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儿跟我姥爷,想让我娘改嫁咧。”
大约是被炉子里冒出来的热气烘的,段勇源的双眼里有些涩意。
这已经不算是新鲜事儿嘞,段正华去世的时候,薛家的人就有让薛丹凤改嫁的意思。
薛丹凤二十岁的时候经人介绍跟段正华好上,如今她还不到四十岁,也算是风华正茂。
她跟段正华好的时候,是没有轰轰烈烈、肝肠寸断的恋爱经过,然而平平淡淡才是福,那不是随便说说的。
就是段正华走的太早……
段文安慰段勇源说:“你母亲要是不愿意,你姥儿跟你姥爷又不能逼着她是吧。”
不过薛丹凤要是真想改嫁,离开段家,段文也不会拦着她。
段勇源一点儿也不想让他娘改嫁,他也知道他这样想很对不起薛丹凤。
一向话少的薛丹凤表露自己的态度,很坚决道:“我不改嫁!”顿了顿,她又说,“现在家里的条件慢慢好嘞,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喝的,我还不想走嘞!”
这是她大妗子家里头的事儿,香芹也不好说话。
其实她心里头也不愿意让薛丹凤改嫁,就拿今儿搁十字路口发生的事情来说,不知道以后还会有谁讹上这个家的钱财。薛丹凤一旦改嫁,那男方家里都是啥样的人也不好说,这个拿一点儿,那个捞一点儿,段家哪有那么多油水哦?
薛丹凤改嫁也不急于这一时,慢慢找个好的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迟呀……
堂屋的门被推开,呼呼的冷风钻进来,郭湘湘立在门口,先是扫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在香芹身上,眼里填满了不屑。
“你就是香芹,勾|引我哥,真不要脸,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的钱嘞?”
香芹反唇相讥,“到人家家来说这样的话,到底是谁不要脸!”
突然的不速之客,进来就开骂,长的挺好看的一个姑娘,嘴里却脏的没好话,真叫人反感。
段文不耐烦,“她是谁哦?”
“洪诚的表妹。”香芹说。
段文本来就心烦着咧,一听来人跟洪诚有关系,顿时火起来,对郭湘湘一甩手,疾言厉色道:“赶紧找你哥去,跟他一块儿滚,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是不要再到我们庄来嘞!”
郭湘湘上下瞄他一眼,仰着脸儿用鼻孔示人,态度又傲慢又无礼,“你算老几哦,我想来就来!”
“那你从我们家滚出去,我们不欢迎你!”段文站起来,把郭湘湘往外轰着走。到了院子门口,他嫌郭湘湘走的慢,就伸手往她背后推了一把。
郭湘湘向前踉跄了两小步,站稳后一个急转身,马上就对段文还以颜色,反手狠的推了他一把。
段文向后栽去,就听“哐”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撞到了门上。
郭湘湘一脸狰狞,嘴上更是厉害道:“不要脸的老东西,还敢打我嘞,谁借给你的胆子哦!”
香芹看到这一幕,又听到郭湘湘满嘴喷粪,她疾步冲上去,抬手在郭湘湘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外面是金镶玉,里头是屎壳郎,你赶紧投胎重新做人去吧!”香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段祥赶过来,正巧洪诚也开车从南面的村口过来。
段祥见郭湘湘红着眼捂着脸,心疼坏嘞,张口不问原因,就责备香芹,“香芹,你咋打人哦?”
“咋嘞?她打我姥爷,就不兴我还手啦?”香芹一脸倔强。
段祥见段文靠在门边还抱着肩膀,仍不敢相信,“不可能吧……”
洪诚把车停到边上,下车来,就见郭湘湘一脸委屈,而香芹则是剑拔弩张。
他不怒反笑,对香芹极为讨好,“打得好,打得妙,我早就想收拾她嘞!”
“不要脸的程度还真是比地厚比天高,你们表兄妹俩一个样儿!”香芹满脸怒气,转身时化为担心,她将靠在门上的段文扶正,“姥爷,你没事儿吧?”
这时候段勇源闻声出来。
在十字路口被讹上的时候,洪诚还帮着他们家说过话,段勇源本来就对挺感激的,一看院子门口这情形,马上就翻脸无情嘞。
“咋嘞,他们还动手打人啊?”段勇源绷着脸上也挂满了关心,“爷,摔着哪儿嘞?”
段文抱着右边的肩膀头子,肩膀后面将才狠狠地撞在了门上,这会儿正隐隐的犯疼。
见香芹跟段勇源一左一右搀着他、紧张他,段文由衷的感到心暖,像安慰他们一样,轻声说:“没事儿,就是撞了一下。”
香芹回头,对那表兄妹没有好脸,“赶紧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几乎成了香芹的座右铭。
她也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就是有人偏要来捣乱咧!
洪诚舔着脸过去,赔笑说:“别生气嘞,我代湘湘给你们赔不是……”
香芹没理他的脸,扶着段文往堂屋去嘞。
搁后头的段勇源把院门一关,门闩一插,给洪诚吃了一个闭门羹。
洪诚总想给他们树立好形象,结果被郭湘湘这么一闹,全毁嘞!
洪诚拐回脸,质问郭湘湘,“你都跟香芹说啥嘞,你把她姥爷咋嘞?”
他太了解郭湘湘嘞,这丫头肯定说了不好听的话,做了天理难容的事儿。
郭湘湘感到一阵阴寒,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在洪诚冰冷到近乎残酷的实现下,她却无所遁形。
她的目光躲躲闪闪,最终迫不得已低下了头。
段祥杵在一边,一脸的别扭。他怜香惜玉,可也心疼段文,那可是他大伯哦!
就在这时,南院的门呼啦一下被打开。
香芹露面,见洪诚跟郭湘湘还没走,脸又拉长。
看他们一眼,就不想再看他们第二眼,香芹头也不回的往村口走。
洪诚马上钻到车里,开车追上她,并摇下车窗,灌进一车的寒风与冷意。
“香芹,去哪儿,我送你。”
“你赶紧走吧!”香芹不想跟他多说。
洪诚也不怕耗油,维持着缓慢的车速,跟在香芹身边。
香芹抱着暖手宝,笔直的往十字路口方向走。
她露在头发外的耳朵尖被冻的有些发红,但是薄薄的耳垂却像是透明的一样,几乎能看到血色。垂在她脸廓的头发,比金色的麦穗还要柔软闪耀。
洪诚看的出神,看的入迷,险些将车开到十字路口的中央。见香芹转身,他才急忙将车停住。
香芹去诊所买了几贴膏药,原路返回的时候,洪诚又粘上来。这一回,他没有开车。
洪诚把车留在了诊所门口,跟香芹一块儿走路。
“膏药多少钱,我赔给你。”
香芹没有理睬他。
“没事儿没事儿,尽管来讹我吧!”洪诚嬉皮笑脸。
自以为家里有几个钱就了不起嘞。
香芹还是没有理他。
“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的收拾湘湘!”
香芹依旧是对他置若罔闻,她的冷淡好像是把洪诚给惹急了。
洪诚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住的收紧力道。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消失嘞。
“你是不是也想贴膏药嘞?”洪诚残忍道。
直到香芹的脸孔因为经受不住胳膊上传开的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洪诚才放松了力道,却始终没有放开手。
洪诚心里后悔,脸上更是惭愧。
他想证明他跟郭湘湘的为人不一样,然而他这么说又这么做,到最后却是证明了香芹对他的看法——
“不要脸的成都比地厚比天高,你们表兄妹俩一个样儿”。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在洪诚的心上。
“对不起……”
洪诚轻声道歉,像是对香芹说的,却又像是对别人说的。
香芹胸口揪紧,心脏不规律的急促跳动。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从来没有从洪诚的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
此刻听了,大约也是因为他太真诚,反而让香芹非常触动。
香芹对他摊开一只手,“两块钱。”
洪诚一怔,香芹这脸变得有些快,他没反应过来。
香芹咂了一下嘴,等的有些不耐烦,关键是手搁外面放着冷得很,“你不是说要赔我膏药的钱么。”
“赔赔赔。”洪诚还真是一语双关。
他掏出皮夹,刚一打开,就见一只白净的手伸来迅速的抽走了五块的整钱。
“不给你找嘞,剩下的就当是我们的精神损失费。”
洪诚苦笑,心里头却是甜的。
洪诚跺了跺脚,哆哆嗦嗦的耸高肩膀,将脖子藏在衣领里头,“这么冷,我开车过来,带你回去吧。”
“那你去开吧。”香芹恨不得把他给打发掉。
洪诚才不笨,等他回去开车再拐回来,这会儿工夫,香芹早就到家嘞。
香芹心里矛盾,咋说咧——
她本来不想理洪诚,可又不能不理,一看到洪诚一脸受伤的表情后,她就心软、于心不忍嘞。
唉,这种“怜香惜玉”的心情,不是男人才有的么……
香芹总觉得要是不理他,估计他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引起她的注意,像是翻墙头啊,抓疼她的胳膊啊……
洪诚有时候,真真的比孩子还孩子气,幼稚的无药可救。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