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勇源回家,不想做闷葫芦,就把这事儿跟段文说了。
还没把整件事听完,段文便暴跳如雷,背着手站在堂屋门口,对着院子外面大声吆喝,“娘了个逼,我说他咋净找半大不点儿的毛妮毛孩合伙,合着他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啊!”
“爷,你小点儿声。”
段勇源坐在矮板凳上,双臂抱着膝盖,恨不得将自己蜷成一个婴儿。长眼的都能看得出来,此时他闷闷不乐,心里难过极了。
今儿要不是洪诚把话说开,他还蒙在鼓里,跟着段祥屁股后头蛮干嘞!
他应该像段文那样怒吼出来,放开胆量冲到段祥跟前,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为啥一开始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段勇源很想这么做,可就是提不起来劲。他胸口处哇凉哇凉的,就像置身在严冬的雪地,凛冽的寒风如冰刃一样,让他尝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心如刀割。
段文的骂声依旧没有停歇,他是好面子的人,如果不是气极了,也不会口不择言,而且还是跟骂街的泼妇一样。
“娘了个逼,长了个会说人话的样子,那肚子里揣的都是狼心狗肺!干啥不得讲良心,讹到自己亲戚的头上,那脸皮能厚到啥程度!”
段勇源正心烦意乱,听段文仰着脸儿骂骂咧咧,他更是烦躁不堪,当即狠狠地一跺脚,大声斥道:“你能不能歇歇!”
“歇歇?”段文觉得骂的不过瘾,对着院门又吆喝起来,“我还想到他跟前骂他去嘞!”
“那你去啊,你不是觉得自己老有本事了吗,你觉得自己有本事,那你就去啊!一张嘴就没完没了,也不知道你瞎叫唤个啥!”段勇源发起脾气,有些迁怒的成分在里头。
“我瞎叫唤?他做的要是人事儿,我还能叫唤?”段文老不服气,段勇源有时间冲他发脾气,那还不如找到段祥家去讨个说法嘞!
“你总是这样子,听风就是雨,谁心里没有一点儿想法,噢,那馆子要是落到你的名下,你也可高兴了吧!那时候你还在乎别人心里想啥?”
段文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稍微有一点儿不顺心的,就开始怨这个怪那个,就不知道为别人想想……”
听了段勇源的抱怨,段文更是无语凝噎。他知道段勇源一直耿耿于怀香芹离开这个家的事儿,他又何尝不悔恨呐!
段文沧桑的老脸尽是懊恼和无奈,浑浊的双眼里有一股浓浓的哀愁挥散不去。他一下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扶着门慢慢的滑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
堂屋里没了动静,段秋萍悄悄的从里屋出来。事情的大致经过,她从爷俩儿的口中也知道了。
她出来,就是为了表示一下存在感。
段秋萍挺会见风使舵,她知道这时候段文和段勇源爷俩儿肯定怨毒了段祥,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段祥,“勇子,他要是没安好心,你干脆就别跟他合伙嘞。”
段勇源把脸别开,意思就是不愿意搭理她。比起怨恨段祥,他更不待见这个女人!
段秋萍又煽风点火,“那胖球也就能卖个豆芽,他哪有开馆子的本事啊,到时候馆子要真的开起来,还不得是靠着你跟香芹啊!”
“说是跟你们合伙,你们仨一块儿当老板,我看到时候那胖球肯定拿你们兄妹俩当打工的使唤!”
“手里有俩钱就开始折腾,他是钱多没处花嘞,让他一个人折腾去,咱们不给他当垫底儿的!”
段勇源忍无可忍,猛的把脸扭向她,从他喷火的双眼里就知道此刻他是多么的恼怒,“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你哪那么多废话!”
更恶毒的话,段勇源别憋在肚子里还没对段秋萍说出来嘞!
他霍地站起来,大步到东屋门口,用力把门捞紧,并挂上的门鼻儿,他恨不得将这个屋子给锁起来!
以前这个屋子是香芹住的,香芹走了以后,段秋萍这个废人时不时的就往里头钻,有时候还不要脸的躺这个屋里的床上过夜!
在这个家吃,在这个家睡,段勇源该她的,还是欠她的!
段勇源转身冲段秋萍低吼,“滚!我给你说,以后你再上我这个院儿来,我对你不客气!”
他是真的不想在段秋萍身上浪费一点点的同情心。
见段秋萍坐在板凳上不动,段勇源冲过去把她屁股底下的板凳抽掉,对跌坐在地上的段秋萍毫不留情的大骂,“成天就跟个寄生虫一样,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你的,你摸摸自己的脸皮厚不厚!还说人家是胖球,你自己都快被我们养成胖球嘞!你要是个猪多好嘞,养胖你,我还能把你宰了卖钱!”
段文老脸痛苦,闭了闭眼后,再掀开眼帘,浑浊的双眼里划过了一抹狠绝。
他对段秋萍摆了摆手,“秋萍,你是死是活,真的没人想管你,你还是到那院儿去吧。”
段秋萍委屈极了,热泪盈眶要掉不掉,“爹,我就是帮你们说几句话,我哪儿错了?”
“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没有你,我们段家能过得更好。”段文淡漠的说,可见他对这个女儿已经是彻底的绝情。
“你们……”段秋萍通红湿润的双眼来回的瞪着段文和段勇源,“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段文冲她挥挥手,“去吧,想死哪儿死哪儿,没人拦着你。”
段秋萍咬紧牙关,从爷俩儿的脸上中看到的是冷漠是疏离,她再也不心存侥幸,从地上爬起来,愤恨的离去。
段秋萍浑浑噩噩的穿过涵洞来到十字路口,远远的看见香芹正和几个下了学的小闺女搁路边的两棵杨树中间跳皮筋。
她知道自己一出现在香芹的眼前,香芹脸上的笑容就会一寸一寸的龟裂直至消失不见。段秋萍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她竟有些不忍去破坏香芹现在的生活。
段秋萍对上洪诚的双眼,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危险和警告,她更是再不敢上前一步。
她不能去,她还奢望去了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不过是另外的一番羞辱罢了!
洪诚看段秋萍掉头走远,着实的松了一口气,他不是没有怜悯心,只要段秋萍这个人身上还有可取之处,他相信不只是他,香芹也不会做的那么绝。
成顺跑到香芹跟前,屁股后面还跟了几个光脊梁的小男孩,“香芹姐,你这儿有火没有?”
“你要火弄啥?”天干物燥的,香芹怕这几个小孩儿惹出祸事。
成顺指着后头的一个小伙伴,那小伙伴手上有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上面穿了十几只拇指大粗腿的蚂蚱。
“我们想烤蚂蚱吃嘞!”
见香芹吸溜着嘴,一副馋猫样,洪诚马上就得大事不妙,他提前警告香芹,“你可不能吃!”
“为啥?”香芹发愣,不明白洪诚突然发啥神经。
每年夏天,香芹都把蚂蚱和地里抠出来的马迹妞子用火烤了当肉吃。
马迹妞子就是蝉蜕之前的幼虫,全身都是瘦肉,高蛋白啊,尤其是放油锅里一炸,光是想想那香味儿就让人流口水!
洪诚是爱干净的人,打小就不碰这些东西,甭管那些东西烤出来有多香,他看了就犯恶心。
洪诚掏出钱包,给了成顺一块钱,“拿去买糖吧,那几个蚂蚱留给我喂鸡。”
成顺小脸儿一亮,嘻嘻哈哈得攥着钱的一角对他的小伙伴们扬了扬,十分乐意跟洪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洪诚捏着狗尾巴草的一角,手离的远远的,还一脸嫌弃,眼看着一群小孩儿跟在成顺屁股后面跑远。
不过不巧,成顺被他娘给逮到。
成顺他娘拎着成顺的耳朵,尖声喝道:“放学回家不写作业,就知道跑出来玩!”她见成顺手里有一块钱,双眼蓦地迸出精光,说话的声音不禁放软了一些,“从哪儿弄得钱,拿给我。”
成顺不愿意,把紧攥着钱的手背到后头,哪怕自己的耳朵被拧掉,他也不能把这一块钱交到他娘的手里。
这钱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拿过来给我!”成顺他娘重复了一遍,拧着成顺耳朵的手转了半圈。
成顺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他愣是没有哼哼一声。
香芹实在看不下去,正要上去解围,却被洪诚给拦住。
洪诚也看不惯成顺他娘的做派,但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儿。他们要是参合一脚,指不定还被人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嘞!
成顺眼中尽是不屈,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居然有这么坚毅的一面,看了实在让人心疼的紧。
他的小伙伴眼瞅着成顺挨打,一个个傻了眼,都不知道该咋上去帮忙。
成顺侧身对着后头大喊了一声,“兵子——”他背在身后的手使劲儿一甩,手里的被握成一团的钱砸到了一个叫兵子的小孩身上,“拿着钱赶紧走!”
兵子原本是目瞪口呆的,被成顺一叫,他回过神来,眼看着成顺他娘就要冲过来,他眼疾手快,动作敏捷的跟猴子一样,拾起钱拔腿就跑!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