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下意识想否认。

  顾寒倾却上来一步,亲昵拍拍她的肩膀。

  姜锦这才想起,顾小叔的身份是要隐瞒的。

  “对,他是我的…男…朋友……”姜锦有些艰难地说着。

  柱子闻言,眼神还是忍不住黯了一下。

  三婶的目光在他脸上滑过,又挪开,笑容热情地招待顾寒倾坐下,言语间嘘寒问暖,还隐晦地开始打听顾寒倾的情况,比如他家在哪儿,做什么工作,未来有什么打算计划。

  俨然是把自己当成是姜锦的娘家人,而顾寒倾则是第一次上门来拜访的女婿了。

  姜锦尴尬极了,几次想要岔开话题,反倒被三婶斜了几眼,用眼神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这是为她好呢。

  反观顾寒倾,就要镇定自若许多。

  跟姜锦的惊慌失措比起来,他可以就三婶的每一个问题对答如流。

  上班职业,家庭情况……等等,三言两语,完美地编造出了一个完整的人生,也不知他的大脑是何等缜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还符合他编造出来的这个身份,让姜锦叹为观止。

  渐渐的,她也放下心来,可以偶尔插两句话。

  三叔也在这个时候从里屋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跟姜锦打招呼,见了顾寒倾也连连点头,笑容不断,看上去便是一个和蔼又老实的人。

  “看我都跟你们忙着说话,忘了招呼你们吃饭了!”三婶连忙招待着姜锦两人,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菜都推到他们面前,“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弄了一点。小顾,你尝尝这个鸡汤,这可是我们自家养的鸡,都是吃粮食长大的,绝对没喂饲料!”

  顾寒倾应了,舀了一碗鸡汤喝。

  这土鸡汤,应该是用老砂罐文火生生熬烂,又加了一些山野菌菇,味道极其鲜美,入口煨热了冰凉的食道,也暖了胃。

  顾寒倾毫不保留地称赞,把三婶夸得都快笑开花了。

  吃了一会儿,三叔就抱出自己的药酒,拉着顾寒倾要一起喝。

  “还是算了吧。”姜锦回头看了眼顾寒倾,犹犹豫豫道,“他还是不喝酒了,他不能喝酒的,酒量不好。”

  顾小叔都受伤了,肯定是不能沾酒的。

  柱子却不以为意:“小锦,这酒量就是喝出来的。”

  “对头对头。”三叔话不多,就一个劲儿点头。

  “喝。”顾寒倾毫无架子,答应了两人的‘好意’。

  姜锦时不时目光瞟去,难掩担忧。三婶却悄悄拍了她的肩膀,笑话她也知道关心自己男朋友了。

  姜锦已经习惯了不解释,这会儿也是笑笑不说话。

  三婶便说起其他的事情来:“哎,村里以后就要拆迁了,他们好多人都在海城去买房子了,也不知道那海城住着有什么意思。我们为了方便你柱子哥结婚生活,也跟着去看了海城的房子,那么小的一平方,就要好几千!还没有院子,连种菜养鸡都不行。我们拆迁的钱,也就够买套小点的房子,连装修钱都不够呢。”

  “村里所有人都要搬走吗?”

  “大部分吧,就是有一些老人舍不得离开,准备到山那边去重建房子。我和你三叔当然也想留在老家,可是你柱子哥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结婚了,不能一辈子留在山沟沟里。现在城里的女孩儿,谁愿意嫁到山里来?没房子不行啊。”

  姜锦默默拉着三婶的手:“三婶你放心,柱子哥是个很能干的人,他以后一定能在城里给你们买上大房子,让你们想种菜种菜,想养鸡养鸡的。”

  三婶笑得合不拢嘴:“哈哈,那样就最好了!你柱子哥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们家,特别是你外公。不然,就我和你三叔这点文化,哪里能送他出这山沟沟,还读大学呢!我和你三叔,都真的,特别感谢你们家。”

  三婶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姜锦外公老姜虽然为人性格古怪,村里很多人都不愿跟他来往,他们家也是偶然之下帮了老姜的忙。

  之后老姜就看中柱子的机灵,让他们家送过去,跟着老姜学习读书写字,才有柱子后来读书成绩好,考上大学。

  “我们老宅这么多年来都托三叔三婶照顾,那才是真的麻烦你们二位,是我该感谢你们才是。”

  三婶大笑:“行了行了,我们也别在这里感谢来感谢去了。哎,这次拆迁,最可惜的就是你们家的老宅,那么漂亮的房子,就要这么没了。”

  姜锦闻言,心里一痛。

  但她只有强颜欢笑,装作不甚在意。

  姜锦与三婶说话间,顾寒倾已经在三叔的热情下喝了好几杯酒,身上沾了些酒气,眼神微醺。

  姜锦见状,赶紧说他不能喝了,抢了顾寒倾手里的酒杯,惹得三婶三叔哈哈大笑,也顺了她的意思。

  饭后,三婶还想留姜锦下来坐会儿,姜锦却迫切地想要回老宅看看,只好拒绝了三婶的好意。

  三婶也明白姜锦的心思,没坚持,让三叔拿上钥匙,去给姜锦他们开门。

  也没忘嘱咐三叔抱上要用的棉被等物。

  等三叔领着姜锦和顾寒倾离开了,三婶一巴掌拍在望着门口出神的柱子背上,巴掌清脆响亮。

  “啊!妈!你打我做什么!”柱子惨叫一声,觉得自己的背都要肿了。

  三婶睨他一眼:“我告诉你,人家小锦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最好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柱子一脸羞赧:“妈,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有的没的。”

  “你不是喜欢小锦吗?你当你妈我看不出来?可小锦跟我们不一样,她是注定要过得很好很好的人,我们家配不上她。妈以前没说你的小心思,但现在你也该成家结婚了,不能再念着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了。”

  柱子神色黯淡。

  “我知道的,妈,我都知道。”

  他什么都明白,只是要放开,太难。

  ……

  姜锦家的老宅,距离村落成群建筑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更靠近附近的翠山,远远能看到蜿蜒小路尽头,那背依青山,前望明波的宁静小院。

  隐隐有种,遗世独立,悠然田园的之感。

  三叔在跟姜锦说:“上头那些人下来,跟我们说那公路规划,刚好从山那边过来,占了你们家的院子,然后才会通过村子里。”

  “那老樟树会被砍掉吗?”姜锦突然想起。

  “不会,政府说了,那是保护树种,砍了太可惜,上面说要挪到海城市里,然后建一个休闲公园。”三叔叹气,“以后老香樟,就不是我们村的老香樟了。”

  “能留下来就行。”

  “对!我们也是这样想,总比被砍了好。哦,到了!”三叔摸出钥匙,把门上的大铜锁给打开了。

  那铜锁上面雕琢着兽头花纹,让这院子原本斑驳老旧的普通木门,一下子变得气势不同起来。

  顾寒倾的目光落在那铜锁上,看出不凡,若有所思。

  但三叔却显然不知道那铜锁的不一般,就当自家大铁锁似的,随意挂在门上,也不怕人偷拿了去。

  看姜锦的眼神,也是习以为常,没当回事。

  不过是把铜锁而已。

  顾寒倾夹着棉被,跟在两人后面走了进去。

  方才从外面看,隔了泥墙,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大抵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平庸的普通农家院落。

  但是一步跨进来,才会知道,里面的别有洞天。

  恍若来到另外一个空间,这里的每一处景致,每一处布置,都是深谙造园之道所建,清新秀丽、空灵幽雅。

  三叔把钥匙递给姜锦,让他们自己逛逛,就先离去了。

  姜锦领着顾寒倾经过花园,来到屋里。

  院子房间多,姜锦收拾出了自己以前的房间,也把旁边的客房给顾寒倾收拾了出来。

  等她走出来,看到顾寒倾站在堂屋前,欣赏地看着面前景致,便走过去。

  “听我外公说,这里本来是香樟村以前一大户人家的祖宅,结果后人不肖,宅子破落得不成样,就推出来卖给了我外公。我外公年轻时带着我妈妈来这里定居后,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点一点亲手修缮出来的。很漂亮吧!”

  顾寒倾点头:“你外公,一定是个淡泊名利的文人雅士。”

  “那倒是,我外公最喜欢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也最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可惜后来还是为了我,搬进了城里。”

  她的外公,真的很好很好。

  姜锦不想沉浸过往的愁思中,便欢快地冲顾寒倾说:“顾小叔,你带你逛逛这里吧!”

  “也好。”

  姜锦领着顾寒倾,在姜家大宅走了起来。

  出了堂屋,往右走,顺着曲折的廊下小路,走出一道月形拱门,周围便是一片竹林。因为才下了雨,颜色分外青翠,竹叶随风飒飒作响,竹影婆娑幽静。

  竹林间有一条用石子铺成的小陆,往前,是用各种奇石堆砌出来的假山,假山中又有小路,弯弯曲曲,来来回回。

  其实这片假山的面积并不大,但是在主人家的别致心思下,却仿佛进入了奇石迷宫,兜兜转转,每一条路都会通往不一样的风景。

  假山之上还种植了一些不同的花木,山顶的一座观景小亭,旁边便种了一棵腊梅,这正是梅花的季节,远远走近一些,就能闻到幽幽香味。

  当然,一些地方疯长了很多野草,三叔三婶不可能细致到常年拔草修整,久而久之,也另有野趣了。

  堂屋和这片奇石假山遥相呼应,中间隔了一汪小湖,碧水悠悠,还有鱼儿冒头的痕迹。

  “你外公是园林大家,这里很有苏式园林的精致。”顾寒倾赞叹。

  姜锦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外公,轻快笑了。

  领着顾寒倾在这里逛了一圈之后,又从另一边的路,踩着石子小路,回到了堂屋。堂屋后便是住处了,原本这家祖宅还有其他的房屋建筑,却都被姜锦外公拆掉了,修成了园林。

  “从这里往后去,后面是一方花园,是我妈妈喜欢呆的地方,那里有很多花都是她亲手养的,这些年虽然我不在老家,但三叔三婶都帮我照顾得很好。”

  除了一些东西上了年头,又无人使用,自然老旧了些,灰尘多了些,其他地方,真的是一如姜锦记忆中的模样。

  “啊,这里是我外公的书房,也是我小时候学习的地方。”她小时候好动,不喜欢憋在家里学写什么毛笔字,读什么书,总想往外跑着去玩。

  等时过境迁,才怀念当时的时间,哪怕被外公用竹条打手板,也都是别样美好的回忆。

  跨过门槛,进了书房,这里因为姜锦的特别托付,是整座宅子被照顾得最好的地方。

  这里,有着姜锦外公上千本的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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