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荧蓝“呵”得笑了,可是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望着高坤的眼神深沉得近乎犀利,逼得对方不得不又一次低下了头。
片刻,李荧蓝终于转开了视线,将暗淡的眸光掩在了睫下。
他说:“对不起,我打乱了你原本的计划。”
高坤莫名的看过来。
李荧蓝道:“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计划,被我破坏了,我应该向你道歉。”
高坤一愣:“不是……”
“不是吗?”李荧蓝打断他的解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没有这样想过?从来没有打算对我避而不见、形同陌路、视若无睹?那是我错了,对吧。”
高坤哑口无言。
李荧蓝笑着总结:“所以,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
“荧蓝!”
高坤忽然叫到,这一声在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喊出的呼唤陌生又熟悉得让两人都不禁一怔,李荧蓝摆在棉被上的手更是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
“荧蓝……”高坤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多了一种安抚的味道,他说,“我没有……没有、没有不想见你……”
那三声结巴一样的“没有”似是让李荧蓝脸上的冷意褪了下来,却换上了一丝浅得看不见的忧伤。
“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李荧蓝戳穿得毫不留情,“骗子……”
高坤这一回再说不出话来。
李荧蓝站起身,冷冷地丢下了一句:“既然如此,我会如你所愿的,别再见了。”然后爽快地走了出去。
高坤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牙关紧紧地咬在了一起。
李荧蓝前脚刚离开,后脚刘喜乐就冲进来兴奋道:“哥,刚那是大明星哈,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认识,我之前还以为……”咋呼到一半便对上高坤一张恍惚的脸,刘喜乐茫然,“你、你们这是吵架了?”
高坤抹了把脸,拿起安全帽戴上:“没有。”
刘喜乐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人,从他两年前认识高坤起,他哥在他眼里就是无穷高大的存在,做人做事低调沉稳,从不显山露水,不管外界纷扰,只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就像武侠小说中隐居山野的高人一样的气质,刘喜乐还没遇见过能让他哥露出刚那种表情的对象,哪怕是在最为凶险的时刻……
刘喜乐对于那位模样贼俊的大明星顿时就肃然起敬了。
高坤穿戴齐整如常的要去干活,刘喜乐一通天马行空,这才想起问道:“那他要再来找你,是见还是不……”
高坤回头:“他不会再来了。”
刘喜乐从他这话里清晰的感觉出了无奈和懊丧,他呐呐道:“你上回不也这样说,他还不是又来了……”
高坤脚步一顿,继而才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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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荧蓝提着大包小包从卓耀的海滨别墅出来,万河忙下车给他拿东西,一掂那分量就知道不对。
海滨别墅常年有他的房间在,近些年李荧蓝住在这里的时间远长于李家,生活用品自然积累了很多,平时过来几乎什么都不用带,而这一次,显然不似寻常的搬动。
万河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但却识趣的没有多问。
李荧蓝一路都非常沉默,万河也不说话,只在到了绿岩花园,瞧到那站在门口的男人时,关切地问了一句:“荧蓝,要不要……”
李荧蓝摇头:“没关系,我来处理,你先走吧。”
万河想了想,替他把东西都提出来,开着车走了。
而李荧蓝一下车,不远处的男人就迎了上来:“家里人都去哪儿了?怎么门敲了半天都没反应,谢阿姨呢?”
李荧蓝自己拖了两个拉杆箱掏钥匙开门。
那男人便一路屁颠颠地随着他,李荧蓝上楼梯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搭把手,就在一旁看着,嘴里倒是没闲下来,一直在叨叨着自己上门了好几回是如何不受到重视的。
直到李荧蓝要进房了,才终于瞧了他一眼,道:“外公出国了,其他人不在,你有事自便吧。”
男人有点火了:“你这什么话,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他穿着一身有板有眼的西装,看着倒也算衣冠楚楚,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不说话的时候眉目和李荧蓝有两分相似,但一开口便完全大相径庭了。
“你外公不在,那我找你!”
一边说一边掏出两份杂志砸在了楼边转角的装饰台上。
“说起来我们真也不算太封闭的家庭了,当初你要考艺校学卓耀抛头露面的时候,我们说过一句不是没有?你只要老老实实正正经经,别去干那些不三不四的事儿,混成啥样都没人管你,但你看看这个!这种新闻出来要你舅舅我们怎么忍?!”
男人,也就是李元洲的长子,李荧蓝真正的亲舅舅李乾愤恨地拍着那杂志的封面,可是他几乎要吃人的模样对上的却是李荧蓝的一派平静。
李荧蓝扫过去一眼,瞥到了刺目耸动的两行标题。
——欲求不满?豪门贵妇日日深夜徘徊夜店买醉狂欢!
——频换男友,李家名媛只要合意,贱穷矮胖一样要?!
背景照片则是在一家昏暗嘈杂的酒吧中,一个打扮性感的女人坐在正中仰头猛罐着酒,两旁坐了一堆狐朋狗友和若干年轻男子,一群人笑闹不迭,气氛很是迷醉热烈。
李荧蓝面不改色的收回了目光:“你找我有什么用?”
李乾大怒,指着照片中的女人道:“这可是你妈!她这样丢的是一个人的脸吗?丢的是我们整个李家的脸!真是没见过比她还放|荡的女人了!你在外头做大明星的时候不心虚吗?有这样一个妈!?”
李荧蓝摸出手机,在李乾唧唧歪歪的过程中直接拨了号,然后把电话递到他面前。
“拿着啊,我打给外公了,你跟他说吧。”李荧蓝把电话塞到了愣着的李乾手里,转身关上了门。
外头没一会儿就响起李乾的声音。
“爸啊……呃,没、没有,不是公司的事儿……我不知道您在开会,就是想说说小筠的情况,她最近……不是的不是的,她身体很好,也没有生病……她就是又……我没有整天盯着她,公司的企划案我有忙,之前还交给您看过了……还没改完,很快就会弄好的,您再等等……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嗯,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别的没事儿了,您忙您忙……”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地上,然后是李乾的一连串国骂。
“老糊涂!你眼里除了女儿还有什么人!李家都要败在她手里也不知道开眼看看!自私自利,全不是东西,一个个都不是东西!有种出种!”
说罢狠狠地踹了李荧蓝的房门一脚。
李荧蓝站在房里默默地听着,直到那恼怒的脚步声远去,房内的嗡嗡声消散,他才推开行李箱,倒在了床上。
每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一手慢慢探到了枕头下,握住了那枚小小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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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李荧蓝已经是u影的学生了,但为了针对训练,每周的一、五,光耀还是会请特别的演艺老师来提升他各方面的技能。
三点一到,准时下课,李荧蓝洗完澡出来,电话也一同响了起来。
“荧蓝,我之前参加了一个甜品的宣传,他们送了我几张贵宾券,我们一起去试试好么?”朱至诚在那头做出真诚地邀请。
李荧蓝擦着头发往休息室走:“不去了,我还要看剧本。”
朱至诚一顿,没有放弃:“需要我帮忙吗?对对戏好像可以帮助记忆。”
李荧蓝推开门,走过去拉开窗帘,屋内一时洒落一片金色的阳光:“谢谢,我先把台词记熟再说吧。”
见朱至诚暂时想不到新的借口了,李荧蓝果断结束了通话。
把新手机丢到一边,李荧蓝迎着还炙热的艳阳眯眼朝远处看去,仔细地一通寻找后成功的在二楼的一角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回他穿了一件松垮的汗衫,下头是同样宽大的军裤,满身的泥灰漆印,让李荧蓝哪怕已是看了多回依然有些无无法适应。
可这个人是高坤,只要他是高坤,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
李荧蓝就这样站着,看那个人挥汗如雨左右奔忙,看他为了砌一桶水泥蹲得湿了背脊,看他在只有简单保险措施的脚手架上惊悚地来回行走。
直到日落西山,直到视线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