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到下山之时,姜锦和阿元都对这里的美景恋恋不舍。

  再耽搁下去,就真的要等到太阳下山了,他们不得不在稍作休整之后,启程下山。

  在山顶休息这么一阵,力气是恢复了不少。但姜锦的肌肉酸痛抽搐到站也站不稳,上山之路的运动量就已经超出她的极限,现在哪怕她有下山的打算,身体也在不断提醒她超出负荷。

  下山之路没有上山之路的艰难,开始姜锦走得很慢,至少还能走,只是速度跟蜗牛没有区别罢了。

  顾寒倾和阿元耐心很好,依着姜锦的速度走走停停,没一会儿就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姜锦坐在青石板上,用力捶着小腿,皱着累得红扑扑的小脸:“顾小叔,真的没有什么下山索道,或者其他什么近路吗?”

  顾寒倾无言看着她。

  “好吧,我随口说说而已。”姜锦用手掌当作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

  阿元见状,一点儿也不放过自己能献乖的机会,几步蹦过来,两只手都当成扇子,给姜锦扇风。

  还一脸笑眯眯的问她:“锦锦,有舒服一点吗?”

  其实他那小手,哪里扇得出多少风?

  姜锦还是很受用,吧唧他的脸:“嗯,阿元扇的风好凉快啊。”

  阿元嘿嘿笑得羞涩又开心,扇风的小手越来越有劲儿了。

  顾寒倾落在阿元身上的目光,柔意万千。

  “阿元原来已经这么会说话了。”

  可惜只有姜锦能听到他的声音,就连当亲爸的顾寒倾,想要听到阿元说话,都必须待在姜锦身边才成。而且还没有一个字是对他说的。

  就像现在这样,把他当空气一样无视,全心全意当他锦锦的小向日葵。

  姜锦也想起阿元刚开始说话,断断续续地用几个字来表达意思,开始她听得很艰难,慢慢熟悉了,他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

  “时间过得真快呢。”她撑着下巴,在拂过脸颊的清风中眯起眼睛。

  顾寒倾揉揉阿元的头发,又问姜锦:

  “腿还疼吗?”

  “嗯嗯。”姜锦使劲儿点头,所以顾小叔有什么办法吗?

  哪想,顾寒倾直接在姜锦面前蹲下来,将后背露给她。

  “上来吧。”

  姜锦傻眼了。

  顾小叔要……要背她?虽然她的确累到不想走路,但也不是……不是……

  姜锦手足无措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背影,扒上去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怎么了?”顾寒倾略略侧头看她。

  “没。”

  姜锦轻轻摇头,慢慢吞吞地趴了上去。明知道顾寒倾看到,她还是悄悄把脸藏在他的肩膀上,掩饰住红透的脸颊和耳根。

  阿元倒是不懂爸爸背着锦锦代表着什么,他单纯地觉得锦锦这下就不用受累了,下山的脚步依旧欢快。顾寒倾还能腾出一只手来,牵着阿元一起走。

  上山的阶梯很漫长,下山的归路更漫长。

  姜锦起初连手都僵硬到不知往哪儿放。

  后来顾寒倾问她:“你怕吗?”

  “怕什么?”她没多想,反问道。

  “怕被摔下去。”顾寒倾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怎么会!”姜锦想也不想,果断如此说。

  顾寒倾脚下停顿了几秒。

  “为什么?就这么相信我?”

  姜锦支支吾吾,身体反而放松了,趴在顾寒倾的肩头,小小嗯了一声。

  没有理由的,她就是相信顾小叔,只要是他在,她就有无比的安全感,全然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

  顾寒倾轻笑了几声,笑声在胸腔震动,姜锦靠他很近,完全能感觉到他笑声中的淡淡喜悦。

  她也抿唇无声笑了起来,贪恋顾小叔厚实宽阔的背,贪恋这份把风雨都挡住的温暖。

  她侧头,看着西边渲染出霞光万丈的天幕,笑意难以淡去,眼皮越来越沉重。

  顾寒倾从登山路下来,还有些遗憾自己走得太快。等晃了晃趴了很久都没动的姜锦,也不见她有反应,才知道她睡着了。

  “还真是信任我啊。”他喟叹一声,胸腔涌动着不知是什么情绪。

  把姜锦放在观光车的座椅上横躺着,一路回到山庄内部她都没晃醒。

  阿元还很贴心小棉袄地用爸爸的外套,给锦锦盖上,衣服稍稍下滑一点,他便能眼疾手快地把滑下的衣服盖回去,圆溜溜的眼睛照顾着锦锦都不带眨一下的。

  车子到了一号别墅前,顾寒倾背着姜锦,牵着阿元,进了别墅。

  客厅里黑漆漆的,这会儿太阳彻底落山,黑暗占据天幕,从客厅的大露台望出去,看到的是一片静谧无声、连绵迭起的绿意山脉,没有半点灯光,令得整个客厅都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顾寒倾察觉有人在客厅,不动声色开了玄关灯。

  一盏灯亮,客厅沙发上趴着的人也显露出来。

  不是成负还能是谁?

  无聊趴在沙发上最后睡着的成负,被突如其来的亮光给晃醒了,他抬起睡出红印子滑稽的脸,迷糊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不可置信的一幕——

  威风堂堂的顾三哥,一手牵着娃,一边背着女人,活脱脱的……居家好男人啊!

  “三,三哥?”成负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顾寒倾面不改色走进来,换下已经走得脏兮兮的鞋子,顺便叮嘱阿元也换上拖鞋。

  成负跟屁股被针扎了似的一跃而起,一鼓作气冲到顾寒倾面前:“三哥!你没事吧?”

  “登山能有什么事。”顾寒倾不悦地看着傻乎乎的成负,“你怎么没出去?”

  成负很幽怨地看着他:“你们这么孤立我,出去玩儿也不带我,让我怎么出去?去哪儿啊?”

  下午他在山庄逛了一圈儿,以往还有心思勾搭一下妹子,发展发展下一朵桃花对象,今天却完全没有兴趣,干脆回别墅来蹲守,就不信等不到三哥他们。

  这一等,就等睡着了。

  顾寒倾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

  在成负耳中,明晃晃就是嘲讽啊:“三哥,我这次跑山里来,还不是听说三哥你来了,你倒好,一点兄弟情义都没有,用完就丢……”

  他忿忿不平的控诉。

  说实话,这度假山庄虽然在成负名下的产业中也算是一个亮点,但绝不是九重会那等级别,需要他时时刻刻关注着。何况这山庄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产业,另有几人股东,没理由让他跑这里来蹲守。

  他本来为了一笔生意在邻省忙活,听说三哥来了浙省,二话不说丢下工作来了这边。哪想来了还要被嫌弃,他的心里那个苦啊!

  “小声点。”顾寒倾丢给他警告的眼神。

  成负老老实实闭嘴,一肚子牢骚都被憋了出去,眼睁睁看着顾寒倾背着姜锦上楼去了,阿元也跟在后面,半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成负再次深切感受到自己是被嫌弃的,悄悄腹诽不已,看着顾寒倾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脸上却多了淡淡的笑意。

  会心笑着的他,没了平时耍宝逗比的二货属性,第一次看上去帅帅的。

  成负在心里默默地想——

  用鲜血和战火浇筑而成的顾三哥,为情化作绕指柔之时,原来也会有破绽,也会有柔软,也会有感情。

  作为朋友来说,他更喜欢看到这样有人气儿的三哥,而不是以前那个冷冰冰,严谨缜密到一丝不苟的三哥。

  “果然能改变一个人的,就只有爱情啦。”

  成负很情圣地总结了一句,双手放在脑后,吹着口哨走到大露台上,摇头晃脑,颇有一种堪破世事的自鸣得意。

  楼上。

  顾寒倾把姜锦放进被子里,小腿却露在被子外,脚尖勾着穆勒鞋要掉不掉的。

  他干脆蹲下,帮她脱了鞋子。

  那双骨肉匀称的白嫩脚丫露了出来,脚趾头圆润如珍珠簇在一起,漂亮极了。但白玉也有瑕疵,比如那磨红的脚底,小脚趾侧面还被磨脱皮了,幸亏没流血,就是殷红殷红的,看得人心疼。

  顾寒倾并不顾忌地握着她的脚掌,轻轻碰了下小脚趾上破皮的地方。睡着的姜锦隐隐有感觉,一下子把脚往上缩去,大概是碰到伤口有点疼。

  顾寒倾这才后悔,不该强迫她爬山的。

  他用被子把姜锦的脚也捂住,刚才他摸着有点发凉。

  起身去了卫生间,用温水沾湿毛巾。

  姜锦睡得香沉不知,顾寒倾蹲在床边帮她擦去手上脚上的灰尘泥土,动作轻柔细心,生怕惊醒了她。

  等到收拾干净了,他隔着一层羽绒被帮她调整睡姿,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起身之前,还把翘起的被角轻轻压下。

  “阿元。”他叫了趴在床另一边,盯着姜锦睡颜目不转睛的阿元。

  阿元尽管不情愿,最后还是跟着爸爸出去了。

  ……

  姜锦大梦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清晨山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唱着欢快赞歌,远离尘世的喧嚣让心灵都沉静舒缓。

  她先是用力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才伸了懒腰,正式起床。

  哎不对。

  她不是在登山吗?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

  对了对了,她是被顾小叔背下山的,然后……然后她就睡着了。

  天哪,所以顾小叔不仅把她背下山,还一路把她背回了别墅?

  目瞪口呆的姜锦,已经不能用“想要狗带”来形容自己被雷劈一般的心情了。她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过来翻滚过来,滔滔江水都洗刷不了她现在的懊恼啊!

  “咚咚咚。”

  姜锦瞬间坐直,清了清嗓子:“谁?”

  “是我。”顾寒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起来了?该去吃早饭了。”

  “啊?哦!我知道了!”

  听到脚步声走远,姜锦又开始在床上疯狂打滚,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才慢吞吞爬起来,垂着脑袋去卫生间洗漱。

  饶是姜锦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换了衣服,她下楼的时间还是比顾寒倾他们晚多了,来到客厅的时候,顾寒倾和成负都在,阿元倒是没见到。

  成负笑嘻嘻地挥手:“早上好啊女神。”

  顾寒倾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成负干咳了两声:“嗯,那个,姜小姐。”

  “早上好。”姜锦笑得也很不自然,“我起晚了吧?”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美丽是值得等待的……嗷!”又是一巴掌。

  成负愁眉苦脸揉着后脑勺,什么时候三哥重新捡起打人这个爱好的?嘶,随便一拍也好痛好痛啊!

  “时间刚好,我们走吧。”顾寒倾像是看不见成负幽怨的表情。

  “阿元呢?”姜锦往四周看了看。

  才问着阿元,阿元就出现了。

  他捧着一个杯子,里面装了半杯温水,直接递给姜锦,然后就一脸期待,等着锦锦的夸奖。

  姜锦知道,他这是因为见她每天晨起都会喝半杯热水,还经常会给他准备一杯,就悄悄记下了这个习惯。

  她当然不忘夸奖阿元一番,顺便晨起亲亲,开心得阿元心花怒放,姜锦一口气喝完了阿元亲自端来的热水。

  顾寒倾习以为常,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了。

  何况他本来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

  成负就没有那么大的定力了,他嘴巴无意识张开,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眼神更是不可置信,接连揉了好几下眼睛。

  他没看错吧?小祖宗也会有笑嘻嘻地跟人献殷情的时候?

  显然成负昨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三哥身上,无暇看到阿元对姜锦的特别,本就被震撼的心,也没有多余地方来被震撼了。

  今天,新的认知冲击着他的三观,让成负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作为三哥最亲近的朋友之一,成负会不知道三哥的宝贝天才儿子,让整个顾家多么操心?

  天赋卓越却也寡言少语,自闭安静却也腹黑手辣。

  反正,一边是缩小版的顾暴君,一边又是拒绝与人交流的自闭儿童。

  想当初,成负也为三哥担忧过,帮忙在全世界各地搜罗一流心理医生,希望治好阿元的问题,最后都无果。

  现在他看到什么?

  阿元也会对人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

  “三哥,缘分啊,都是缘分啊。”成负叹着气,拍拍顾寒倾的肩膀,“果然老人们都说什么,一切都是命吗?这不是命是什么?”你注定会被这个小姑娘收拾掉啊!

  “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