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差点儿笑了出来。
不怪她不严肃，而是阿元一个人偷偷摸摸玩手指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到爆，惹得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门口的响动大抵是被阿元听到了，他飞快转过来脑袋，以为是锦锦来了，紧张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喜意。
待他定睛一看，门口空落落的，只有风吹过，让虚掩着的门扉敞得更开了些，又哪里有姜锦的人影？
失落的情绪瞬间占据了阿元的心。
他垂着头，瘪着嘴，要哭不哭的。
巨大的落地镜倒映着他的小脸，托着下巴、愁眉苦脸的模样更像是个大人，正在思考人生怎么就这么难，他不就是整蛊了安飞白，就弄得锦锦大怒。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正如锦锦说的，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该这么对安飞白？
阿元开始思考了。
姜锦再次出现在那条门缝之前，阿元的变化也尽数落在她眼底，不由得生出些许欣慰。
阿元并不是一个坏孩子，相反，他是个聪明又可爱的小天使。
他只是分不清楚好坏，更不知道自己对安飞白的恶作剧已经过火。
没关系，小孩子都需要教导，这正是教育的重要性。
一个小时已到。
阿元还没意识到，他思考着的同时，魂儿也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姜锦轻轻推开门进来他都不知道。
“阿元。”姜锦放软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疾言厉色。
阿元怔怔回头，却踟蹰着没敢上前，而是坐在小板凳上磨磨蹭蹭。
他害怕看到姜锦生气又失望的眼眸，那比其他一切都更让他难过，他小小的世界不大，姜锦的决绝转身对他而言宛若天塌。
这般顾虑着，阿元脸上也显出几分忧色。
看看姜锦，又低下头。
姜锦嘴边多了浅笑，朝阿元招手：“阿元，过来。”
阿元大喜过望，旺盛的活力重新填满他的小身板，毫不犹豫扑向姜锦，一如乳燕回巢，全心奔向眷恋之所。
所有的惶恐不安，在真正窝在姜锦怀里之后，骤然消散。
“锦锦……”阿元拖长了声音，道尽了他心里的委屈。
姜锦摸着他的头，听到他在自己怀里小声抽噎着。
姜锦带着阿元席地而坐。
抚着他软软的头发，姜锦问他：“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吗？”这一次她的询问，声音很轻很柔。
阿元不解地抬起头。
姜锦无声地叹息一口：“阿元，锦锦不是讨厌你才训斥你的，而是你这次对安飞白哥哥做得太过分了。你今天只是放了一点麻痹舌部神经的药粉，那明天呢？先前你逗着这些哥哥叔叔们玩儿，锦锦有说过你吗？”
阿元摇头，静静听着，小脸儿纯真美好。
“因为那些只是小玩笑，无伤大雅。可这次的药粉，安飞白哥哥被憋成那个样子，还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吗？你已经伤害到他，很有可能在以后都给他留下阴影。”
阿元不懂，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他害怕姜锦再次生气，鼓起勇气问出的话也带着怯意。
“如果是别人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呢？”姜锦语重心长道，“阿元，开玩笑这种事情的限度，标准不是在你身上，而是看别人是否能够承受。很显然，这次的事情超出了安飞白哥哥的承受范围。”
阿元听得似懂非懂。
姜锦知道现在跟他说这些道理还是太难，她只能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告诉他，希望阿元能听进去。
至少看阿元现在的神情，她的想法是成功的。
最后，姜锦道：“阿元，以后这样的事情，锦锦希望不要再发生了，好吗？”
这次阿元听懂了，锦锦不喜欢他这样做，那他不做就是了。
阿元一个劲儿点头，又讨好地看着自己，也让姜锦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手掌落在他的发顶：“锦锦真的不是讨厌阿元，锦锦只是希望阿元可以做一个善良的孩子。善良不是要你无条件对别人好，而是要你为人大气、胸有沟壑。”
阿元不懂什么叫“大气”和“胸有沟壑”，但前面一句话他听懂了，要做一个善良的好孩子。
事实上，在姜锦之前，从未有人教过他这些。
顾家长辈们心疼他的过往经历，恨不得把他放在手心里疼，丁点儿苦难都舍不得他吃。在堂堂顾家的羽翼之下，阿元周围所有人对他都是巴结与讨好，没养成骄狂的性子已是难得。
父亲顾寒倾对他稍稍严厉，但素来教导他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残酷世界的法则被顾寒倾这个当父亲的，向阿元展开了冰山一角。正因为顾寒倾曾经艰难走来，他才更希望阿元能够意识到自身能力的重要，这是家世与虚名外在的东西都无法取代的立身根本。
所有人都忘了，教导阿元要怎么善良。
一个人可以活得平庸，但却不能不善良。
聪明是一种天赋，善良是一种选择。
聪明很容易，因为它与生俱来。但善良却并非如此，它需要人在权衡之下的选择，每一次选择都将给自己带来预料之外的改变。
善良比聪明更难。
——这个道理，在今天，被姜锦以最深刻的方式告诉给了阿元。
此后的很多年，阿元都一直记得姜锦告诉他的一切，并且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这个道理。
善良不是无条件的善良，却给他的心里保存了最美好的一寸净土。
当他回望人生，才发现姜锦留给他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此。
……
这件事情之后，姜锦待阿元更好也更细心了。
她不再是单纯地给阿元美食和给他买衣服，这些物质上的东西阿元从来都不缺。她更在乎，能在一些细节教导阿元道理。
带他去认识这世界的美好，认识人品的闪光点，认识善良的可贵。
阿元懵懵懂懂间，不经意学习到了很多。
姜锦还带着阿元去了安飞白家里上门拜访，让阿元认认真真给他道了歉。
阿元看到安飞白，他因为暂时失去味觉，吃什么东西都味同嚼蜡，最后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恶作剧会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想想如果是他，一连一周吃不下饭，那一定很痛苦吧。
好在安飞白是个心性豁达的，哪怕知道是阿元恶整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一笑而过。
“没事儿，正好新剧要开拍了，我饰演的云深一开始不是很落魄吗，我这个星期少吃点饭才好，符合剧里的人设！”安飞白笑着露出大白牙。
姜锦在阿元道歉之后，又跟安飞白表示了歉意，说安飞白也是受到了自己的牵连，并简单说了一下阿元的事情，隐去了一些不该讲的，只说了个大概。
安飞白欲哭无泪：“……我这算是无妄之灾吗？”
姜锦想了一下：“如果我们答应剧组的宣传炒作，大概就不算了。”
安飞白大惊。
他左思右想，最后下定决心抓住姜锦的手，十分郑重得说：
“小锦，我们以后还是当朋友吧！”
姜锦无奈撇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难道你还想和我发展什么超乎朋友以外的关系？”
安飞白嘿嘿笑着，没有点明。
他原本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嘛。
这会儿想通了，一些以前说不出口的事情也能轻易说出口了，比如：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对你那么凶巴巴的吗？”他神秘兮兮地讲起了两人认识历史中的这个未解之谜。
姜锦没怎么在意，随口问：“哦？难道不是因为你安大明星眼高于顶，看谁都不顺眼？”
“怎么可能，我心胸这么豁达！”安飞白完全不能容忍姜锦对他的‘污蔑’，振振有词道，“那是因为，我是原安大大的粉丝！”
姜锦迷惑眨眨眼。
原安大大？谁？
老是听到身边人喊安飞白“大大”或者“男神”的，很难想象有一天安飞白嘴里也会朝别人喊“大大”。
安飞白看姜锦的神情就知道她铁定没想起，作为粉丝顿时为大大开始打抱不平。
“你也太看不起我们大大了，亏你还演了原安大大的原著！”
安飞白这么一说，姜锦想起来了。
原安大大，不就是《长安乱》原著小说的作者吗？
安飞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姜锦：“原安大大的书当年这么火！我在高中就看过！你跟我年龄差不多，怎么连这个都没看过？”
“我高中所有时间都在学习。”哪儿来的时间和精力看课外小说？
被秒杀的安飞白：……
哼，学霸了不起吗？学渣也有学渣的骄傲！
“反正我在里面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桐花郡主，你演的那个角色本来……本来还蛮像样的，谁知道你后来居然去演了什么嘉南郡主！”安飞白越发忿忿不平。
姜锦总算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粉丝情节吧？
她能说果然是安二哈吗，连思维逻辑都这么与众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部剧里面叫嘉南郡主，你看过啊。”姜锦故意调侃。
安飞白脸涨得通红。
姜锦哈哈大笑。
药粉事件的阴霾在两人之间悄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