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溪活了二十几年,一直以来都被顾女士压着成长,老师朋友们知道他真正背景的人少之又少。
他不仅要像普通人在公立学校上课,保持班上前几名的优异成绩,课余时间全都花在了精英课程上面,从音乐、运动到书画鉴赏,从语言、金融到管理课程。
所有的时间都被占据的周鸣溪,鲜少出席社交场合。知道他的不需要巴结他,要巴结他的却根本不知道他。
所以,身为东雅集团顾女士的独子,这般耀眼出众的身份,周鸣溪竟然从未体会过这般众星捧月的感觉,就像所有人都恨不得跪在他面前,只为多求他的一个眼神!
他以前来公司可不是这样,他只是个才进公司不到两年的底层小职员,保安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前台漂亮女孩儿虽然觉得他帅气,却也不会让眼神在他身上过多停留,同事们漠然经过,当他不存在。
甚至他的上司,一个小高层,也会对他甩脸色,指责他工作上的不好,指使他端茶送水。
周鸣溪不是没有气!
他只是习惯了憋在心里,就像母亲教导的,要隐忍。
火山终究一日也是要爆发的,何况是人呢?
周鸣溪现在不用爆发,但周围的一切却让他从身心到灵魂,都彻彻底底地舒爽痛快!
“哎呀,鸣溪你来啦!这么早就到了,怎么这么勤快呢?让我这个上司都不好意思了!来来来,这是我珍藏的金骏眉,要不要尝尝味道?”一贯在周鸣溪面前颐指气使的上司,今天笑得脸都快成一朵菊花了。
周鸣溪保持得体的微笑,道谢说不用。
“周鸣溪。”一个声音忽然在周鸣溪身后响起,是顶楼秘书室的顾乔特助,“董事长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我知道了。”
周鸣溪离开后,他那个办公区的所有人立马炸开了。
“哎哎哎,周鸣溪他该不会真的是董事长的儿子吧?他好低调啊,真的看不出来背景这么了不起!”
“照片都出来了,还能有假?没看见董事长特助都下来找他亲自上去吗?”
“人家豪门就是教导有方,我们董事长那样的家庭,教出来的儿子也不简单啊。”
大家心戚戚然,谁也没有想到,前两天还坐在一起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的同事,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了集团少东?
每个人面上不显,心里却开始盘算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这位的地方。
周鸣溪一路电梯上楼,直接抵达董事长办公室。
红木长桌后,顾乔面色冰冷,威严而坐。
“来了?”她看向周鸣溪,起身。
周鸣溪一看母亲的样子,就知道她现在必然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言,在沙发上坐下,唤了一声母亲。
顾乔也在他对面坐下。
“对于今天的新闻,你有什么看法?”顾乔面无表情地问。
周鸣溪掩饰了喜意,低头思索了一下:“虽然我也没有想到我的身份会曝光,但是我们集团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宣扬一样,这样有利于我们集团的正面形象。”
周鸣溪别的不说,对自己经营了多年形象还是很有信心的。无论是顾家严苛的家规,还是母亲一丝不苟的教导,都让他不敢有一丝懈怠。
“大肆宣扬?”顾乔讥讽一笑,“你知道今天的新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周鸣溪皱眉:“不就是曝光了我的身份?母亲,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吧。固然这不是出于我的本心,可既然都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就可以选择把这件事情的利益发挥到最大化。”
顾乔挑眉,凉凉的目光在她的儿子身上扫过。
他的那点小心思,还瞒不过她。
“那你就不在意,这件事情是谁曝光出来的?不打算调查一下?”
周鸣溪当然不会说,自己其实乐见其成。他反而义正言辞道:“不管起因如何,结果都已经成了这样,母亲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们只有坦然接受这个事实,记者专访也可以,想来会有媒体感兴趣的。”
周鸣溪的想法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不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得到认同的渴求,也是在变相地提升自己在集团里的地位。可想而知,他身为东雅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曝光了,基层他是待不下去了,那么顾乔就只能给他安排一个高层的位置。
底层员工,周鸣溪是做够了。
“你有什么想法,我很清楚。”顾乔有一双跟顾寒倾很像的眼眸,姐弟俩的眼睛,都黑沉深邃,锐利的目光如同能刺破世间一切虚妄与秘密,“可你现在,只在计较你自身的得失,可有想到东雅集团会因为你受到什么影响?”
周鸣溪双拳紧握:“母亲,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不堪?连身为你儿子的身份都没有资格公布是吗?”
顾乔似笑非笑,没说话。
周鸣溪却涨红了脸:“我知道!我在顾家不算是最优秀的,除了小叔,还有我的那个堂弟,我就连一些旁支的子弟都比不过。可是!母亲,我到底也是你的儿子,你承认我很难吗?这只是区区一个东雅集团继承人的身份……”
“我调查了最初发布信息的微博账号。”顾乔突然打断他的话,“是境外IP,痕迹被抹得很干净,显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这一切看似做得天衣无缝,但是对方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些照片就是最大的破绽!
当天顾陆两家的宾客,是分开而坐的,而那些照片的取角,分明就是来自女方宾客区!
周鸣溪的神色开始变化。
“终于发现这照片中的猫腻了?”顾乔靠着沙发,对周鸣溪感到深深的失望,“你可以不优秀,这些都是可以进步的。但是你却不能愚蠢!愚蠢到连被人利用都看不出来!还沾沾自喜?去看看陆氏集团的股价吧!周鸣溪,我说过,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儿子,就能理所应当地得到一切!”
顾乔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周鸣溪如木偶般僵硬地走了出去。
待他走了,顾乔也跟抽了精气神儿似的,疲惫地靠着沙发,揉着眉心。
她这一生,自诩聪明骄傲,却没能教出一个好儿子。
门外。
周鸣溪怔愣地站了许久,也没人敢上来提醒他。
他终于找回了精神,用手机查了今天陆氏集团的股价。
随着今天的新闻曝光,本来在走下坡路、股价一路下跌的陆氏集团,今天股价却一路疯涨。
周鸣溪也彻底明白过来,放出那些照片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家的人!
他们通过放出顾陆订婚的消息,让投资者们误以为陆家攀上了东雅集团,还会展开一系列合作,从此平步青云!
陆家什么也没做,只是一些照片,曝光了周鸣溪的身份。
却把周鸣溪利用了个干净!
周鸣溪第一反应就是恶心透了!他最讨厌别人利用他,把他当猴耍!
他捏着手机,也没有跟上司报备一声,下楼开着车就去了青麓山庄,陆纯就在那里。
此时,青麓山庄别宅。
这栋专门为周鸣溪和陆纯准备出来的新房,重新装修过一遍,全部都是用的最环保先进的材料,确保不会对陆纯这个孕妇带来影响。
这里还安排了好几个佣人,不是从青麓山庄出来经过精心培训的,就是有着丰富经验、专门照顾孕妇的金牌保姆。
陆纯起得很早,慢吞吞地整理了自己,这会儿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角落里佣人们垂手而立,陆纯神色怡然地吃着燕窝。
陆纯也出自大富之家,小时候也有保姆带着,锦衣玉食长大。但跟青麓山庄的生活一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差地别。
清晨起来伺候她起床的就有两人,温水和毛巾直接递到她的面前,还有专门的造型师为她准备衣服。
需要最新款或者独门定制的衣服,不用去商场,只需要翻翻画册,自然会有专人把衣服送到家里来供她挑选。
一直炙手可热、看碟下菜的爱马仕铂金包,向来是有价无市,她却只用抬抬手指吩咐两句,自然就有全球限量版的鳄鱼皮款式,在最短时间内送到她面前。
权势向来是个好东西,很难有人在它面前能够保持本心。
陆纯也是如此。
她很快进入了青麓山庄少奶奶的状态,几天的光景,却习惯自若得仿佛生活在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中很多年。
燕窝还没吃完,就有人踩着怒气冲冲的脚步从外面进来。
陆纯一回头,露出惊喜的神情:“鸣溪!你回来啦?”
浑然不在意昨晚周鸣溪家都不回的事情。
她笑盈盈地迎上去,像是没看到周鸣溪愤怒的双目。
“你……”
“啪!”
清脆的响声惊呆了所有的佣人,他们全都惊恐地低下头,眼也不敢抬,生怕卷入了这场争吵之中。
陆纯捂着脸,悲伤地望着周鸣溪。
周鸣溪咬牙切齿道:“陆纯,告诉你们家的人,别以为我傻到会被你们随便利用,我跟你现在只是订婚,还没结婚呢!蹦跶这么欢给谁看!”
“鸣溪你说什么呢,什么利用。”
“原话告诉你们家的人,真当攀上了我们家就万事无忧了?”周鸣溪目光下移,落在陆纯并不明显的肚子上,“孩子都还没生出来呢。”
陆纯脸色煞白!
周鸣溪说完一番警告的话,转身就走了,毫不留恋。
陆纯却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佣人拿来毛巾给她冰敷,她才缓缓接过,沉重地坐在沙发上,顺便挥退了所有的佣人。
然后,她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父亲。
电话那头讨好的“女儿”还没喊完。
陆纯就冷冰冰道:“告诉家里的那些人,包括爷爷奶奶,别把周鸣溪当傻子一样利用!他的母亲可是东雅集团顾女士!真当你们那点把戏他们看不出来吗?”
“鹿鹿,你开始不也说好吗?”
“他没发现我们的企图,那当然没事。可他现在发现了,还知道我们家借机捞了一笔,他能不生气?”陆纯吸了口气,觉得这些拖后腿的家人令她烦躁无比,“还有,我跟他现在只是订婚,都没结婚呢!”
她一字一句重复了刚才周鸣溪对她说的话。
既是在警告陆家人,也是在告诫她自己。
每一个字,都在她心上狠狠割了一刀。
陆纯父亲被吓到了:“你都坏了他们家孩子了,这婚事还能黄了吗?”
“万一孩子生不下来呢?”
陆纯说完挂掉电话。
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她叫来了人,给她化一个淡妆,遮掩一下脸上的痕迹,很快便看不出来了。
“下午韵升集团夫人的茶话会是一点半?”
“是的。”
“准备车出发吧。”
她面无表情站起身,挺直了脊背,下巴微抬。
既然这个位置坐不稳,那她就只好抓住更多东西,来让它变稳!
……
京城,红山别墅区13号别墅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姓郑。
这户人家是从广城搬过来的,为人还不错,一住进来就给邻居们挨家挨户地送了礼盒请多多关照,礼盒不贵也就千来块钱,对于住在这样高档住宅区的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可毕竟是个心意,很容易便让周围的邻居接受了这户人家。
郑家的为人嘛,男主人温文儒雅,自称是经商的,看上去却更像是大学教授,年近五十也风度翩翩,标准的老帅哥,绅士又气度不凡。
女主人就不是那么友好了,平时见人虽然总带三分笑,可任谁都能看出那笑容里面的审度,充满了算计和利益的味道,让人不舒服。
郑家夫妇俩有一双儿女,女儿据说原本就在京城读大学,小姑娘清清秀秀的,挺可爱的,就是有点被惯坏了的骄纵。
至于小儿子,郑家住进来这段时间还没多少人见过。
现在的邻里关系不比以前,邻居家见个面打个招呼已经算是好的了,更深的交往不可能有,对郑家的了解自然也仅限于此。
13号别墅内,一大清早的,厨房里保姆阿姨正在做早饭,男主人郑先生坐在客厅看报纸。
女主人姚女士从二楼上下来,哪怕在家也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打过玻尿酸的那张脸保养得很不错,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好几岁,也就是肌肉稍微有点僵硬,这会儿拧着眉抱怨,五官看上去怪怪的。
“这房子也有点太小了,才五个房间,怎么你当初不买个大点的房子啊?”姚女士不满地说着。
郑先生头也不抬:“你不想卖掉广城的房子,那这套房子已经是目前能够购置的极限了。”
姚女士在他身边坐下,瞅了瞅厨房里的保姆阿姨,压低声音:“家里现在的经济状况这么困难?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就快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郑先生手一僵。
最近公司里面财务状况困难,他无意中从好友那里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来不及激动,就第一时间赶去了海城香樟村。
他知道那些东西如果还在,就应该在香樟村的老宅子里。
等他去了,宅院深锁,草木凌乱,空空如也。
那些书画不知去向,让他无比失望。
问了村里人才知道,年前宅子主人回来了一趟,因为这一片即将拆迁,所以把东西都收拾走了,好多个大木箱子,听说里面装的都是书。
他不用猜,就知道带走这些东西的人必然是姜锦!
想起那个名字,他便由心底涌出一股怒意。
当年若不是姜锦怎么也不答应他的提议,他郑成扬的公司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可是她的父亲!孽女!
郑成扬攥紧了报纸,从心底里嘲笑这个女儿的愚蠢,就跟她妈跟她外公一样!愚不可及!目光短浅!
那个老头子的书画这么管钱都不知道,只知道抱着那些没用的书,死守可笑的坚持!
“成扬,你,你怎么啦?”姚女士姚燕有点被吓着了,实在是那一瞬间丈夫郑成扬的表情太狰狞恐怖了!
郑成扬逐渐平息了自己的怒意:“没事,想到一些事情。”
“那公司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自有办法。”
郑成扬眼底闪过阴鸷的光芒。
既然姜锦就在京城,那他也搬来京城,总会找到她。而那些她不知价值的书画,他也自然会好好利用,到时候分点好处给他那个愚蠢的女儿便是。
一堆破纸有什么好的,真金实银才是王道!
只要有了这笔钱,他的公司就可以起死回生,多少钱赚不回来?他会比以前的自己更加成功!
想到已经委托出去的私家侦探,郑成扬心里稍安。
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到消息了。
姚燕看着丈夫的神情变幻莫测,也不敢多问。
她嫁给他这么些年,早些年还能因为自己家里有钱又是独女,耍耍威风。越到后来,丈夫挣的钱越多,她的气势也逐渐弱了下来,在丈夫面前已没了当年的骄纵,竭力让自己贤良淑德、百依百顺。
她知道丈夫在外面有不少逢场作戏的莺莺燕燕,那又如何?
她才是唯一合法的郑夫人!
她的儿女才是郑成扬的继承人!
一对夫妻,面对而坐,却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