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的改口很快,从锦锦到妈妈,几乎不需要切换的。
或者在他的认知中,“锦锦”早就跟“妈妈”代表着同样的含义。
反倒是姜锦有些不适应,每听到一次,就要心神激荡一次,贪念地享受一声称呼带来的温暖满足。
她看了看阿元,又看了看钻戒盒子,也不知道这个盒子是有着怎样的魔力,居然吸引她不自觉走过来。
难道她还放不开这个盒子的诱惑?姜锦不免自嘲地笑了笑。
这会儿,她的手比大脑更快地拿起钻戒盒子,再次打开,那耀眼的火彩迅速占据眼球,冲击着人的视觉。
女人都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姜锦也不例外,光是看着这钻石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阿元踮起脚忘了一眼,也看到了钻戒,掩着嘴嘻嘻笑了起来,人小鬼大地转溜着眼珠子:
“妈妈,是戒指吗?妈妈要跟爸爸结婚了吗?”
阿元也是研究过电视剧的人,对钻戒什么的都不陌生,这代表什么含义更是清楚,理所当然认为爸爸妈妈要在一起了。
不管他平时作出多么嫌弃爸爸的样子,此时说出这番话的阿元,依然在高兴雀跃,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阿元自己也觉得很奇妙,以前都担忧锦锦会被爸爸抢走的,现在为什么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希望爸爸跟妈妈多多在一起呢?难道这就是身份转变给他带来的变化?
姜锦听着这童言稚语,眼睛一酸。
只是她已经哭够了,不想再哭了。
她合上戒指盒,把它放回之前的位置,并不打算带走它。
“阿元,对不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妈妈和……爸爸暂时结不了婚。”
“好吧。”阿元耸耸肩膀,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姜锦揉揉他的头发,才催促他上楼收拾衣服。
“馒头呢?”阿元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姜锦一拍脑门,她都差点儿忘了,馒头还寄放在小区管家那里,难怪她觉得家里这么冷清,原来是少了馒头的闹腾。
她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馒头带走太麻烦,留下她又舍不得。
所以是要带走还是留下?
姜锦苦恼了一会儿,索性不想了,上楼也收拾了几件衣服,简单带了几样护肤品跟化妆品,收拾在一个二十四寸的银色行李箱里,和阿元那个mini的行李箱摆在一块儿,一起搬下楼。
两个箱子都不重,姜锦一手一个,轻巧从二楼上下来,却迎面撞上回来的顾寒倾,怔怔地望着她手里的两个行李箱,幽深黑眸卷起狂风巨浪,几乎要把他的灵魂都给吞噬殆尽。
“你,要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又难听。
姜锦也一皱眉,正想问他怎么了。
阿元就从楼上跑下来,连蹦带跳的看上去心情极好。
“爸爸?”他看到顾寒倾的身影,居然主动出声喊道!
别说顾寒倾,就连姜锦都吓了一跳!
阿元虽然改了不与人交谈的希望,但交谈对象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与姜锦的对话,一百句才有那么一句是勉为其难说给顾寒倾听的。
更别说开口喊爸爸!顾寒倾都不记得他是听到过还是没听到过了!
原来“爸爸”这两个字也是很奇妙的,不过是一声小小的呼喊,顾寒倾就感觉到心脏深处被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酥麻感蔓延开,让他生出诡异愉悦。
“嗯。”顾寒倾难得挤出一个笑容。
阿元高兴地跳到姜锦身边站定:“看!这是我妈妈!”
他以无比自豪骄傲的语气介绍着姜锦,小脸儿更是明亮灿烂,别提多高兴了。
顾寒倾为之一愣,才徐徐扯出一个笑容。
“是吗?阿元是不是很高兴?”
“当然!”阿元理所当然应道,又偷偷摸摸回头看了一眼把目光瞥向其他地方的姜锦,凑近顾寒倾,压低声音以为姜锦听不见,“爸爸,你惹妈妈生气了吗?”
顾寒倾看着儿子懵懂的神情,心里酸涩无比。
“……是啊。”
阿元撇撇嘴,抱着手臂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训顾寒倾:“那你要好好哄妈妈,妈妈要是不喜欢你,我就跟妈妈一起走了。”
顾寒倾真是哭笑不得,这小子就没有半点要帮他的意思?
但是看到阿元心情极好,走路都恨不得飞起来的样子,顾寒倾又忽然庆幸,至少阿元还是快乐的。
他拍拍阿元的脑袋,缓步走向姜锦。
在他靠近的时候,姜锦忽然浑身都绷紧了,无意中便流露出抗拒的状态,对顾寒倾而言无疑是最刺眼的。
他想起姜锦的那句“不要碰我”,只好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姜锦两米远的地方。
“你,真的要走?”顾寒倾的声音低沉哀恸,诉不尽的内心苦涩。
姜锦把脸偏到一边,避开他的视线。
“阿鸾。”
姜锦还是不说话。
阿元就站在不远处,歪头看着两人之间凝结别扭的气氛,苦恼地皱着眉头。刚才的话当然都是他骗爸爸的,其实内心深处阿元还是希望能够帮爸爸把妈妈留下来,一家三口多快乐呀。
就在这时,有人笃笃笃敲响了门。
“门没关,我进来了哦。”
说话的赫然是安夏。
姜锦见安夏来了,似是松了口气:“啊,你来了夏夏。”
“嗯。”安夏瞅瞅顾寒倾和姜锦两人之间的状态,“你们这是?”
姜锦摇头笑得勉强:“没什么事,我们走吧。”
安夏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多问,上前来帮姜锦和阿元推箱子。
姜锦推着行李箱经过顾寒倾身边,被顾寒倾一把攥住手臂,力道小心翼翼又缠绵不舍。
“阿鸾,别走。”
姜锦挣脱不得,无奈又悲伤地看向他。
“放手。”
顾寒倾用紧紧握着的手,无声回应了姜锦。
安夏老早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觉得这两人的气氛实在是有些紧绷,跳出来插话道:“那个,顾三哥,锦锦是要带着阿元暂时到我家里去住几天而已,没多久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安夏!”姜锦气急败坏,没想到损友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安夏朝她努努嘴:“那个,我的车就在楼下,我就先带阿元下去了,你跟顾三哥好好谈一谈再下来。”
姜锦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安夏和阿元一人拖着个箱子,两人迅速朝他们挥挥手,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难得阿元居然还能和安夏在这种事情上达成共识。
“现在可以放手了吧,我们谈谈。”
顾寒倾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后,说了句好。
“上次是我的情绪太激动了,可能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姜锦都不记得她上次哭闹撕咬时,对顾寒倾说了多少恶毒的话,只觉得每个字都在流淌着毒液,连她本人都触目惊心。
不过那场宣泄,也让她重新找回理智,来看待这段感情。
她说:“顾寒倾,决定分手并不是我冲动下的行为,而是我在反复思考斟酌后的行为。在知道真相之前,我就曾经跟你说过我七年前的痛苦,你应该都知道的。你就是这个人,给我带来的冲击远超百倍千倍。我现在甚至没有自信跟你对视,我害怕看到你的眼睛就会想到七年前的梦魇,我不想再继续深陷其中了。”
“是,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中了药控制不住,我只是不幸经过了你的房间。但是,你给我带来的伤痛却是实实在在的,至今没有愈合。哪怕后来我们的感情很甜蜜很幸福,也掩盖不了七年来我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的事实。”
“我不想怪你,我只是害怕,我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冷静清醒的状态,来慢慢整理思绪,一步一步走出来。这个过程也许是暂时,也许是永远,但你却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帮自己。我们现在分手,也许将来会和好,也许不会,但现在,我只想离开去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
“你能支持我吗?你能给我这个自由吗?顾寒倾,我拜托你了。”
姜锦一段冗长由衷的内心话说出来,顾寒倾何尝不是内心动摇晃荡。
他听到姜锦说看到他的眼睛都会害怕,那瞬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了。
是他自以为是了。
以为解开当年的真相,姜锦就能重新接受他。
但是姜锦远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冷静,她说分手不是冲动下的行为,而是需要一个冷静思考的时间来调整自己,这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他七年前已经给她造成了伤害,难道七年后还要继续拽着她不放手,让她继续被那段噩梦伤害着?
他于心何忍?
“我从未想过会给你带来这样的痛苦,我只是舍不得你走。”顾寒倾闭上眼睛,眼眶湿润了。
男儿流血不流泪,他却破例了。
“如果……如果……”他费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挤出这一个一个的字,“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备受煎熬的话,我——”
“我放手。”
说完,他的精气神都跟着垮掉了,像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支柱。
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让顾寒倾痛不欲生,眼前更是一片黑暗,茫茫不见前方未来的光亮。
顾寒倾自己都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谢谢你。”姜锦转过身,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还有,谢谢你这六年来把阿元照顾得很好,没有让他一直流落在孤儿院。”
姜锦的心情真是很复杂,连她自己都快不懂了。
“阿元也是我的儿子,我才应该对你说一句,辛苦了。”
姜锦笑着摇摇头,这抹笑容倒是发自内心的。
她看到顾寒倾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像是在竭力隐忍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了?身体不好吗?”
顾寒倾避重就轻:“受了点伤。”
姜锦不便多问,越问越担心,她就真的舍不得走了:“那你好好照顾身体。”
“好。”
“戒指,你拿走吧。”
“我不会拿走的。”
“……随你吧。”
姜锦说完,扯了扯包包的带子,迈开步伐。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寒倾再次叫住了她——
“阿鸾,那个戒指的主人是你,只是你。”
“不管你需要思考多久,我都会等你。”
“一直等你。”
姜锦没有回答,扭开门把手,一步跨了出去。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
留下空空的房子,还有孤单的顾寒倾。
手机震动声突然响起,来电的是他多年的老搭档蝮蛇,也是队里的医官。
蝮蛇听上去心情不错,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还问老大有没有求婚成功。
顾寒倾对其他的都不关心,他只问了想要问的问题:“七年前,在海城,你是不是骗了我。”
蝮蛇语噎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蝮蛇,请如实报告。”
蝮蛇这才老老实实道出真相——七年前,的确是他在事后谎称女孩儿是自愿找来的,顾寒倾这才没有多想,更从未想过,他竟然给一个人的人生带来怎样不可逆转的改变。
一念之差,是七年的始终不见。
蝮蛇也是好心,他知道顾寒倾明白真相后,肯定不会原谅自己,作为老大最忠心的下属,他更不愿看到顾寒倾就此被毁,所以才撒了一个谎。
之后,他比谁都要上心寻找当年的女孩儿,却因为曼陀罗那对杂碎的一通搅和,让本应该明了的真相,变成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
顾寒倾连惩罚蝮蛇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如果他七年前就知道真相,并且找到姜锦,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
可惜,如果永远只是如果。
除了命运弄人,顾寒倾再想不出其他的感慨。
……
姜锦下楼刚好遇上管家把馒头送过来,还带着它的口粮食盆跟各种玩具。
管家把馒头的牵引绳递给姜锦后,欠身道别。
安夏的车就停在旁边,阿元趴在车窗上,软软喊了一声“馒头”。
安夏立即震惊地回过头,还以为她听错了。
姜锦倒是发现,自从她告诉阿元事实之后,阿元就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刚才跟顾寒倾说话是第一点,现在不避讳在场的安夏说话是第二点。
以后肯定还有更多更多很好的变化,看得出来,阿元正在从孤儿院的阴霾里面走出来,他的自闭症也在不断好转。
总有一天,阿元会跟普通孩子一样放声欢笑打闹,然后茁壮成长。
这一点姜锦从未怀疑过。
姜锦把馒头送上阿元在的后座,才坐上副驾驶座。
安夏震惊地冲姜锦做着口型,模样看上去夸张极了。
姜锦扫了她一眼:“大惊小怪做什么。”
安夏吐了吐舌头,发动车子。
前往安夏家里的路上,望着窗外发呆的姜锦忽然被一声狗叫唤回了精神,才想起跟安夏说句抱歉:“你应该还在工作吧,我让你来接我是不是很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她最近状态不好,担心开车会出事,也不会麻烦安夏这一次。
“你也知道啊!我可是翘班出来的!”安夏吐槽道,看了眼后视镜里正在跟馒头玩耍的阿元,“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三哥吵架了?你们娘俩这是离家出走吗?”
其实她已经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像是简单吵架的问题。
有阿元在,姜锦不好解释。
直到来了安夏家里,在姜锦以前住过的房间安顿好了,姜锦打发阿元跟馒头去玩,这才把事情一一道来。
说完姜锦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件事情,还有我心里的难受,我能说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安夏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她竟然不知道,看起来永远那么明亮纯净的姜锦,有着这样的过去。
安夏很想怒骂,想谴责。
但一想到那个人是顾寒倾,心里就是无尽的悲哀,替姜锦悲哀。
若是姜锦没有再度遇上顾寒倾并爱上他,可以理直气壮地仇恨这个人,是不是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备受冰与火的煎熬。
安夏不想苦情地安慰一些都会过去的,她只是故意调侃道:“这下我可成了阿元嫡亲的干妈的!”
“干妈哪儿有嫡亲的?”姜锦下意识反驳过,又看着安夏,噗嗤笑了。
“行了行了,什么也不说了,晚上我陪你喝酒,不醉不归!”
姜锦撇嘴:“就我那点酒量?”
“多喝喝就好了嘛。”
“那阿元呢?”
“等他睡了我们再喝?”
姜锦闷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晚饭本来是要安夏来做的,她气势汹汹地卷起袖子冲进厨房,说要让姜锦好好休息,结果一团忙活,还以失败告终。
最后是以外卖解决的晚餐,安夏还顺带叫了一些下酒菜。
至于酒……安夏拉开其中一个冰箱,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酒!啤酒白酒红酒洋酒香槟伏特加应有尽有!
这下,两人是真的要一起畅饮至天明。
除了姜锦以外,还有一人也在喝酒。
就在九重会的一个包厢内,除了莫问跟成负陪着,空无一人。
不是顾寒倾不让叫人,而是成负和莫问都觉得不能叫。
现在顾寒倾这样子,能让旁人看了去?那还不闹个大风波,顾家老三烂醉如泥的事儿能直接在第二天传遍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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