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刘常宏骑着小白龙已然奔远,撒下一路雪花飞荡,连一人一虎的影迹都不容易看见了。虞心雨只能站在雪峰顶上,拿起望远镜,跟着那如弯曲长蛇的雪花飞荡痕迹望去。她的心上,始终放不下自己心爱的人。
在虞心雨的视线里,黄金寨四周成千上万的疯狂野兽离着寨子越来越的近了,让她的心紧了,悬了起来。她在望着,却也不忘记拿出自己的摄像机,拉成了近景拍摄。她要记录下这一切,也许这可能是刘常宏和小白龙最后的影像了。她为心爱的男人心碎,也为他自豪。
同样,刘常宏在小白龙背上看到了黄金寨那边的情景,心头更是焦急。他知道恐怕自己赶到的时候,黄金寨的战士们已在阿奴代的带领下与野兽群展开厮杀至少会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了吧?那会是怎么样的伤亡啊?这如何让他不焦急呢?
在虞心雨和刘常宏的视线里,整个黄金寨的反应也是非常迅速,几乎是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不到二十分钟,强壮的战士们,迅速地布置在漫长的寨墙顶上,开弓搭箭,进行着紧张有序的防御准备。箭只一捆捆地从塔楼里抱出来,用矮种马驮到防御位置上。
寨内,所有的人们回到家中,拿起了矛、刀,斧子。无论老子、妇女还是小孩,都如此武装起来,向着寨墙内的脚下,向着四个巨大的寨门处涌去。
如此的防御反应,也是寨子里的居民在年年抵抗野兽来袭的时候积累下来的经验。因为这样的战斗,野兽会攀爬寨墙,欲翻越而入,如此情况,寨墙顶和墙内的防御极为重要;同时,寨主和首领阿奴代会带领寨内的战士们,打开寨门,对野兽进行侧面掩杀。
当然,往年的情况比较好一点,一般野兽们也就从一道寨门或者至多三道寨门的两边寨墙进攻。而今年这情况实在有些让人紧张,居然野兽们来了个八方合围,数量历史空前之多啊!
在那寨子的中央广场上,迅速地集结着上万的怒苗战士,他们是寨中的精锐力里,身着黄金甲,挎着刀,提着长矛,骑着矮种马,从寨子的四面八方向着广场汇聚。到了广场之上,他们形成了四个巨大的方阵,然后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骑马朝着四个寨门分兵而去。到达寨门边的时候,所有人都跳下马背,提着长矛、大刀,排成战阵,只等巨大的寨门打开。
刘常宏分明看到了,在东寨门那边,三千强悍的怒苗战士在门边呈现出十列纵队,排成了巨大的战阵。而在战阵之前,一头白发如银的阿奴代,身着首领绣金黑袍,提着长二尺的战刀,站在寨门内,离寨门有十五米之遥。这年过古稀的老者,身子板还是那硬朗,一身战气十足。
在南门,阿奴山领兵待阵;北门,阿奴崖领兵以待,西门,黄金寨之寨主铁达黑子带兵阵守。三条领军的怒苗汉子,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心中战斗的欲望已经燃烧。
也就在不到半个小时内,整个黄金寨的防御已然到位。甚至,你还能看见战士里面有女人的面孔,她们和男人一样披甲上阵,英姿不可言述。
那时,刘常宏已骑着小白龙下山近半的路程,更能听到野兽的咆哮声汇成巨大的浪潮之音,响彻天地之间,让人耳膜激荡,心神震震。此时的黄金寨与所在的大平原,已是如同地魔狱一般,让胆小的人感觉到毛骨悚然,心魂颤栗。甚至,刘常宏都能感觉到地皮在轻微地颤动了。
不到五分钟,疯狂的野兽位带起头顶巨大的雪花飞溅形成的云团,几乎很同步,四面八面朝着高大的寨墙扑冲上去。就那时,寨墙上的战士们轮番射出了一支又一支利箭,向远在三四百米开外的兽群发起了第一波压制性防御。那时,四面寨门根本没有打开,只待适当的时机而已。
然而,弓箭根本无法阻挡兽情汹涌,中箭的野兽凄嚎狂怒,几乎没有一只、一头倒下,反而更是血性狂燃。它们额头上、腿上甚至眼睛上插着箭只,却是与更多的野兽一起,沿着冰雪平原,冒着寨墙头上飞下来如雨的箭只,继续向着寨墙扑去。
当然,已有一些受伤的野兽步伐跟不上,被完好的疯兽们踩踏致死。血腥气,已要在冰雪平原上弥漫开来。这血腥,让怒苗人产生了无尽战斗的欲望;这血腥,让兽群更加疯狂;这血腥,意味着一场旷世的厮杀即将展开。
不多时,兽群冲到寨墙下,上面的弓箭已然无用,墙顶上的战士们纷纷丢弓,拿起了长矛,准备进行近距离的搏杀。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狂兽黑压压一片又一压,如潮水般冲击着黄金般的礁岸,如蚂蚁一样漫上了黄金寨墙。在它们的后面,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兽群在跟来。疯狂的兽群,各种嚎叫、咆哮,全力向着寨墙上攀爬、翻越。
刹那之间,黄金寨进入了白日的魔狱画面之中。兽吼、人吼混成一片,锋利的矛尖刺穿兽喉,刺中兽身。一只只、一头头狂兽在爬近墙头时被干翻下去,惨叫着滚砸在后面的野兽身上。
人与兽的厮杀中,甚至有野兽咬住了木制的矛杆,将一名名怒苗战士从寨墙上拖拽下来。失足战士砸在野兽身上,滚下墙头,来不及拔刀,已然被饿红眼的野兽撕咬而死,然后几乎是几个眨眼就被分食掉。场面越来越紧张,血腥,黄金寨如同人间炼狱。
寨墙上的挡抗,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不少的野兽受伤坠墙,凄号死去,却是一只又一只、一头又一头、一群又一群地向着墙头上涌去。饿得疯了的野兽们,疯狂到了极点,如潮水一样,想要吞没整个巨大的寨墙,吞没整个黄金寨子。
疯兽攻墙,不到五分钟,已是有不少的野兽翻到了寨墙之上。毕竟寨墙太长,人员分布不够,而且已有很多战士牺牲了。野兽上墙,疯狂地扑向墙头的战士,疯狂地朝墙内纵跳下去。顿时,战局变得更为惨烈。
寨墙之上,残存的战士们大部分继续用矛刺杀爬墙的野兽,一部分人分兵出来,拔出腰刀,与扑来的野兽近身而战,血撒墙头。很多跳入墙内的野兽,墙头的战士们并不阻挡,因为墙内脚下还有大批的怒苗男女老少,拿着刀、矛、锄头、镰刀、斧子,下来一头一只,便是蜂拥杀之。
但是,野兽越来越多,更多的战士在受伤、死去。跳入墙内的野兽们也越来越多,不可避免地,墙内的人们也有伤亡,情况一片惨烈。但是,勇猛的怒苗人狂吼着,气势不减,进行着艰苦的战斗。
也就在有野兽翻越墙头,跳入墙内的时候,东、南、西、北四个巨大的寨门打开了,阿奴代首领等勇猛的精锐战士一起杀出了寨门,从侧面拉开战线,疯狂地挥刀出矛,掩杀起了兽群。
一时之间,野兽们被掩杀打懵了,溃不成军,自相贱踏,情况惨不忍睹。但是,饿疯了的它们,终于在五六分钟后反应过来了,自动分为两支,一支继续攻墙,一支朝着阿奴代等怒苗精兵反扑,试图从四个巨大的寨门内扑杀进寨子。
于是,墙头、墙内的防守压力小了很多很多,但阿奴代等人的压力陡增。疯狂的兽群,狂潮般地向着四门冲击,最为惨烈的战斗拉开了。
在刘常宏和虞心雨的视线里,整个黄金寨内外,已然是旷世般的战斗场面。野兽的狂啸、凄号不绝,人们的喊杀声震天,热血飞溅寨墙内外,融化冰雪平原。野兽的尸体与战士们的尸体被踩成了肉泥,场面极为惨烈,骇人心魂。
虞心雨拿着望远镜,已是看得心惊胆颤,更加担心起了刘常宏,也感觉到怒苗人在这艰苦之地的生存是何等不易啊!
刘常宏心头焦急万千,驱着小白龙,让它以最快的速度前行,朝着黄金寨全力冲刺。在他的眼中,每倒下一名怒苗战士,便是瞬间消失在战场上似的,只剩下被踩碎的尸体,让他的心头便是一阵揪痛。
在刘常宏的眼中,阿奴代等杀出寨外的怒苗精锐力量,阵线不乱,个个勇敢非常,刀起矛出,斧砍锤砸,便是野兽中招翻仰,血溅五步,凄惨挣扎、嘶吼。但饿兽疯狂,反扑也极为凶猛,始终将阿奴代等人压制在四个巨大的寨门外,拉开了长达五六百米、宽足有百米的围涌战阵。
在那战阵之中,阿奴代身为怒苗首领,奋勇当先,高大的身形左杀右斩,白发披血,面目也是血溅看不清,却更是如战神在世,勇猛不输年轻后生们。他的首领袍子被兽爪的撕开,露出里面内穿的黄金战甲,已然不多时便战甲染血。
在那些年轻后生战士们中,阿奴山和阿奴崖各自领兵分别在南门和北门,两人果然也是未来怒苗首领继承人的上上人先。这两人一身黄金战甲浴血已久,黑发被血染,脸上已血水模糊。他们手中各自一柄重近三十斤的纯铁长矛,刺、抽、扫,皆是能干翻不少的犯兽。
而在西门领兵者,黄金寨寨主铁达黑子,在刘常宏和怒苗人交往的过程中,对他的认识也是极为深刻的。他是怒苗人第一代首领铁达尤五的直系传人,身高一米九十,强壮如山,面黑且五官威风不已。他已年69岁,当年是怒苗第二勇士,差一点点击败阿奴代,成为怒苗首领。如此高龄的老者,他手持一柄五十斤开山大板斧,斧锋过处,不少猛兽身首异处。
战斗!战斗!战斗!为生存而战!怒苗人个个不畏生死,墙内墙外,寨门内外,奋勇杀兽,不让一头猛兽活着进寨发疯。
流血!流血!流血!为生存而流血!一头头、一只只狂兽为食物而流血;一个个怒苗人为生存而流血。战场,已然是尸山血海。
冰雪平原上,战斗持续不断,战况惨死无比。黄金寨子里面依然还是金辉一片,如巨大的黄色明珠;但寨墙已然是一条披血的练带,被人血、兽血染红。空气里,血腥越来越浓,浓得快让人窒息。
大地在震颤,冰雪被厮杀震得腾空飞扬起来。漫天冰雪有一种淡朦朦的红,血染长空绝对真实。
百万大山,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但也是一片凶险的土地。人与兽在这里似乎永远无法和平相处,战斗数千年从未停止。而今年,一切空前,震撼人心。
汹涌的兽群,英勇的怒苗人,厮杀在那里,一幅血腥、惨烈的画卷呈现了出来。虞心雨记录了这一切,她要记录下这珍惜的时刻,也许,是为自己的爱人作最后的留念。但是,当她的拍摄在进行时,当她看着长达半个小时的厮杀还似乎远远没有尽头的时候,她心碎地哭了,泪水流过俏丽的脸庞。
当虞心雨看到刘常宏骑着小白龙,冲向东门那边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冲入漫天淡红的冰雪之中,似乎再也看不见影子的时候,她已然心碎地长呼一声“常宏!!!”,便是泪水长流,伤心倒地,望远镜滚落了山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