们做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事有她,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余下的事我们没有能力去做。如果贸然去做,去跟姓方的闹,跟那些将官大人们闹,我想不仅冤屈得不到报,还会搭上自己,你觉得我们是要面子,还是要达到目的?”

    徐四根看着他,点点头。

    “大哥。”他喊道,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再次点头。

    “写吧。”范江林抬手说道。

    徐四根点点头提笔。

    看着这弟兄二人开始写信。范江林的媳妇抱起睡着的孩子退了出来。

    深夜的夏日有了一丝凉意,她站在屋外深吸一口气,又有些不解。

    这么大的事,连巡检大人都最后不肯管的事,告诉那个妹妹就有办法吗?

    那个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京城。天光大亮的时候,秦十三郎的屋门被婢女小心的拉开,看着屋中端坐的少年郎,婢女吓了一跳。

    “公子,你没睡吗?”她问道,忙跪坐过去。

    秦十三郎揉了揉肩头,将手中的信放下。拒绝了婢女伺候洗漱的请求。

    “我要写封信。”他说道。

    婢女应声是,忙取过笔墨纸砚,拂袖研磨。

    “…你说你恨不得像以前一样,把那个姓方的打一顿,但是却也知道打一顿也是白打…. 长大了活的反而如此的憋屈,或许还不如永远懵懂…就因为去找姜总管。已经被堂叔伯哥哥们轮番呵斥,禁了足,就差绑着送回家来……..他们都不明白…不明白这几个小小兵卒的事有什么可如此在意的….”

    我明白…

    秦十三郎提笔落字。

    我明白你的在意,也明白她的在意,而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事。

    不过,不是长大了才活的如此憋屈,而是长大了不够强才活的憋屈,人人都向往最高处,向往变成强者,或许便是发自本能的不被人欺负的念头所致。

    这世上没有什么道理,你如为强,你就是道理,所以,继续在西北努力吧,别忘了你吹过的大话,我可是明年就要下场了。

    这件事我觉得你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管了,对于西北来说,这件事已经封死了,你这样闹除了引发更多人对你的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外,没有任何作用了。

    接下来就是她的事了。

    不是她的东西她从来不在乎,但谁要是想要抢她的东西,那就要付出代价了。

    这一点,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小六子,其实你根本就不蠢….

    提笔写到到这里,秦十三郎停下手。

    很多时候人心里都明白,口上询问别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找个人说话而已。

    他抿嘴一笑,将纸团起来扔到一边,重新写来。

    看着信被小厮送走,秦十三郎站在廊下伸展了手臂。

    “公子,早饭送来了。”婢女在一旁请示道。

    秦十三郎看着夏日的庭院,吐了口气。

    “洗漱更衣,我出去一趟。”他说道。

    夏日里的神仙居一如往日,幽静娴雅,没有因为季节不适添了萧条。

    “秦郎君今日来了,正好还剩一间包厢。”引路的知客笑道。

    “我就是自自在在歇一歇。”秦十三郎说道,一面又问,“半芹在吗?”

    知客摇头。

    “不巧,大姐儿刚出去了。”他说道,“郎君有事小的这就去找…”

    秦十三郎抬手摆了摆。

    “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他说道。

    衣抉飘飘,走上楼梯,向东而去,从西边一间房中正走出来的春灵一眼看到了秦郎君,顿时惊喜忍不住疾走两步,张口要喊又停下看身后的朱小娘子。

    身后拉开的屋门里传来哄笑声。

    迈出来的朱小娘子眼圈微红,低着头急匆匆而行,显然这一次的陪宴并不怎么愉快。

    春灵咬了咬下唇眼神闪了闪,看着那边知客已经拉开一间房门,她加快脚步迈到楼梯故意脚步一错啊呀一声大叫着歪倒在楼梯上。

    朱小娘子以及身后的另一个婢女都吓了一跳,忙过来搀扶,秦十三郎下意识的转头看过来,待看清这边的人,便停下来要迈进门的脚。

    已经有伙计上前搀扶询问。春灵被另外婢女搀扶着站起来。

    “没事没事我太笨了。”春灵含泪说道。

    朱小娘子说了句小心些,便要迈步。

    “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秦十三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朱小娘子转头看到他,有些意外,旋即又低头施礼。

    “不用。不用,我就是脚滑了下。”春灵低着头慌张不安忐忑的说道,一面忙急着迈步。

    朱小娘子再次冲秦十三郎施礼,低头迈步。

    “朱小娘子是要回去还是另有去处?”秦十三郎问道。

    朱小娘子停下脚,微微低头。

    “是要回去了。”她说道。

    “听闻娘子琴技高超,不知道有幸一听吗?”秦十三郎问道。

    朱小娘子略一迟疑。

    “公子谬赞了,奴不敢当。”她说道,一面转身施礼。

    秦十三郎一笑,自己先行迈步。

    朱小娘子抬脚跟上,那婢女忙扔开春灵抱着琴跟上去。春灵也站直了身子,一面伸手作势揉着腿,一面微微抬头,嘴边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包厢内,酒菜一一摆上。同时叮叮咚咚的琴声也在室内响起,一曲终了,秦十三郎回过神拍手赞了声好。

    “朱小娘子的技艺又精进了。”他说道。

    “两年多了,再不精进,奴只怕讨不到饭吃了。”朱小娘子低头说道。

    像秦十三郎这般人家的子弟,青楼风月场所很少踏足,更别提招纳官妓陪酒。上一次近听朱小娘子弹琴,还是在秦家的家宴上。

    秦十三郎被提醒立刻想到了。

    那次家宴是为程娇娘送行…

    转眼竟然这么久过去了啊,似乎还跟昨日似的。

    这娘子还真是无情,说别就别,再无只言片语寄送。

    朱小娘子看他一眼,调了调琴弦。素手拨动,另一首略悠长的曲子响了起来。

    秦十三郎闻声回过神,听着琴声,若有所思一笑,自斟酒慢饮。

    一曲终了。朱小娘子略作休息,端起一旁的茶。

    “慢着。”秦十三郎抬手说道。

    那倒也是,如果主人没说请茶,她这个作陪的妓人怎么能吃。

    朱小娘子欠身,将茶碗放回去。

    “茶凉了。”秦十三郎一面斟茶,一面说道,“朱小娘子气息不稳,也是心中郁结,还是吃些热茶的好。”

    他说罢将斟好的茶推过去。

    跪坐在门边的婢女忙起身端过来递给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终于抬起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娇颜如花绽开。

    “那就多谢公子这一个也字。”她说道,端起茶一饮而尽。

    秦十三郎笑了。

    “不是该谢知音吗?”他笑道,“要不是知音,你这安抚我心情的曲子岂不是白弹了?”

    “公子差矣,知不知音是公子的事,弹不弹是奴该做的事。”朱小娘子笑道,“这是奴的本分。”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

    “好,好一个本分。”他说道,“你倒是和她有些相像…”

    她..

    谁家女子愿意和自己这样妓人相像,如果换做其他的妓女此时应该娇嗔自惭说一些不敢的话,但朱小娘子只是一笑,没有惶恐也没有受宠若惊。

    屋门被拉开,一个女子迈步进来。

    “秦公子,您找我?”半芹笑问道,一面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朱小娘子。

    “是。”秦十三郎点头说道。

    朱小娘子见此便起身告退,秦十三郎没有挽留,让小厮奉上脂粉钱并送出门。

    “…..秦公子心情不好吗?竟然喝酒还招妓,小心你父亲知道打断你的腿….”

    “…..放心吧,我父亲可舍不得,再请一次你家娘子可真请不起了…”

    屋子里传来二人说笑,这种说笑带着轻松自在以及熟络,朱小娘子转过身,看着屋门拉上,低头缓步而去。

    “您说什么?”半芹惊讶的问道,坐直了身子。

    “我说,你家娘子就要进京了。”秦十三郎看着她说道。一面举起酒碗喝。

    半芹看着他一刻,神情肃重起来。

    “秦公子,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而此时在江州,南程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喊。

    “你跑什么跑什么跑!”曹管事揪住程平喊道。又看了眼身后的程娇娘,压低声音,“见了我家娘子你跑什么!”

    “不是见了你家娘子我才跑,我本来就是要跑的,天不早了,我要去街上挣钱…”程平一本正经说道。

    话没说完又被曹管事一巴掌打在头上,推了一把。

    程娇娘已经走近前,程平笑呵呵的抬手打招呼。

    “真巧,娘子又走走呢?”他说道。

    程娇娘屈身施礼。

    “大人要去做什么?”她问道。

    “我没什么,上街上走走去。”程平笑道。一面抬脚,“那我就先…”

    “我给大人的钱,您为什么不要?”程娇娘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您安心的修书立传。”

    程平摸着头干笑。

    “你觉得这样我能安心?”他说道。“娘子,还是让我随意吧,让大家都随意。”

    他说罢抬脚就走。

    程娇娘站立不动默然一刻。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子孙后辈将来会遇到难事,或许你变强一些….”她再次张口说道。

    程平站住脚回头笑了。

    “娘子还是没明白。”他笑道。

    程娇娘看着他。

    程平抬手指了指她。

    “我变强,只是我,与其他人无关,更与什么子孙后辈无关。就算我的子孙后辈有什么难,那也只是他们的事,最终也只有靠他们自己度过,与我,无关。” 他说道。

    与他无关!怎么能无关!他这是不管了吗?他不管他们了吗?就如他所说,他们这样是命吗?就不得不认吗?

    “可是我们不甘心。”程娇娘说道。

    她想过程平的那些话。可是真的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去变强啊,不是还没到最后定论的时候嘛,还不到认命的时候嘛。”程平皱眉说道,“总说别人干什么?你自己不快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还不到认命的时候?还不到吗?

    程娇娘忍不住迈上前一步。

    “还有机会吗?我变强,还有什么用?”她伸手抓住衣襟。有些怔怔,“他们都不在了…”

    “不是你还在吗?”程平打断她说道。

    我还在?我还在吗?

    “可是,我,我,不是我…”程娇娘喃喃说道。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你怎就不是你了?”程平笑道,一面摆摆手,“只要你知道你是谁,你就永远是你,你就一直在,你在,事情就还没结束,还没到最后,还有机会,快去吧,去吧,去变强吧。”

    我还在!还有机会!事情还没结束!

    程娇娘神情愕然,两耳嗡嗡。

    她还是程昉,她还是程昉,跟杨家的事还没完,她还没有死,她还在,她还有机会,有机会为家为族报仇,还有机会…

    看着这边的程娇娘不说话了,再看其他人都担心的围过去,程平忙趁机转身颠颠跑了。

    小孩子其实很好哄的哦….顺着她的心意说就行了….

    “这小子!”

    曹管事追了几步,看到程平一溜烟的跑了只得作罢,转头回去见站着不动的程娇娘,不由皱眉。

    又魔怔了?

    巷子里有脚步声急急的传来,看到他们,一个小厮忙过来。

    “娘子,西北来的信。”他说道,将一封信递过来。

    半芹伸手接过打开,递给程娇娘。

    程娇娘的略有些失神的视线的扫过信纸,慢慢的凝神。

    “竟然如此么..”她说道。

    “娘子,什么事?”半芹忍不住问道。

    程娇娘没有回答,收起信,看着前方一刻。

    竟然如此!

    果然这世上只有为强才好。

    “收拾东西,我们进京。”她说道。

    进京?

    半芹听的有些愕然,忙回头看曹管事,却见曹管事也是神情惊讶。

    那就是说没听错了。

    “现在吗?”她问道。

    “现在。”程娇娘说道,抬脚转身大步向家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