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就是……”刘常宏朝着对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但刚刚开口时,对方已然又低头啃着野兔肉,继续嚼得嚓嚓作响。他想了想,干脆懒得跟对方解释什么寄生虫了,自己又不是来上生物课的。

    刘常宏思维之下,还是边走边道:“朋友,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没有上过学吗?你那师傅应该很厉害,他应该告诉你什么是寄生虫吧?”

    说完时,刘常宏已到了对方的身边,离着他有一米的样子,坐在了野草上。他正面看着对方,见那脏乱的长发遮住对方的脸面,树的阴影下只能看见他嘴边暗红的野兔血在流,嘴巴在动。因为头发的肮脏乱结,这家伙的样子真是看不太清楚。

    而那家伙一边嚼得“哧嚓”作响,一边有些骄傲道:“我上过学啊,不过没有学到什么寄生虫。我师傅当然厉害了,不过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什么叫寄生虫。”

    “哦……”刘常宏点了点头,然后好奇道:“那你师傅又是哪位高人呢?”

    那家伙一吞嘴里兔肉和碎骨头,扭头看了刘常宏一眼,眸子里光芒闪闪的,显得很快乐的样子,道:“既然那边亮灯的地方就是隆安的话,可能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师傅的大名……不!你一定是听过的!”

    “哦?说来听听,看看我真的听过没有?”刘常宏马上兴趣更浓,便又问道。

    “我的师傅叫刘常宏,隆安大英雄,怒苗人的神灵,你应该听说过吧?”对方语气虽然沙哑,但却是声音响度够大,显得极为骄傲的样子。

    “呃……我日!”刘常宏听得一怔,当场狂震了,他“霍”地站了起来,低头直望着对方,眼眸子瞪得大大的,实在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你日什么?难道认识我师傅?”对方居然抬起头来,看着刘常宏那惊讶的表情,右手拿着半只野兔,问道。

    刘常宏头发遮眼,胡子拉渣的,满面的沧桑感,实在让对方也认不出他是刘常宏。可他也看着对方乱发遮面的纠绕遮盖头部,也认不出这眼前的家伙到底是谁。

    可是,刘常宏的心中,自己唯一的徒弟便是阿奴草容啊,可眼前这家伙哪里像是他呢?这说话的声音……好像也太不像了。再说了,怒苗人是永远不会出百万大山的,阿奴草容是个懂事而早熟的少年,他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呢?难不成,是别的跟自己学过太极的乌水寨怒苗孩子?别的孩子也是有大有小,也都叫自己师傅的。

    不过,刘常宏心神极为稳定,马上沉声道:“你站起来,撩开你的头发,让我看看你的真容!”

    对方倒是站了起来,却是冲着刘常宏摇头道:“你挺横的啊?我凭什么要让你看我的脸?想打我吗?要是我师傅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对方居然又啃了一口兔肉,背转身去,“哧嚓嚓”地嚼了起来。他这样的表现让刘常宏感觉有些趣味,刘常宏淡淡地笑了笑,道:“你还挺倔的啊?听说怒苗人不能走出百万大山的,那是祖训,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祖训是祖训,但我违背了。我来这里,就是找我师傅的。他是大英雄,应该有很多人知道他在哪里。对了,你是谁啊?也许可以和我师傅认识认识,交交手,过过招,可能还能做一对好朋友。不过嘛……”对方吞了嘴里的肉,说着又看了刘常宏一眼,才接着道:“师傅是个大好人,一定会乐意交朋友的。只是你这形象也太邋遢了,而我师傅很高大英俊,像神一样。”

    刘常宏听得心中乐哈哈的,但也实在想不想自己到底哪个徒弟是眼前这家伙。不过,他还是微笑道:“小伙子,我不用和你师傅交手过招了,因为我早就认识他了。我还知道,他其实和我一样的邋遢。”

    “啊?!你认识我师傅?你是谁?我师傅怎么没有提起过你这样的高手呢?”对方听得一惊,当即反问,却是问着就有些思索性的状态出来了。

    刘常宏并不直接回答对方,而是反问道:“你且不管我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叫阿奴草容。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你是……”

    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常宏已然狂震,迅速一上前,两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抓住对方的双肩,双眼瞪得极大,直望着对方,截语惊声道:“什么?你是阿奴草容?你他妈是阿奴草容?老子就是阿奴草容的师傅刘常宏,你他妈为什么要冒充他?”

    刘常宏这一次的行动太快了,对方真是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抓住了。不过,对方也是震惊无比,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刘常宏,竟是冷声说道:“你这么破烂邋遢,会是我师傅吗?我没有冒充阿奴草容,而你是想冒充我师傅吧?汉人,真是让人搞不懂!你冒充我师傅有什么好处?我会连我自己的师傅也认不出来吗?”

    “日!你这家伙……”刘常宏听得郁闷了一下,居然双手一松,伸右手想去揭开对方乱结盖面的头发。

    可对方猛地向后一退,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常宏,冷声道:“就你这形像,这声音,怎么可能是我师傅?我师傅高大英俊,年轻帅气,怎么会是你这样的邋遢鬼?”

    刘常宏听得心中还有些乐了,但疑惑也很多,也冷道:“小子,就你这形像,这声音,又怎么可能是我那徒弟阿奴草容呢?阿奴草容瘦长体格,精壮有力,是阿奴代首领最疼爱的小儿子,怎么又可能是你这样的邋遢鬼呢?”

    “我戳!你居然学我说话?”对方听得有点愤怒,忽略了刘常宏的话语内容。

    “学你个屁!还不快给老子跪下叫声师傅?”刘常宏心中乐,却是面上冷峻,一指脚下的草地,沉声道。

    “跪你个屁!老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傅神灵,就是不跪你,有种你别打我啊!”对方真也是血性气质,居然是冷声而语,右手拿着野兔向后一展,颇有一股男儿风范。

    刘常宏见状,便是呵呵一笑,把自己遮眼的头发撩了起来,又将胡子都压了压,把新的面容形像展示出来,道:“看清楚,老子是不是你的师傅刘常宏?”

    “呃……”对方见状一怔,突然丢了手里的残缺野兔,身子上前两步,真是猛地跪在了刘常宏的面前,仰头大声呼道:“师傅!真是你啊师傅!草容多有冒犯,请师傅见谅!师傅,我真是草容啊!你看!”

    呼到最后,对方真的双手抬起来,将遮面的头上全部拨开,露出了一张极瘦的苍白脸庞。那脸庞上污迹不少,嘴上有血迹,双眼有些深陷,眸珠如亮漆,长眉如斜飞钢钉,倒也是一副冷峻男儿相,赫然正是阿奴草容。

    只恰那时,阿奴草容的双眼里,已是晶莹的泪水滚落了出来,在月色星光下极为亮灿。他的声音更为哽咽或者说嘶哑,接着道:“师傅,草容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啊师傅?”

    刘常宏这才真是看得震惊极了,真的认出眼前下跪之人便是阿奴草容。只是这家伙身上的袍子太烂太脏了,脸也脏,而那泪水更让他这师傅好揪心,心中的疑惑也很多啊!他也实在没有想到,阿奴草容竟然违背了祖训,出了长隆百万大山啊!

    刘常宏赶紧一蹲身,将阿奴草容往起里扶,道:“傻小子,你怎么也变成这样子了啊?身上搞成这样,哪里像我的徒弟阿奴草容?还喜欢吃生食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违背祖训而到这里?你找我干什么?我会回去的啊!寨子里一切都好吗?你妈、你舅、云华药师等等都好吗?”

    阿奴草容被师傅扶了起来,听着师傅的问话,内心里感慨万分。他抹了抹泪,道:“师傅,我确实违背了祖训,我想来找你。因为……”

    阿奴草容刚刚开口,刘常宏已是阻止道:“先别说了,你一定是饿坏了吧?走,我把这兔肉给你烤着吃去!等吃饱了,你再好好给我讲讲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说着,刘常宏前去两步,在地上捡起那只半残的野兔来。可阿奴草容面对着他,仰头认真道:“师傅,我不想烤着吃野兔,我只想吃生的,带血的这种,感觉很好的。”

    “你……”刘常宏听得心里又惊,知道这徒弟视自己如神灵,绝对不会撒谎的。他只是暗想,这阿奴草容是不是犯什么病了?

    而阿奴草容还在道:“师傅,把野兔给我吧,我真的很饿,想吃生的。不吃生的,我的心里会发慌的,感觉骨头里都酸酸的难受。”

    刘常宏见状,看着手里带皮毛的血淋淋残兔,眉头皱了皱,然后还是将之给了阿奴草容,道:“唉,你先吃吧,将就一下。”

    “谢谢师傅!”阿奴草容心头狂喜似的,接过刘常宏递过去的野兔,马上坐下来,啃起来,又吃得哧哧嚓嚓的,速度很快,显得特别饿,也特别开心。

    而刘常宏在阿奴草容对面的梧桐树上靠着,看着自己这个如同噬血般的徒弟,不禁阵阵担心起来。他没有想到,阿奴草容竟然到了这里来,而且还喜欢吃生食,连骨头都嚼得碎啊!阿奴草容平日里都带着怒苗人自制的腰刀的,可现在,他的腰刀去哪里了?他光着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啊?难道这家伙真的是为了找自己吗?

    这一切的疑问浮上心头,让刘常宏疑惑重重,只能看着阿奴草容在那里狂吃,等着他吃完再说,但也是说慢点吃,别哽住了。

    阿奴草容朝着师傅裂着血嘴笑了笑,摇头说不会的,然后继续啃着手里的兔肉,直到手里的半只残兔全部干到肚子里去了。他伸手抹了抹嘴上的血,站起身来,对着刘常宏道:“师傅,我吃饱了。你能告诉我……”

    “你先别问我,说你自己,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刘常宏抬手打断了阿奴草容的话,问道。

    面对师傅,面对怒苗之神,阿奴草容不敢隐瞒什么,虽然脸上红了红,但还是将一切和盘托出,不敢有一丝的隐瞒。原来……

    阿奴草容经历了与拓拓云华的情爱之后,在寨子里的表现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一到了晚上,小少年躺在床上便是反转难眠,倍受相思之煎熬。

    同样,阿奴草容在暗中观察着拓拓云华,见这美丽的寡妇药师也是总有思念之情,好像晚上的睡眠也不好,面容有些憔悴之态。

    阿奴草容盼望师傅能早日骑着小白龙回到寨子里,然后希望师傅带他离开百万大山,因为他知道自己与拓拓云华的事情是犯禁的事情,就连自己父亲是首领,也不能保他。质朴的他,苦等了近半个月,未能等到师傅归来,便再也坐不住了。

    阿奴草容找了个借口,给母亲隆多牙丽说自己想去参加冬猎。冬猎,在怒苗人的生活里还是不算多的。一般来说,入了冬,风雪几乎不会停止,怒苗人便不会再出去打猎或者采药了,都会猫在寨子里,靠着夏秋的食物、药品积蓄来度过长达近五个月的漫漫寒冬。

    这样的时季里,百万大山中的圩子也是生意最淡的时候——购买日用品的怒苗人不多,出售药材和野物的也不多了。甚至有些圩子上的汉人商店,在第一场雪来了之后,便关了门,店主们也就回家了,只等明年四月开春雪化后,再开门做生意。

    然而,冬猎也算是怒苗勇士才能做的事情了。因为大雪漫漫,山谷、林子都环境不明,打猎有着极大的危险性。特别是到了夜晚,饥饿又找不到食的狼群、黑豹、老虎什么的猛兽,极有可能饿不择食,选择攻击人类。

    但是,勇敢的怒苗勇士们,也有组成团队进雪地捕猎的,这被看成是最英勇的行为。一来,它可以锻炼怒苗男人的团队合作能力、作战能力,更可以锻炼一些有希望成为怒苗战士、寒主、首领的年轻人们,让他们在打猎中赢得关注、尊重。

    毫无疑问,阿奴草容在乌水寨来说,算是年轻后辈中的佼佼者,也被看成是以后寨主的最佳继承人。无论他的隆多巴日舅舅多强壮,但终有老去的一天,当隆多巴日再也无法在十年一度的寨主选举中胜出时,寨里学识与身手兼优的年轻人将会是下一任寨主的有力竞争人选。

    对于阿奴草容,整个乌水寨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可以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升任寨主。因为这少年虽然今年只有十四岁,但无论是农活、打猎还是采药、打渔,都已经是一把好手,甚至一人单刀猎杀过一头成年的青背狼。

    在怒苗人的世界里,无论首领、寨主还是子民们,都是要从事打猎或者其他生产劳动的,你可以地位尊贵,但绝不可以在生产劳动的面前娇贵。当然,阿奴草容给母亲说起要参加冬猎的时候,隆多牙丽是双手赞成的。

    没两天,乌水寨的冬猎便组织起来了。隆多巴日、阿奴草容和五十名怒苗勇士组成了庞大的打错队伍,带着干粮、牛皮帐篷、必备药品、刀枪箭等武器,浩浩荡荡地向山里进发了。

    也就在冬猎开始的前两天之中,阿奴草容和一个五人小组的收获已经很丰富了,猎到了一头棕熊,三头野猪,七只肥实的黄狍子。然而,就在第二天的夜里,阿奴草容失踪了。他独自离开了营地,只带了一把腰刀,一些干粮、药品,准备离开原始森林里,去长隆找师傅。

    阿奴草容花了五天的时间步行到达长隆县城,路上渴了喝雪水,饿了没有干粮了刨野薯根,或者打一些小野物。对于他这样的少年来说,这样的生活是不在话下的。可到了长隆之后,他在暗中听到了师傅干了一件英雄之事,升了官,却又失踪了。

    阿奴草容为师傅兴奋、自豪,但却是有些迷茫,已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可他还是在最后作出了决定,去隆安,找石头。当然,他也因为师傅在隆安失踪,觉得师傅还一定会出现在隆安的。而石头呢,是师傅曾经给他说过的一个少年,比他大了一岁,身体素质很强的,经常在隆安体育场里训练。

    所以,阿奴草容希望到达隆安,找到石头,也许还是能等到师傅回来看石头的。因为师傅说过,石头就像他的小弟弟一样,是个身体素质出众的少年,以后会拿什么什么冠军,争什么什么光。

    当然,阿奴草容觉得自己也是身体素质不错,兴许还可能和石头一起训练,给自己的怒苗人争光。他甚至连自己的汉人名字都想好了,就跟师傅姓,叫做刘德华,如同师傅说的,又要有品德,又要有才华。呵呵,阿奴草容这少年啊,真是挺有趣的,也不知道某位明星会不会听着发笑或者感慨什么呢?

    可是,阿奴草容没有选择顺着公路朝隆安走,而是还在原始森林里朝着隆安的方向行进。他身体出众,在山里行走也是极为迅速的,一天行走个七八十公里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还得打猎、休息。

    只不过,在森林里行走,让阿奴草容搞得身上脏兮兮的,袍子也破烂不堪,而且……还在一次踏空摔崖的时候把腰刀掉到悬崖下去了。

    如此行来,阿奴草容大体方向正确,但还是与隆安的位置产生了些许的偏差。本来他是应该在庆顺区那边进入隆安,结果还是绕了个半圈,到达了西河区这边的山林里。今夜,他饿得不行了,才准备逮一只野兔,结果野兔确实抓住了,但又脚下一空,滚了一回坡;再然后……他惊动了自己的师傅,最后师徒俩追逐了一下下,然后闹了些误会,到头来是惊喜相逢了。

    呵呵,大体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刘常宏了解完毕之后,心中大为感叹,自己的徒弟果然非同一般,而隆安的情况更让自己欣喜啊!又做了一回英雄,居然还升官了哈!他觉得胡玲骗了自己,虽然心有些怨怒,但想想胡玲还是善良的,也就宽怀释然。

    刘常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拍着徒弟的肩膀,道:“刘德华呀,你小子,居然把拓拓云华药师睡了,还和她产生了真感情。你能为了怒苗规矩而走,也是违背祖训而走,发誓要荣归怒苗,以首领之位与药师在一起,师傅不能不佩服,也不能不帮你!怒苗是属于这个国度的民族之一,怒苗人也是这个国度的人民之一部分,其实大家应该走了百万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你有勇气,有着纯洁的感情作支撑,一定会成功的。当然,师傅能尽力帮你,可你现在先要帮助师傅一下!”

    阿奴草容原以为师傅要狠批自己,却没想到是这样,当场都兴奋得落泪了,道:“师傅,谢谢你!你有什么事,说吧说吧,我一定倾尽我的力量去帮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