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严明少年隐约就听到了他的宁宝特有的脚步声,那种拖鞋半穿不穿脚后跟都踩在地上的步伐调调。
房间里,陆浩少年皱眉,心想爷不会这样倒霉晚上睡沙发吧?
然后,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小小的毛脑袋钻进来。
“哥哥~!”一声哥哥,叫了两个人。
陆浩少年扶额,拍拍旁边少年的肩膀,“记得你欠我一次。”
麻利收拾枕头被子,在没有被人赶出去之前自己走!同时要到了一个人情。
所以说,后来陆浩少年称霸整个大院从未被超越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某人成全的成全的啊!
宁子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亲哥要去睡沙发,还以为照着今天下午的情况来看,她的陆浩哥哥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啊,就又很乖巧的踮起脚尖要巴上去亲一个,谁知陆浩少年脚都没停,只从门外传来回音:“留着给里面那个吧!”
小姑娘的羊角辫被放下来,又厚又黑的头发就变成了卷卷炸炸的,就是她的玩具里那个芭比娃娃。
少年在小姑娘冒出小脑袋的时候完全不能淡定,心里一会儿云上一会儿水里,下床拖鞋都没穿,几步过去,两手有力的抱起他的宁宝,小姑娘咯咯笑着,很习惯的攀住小哥哥的肩头,还闹着:抛高高抛高高!
少年这下去不犹豫了,抱着小姑娘几步回到床上,把小屁股安安稳稳的放在自己腿上以后才松口气,卷着那洋娃娃般的头发在手指上,等着小姑娘先说话。
宁子小姑娘是个好宝宝,哭的时候痛快哭,哭完了很快就又小太阳般笑。
现在,她笑着,门牙却了一颗这种破坏了她小美女形象的事情还没有太在意,窝在她熟悉的怀抱里说:“小哥哥,宁宝过来给你说晚安的。”
少年伸手把小姑娘肩头滑下来的睡衣给整理好,遮住那片光滑软嫩的肌肤,还是没有开口。
宁子小姑娘歪着小脑袋,看了看眼前俊俏的小哥哥,低头掏了掏她小兔睡衣上的小口袋。
一颗细白的牙齿在小小的手掌中间,少年的眼神暗了暗。
“雪儿姨给宁宝洗干净了,爸爸说宁宝要长大了所以换牙牙,以后宁宝是大姑娘了小哥哥你觉得我长大了吗?”
詹严明少年伸手拿过那颗小牙,再看看咧着嘴笑着的宁子小姑娘,他说:“上牙要扔床下,下牙要扔屋顶上。”
小姑娘已经听爸爸说过一次了,当时陆光荣同志挥手就想替宝贝闺女解决一下这件大事但是被拦下,小姑娘糯糯的根本不知道亲爸的痛点,说:“给我给我,宁宝要给小明哥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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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把那颗米牙握在手里,看着小姑娘,“恩,是有点长大了。”
宁子小姑娘很高兴,攥住了他的手。
我们在小的时候,总是高兴自己长成了大孩子,但当我们长大了以后,又总是怀念小的时候。
房间里的一张双人床贴着一面墙,詹严明少年把宁子小姑娘放在床边,他同样的姿势两人并排着倒卧在那里,长手摊开一丢,那颗上门牙就被抛到了床底,发出与地面碰撞的细微声响。
少年仔细听着,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换牙的情况,但他会一直记得宁子小姑娘的这一颗牙,下一颗牙,之后的每一颗牙。
宁子小姑娘安心了,揉揉疲乏的眼睛问:“这样宁宝的牙牙就能长漂亮么?”
少年点头,整理一下枕头,让小姑娘贴着墙的那一边睡过去。
宁子小姑娘紧紧挨着小哥哥,一条小腿还不老实的横在人家大腿上,手臂紧紧搂着少年的手腕,声音很微弱的说:“小明哥哥安安……”
小嘴巴秀气的打哈欠,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小鼻孔扩啊扩的就睡着了。
少年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一个总算安心的微笑,抬另外一只手给小姑娘整理了脸颊边的头发,又从肩膀滑下去的睡衣领口,揉揉小脚丫,给掖好被角。
这一天的半夜,陆光荣同志过来了一趟,在经过沙发看见自家小子一个人睡在那里打着哆嗦,再推门看见自家闺女一只小脚丫也不知怎么搞的踹在了某面瘫少年的脸上,心里就解气了,觉得我家宁宝干的太棒了!
然后,噙着笑,关好门转身回去睡了。
当太阳升起来,农家的公鸡响亮的打鸣,两天一夜的假期过去,宁子小姑娘坐在车上趴在车窗等着出发回家,少年猫着腰挤进窄小的床板下面,在漆黑的墙角找到了那枚小门牙。
小心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最后一个坐进车里,回去他们熟悉的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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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日子,在宁子小姑娘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因为大院里又来了一个疼她的人,宫雪女士的亲妈。
那天一辆军牌吉普停下,詹建军同志从车上跳下来,跑到另外一边打开车门,从车上背下一个老人,边走边说:“妈您别下来,儿子背背您!”
大院里路过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詹建军的亲妈。
老人笑呵呵的伏在那宽厚的肩头,被背进小楼,詹建军带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介绍着这个房间是谁的,那个房间是厨房,哦,妈您的房间在这里,看看喜欢不?雪儿给收拾的。
老人被放下来,坐在床边,摸着崭新的床单,好看的红艳艳的花朵儿,点头说喜欢。
打扮的很漂亮的小姑娘被少年牵着过去,站在老人面前教她说:“宁子叫姥姥。”
宁子小姑娘头顶上除了亲爸亲妈,再往上就没有了,都过世了,所以她很开心的看着眼前慈祥笑容的老奶奶,跟着少年一样喊姥姥。
小孩子的声线细细的软软的,下一秒被抱进有着老人专属气味的怀里,那双岁月洗礼带有深刻掌纹的粗糙手掌轻拍小姑娘的后背,老人笑起来还能看到后槽的金牙。
很多年后,当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宁子变成了大姑娘,伤心的时候,总会想念这个气味,这个怀抱,她叫着姥姥,老人轻声应着,给她找好吃的东西,把小小的她抱在膝盖上疼,哄着她咯咯笑。
这是一段最美好的回忆,不关爱情,留在陆宁心中的,最柔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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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少先队员的宁子小姑娘绑着红领巾背着小书包每天放学都要到少年家报道,新得了的橡皮擦,被老师打上一百分的画图作业,学校小卖部里买的气泡糖,全都搬出来给姥姥看,零零杂杂的小东西摆了一桌,小手指捏着一颗气泡糖要姥姥张嘴,甜甜的扬起笑脸说:“姥姥,啊~”
老人眯着笑眼挡住说:“姥姥不吃,宁宝留着自己吃。”
大人总是这样,舍不得吃一点好东西,全都留给孩子,看着孩子吃得香,他们就很高兴。老人节俭了一辈子,看着那精致的糖果,再看看宁子小姑娘那小太阳般的脸蛋,就想留着,都留给小宝贝吃。
宁子小姑娘歪着脑袋一直说:“这个很好吃哒!宁宝要跟姥姥一起吃嘛!”
詹严明少年踱步过来双手交叉抱着,看着娇美的小姑娘窝在老人怀里,指指自己打趣道:“我嘞?”
小姑娘先是护住,大眼睛透着琥珀光泽,然后慢慢交出手中的气泡糖,说:“那小哥哥吃完了要再给宁宝买。”
少年很满意,小家伙恋恋不舍但又听话拿出来的小模样真可爱。
这时老人开始翻口袋,零零散散的票子掏出来,捏在小姑娘手里,“去买去买,姥姥给宁宝买糖。”
少年虽然老成,但在姥姥面前还是会笑会逗乐的,他小时候也是在姥姥的怀里长大的,看着此刻老人斑驳的白发,手背上的斑点,心里微微酸楚,也学着小姑娘的样子,捏一颗糖在手里,往老人嘴边送去。
宁子小姑娘的小胖手也凑上去,一直说:“姥姥,啊啊~”
老人笑的眉眼挤成一条线,眼尾有深深的年岁的烙印,张嘴,把大宝贝和小宝贝的糖都卷进嘴里,咂巴两下,说:“真好吃!”
气泡糖在嘴里翻出吱吱的气泡,带着甜甜的味道,是老人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
宁子小姑娘自豪的挺胸,“看吧,我就知道很好吃。”
少年的手掌揉上她的头顶,小姑娘扭着屁股蹭蹭,她看见小哥哥笑了,知道自己做的很好!
少年弯下腰,手臂穿过老人的肩膀,抱一抱,最真的情感,最深的眷恋。
他长大了,换做他来抱着她。
老人一手牵着大宝贝,一手牵着小宝贝,很满足的笑。
那么小的陆宁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健康的老人,其实已经生病了。
宫雪揉着红红的眼睛出来问:“妈,晚上想吃点什么?”
老人笑呵呵的仰头看自己的闺女,说一句:“雪儿长大了。”
原本躲在厨房哭过一回的宫雪噼啪又掉下眼泪,正好砸在宁子小姑娘的脸蛋上,她看看屋外,没有下雨啊!再看看雪儿阿姨的眼睛,怯怯的拉过少年的手小声问:“雪儿阿姨怎么哭了呢?”
宫雪抹着眼睛,转身回厨房,几步路,肩头颤抖。
少年蹲下来把小姑娘的手交叠在老人的手背上一齐握住,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