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的探望时间长短不限,刘常宏便是坐在小桌子边,一边喝着茶,一边给父亲刘震山讲起了自己的怒苗之行。当然,这家伙忽略的是女人情节,更是忽略了自己吃百年花鹿心的事情,也忽略了阿奴草容到隆安的事,重点讲的是寻找阿奴代的事。
刘震山一脸的冷严,默默地抽着烟,喝着水,默默地听着儿子的讲述。他面部的表情不是很明显,几乎是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了,只是偶尔点了点头而已。他唯一有所动容的,便是听到当年的铁血神龙成员老C和老D虽然痴呆了,但还活在黄金寨中,但那种铁血情义只是瞬间让他的眸子里光芒颤闪了一下。
等到刘常宏讲完了之后,刘震山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阿奴代尚且壮年之态,让我很欣慰,金兰谷的往事还是很难忘。老C和老D还活着,我也很高兴,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他们吧!他们不容易,孤儿院长大,到头来也没个后。白龙虎,当年我们遭遇过一次,没有发生冲突。你能收服这样的异兽,成为怒苗之神,对以后的执政是有好处的。常宏,希望这一切是个好的开端吧,你要更加努力才行。”
“爸,我会努力的。”刘常宏点了点头,心里充满着信心,然后好奇道:“爸,我也没有想到您和阿奴伯伯之间是这么一种交集,更没有想到我的父亲当年赫然是国内顶级的特种兵。爸,当年您在部队是什么情况啊?到怒苗为谁执行秘密任务,拿取长寿秘方啊?”
儿子这么好奇地看着自己,刘震山却是心里有些抽痛,但面上却还是那冷严峻厉之色。他又点了一支烟,徐徐吐出烟雾来。在烟雾中,他那一双有神的眸子里神色有些凝固,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然而,一口烟雾在刘震山的眼前消散了,他却面对好奇的刘常宏道:“关于我在部队的事情,属于国家机密。我们的每一次任务,都视为国家最高机密之一。常宏,哪怕你是我的儿子,哪怕我现在已退役多年,而且身在牢中,但我依然不会说出来,永远都不会说,这是铁的纪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去国家最高机密档案馆吧,党和国家、军方一号首长以及军方二号首长要是同意,你倒是有可能了解一切的。不过,基本上没这种可能了。”
刘常宏听得稍稍一怔,摇了摇头,脸上有些淡淡的苦涩,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自己这样的人,能见到一下元代那样的退休多年的军方二号首长,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上午见到的元代老将军来,便道:“爸,当年的元老,也是军方二号首长吧?按我从阿奴伯伯那里得来的时间上推断,您在部队的时候,他还没有升到军方二号呢,好像可能是军方三号或者四号首长吧?”
听及儿子提起元代,刘震山心头震了震,更是一种莫大的抽痛在心头产生。饶是他这样的铁血军人,居然右手颤抖了一下,烟灰自然抖落在了桌面上。
父亲这样的一个小细节,当场引得刘常宏敏感的思维爆发了。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啊!刘常宏没想到一提及元代老将军,父亲竟然有这般的反应,按常规来说,这已是父亲最强烈情绪波动的反应了。
刘震山见儿子的眼光有点发亮,着眼在自己的右手与烟灰上,便是又抽了一口烟,掩饰内心的情绪波动,然后道:“你说得没错,元老是在我退役之后才成为军方二号首长的。对了,你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刘常宏见父亲情绪突然变得又很镇定了,便将章翠花的葬礼说了一遍。刘震山听得默然了,站起身来,夹着烟,拖着步伐来了小窗户边上,默默地站在那里,望着外面的犯人放风空地。
刘常宏见状,便也起身来到父亲的身边,望向窗外。窗外的犯人放风空地上,有四名狱警在那里守着,正有五个犯人在空地上散着步。其中一人呢,刘常宏认识,赫然是原来回阳县的县长林中青,不过是憔悴了许多,再也不是大腹便便的样子。看来,坐牢确实挺减肥的。
刘常宏想想父亲的体格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头也安慰。他也是懂的,这监狱里面,犯人也按级别分待遇的。无疑的,像父亲这样副厅级的官员,待遇要比林中青那正处级的好一些。当然,林中青得罪的是陈兆雄的女人,恐怕待遇更差了许多。
刘震山默默地望着窗外,默默地抽着烟。直到一支烟结束了,他才扭头看了一眼儿子,道:“常宏,你和胡泽玉怎么样了?”
“我……”刘常宏没想到父亲突然问这个问题,当场语结了一下,却是马上认真道:“交集不大。我在长隆工作,她在市里,离得远,连电话也没曾通过。”
刘震山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儿子,刘常宏自然是一脸的坦然而对。刘震山心里才稍稍落了下来一些,往桌子边走去:“一直记住我说过的话,远离胡泽玉。”
话音落时,刘震山已重新在小桌前坐了下来,丢了烟头,喝了一口水。
刘常宏走回去,在父亲面前坐了下来,道:“爸,我记住您的话的。原来我不明白,但现在懂了。因为胡市长是陈省长的妻子,而您早就知道这个事实。”
刘震山默默地点了点头,又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才道:“她不是陈二狗的合法妻子,而陈二狗也不只这一个女人。”
“陈二狗?”刘常宏听得一惊,但突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居然是浅浅地笑了笑,“爸,您居然知道陈省长的小名?”
呵呵,石头在图充河边坟前叫陈兆雄“二狗叔”的时候,刘常宏便知道陈省长大人的小名了。更不用说,章翠花的墓碑上刻写的都是“陈二狗”呢!
刘震山心里淡淡地轻叹了一气,暗道,老子不仅知道陈二狗的小名,连他祖上三代及旁系三代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因为当年铁血神龙的规章制度还不尽完善,所以刘震山和元安算是唯二两个知道下一代铁血神龙成员一切资料的上一代铁血神龙了,毕竟他们是第一代铁血神龙。
当年陈兆雄能入二代铁血神龙的特种集训营,也是刘震山奉命调查他的家底等资料的。那年做这等选拔、考查之事的人,只有刘震山和元安。而他们一代铁血神龙的每一个人,以及后来的三代、四代都是元代亲自挑选的。现在已在秘密集训的第五代铁血神龙集训营,也是元代亲自过问的。
只不过呢,陈兆雄入选集训营一年之后,第一代铁血神龙已经只剩下代号A、B、C、D、E和F这六人了,而他们肩负着秘密任务,开进了长隆百万大山中,最终是几乎历时一年,但失败而归。元代的小儿子老A元安也牺牲,仅剩下刘震山这个老B一人幸存返回,有辱使命,很快退役。第一代铁血神龙,唯一的一次失败便是于此。放以前,哪怕是付出惨重的伤亡,也必然获胜而归。
现在,刘震山听儿子提及二代铁血神龙陈兆雄,回忆起往昔峥嵘岁月,为了国家和民族,为了一个又一个秘密任务,一个个战友倒在了征途上,他心头还是很痛的。他面上表情严肃,道:“如果以后见到陈兆雄,不必言及我知道他叫陈二狗。看起来,我现在在这里的情况转变很多,也应该是和他有关的。你救助了他的母亲,他关照了你的父亲,应该算是扯平了吧!他不喜欢欠人的帐,特别又是人情帐。”
“嗯,我记住了。”刘常宏点了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但还是怀着自己美好的幻想,微笑道:“爸,陈省长说一会儿我出去的话,有人来接我,他要和我见上一面。”
“哦?”刘震山浓眉收紧了,直视着刘常宏,表情变得跟铁一样的严肃,甚至眸子里有些疑惑的神色。
刘常宏不解父亲的神色,但还是认真道:“爸,也许陈省长出于感恩的心态,会帮助我的人生一把。说不定,我还可以……”
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呢,刘震山已是抬手阻止了刘常宏,道:“人生靠的还是自己,谁也不能帮你一辈子。你不要说希望陈兆雄能帮我翻什么案,也许,我的后半生在这里度过,才是最好的归宿。”
刘常宏听得心头震惊,双眼直直地望着自己父亲,实在不相信父亲为什么这样说啊!他心疼父亲啊,当场但急切道:“爸,为什么?明明你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要甘心呆在这样的牢狱之内?如果有机会洗清冤屈,为什么我们不尝试啊?”
刘震山摇了摇头,将烟头掐灭,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道:“常宏,爸能体会你的心情,但你不用去尝试了,没有用的。刘震山说话从来都是有理有据,你不用再执着,也不用继续追问什么。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当然,就那么简单的。只要能看到你在外面过得好,干得好,爸也就放心了。好好干吧,你还是会有出头之日的。做好一个党员应该做的,这就够了。”
刘常宏见父亲坚持这么说,心里有些难过,却又不能违逆似。可天下有哪一个儿子愿意自己的父亲身在狱中蒙冤,永远不能救之出困呢?他只能忍着心里的痛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爸,我知道了,会好好干的。”
“嗯……”刘震山轻轻地点了点头,又点了一支烟,才道:“见到陈兆雄,不要刻意讨好和奉迎,骨气不能丢。他是军人出身,不喜欢客套和虚伪的东西。但是,对于陈兆雄,请与他的关系不远不近,中庸便好;刻意拉得太近,也许不是件有利的事情。”
这是父亲对自己的指点,刘常宏听得心里明白,点头道:“爸,我懂。毕竟陈省长是外来势力,这两年扫尽了南湖本土势力的脸,而他又看似前途无量,早晚要离开这里的。”
“嗯,你懂了便好。也许不出三年,他便要离开了。而三年后,你才29岁,人生未过半,甚至是根基都还不稳。同样,三五年后,与我刘家走得近的隆官员们,基本上离休的离休了,退居二线的也很多,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们这老一批的就要淡出历史舞台了,只看你们后辈如何发展了。我对你的希冀不会很高,但至少你应该稳扎稳打,做到你爷爷的位置上便算是成功了。”刘震山虽然身在狱中,但对于外面的情势还是烂熟于心的。
刘常宏感觉到肩头任务重大,真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但他真心不甘于只做到爷爷那市委书记一位上啊!壮年不生鸿途志,哪得前程锦绣万里?
而刘震山又接着道:“陈兆雄走了,胡泽玉必走。她也许感激你的搭救之恩,但也只是一时,也许还能帮上你一些忙,但切莫与之走太近。卢海洋是个草根出身,与之为伍,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他从前也是靠着已逝的老省长瞿恩培相助,方有今天。说起来,瞿省长与你爷爷还有同窗之宜,为人也刚正,可惜逝于英年。瞿省长过世,卢海洋失去靠山,想再进一步,恐怕也难了。归根到底,常宏,你还是要靠自己走路了。自己真正强大了,那才是真正的成功。靠人上位,只是一时之宜,不利长久。”
“嗯……”刘常宏点了点头,父亲的这些话,是指点,也是希望啊!
刘震山又继续道:“常宏,也许你出身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仕途注定了要横生坎坷。前阵子看报纸的时候,你再一次的英雄义举,我很欣慰,为你而自豪。不过,前后看完所有的相关报道,我很疑惑。是什么原因让王建亮自杀,宋三喜疯了,而且赵明国去了东光市呢?隐隐有一种猜测,这恐怕不仅是个反*腐的问题,而是和陈兆雄有关,是吗?”
王建亮是不是死于自杀,刘常宏不敢肯定,因为卢海洋也是听从陈兆雄的话,不敢说出真相的。可事情前后来龙去脉,他是局中人啊,便也不保留,隐去了自己和宋玉铭的车震之事,将其他的都讲了出来。
你不能不说刘常宏同志现在是个演技派,他说自己救完宋玉铭之后,回家的时候,发现宋三喜与叶梦在车里行那苟且之事,怒气之下打了叶梦,然后被宋三喜安排王建亮报复,直接导致了陈兆雄的母亲离世。当然,他也不敢说是求助于胡泽玉,只是说胡泽玉通过绣花鞋认出了那是章翠花的手艺,然后才引来了陈兆雄。
刘震山见儿子面不改色,神情里没有诸多的变化,叙述时的情感波动也不很大,心里还暗觉着儿子是逐渐在成熟了,暗自有些高兴。只是他听完一切之后,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赵明国一系之人能走到今天,也许是报应,更算是他们遇上了陈兆雄吧!章翠花遭遇可怜,常宏你做得是应该的。叶梦竟然与宋三喜勾搭成奸,坏我刘家门风,实在让我想不到。都罢了,事已到此,也算是了结了。而你失踪一月,又做什么去了?”
刘常宏只能又撒谎了,连眼都不带眨的。他说自己当夜被迫跳入隆西河逃命,后来到了下游,躲进了一处废弃的村子里,因为脚上在河里受了伤,就在那里野居着,养到伤好,才回的隆安。
刘震山听得点了点头,也不看儿子的脚伤到底如何,且就信了刘常宏。他又点了一支烟,道:“如此一来,你更应该保持与陈兆雄的距离。你这一下子得罪的就是南湖的两个大家族,穆家和龙家。陈兆雄一走,这两家势必再控南湖。所以,我刚才才说你的仕途必在横生坎坷。不过……呵呵……”
说着,刘震山竟然笑了,笑出了声来,而且笑容竟有些许的无奈与苦涩在里面。刘常宏见父亲这样的笑容,不解:“爸,您笑什么?”
“我在笑,我们上辈子就注定了是做父子的,得罪的人物都是来头不小的。”
“哦?爸,您得罪谁了?”
刘震山轻掸烟灰,喝了一口茶,才道:“两年前,我是怎么进来的,你记得吗?”
“这……不是你在省城将一强*奸*幼*女的富家公子打成了植物人,然后人家在省上有关系,接着就是所谓的贪污、行贿、强*奸罪强加于身吗?我现在还记得那富家公子叫白林涛,不对吗?”刘常宏听得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却也是认真说道。
刘震山淡然一笑,笑容里再也没有那什么无奈与苦涩,摇头道:“那哪里单是一个在省上有关系的富家公子呢?又哪里叫白林涛呢?他是穆少柏的亲侄子,名叫穆天极。”
“啊?!爸,这……”刘常宏听得震惊,但心里也是涌起了一抹苦涩了。父亲说得对啊,自己和他天生就是做父子的。两年前父亲打的是省委书记的亲侄子,两年后,自己打的是省委书记的亲儿子。
正当时,刘震山却是神色一收,一铁的冷严,道:“但是,打了穆天极,这不是我进来的主要原因。”
“啊?!主要原因是什么?”刘常宏再次震惊,已然好奇心起,皱眉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