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雄在木屋里的办公室,挺暖,窗户开着。窗外的林子里,树稍上积着白雪。大年三十的午后,日头在明蓝的天空挂着,照得林子上方雪光闪耀,颇是一番美景。因为不少树稍上的白雪中自有冰晶不化,反光一片就变得更绚丽。
办公室里空气暖暖,整洁大方,但红木办公桌上放着颜色不一的十二部电话,数量之多,让李冰岩都有些吃惊。而办公室两边各有一排大书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分门别类的,而且不像是别人装样子的摆设,因为不少的书都有些老旧,更让李冰岩有些吃惊。显然,这个省长大人物、国内政治上的明日国家级的人物,他的阅读是相当丰富的。
进了办公室后,陈兆雄示意李冰岩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木头椅子上坐下来,他则是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积雪覆盖的林子,认真道:“李主编,你应该不知道我叫你来这里有何事吧!”
李冰岩看着陈兆雄那算得上瘦小但却是冷峻如冰峰的背影,点了点头,道:“陈省长,我确实不知道您有什么安排。您还是叫我李冰岩吧,叫主编有点难为情的。”
陈兆雄点了点头,道:“行吧,叫你李冰岩。我有两个事情给你讲一下,第一,我知道你是刘常宏的未婚妻,但请你离开他,不要做他的妻子……”
“啊?!”李冰岩听得脑子里轰然一下,忍不住惊声,打断了陈兆雄的话。她是聪明的女人,心头已然感觉压力好大啊!她确信自己耳朵也没有毛病,完全听清楚了陈兆雄说的什么,忍不住一抹伤悲从心底升起。
李冰岩怔怔地望着陈兆雄,脸色带着黯然悲戚,忍不住接着就道:“陈省长,为什么啊?您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常宏?”
话音落时,李冰岩双眼里已是泪水在打转了。她知道陈兆雄来头大,说不定未来就会进入国家级领导人的行列,一字一句都是负责任的,大年三十的日子里,他当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和自己开玩笑。
陈兆雄转过头来,看着李冰岩那含泪的样子,心中也不免有些酸软之感。可他只能心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情还是那么冷峻,道:“李冰岩,就当是为了刘常宏好吧!有些事情,不是我所能左右的。我能帮到忙的话,也就不会这样对你说了。我也知道你和刘常宏是情投意合,但情势所迫,我也没有办法。你懂吗?”
李冰岩默然地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可她无法释怀,什么样的情势是陈兆雄这样的人物所没有办法的呢?
那时,陈兆雄又转过头去,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覆雪林子,心头一阵淡淡的伤叹。唉,刘常宏,刘常宏啊刘常宏,你这家伙啊,唉……
李冰岩见状,还是没能忍住,道:“陈省长,常宏他一定不是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他一定是遇上了迫不得已的事情了,对不对?”
陈兆雄回过头来,看了李冰岩那企望的双眼,足有十来秒钟没说话。李冰岩含泪不落,凄凄然然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只求他一个答案。
陈兆雄也实在受不了李冰岩那漂亮脸蛋上的凄伤神情,这就像是一种致命武器一样。当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成为致命武器。
饶是陈兆雄这种从百花丛中滚过的男人,也不禁被李冰岩那凄然的风情所触动。作为男人,他很想此时此刻将这女子搂在怀里,将一切都告诉她。
然而,陈兆雄虽然也是色意浪荡之人,但却依然有自己的底线和节操,他控制得住,只是为刘常宏和李冰岩很伤叹。他把目光从李冰岩的脸上收回来,又望向窗外,才道:“李冰岩,很抱歉,我不能说得太多。但确实,在今天上午,刘常宏闯了个祸,很大的一个祸,他得为之付出代价。但你放心,他的人生安全是能得到保障的。也许,到明年长隆雪化之际,他便会回归那里,他的人生仕途,将会一帆风顺,走得比我还好。我言尽于此,不能再说什么了。”
李冰岩心头装着深深的迷雾,但是想想刘常宏虽然闯了祸,但却是安全的,而且仕途还不受影响,她觉得不做他的妻子,那又何妨呢?
李冰岩点了点头,然后道:“陈省长,我能感觉出来您也是关心常宏和爱护他的,谢谢您了。我知道,我不会去争一个什么名份的,只要常宏好,我就满足了。”
陈兆雄点了点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望着窗外,道:“也许吧,我和刘常宏的情感世界有些类似,所以我像是帮助同盟难友吧!只可惜,我的力量弱小,不能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冰岩听得有些震惊,因为第一次感觉到陈兆雄的语气不再那般金属似的有穿透力和震撼性,反而多了几许忧伤。她默然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声。唉,省长又如何呢?谁也不知道陈兆雄的情感世界又经历了怎样的伤悲呢?
当即,李冰岩道:“陈省长,您的第一件事情算是交代完了,第二件呢?”
陈兆雄头也不回,背对着李冰岩,道:“第一件算是悲事,第二件就算是喜事了。我知道你和卢海洋书记之间的关系,更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干爹和干女儿的关系。卢海洋是一个很有魄力、想法和干劲的人,也许还能更进一步。你作为《隆安日报》社会新闻类的主编,应该努力为你干爹的宣传出一份力,做最贴切、最实际、最有代表性的报道,甚至可以为他做一些专版活动,多挑一些内容往省报这边选送。这一方面,虽然你很年轻,但我相信你会做得越来越好的。”
李冰岩当然听明白了陈兆雄的话意味着什么,心头倒也是替干爹有些高兴。想想干爹卢海洋现在是正厅级,要是再进一步,岂不是做到副省级了?陈兆雄这个人是很有魄力和手段的人,他要往上面提拔干部,必定是重要的位置,说不定干爹两三年后就是副省长了呢!
当时,李冰岩便是点了点头,望着陈兆雄的背影,道:“请陈省长放心,我一定努力做好这方面的工作。”
陈兆雄头也没有回,只是点了点头,便道:“嗯,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因为你是一名优秀的女性。你作为刘常宏的未婚妻,我也是关注你有一些日子了,看过你很多篇报道,贴近生活实际、关注焦点事件,颇有社会公心,文字妥当而深刻,很能让你的读者引起强烈的触发感。当然,刘常宏未来的宣传工作,你也是重要的一环,我都不予交代了。我相信,不管你和他是什么样的情感状态,你始终会深爱着他,为他着想。”
李冰岩只是点了点头,想起刘常宏啊,心头有所牵挂,也有所心酸。可她能怎么办呢?连陈兆雄都得屈服,更何况她一个市委书记的干女儿呢?在这片等级森严了几千年的土地上,她是无力的弱女子啊!
陈兆雄回头看着李冰岩点头不说话,神色里那种黯然的悲伤没有消除。他的心头也是有些触动,但只能心底无奈地摇叹了一息,转身道:“好了李冰岩,振作起来吧!除了在大会小会上发一些没有多大意义的言论之外,我很少和别人说这么多话,特别是和一个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女性。每一个人存在于世界上,都有他的价值,甚至因杀人而待毙的罪犯也是有价值的——至少能向人证明法律不是虚设。所以,你打起精神,实现你自己觉得自己最大的价值所在吧!我们的谈话结束,走吧,我送送你们!”
说完,陈兆雄向着门边虚引了一下右手,显得还是很有礼节性的。
李冰岩默然地点了点头,站身起来,也没说话,便先朝着门口走去了。这个时候,她不想跟陈兆雄说什么“省长您先请”之类的话,而是在思索着自己的价值。
曾经一度,李冰岩觉得能做好自己的新闻工作,不管怎样都给刘常宏生个孩子,孝敬干爹、母亲和干妈,这便是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所在。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价值也许还会更大,至少干爹的仕途、刘常宏的未来里,她会有一些功绩吧?
当然,李冰岩还是能感觉到陈兆雄对刘常宏还是很赏识的。虽然这个省长帮不到刘常宏什么,但他应该是努力了。当陈兆雄以后完全上到高位时,刘常宏也更会崛起了,时间会证明这一切。
是的,时间能证明一切,这就是时间存在的价值。
很快,陈兆雄带着李冰岩回到小茶室里,然后送她和秦子明、陈三花、石头、阿奴草容离开木屋。陈兆雄还牵着妹妹陈三花的手,陪着大家一起从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上走出去,直到将大家送到了林子外面的停车场才作罢。
等秦子明开着车带着众人原路返回后,陈兆雄才转身慢慢地往木屋走去。他的速度真的有些慢,还点起了烟,一边走,一边抽着,神情严肃无比。
说实话,陈兆雄的烟瘾不是很大,一天顶多就五六支烟。但是,今天中午他陪妹夫抽了好几支,而这个下午,他在林子半深处停了下来,一连抽了八支烟才停了下来。
八支烟过后,正好是烟盒里的烟都抽光了,陈兆雄便将一地烟头捡进了空烟盒里,准备带回去扔进垃圾桶里。可就在陈兆雄捡最后一个烟头时,一个冷沉的声音从木屋方向传来:“陈二狗,你他妈还有闲心捡烟头是吧?”
听到此话,陈兆雄连头也不抬,心头已然暗暗叫苦了。唉,刘常宏啊刘常宏,你这家伙让我大年三十的日子也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