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对越纤陌并未有什么想法,她毕竟还小。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上心的呢?真要追溯起来,那大概是在他的腿出了问题之后。
那时医生宣布他的右腿受伤太严重,可能治不好了,家人却不放弃,到处求医问药,听说襄市有位老中医治腿伤很有一套,他姑姑便把他接来了襄市。
他在襄市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腿脚的原因不能到处跑,但是有容少观和越纤陌陪着,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
记得那是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他摒退了照顾自己的护工,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明着说是想赏月,实际上他只是在默默地品尝寂寞与孤独。
半夜十一二点,他的院门突然被人推开,女孩子清灵的笑声和怡人的笑脸如同一阵风儿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越纤陌,她轻手轻脚的阖上院门,笑得眉眼弯弯的跑到他的轮椅前蹲下,月亮的清辉洒满了她一身,黑的发,白的脸,亮晶晶水汪汪照得清人影的眼,真真像个画里跑出来的精怪。
他也笑,低头看她像只小狗讨好地蹲在他脚下,抿着的嘴角翘的高高的,就只差摇着尾巴了,是发自由心地想笑。
他伸手揪了揪她头上的双马尾,心里一片柔软,低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萌萌的少女把带来的两个食品袋举给他看,献宝似的说:“喏,全是给你带的好吃的。”
不忍让她失望,他随口问道:“什么好吃的?”
他知道她今天和少观在父母的陪同下去虾城游玩了,这会大概是刚回来,吃的喝的可能带回来了不少。
果然,她兴致高昂地把袋子放到他手边的小圆桌上,开始把里面的食盒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油焖大虾、蒜蓉虾、卤虾、香煎豆皮、南瓜饼、香辣螺丝、糯米鸡……”
其实也没几样,但都是虾城的特色菜。
担心他嫌少,她解释:“我们当时还点了很多,但是那些东西我估摸着你都吃过,就这几样我觉得味道很独特,你大概没尝过,所以我就带了一些回来让你尝尝鲜。”
她搬了张凳子在桌旁,去把手洗干净,然后灯也不开,就借着院子里亮堂堂的白月光,坐下来开始剥虾子。
别看她手细、灵巧,却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剥了半天才剥一只,搁小盘子里放到他面前,催:“吃。”
然后又低头去剥另一只虾,一边剥还一边跟他唠嗑,说话的样子也人小鬼大:“也许你会怪我多事,会嫌弃我带的这些吃的,你看你们家那么富有,壕气冲天,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没吃过的啊!但是我每次跟少观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或者吃一些可口的美食,如果你不在我就觉得特别的不是滋味,很内疚,总想着让你也吃到,那些风景也想让你看到。”
他默了默,说:“你这是同情我。”
她也不怕他生气,“这世上的残疾人那么多,我同情得过来吗!左不过是我们的感情好,我不想你吃苦受罪,有了好的东西自然就想和你分享,让你也能感受感受。”
她嘴里的感情好指的是他们之间兄妹一样的感情,他也知道,但心里还是颇为触动。
于是当时就开玩笑地说:“我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了,以后连生活自理都难,到哪都是别人的累赘,你以后还愿意这样对我吗?”
结果那货说:“没问题,不是有首歌叫《你是我的眼》吗,我和少观就是你的腿,你想上哪去我们就陪你去哪,你不想去哪我们也带你去哪,拖也要把你拖着走,而且……”
她说到这里,又精灵古怪地瞟了瞟他的脸,笑咪咪地道:“咱们不靠腿吃饭,咱们靠脸吃饭,你看你长的多帅啊!以后光卖你那张脸都可以赚很多钱。”
他无语极了,心说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什么都敢说。
就那样,他默默的吃,她不停的剥,初夏的风很凉爽,蚊虫也不多,他们周围还摆着几盆驱蚊花,旁边有高大的芭蕉树,宽大的蕉叶不停的扇来扇去,好比铁扇公主手中的芭蕉扇。
彼时偌大的院子里没有灯也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有静谧纯洁的月光,恍若月下瑶台。
要不是越启飞在院子外面喊,陌陌,我们该回去了,陆九霄觉得……他可以和这个小丫头片子就这样呆到天亮。
他们连夜从虾城赶回来,大人和孩子都是疲倦不堪,连少观都忘了过来他的院子,可越纤陌没忘,她趁着两家大人说话的工夫,一转眼就跑来他这里了。
他那时想,看来当年没白救她……
后来这一幕一直在他脑海里出现,他永远都记得那晚她给他剥虾剥的油污污的一双小手,还有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忽闪着灵动乌眸的样子——那一刻,仿佛满天的星子都落在她眼睛里,点点璀璨动人,晶亮的让人不敢逼视!
此刻当着兄长的面,他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之前我只是有点羡慕少观,觉得他那么早就有了个合心意的女孩,运气真不错,之后,假羡慕就变成真艳羡了……就这样。”
陆九冲比他还无语:“就给你带了一点好吃了,然后替你剥了几只虾,你就把她搁心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收买了?”
陆九霄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止这一件事,后来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这还差不多。”
陆九霄嗓音沉沉地说:“然而无论是哪件事,都只是加深了她在我心目中的印象,让我对她有了一点执念,但是……我警记着她是少观的,而且我那时相当于是一个残废人,我自己的明天都没有保证,我又怎么忍心去祸害人家一个好姑娘。”
“我那时没想过和她的以后,就只希望她和少观能一直这么好下去,若不是她后来和少观断了,要不是我自己的腿能治好,我决计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可是……”
可是他的腿好了,她和少观的缘也尽,于是他又变得蠢蠢欲动,一颗躁动的心怎么也按捺不住——似乎除了要得到那个人,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
“陌陌,我知道你不高兴见到我,更不愿意见到我。”
雅致无比的包房里,越纤陌与陆沁宁隔桌而坐,越纤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陆沁宁却是感慨良多的样子。
她曾经是江城比沈奕君还有名的名媛,美貌也不输沈奕君。
饶是现在有些岁月的痕迹留在她脸上,可她依然穿着欧洲某大牌最新款的秋冬裙装,挽着几万块钱的名牌包包,就连手上都戴着极其奢华漂亮的薄款皮手套,就不要说她手腕上那华贵耀眼的女式名表了。
她看来依旧光鲜亮丽,举止雍容而不失优雅。
“陌陌,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我。”她微微有些激动地看着越纤陌,双眼情绪外露。
越纤陌却是波澜不惊,一句废话也不想说:“没有。”
陆沁宁是聪明人,知道再怎么样也挽不回什么了,索性很干脆的直奔主题:“乖宝,我不管你怎么恨我,怪我怎么拆散了你和少观,可陆伯母一点也不后悔,真的不后悔!所以你也不用叫你表妹来唆使少观,我是不会同意他俩在一起的。”
“那您怕是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我的表妹,至于当年的事,您说您不后悔,其实我也特感谢您。”越纤陌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沁宁:“您知道我感谢您什么?”
她忽然笑了笑,在陆沁宁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我们女生中格外流行一句话——感谢前任的不娶之恩,我特别感谢您当年的拆散之恩,让我不再一叶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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