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我今天早上一进苏辰的病房就想问的,但是因为苏辰的妈妈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在,也就没有来得及问,现在才刚刚想到。
苏辰眨了眨眼睛:“你真想知道?”
我点了点头:“嗯。”
苏辰脸上又露出那种痞痞的笑:“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我:“……”
苏辰是开玩笑的,我看得出来,但是我真的没有亲他,他眼神里也有分明的失落。
他说:“上次你说要去看我配枪,等我腿好了,带你去。”
我眼睛亮了亮:“好啊,我正想要看真枪呢……又转移话题,问你为什么唐玉珏要撞你?”
苏辰笑了笑:“因为唐七少爱慕我,但是我喜欢女人啊,所以他就开车撞了我,想把我撞弯了。”
我:“……苏辰,我有智商。”
苏辰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桑桑,我问你,你现在问了我,还会去问虞泽端,还会去问唐七少对不对?”
我沉默。
是的,这件事,我不可能只听苏辰一个人的回答,虞泽端是一定会问的,而唐玉珏,不会特意去找他问,但是见到了也会问。
苏辰苦笑了一下:“你看,所以我的回答,其实对你并不那么重要,是不是?不管我说的是谎言,还是真话,照样你都不会信。”
我觉得现在气氛有点僵了,就活跃气氛:“那你就编一个稍微靠谱一点的谎话,最起码让我看不出来啊。”
苏辰问我:“先给你一个承诺,再给你一个谎言,你还会相信承诺么?”
我动了动唇:“我……”
苏辰的谎话,是刻意编出来的谎话,是我一眼就能够戳破的。但是,虞泽端的谎话,是我看不出来听不出来的谎话,我以为都是真话。
苏辰耸了耸肩:“所以,我宁愿只选其一,让你相信。”
…………
当天夜里,外面开始飘着零星小雪,我站在病房窗前,看外面从细密的雪丝,到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在空旷的天地间,等待着下雪……
虞泽端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一句歌词:“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原来,虞泽端是去了重庆一趟,还给我带了很多重庆当地的特产:“下一次带你去。”
我拉开病房的窗帘,一直看着窗外。
虞泽端去洗手间里洗了手洗了脸才过来,身上带着古龙香水的味道,从身后抱住我:“喜欢看雪?”
我点了点头:“嗯。”
虞泽端直接拉过我,圈着我的腰:“走,下去看。”
虞泽端怕我着凉,给我披上一件长羽绒服,戴帽子箍上围巾穿上雪地靴,我都觉得自己穿的厚的不能弯腰了。
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医院住院部前的一个人工小花园里早已没了人影,虞泽端拉着我一路走过鹅卵石的小路,走到一个人工湖前面,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头顶的松柏上缀着刚刚飘落的一层雪花,风一吹就簌簌地向下飘落。
我把盖着口鼻的围巾拉下来,呼出一口哈气,在脸前面形成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虞泽端站在我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随手就抓起四季青上的一团雪,团成雪球,向后退开几步想虞泽端砸过去,然后兀自地笑弯了腰。
但是虞泽端一动也不动,还只是静静地望着我,这眼神,让我觉得很远。
怎么说呢?
就好像是虞泽端仍然是站在两年后,而我现在已经回到了两年前,他站在两年后看着两年前的我,中间不仅隔着时间的洪流,还有经历和成长。
这个时候,无端的我就想到了苏辰,想到了苏辰在今天上午说过的一句话:“从头开始就是从头开始,桑桑,忘掉了的不是再说一遍就能感受到的,需要再从头做一遍。”
就是这一句话,让我感觉,我和苏辰是站在同一个世界里的,我们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
我问虞泽端:“那天,是唐玉珏开车撞了苏辰么?”
虞泽端帮我拂去刘海上的雪花:“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老七撞的,纯粹就是男人之间解决……”
“就是靠车撞人?”
虞泽端捏了一把我的脸:“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不懂。”
是的,我不懂了,这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么,这就是有钱人解决问题的方法么。
虞泽端看我得到这样的答案之后有些郁郁,就扳过我的脸来:“等过几天,我带你亲自去问老七,别不开心了,笑一笑?”
我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看着满天飘舞着的雪花,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华尔兹。
好像曾几何时,我也在雪地里跳华尔兹,穿着裙子,跳到快冻死了,跳到浑身都僵了。
我拉了拉虞泽端的袖子:“阿泽,跳个舞吧。”
雪花落在虞泽端的睫毛上,眼睛黑漆漆的黑白分明:“跳什么舞?”
我说:“华尔兹。”
我记得华尔兹是在我高中时候学的,到现在早应该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当我拉住虞泽端的手的时候,脚步就十分自然顺畅了下来,倒是虞泽端,有点跟不上脚步了。
这种感觉,好像跟我上一次在雪地里跳华尔兹的感觉不一样,至于我上一次在雪地里跳华尔兹是什么时候,跟谁,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好像就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一样。
虞泽端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什么时候学的华尔兹?”
我笑了笑:“高中时候,体育老师教的。”
虞泽端哈哈大笑:“那你的英语是不是也体育老师教的。”
一提起英语,我立马就想起了四级,于是叹气:“这一次四级肯定过不了了,还剩两个星期。”
虞泽端忽然贴近了一点抱着我:“又忘了,你四级已经过了,现在你该考六级。”
我一听,差点惊讶地跳起来:“我过了?!天啊!我过了四级?”
虞泽端:“嗯啊。”
我激动地猛掐了虞泽端一下:“要不是我现在头上还包扎着纱布,我一定在雪地上翻跟头!”
真是难以形容这种感觉,本来一心想要攻克的一个考试,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你已经考过了,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
虞泽端按住我的肩膀,帮我把激动地甩掉的帽子重新戴上,头发拢在耳后:“还有六级呢,要不然我帮你找个替考?绝对长得像的。”
我侧过脸:“四级过了我简直太高兴了,等我缓一缓,六级明年再过。”
这一个晚上,下雪,发现自己几乎不抱希望的四级过了,浪漫,和虞泽端在雪地里跳华尔兹,没有比这一夜更美好的事情了。
但是,当虞泽端带着我在雪地上滑开一个圈,脚落地的时候,我抬头,看见住院部楼上,明晃晃的灯映着的一个黑色的身影。
起初我没有在意,以为就是跟我一样,觉得下雪了很欣喜就拉开窗帘看看,但是等我再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发现那个身影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身后的白色灯光都成了背景。
三楼。
左数第五个窗户。
我特意记下了这个房间号,等到和虞泽端一起上楼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这个房间,是……311,苏辰的病房。
等我们经过,苏辰病房的门一下子拉开了,苏辰腿上还打着石膏,倚着门框站着,脸庞隐在门框的阴影下,没有看清楚神色。
我笑着打招呼:“我们刚刚在外面玩了一圈,你还没睡啊。”
苏辰的声音要比平时更低沉,而且好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他说:“不光今晚睡不着了,恐怕这几个月都睡不着了。”
后来,我才知道,苏辰压抑的是什么。
雪中华尔兹是他想出来的,是他花费了两天两夜,从最笨拙的舞步,一直跳到熟练跳到精准,是他准备拉着我的手,跳两个小时跳到浑身都冻得发僵。
但是,独独,舞伴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