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所有工程都停工,但是我们依旧按时去工地,清理一些建筑残余废料.我是被工地上的工头带去那个外国老总的宾馆的,那是横江最好的酒店——依非酒店,五星级标准.

    去的路上,工头开着那辆笨重的北京吉普,不停地笑着摇头说:;哎,你小子可不简单啊,这下子你可要出人头地了,他可是美国总部的老总,他要是器重你,你将来干个华东区的老板不成问题啊!;

    我一脸茫然,尽管因为这个事,我前天晚上很兴奋,很晚才睡,可是我不会想的很遥远,我认为这是应该做的,不是为了什么,我也不会奢望什么.当然我也是有野心的,如果有机会,我不会放过.我清楚地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被那个香港老男人打个半死是什么滋味,因为没钱而失去她是怎么滋味.

    我进入富丽堂皇的酒店,很多人往我望来,我穿的是工作服,身上脏兮兮的,满是尘土,进去的时候,被门卫阻止了下,工头跟那人说了几句话才让我进.

    当我到达那个总统套房的时候,我深深呼了口气.工头把门敲开了,那个老外点头微笑,工头很恭敬地点头,微笑,他不大会说英语,简单说了几句,意思是人我给你带到了,之类的.

    我点头对他微笑,问好,他对我特别客气,把我请到里面去做,工头走后,就剩下我跟他,我记得当时他正在上网办公什么的,笔记本开着,他让我坐下,我笑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Nevermind!;,我坐下后,他走到一边给我倒了一杯咖啡,他很正式地把我当成朋友,让我跟他平起平坐,我感到自己受到了尊重,从未有过的舒服,我有些故作的很成熟稳重地点头,说谢谢.

    他坐下后,看了我一会,就说:;颜,我想跟你谈一个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意向?对了,我叫劳伦斯?彼得,是SKS公司,美国总部的董事;,他说的有些急切,差点忘了介绍自己的名字.

    我抿了抿嘴,点了点头说:;你好,彼得先生,你说吧!;

    他说:;是这样的,我们公司一直致力于对于年轻人才的培养,你的事情让我很激动,很兴奋,我感觉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虽然没受过正规教育,但是你自学的成就让我们很多专业的工程师都汗颜的,我非常——急切地想帮你,赞助你去美国留学,我给你提供所有学费和生活费,毕业后,直接进入我们公司!;

    这是个天大的惊喜,对于一般人来说,只是我听了,突然很茫然.

    他见我的表情不自然,于是笑笑说:;颜,我想这对于你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这么爱好这个事业,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他虽然年过五十岁,但是说话特别诚恳,丝毫没把我当成一个孩子.

    我笑笑说:;彼得先生,这事情来的很突然,我——;

    他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想尽快把你带走,这次我回去,你就能跟我一起去美国,不过,你放心,我会先给你一些赞助费,你可以给你的家人,你别担心你的家人,我们会帮助你的,一切都会帮你办的妥当的!;

    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是的,我被学校开除了,本来就感觉没有希望了,可是却遇到了这事,我想如果我家人知道我虽然被学校开除,但是去了美国留学,他们会欣慰的,这对于任何一个年轻人来说都是激动的.

    他又看了看我,然后站起来说:;这样,颜,我给你两天考虑,希望你能尽快答复我!;

    我点了点头,接下来他跟我随便聊起来,问了我家里的一些情况,还问了我自学如何确定这样的成就,英语我大部分都能听懂,对于这,他也感觉到神奇,他最后不停地赞叹说:;中国的孩子,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很有才华的!;

    那天回去后,我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我再考虑我去不去美国,去不去留学,我对于彼得先生的话,我很相信,他的眼神,他的诚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不需要怀疑,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梦,而这梦就活生生地实现了,只等待我的答复,可是我为什么还会有疑虑呢,还会要去思考呢,我知道有个东西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那个女人,她让我日夜思念,我似乎什么事情都是为了她而转,而我想出人头地,何尝不是为了她,我要向她证明,向所有对我有过伤害的人证明,我失去的,我有天一定会拿回来.

    两天后的傍晚,我决定了,我决定跟彼得先生去美国留学.而我犹豫这么久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她.

    我心里很激动,我并没有马上告诉她我去美国留学这些事,电话通了,我十分激动,尽管还有被她伤害的余温,但是人是麻木的,我一点也不恨她,反而对她有着无比的想念,想念这个大女人,这个忍气吞声过着那样看似荣华富贵的生活.

    她很平静地;喂;了声,她的声音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似乎已经失去了那些欢快,神气的东西,只有了普通女人的平静.

    我听了那一声;喂;,就差点紧张的想放下电话,但是还是坚持着,在公用电话亭里靠着柱子,轻声地说了句:;你还好吧?;

    她听了这个,结巴了下,然后赶紧问我:;小颜,你在哪里,在哪里,告诉我,我一直在找你!;

    我听了这句话,很安慰,我以为她可以跟我在一起,后悔了,想到我,于是我对她说:;我很好,你好吗?;

    她带着点哭泣地问我:;你真的过的好吗,你没钱,什么人也不认识,你怎么办,你现在还在横江吗?;

    我说:;恩,是的,你别担心,你——;

    我打电话给她只想问她一个事,如果她愿意跟我一起离开横江,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生活,我会放弃去美国的,只想等她一个回答.

    她问我:;你在哪,你想说什么,我很担心你!;

    我鼓起勇气,犹如个孩子,很认真,很傻气地说:;如果现在,我要你跟我离开横江,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愿意吗?会跟我走吗?;

    我说完了,很害怕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小颜,别说这个好吗?我很想你!;,她似乎很害怕地说,她怕我再接着话说.

    我又问了句:;你回答我,你愿意跟我走吗?放弃你的好生活,跟我去过平静的生活,我会照顾你的,姐!;

    她又是沉默,她声音有些困难地说:;小颜,很多事情你无法明白的,我不能那样,我不是小丫头了,我即使想,现实也不允许了,小颜,你知道吗?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很冷地说:;不要跟我讲道理好吗?;

    我很任性,我呼了口气说:;我爱你,真的很爱,我只问你,你会跟我走吗?去过我们的生活,会吗?;,我很着急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这次的回答是:;小颜,你忘了我吧,我只是担心你,我想照顾你,你忘了我吧,忘了我,答应让我照顾你的生活,帮助你——;

    我挂了电话,在风中,在那个傍晚的午后,我挂了电话,我靠在电话亭里,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

    五天后,我去美国了,我跟彼得从横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上海,在那里,从浦东国际机场坐飞机去美国.

    在去上海的路上,坐在汽车里,车子慢慢地载着我离开了横江,离开这坐我来了四年的城市,而今,我要离开它了,去另一个世界,横江,我到最后才爱上这座城,只因为那个女人,我爱上了这个城市,可是现在我要离开了,车子上了渡轮,我从车子上下来,彼得似乎看出我的忧伤,他对我说:;颜,每一个人都会有舍不得的城市的,但是年轻人应该有报复,世界是平的,我们从未离开过,你的祖国,你的城市!;

    我点了点头.站在渡轮上,望着浪头很大的江水,吹着江面上渡轮带来的巨大的风,回头望去,横江越来越远,我似乎看到了城里的她,而她还不知道我将要离开.

    在上飞机的前十几分钟,我用彼得的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她接了,听出是我,对我说:;小颜,别为难姐了,姐对不起你,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压抑着心中的泪水,面带微笑,故作欢乐地说:;姐,我走了!;

    你去哪呢?你不要回老家,那山区没出路的,姐给你打钱,你选个适合你的城市——;

    我咽了咽心中的悲痛,我又是平静地说:;我去美国了!;

    他愣住了,但是马上说:;小颜,真的吗?你怎么可以去的?;

    我笑了下说:;以后说吧,我要上飞机了,再见!;

    她在那一刻哭喊了出来:;小颜,姐,姐——;,她哭了.她最后说了句:;别恨姐,以后!;

    我说:;恩,我要上飞机了,再见,再见,再见——;,那再见似乎在空中回旋,我回头望去,满是泪水,我坐上了飞机,第一次坐上了飞机,在飞机上,我的头有点晕,有些不适应,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始终有东西往上涌动.

    空姐走到我身边说:;先生,你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再见了,横江,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