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医经

作者:希行

    “这是新进的果茶。”

    “这是新作的栗子糕。”

    “你再尝尝这个…”

    一向安静的庆王宫里,内侍宫女来来去去脚步匆匆,手中捧着的盘碟盏来回穿梭。

    程娇娘面前的几案上玲琅满目。

    晋安郡王却还在不停的想不停的吩咐。

    程娇娘并没有说什么,不管摆上来什么,她都会认真的尝一尝。

    “吃不下别撑着吃。”晋安郡王笑道。

    程娇娘点点头。

    “喜欢哪个,让人装上带回去。”晋安郡王又高兴的说道。

    程娇娘再次点点头,并没有客气伸手点着几案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说道。

    一旁的宫女内侍纷纷侧目,难掩惊讶。

    这个小娘子…可真不客气。

    晋安郡王高兴的喊人快去装,又一叠声的问庆王醒了没。

    两个内侍忙转身去看。

    “殿下一年见人也没说过这么多话吧..”

    他们低声嘀咕道。

    “你是什么时候回江州的?”

    殿内晋安郡王的话还在继续。

    “一年前。”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

    “你兄长的事真遗憾。”他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谢他此时的问候还是谢这次的相助,或者都有吧,晋安郡王再次露出笑。

    “庆王来了。”

    外边人报。晋安郡王忙站起来,看着被内侍拉着的不情不愿揉着眼进来庆王。

    “六哥儿,快来看,是程娘子来了。”他笑道,伸手拉过庆王。

    庆王连他都不认得,哪里认得什么程娘子,嗯嗯啊啊几声就往地上坐,伸手去抓几案上的吃食。

    晋安郡王任他随意,一面看程娇娘。

    “看。一年多不见他长高了吧?”他笑问道,还带着几分小炫耀。

    程娇娘认真的看庆王点点头。

    “长高了。”她说道。

    “就是还是太胖了。”晋安郡王说道,看着大口大口吃东西的庆王。

    室内一阵安静,只听到庆王哼哼哈哈的含糊声。

    站在一侧的内侍已经好几次看晋安郡王了,却见他不是和那程娘子说些吃喝的事,就是看着庆王又看看程娇娘笑。始终没有说该说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门外的内侍已经微微的站过来一步,在门边露出半个身子。

    不能再等了。

    “殿下,我们先退下了。”他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您与程娘子说话。”

    晋安郡王的身子一僵,目光看着程娇娘。

    程娇娘似乎没有听到内侍的话,依旧安静的低着头吃几案上的糕点茶果。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吃东西能吃的这样认真。就好像从来没有吃过一般,专注敬畏….

    她吃的并不是什么吃食。而是心意吧。

    就像小时候在家,逢年过节父王母亲都会把好吃的给他们兄弟姐妹们面前摆,摆的是满满的爱意。

    虽然记忆里没有几次,但总好过她吧。

    她应该一次也没有。

    殿内的人开始鱼贯而出,脚步声让晋安郡王回过神。

    “慢着。”他开口说道。

    走在最前边的内侍身子一僵站住了,所有人也都站住了。

    “程娘子,一年多了。你看如今庆王的病能治吗?”晋安郡王问道。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

    “他没有病。”她说道。“所以谈不上治不治的。”

    晋安郡王点点头叹口气。

    “好,我知道了。”他说道。

    程娇娘施礼。

    “民女告退了。”她说道。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点点头,看着程娇娘慢慢的退出去,在视线里慢慢的远去,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了…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忽的见那走到门边的女子停下脚,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动了动嘴唇。

    方伯琮,别难过。

    晋安郡王猛地坐直了身子,一瞬间呼吸似乎停下了。

    程娇娘迈过门槛转过身走开了。

    庆王吃完东西,用袖子抹了嘴起身跑出去玩了,内侍宫女们忙跟着,殿内瞬时变得安静下来。

    看着一直坐着不动似乎僵住的晋安郡王,那内侍走上前,跪下来。

    “奴婢自作主张请罪。”他叩头说道。

    “四儿,我知道你好心,是为我好。”晋安郡王说道。

    “殿下。”内侍抬起头神情感动。

    “但是什么叫为我好?”晋安郡王打断他说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我认为好的,才是为我好。”

    内侍面色发白俯下身。

    “要做的事有千万种方法,不一定非要伤害…”晋安郡王说道,目光看向门外,那里已经看不到程娇娘的身影,“在乎的人。”

    方伯琮,别难过。

    晋安郡王脸上的笑意再次展开。

    好险,好险,万幸,万幸。

    太后宫里,贵妃不时的向外看。

    “娘娘,怎么不叫庆王来这里,咱们也好听听怎么诊治的,躲起来说得什么咱们可不知道。”她说道。

    “庆王睡着呢,玮郎哪里舍得叫醒他拉着走这么远过来,半路上还要被不长眼的东西们一惊一乍的看。”太后说道,“怎么叫躲起来?这有什么好躲的好瞒着的?”

    贵妃心里哼了声,一惊一乍的….

    有晋安郡王在,如今宫里谁敢对这个傻子一惊一乍的,一不小心就被扣上嫌弃庆王的帽子打个半死。

    正说着话,有内侍疾步进来了。

    “回娘娘的话。郡王说程娘子还是不能治。”他躬身低头说道。

    太后啊了声坐起身子。

    “真的吗?”她问道。

    贵妃娘娘亦是如此神情询问。

    “是,当时奴婢就在门外呢,清清楚楚的听到郡王询问,那程娘子说,庆王没有病所以谈不上治不治。”内侍答道。

    “怎么叫没有病呢?”贵妃问道。

    内侍没有回答她,太后先回答了。

    “当初玮郎带着六哥儿去找她,她就是这样说的,说六哥儿是傻了,不是病了。更不是要死了,所以她不治也治不了。”她说道,叹口气,一脸的忧伤,“玮郎呢?”

    “殿下说要看了庆王,就不来给娘娘亲自回话了。还望娘娘恕罪。”内侍说道。

    “看,又被打击一次。”太后说道,再次长叹一口气。

    贵妃陪着叹息几声,又宽慰几句这才起身走出来,走出太后的宫殿她的眉头就皱起来。

    “真的假的?”她问道。

    适才那内侍躬身小心上前带着几分陪笑。

    “不敢瞒娘娘,奴婢亲自听着呢看着呢。的确是这样说的,程娘子说完。郡王人都不好,现在还在殿里呆坐不见人呢。”他说道。

    贵妃抿嘴没说话思付一刻。

    “那….”她说道,看着庆王宫殿的方向,“万一有了病呢?”

    “有了病也是治该治的病,痴傻又不是病。”

    被召来的高凌波听完贵妃的讲述摇头说道。

    “娘娘你多虑了。”

    “你不信这是晋安郡王和那程娘子没说实话?”贵妃问道,“故意欺瞒能治呢?”

    “娘娘,怎么欺瞒?那么多人看着听着。说的那样清楚了,还有什么可欺瞒的?欺瞒陛下有什么好玩的?”高凌波说道。“天子是被她随意用来耍着玩的吗?一次还不够,还要几次?”

    贵妃将信将疑的坐回去。

    “这程娘子既然二次说不治,我想她一时半日的不会在天下人面前自打脸面,目前她无需多虑。”高凌波又说道,“一来不至于威胁到大皇子,二来陛下现在也不会舍得她走,不到逼不得已,我们不能对她铤而走险,否则得不偿失。”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一定要分清楚,否则就是自乱阵脚。

    “现在事情还不急啊。”贵妃说道,一脸焦躁,“一个晋安郡王整日在宫里晃就够我心烦了,又来一个什么程娘子神神叨叨妖里妖气的…”

    “该解决的解决,该拉拢的还要拉拢。”高凌波说道,“不急不急。”

    “怎么不急啊,郡王都十九了,还住在宫里,如今又来个神医,虽然说非必死不治,但保不准还有别的什么神仙手段,那些道家不是最擅长修仙养身的,那个童内翰不是又生养了一个小儿子,陛下可是跟他年岁差不多,说不定也能讨个秘法再生养个儿子….”贵妃焦急说道。

    高凌波捻须凝神一刻。

    “那就让郡王离宫去。”他说道。

    “怎么离?”贵妃愤愤道,“一张嘴哄的太后陛下把他当三岁的孩子捧在心尖尖上,谁敢说让他走,就跟要害他死的,太后恨不得吃了人家。”

    高凌波一笑。

    “既然太后担心晋安郡王离宫是要被害了,那也好办。”他说道,“让大皇子也离宫。”

    大皇子?

    贵妃猛地坐起来。

    “那怎么行!我要赶他走,不是赶四哥儿走!”她急道,“四哥儿才十三,这么小…”

    “殿下这么小就能出宫去亲王府,他都不怕,晋安郡王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什么?”高凌波说道。

    “可是,可是…”贵妃还是摇头。

    “娘娘你可知道如今在朝事上陛下越来越倚重晋安郡王了吗?”高凌波打断她肃容问道。

    说起这个贵妃顿时更加愤愤。

    她已经听过好多次了,陛下总是夸晋安郡王,而大皇子反倒被衬的越发木呆。

    “所以我说快点让他滚!”她说道。

    “在宫里,大皇子和郡王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出了宫,一个是亲王还是王储,一个郡王而且只是郡王,娘娘,亲王进宫没什么,他一个郡王还怎么天天进宫?就算皇帝和太后愿意,朝臣们可不会同意的。”高凌波说道,“亲近,亲近,一则有亲二则有近才是为亲近,如果只有亲没有近,这人情可是寡淡如水啊。”

    这样啊,离宫之后,郡王果然不能像如今这样时时刻刻的出现在太后和陛下眼前,而大皇子却不一样,一来是真正的亲皇孙,二来宫内还有自己,那晋安郡王呢?什么都没有也什么不是!

    贵妃扶手凝思点点头。

    “可是庆王呢?”她又问道,“那小子肯定会以庆王为盾死赖着不走。”

    “庆王啊。”高凌波捻须微微一笑,“宫里的公主们也不少,大大小小的总有不小心撞到这个傻儿的,受了惊吓也说不定。”

    贵妃明白了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暗下去。

    “当初不是也被惊吓过,结果反而被太后斥责。”她说道。

    高凌波微微一笑。

    “娘娘,那是以前,已经过去快要两年了。”他说道,“庆王的事大家心里是很难过,但总不能永远难过吧?”

    所以说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能急,欲速则不达。

    而现在是时候解决一些该解决的人了。

    人做事总要付出代价,谁让这个晋安郡王当时在朝上多嘴多言,他高凌波可是个很记仇的人,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可不是就此就算了,他可是要一点一点捞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