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窦海来过以后,窦氏多少收敛了让人发指的行径。
这两天,她没往谁家赖着,搁小院儿吃了饭,就出去打麻将,也总是输多赢少。
至于段秋萍,只要有吃有喝,饿不死她,她就能一个人老实的在小院儿过日子。
有人却搁家里坐不住嘞,那就是冯兰花跟段二华夫妇俩。
俩人估计是商量好嘞,这一天中饭一过,就一块儿去了南院。
眼看就要进入腊月,一年四季正冷的时候。外头的寒气能穿墙一样,飕飕的直往屋里头冒。
要是炉子不开火,堂屋坐的人不裹住大衣,根本就挨不住。一旦炉子开了火,那蜂窝煤烧的快的很。
不开火还要留意炉子里的火不灭,不然一旦叠摞在一块儿的三块蜂窝煤烧干,就要去别人家借火。
因为堂屋里的人多,炉子便开了火,香芹将才还特意换了一块儿蜂窝煤。
此时,躺屋里暖烘烘的,哪怕是光着脊梁都不觉得冷。
冯兰花和段二华推门进堂屋的时候,一见屋里塞了这么多人,俩人都瞎了一跳。
屋里多为小孩儿,除了爱枝抱的小宝儿,还有成顺跟甜甜几个小孩儿。他们不是来招谁来玩的,是来看猫的。
昨天段文往十字路口大街那边的粮店买油,经过路边的一个卖宠物的小摊儿。那狗娃子跟猫崽子还小小的,一看就知道刚下来。
说来也奇怪,段文拐回来又路过那小摊儿,结果一只黄红色的小虎斑朝他窜过来,蹭蹭的就钻他军绿色的大衣里面赖着不出来嘞。
小猫也怕冷哩!
段文觉得跟它有缘,就花了三块钱,也就是一双布鞋的价钱将它买回家嘞。
这猫模样长得跟小老虎一样,特别生动可爱,还不怕人,不然当时它也不会为取暖就自个儿钻进段文的棉大衣里去!
段文把猫带回来的时候,被不少搁外面打雪仗的小孩儿看见,那些小孩儿也都对小动物喜欢的紧。
于是,今儿南院来了不少人,大多是小孩儿。
堂屋里连一把多余的板凳也没有,冯兰花与段二华愣在门口,脸上的表情都不自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冷风呼呼的吹进来,一堂屋的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
“把门关上!”段文粗生粗气。
段二华下意识的在冯兰花背后推了一把,他也跟着进屋里去,然后转身关上了堂屋的门。
俩人杵在门口,冯兰花扫一眼,发现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么大的俩人,被当做空气一样。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只虎斑猫身上,成顺和甜甜正乐此不疲的给猫取名字。
“小花儿。”成顺对着虎斑猫唤了一声。
虎斑猫慵懒的趴在炉子跟前,还怪会给自己找温暖的地方。
“小雪。”甜甜坚持这个名字。
“我还大雪咧!”成顺表示不满。
甜甜马上反唇讥了回去,“那我还小草儿咧!”
成顺不服气,把决定权丢给香芹,“香芹姐,你说叫啥?”
香芹说:“大黄。”
成顺跟甜甜同时吐血。
小宝儿不会说话,但他已经会认东西嘞。
他一手抓着脚上的虎头鞋,一手指着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小黄猫,咿咿呀呀的吐着口水,也知道他的鞋跟那只猫长得像。
冯兰花跟段二华没吭气,段文也没理他们。
冯兰花按捺不住,凑上前几步,对段文讨好似的笑着,“爹,到我跟二华那院儿去坐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段文搁心里暗哼。
他们夫妻俩会无事献殷勤?段文深表怀疑。
段文丢给他们一个冷眼,态度也很冷淡,“想给我拜年,还早着咧。”
“爹,我跟二华要跟你说事儿咧!”瞅着一屋子碍事儿的人,冯兰花兀自焦急。
香芹也怪有眼色,就对爱枝他们几个说:“到我睡的那屋去玩儿吧。”
于是,大部分人转移阵地,小宝儿被抱走嘞,小猫被抱走嘞,居然连一条板凳都没有留下。
冯兰花搁心里面把那几个小孩儿的全家都问候了个遍,所幸是碍事儿的家伙都不在嘞,堂屋里就他们夫妻俩跟段文。
段二华性子软懦,不像是会拿主意的人,肯定是被冯兰花怂恿来的。
段文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还真想试试看冯兰花的葫芦里卖的啥药。
“啥事儿,说吧。”段文不咸不淡的催道。
他坐着头也不抬,他们站着鸟瞰一切,然而段文在气势明显高出他们一大截来。
冯兰花放低身段,脸上始终挂着谄笑,说话不拐弯儿,有些低声下气,“爹,这快过年嘞,我们那院儿吃紧的很,你给我们借点儿钱呗。”
“唔……”段文不觉得意外,这两天登门来找他借钱的人确实有不少。都是同一个庄上的人,段文对他们的家境多少都了解一些,他能推的就推,能借的就借。至于段二华跟冯兰花这俩,打死他都不愿意相信他们手头拮据吃紧!段文始终不露声色,略带试探的问道,“借多少?”
“一……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
段文吃惊,瞬间张大眼睛,猛的抬起头,见冯兰花还没来得及收回竖起的一根手指头。
这娘们儿狮子开口,也不脸红!
“我没有钱借给你们!”段文后悔啊,他后悔没在他们俩一进门的时候,就把他们撵出去!
冯兰花退了几百步,还显得多为难一样,“那……没有一千,七八百也成。”
段文不耐烦的冲他们挥挥手,赶苍蝇蚊子一样。
“爹,我们又不是不还你嘞!”冯兰花有些恼怒。
段文搁心里冷笑,到他们嘴里的东西,还能让他们原封不动的吐出来,那才真有本事的人。以为他不知道?不管借多少钱给他们,那这辈子就别指望他们还嘞。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这样可跟讹钱没啥两样!
冯兰花扭着脸儿,对呆在一旁的段二华使劲儿挤了个眼色。
段二华反应迟钝,胳膊上被冯兰花掐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背着手,跟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朗诵课文的小学生一样,将硬被冯兰花灌输在脑海里的台词说道出来,“爹,快过年嘞,现在我们那院儿的年货还没办咧。那天我们还听说,因为快过年,商场里好多东西都在打折,打折就是便宜卖嘞。我们想买些家具电器。我娘不是喜欢看电视吗,我们就买回来一台,让她搁我们那院儿成看去嘞!”
冯兰花朝段二华投去个赞许的眼神,那把段二华给得意的。
段文却搁心里直哼哼,别说他不愿意给他们借钱嘞,就算借了钱给他们,他们把电视买回来,只怕就不让爹娘进门嘞!
现在财迷心窍、有求于人,他们把话说的好听,那事成之后可就不是一样的脸儿嘞!
段文心里窝火,恨不得把上门讨债一样的俩人一人一个嘴巴子扇出去!
“哪儿来的走哪儿去,我没有钱借给你们!”段文的脸变得冷硬起来。
一察觉他的神色变化,段二华知道山雨欲来,马上噤若寒蝉。
冯兰花仍坚持不懈,“爹,你看,我们又不是不还你嘞。这马上过年嘞,我们那院儿啥东西也没弄,你多少给我们凑一凑是不是……”
“我可不欠你们的!”段文疾言厉色。
“我们是你儿子儿媳妇儿嘞!”冯兰花想打亲情牌。
这话能从冯兰花嘴里说出来,段文觉得不可思议。
他冷笑一声,“那咋不见你们多少孝敬孝敬我啊?”
冯兰花的脸色也不愉快嘞,“我们家里这不是没有条件么……”
段文抬头看着她的新发型,意有所指道:“你头发烫的挺好看哈。”
冯兰花那么扎眼的新发型,还怕别人看不出来么?
放眼周围十里八乡,能找出多少个烫卷发的女人?
冯兰花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有这么新潮发型的人,家里会是没有条件的?
就不说头发,光她那一身光鲜的缎子棉袄,只怕就要一二十块钱!
冯兰花捧了捧波浪卷,耳根子忽的一阵发烫。
她没话反驳,却还埋怨的瞪着段文。
段二华神色难堪,小心得捞了捞冯兰花的胳膊,轻声道:“咱们还是走吧。”
冯兰花甩开他,理直气壮的往段文跟前一站,丢下一句极具爆炸性的话,“我怀孕嘞!”
段文一怔,同时觉得可笑。
她怀的又不是她老丈人的种,凭啥要在他这个老丈人跟前神气?
再瞧一眼段二华——
对方瞪大双眼,如五雷轰顶一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段文一看就知道,冯兰花在这儿信口开河咧!
为了拿到钱,还真是啥样的瞎话都编得出来。
她要是真怀孕,马上就告诉段二华嘞,还能保留到现在,在这“借钱”的节骨眼儿上说吗!
冯兰花得意之余,眼神中还充满了威胁之色。
好像段文不给钱,她马上就去把他的小孙子打掉。
段文朝她一甩手,“你爱咋样咋样,反正我是没有钱借给你们,我又不是开银行的……”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