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你不可辜负

作者:凰梧

   裴姝怡还在迟疑,裴言峤推着她,撒娇一样地说:“妈,快去!我很想吃妈做的馄饨。”

  裴姝怡没有办法,起身关怀地望过裴言瑾一眼后,最终还是往厨房走去。

  裴言瑾的肩膀上受了枪伤,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仍旧很端正地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却是一贯的冷峻沉静,半晌都没有回答裴言峤的问题。

  “不说?”裴言峤挑起好看的眉毛,颀长的身形往后靠去,他翘起一条腿,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端得是高高在上、慵懒闲适,“那我们换个问题吧!”,漫不经心的语气,抬起那双奇异的深褐色眼眸看向裴言瑾,他的唇畔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跟连子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是真的喜欢男人,还是一切都只是做给阿初他们几人看的表象?”

  裴言瑾闻言整个人一震,面上有了波动,猛地抬头看向裴言峤,“我……”,尚未说话,原本应该在厨房的裴姝怡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抬手捂着嘴,满眼震惊地看着裴言瑾,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言瑾你……喜欢男人?”

  裴言瑾低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握成拳,“是。”

  “所以你父亲逼着你结婚是因为……”

  裴姝怡还没有说完,裴言瑾抿着唇,嗓音中透着艰涩,“伯母猜想得没有错。”

  裴姝怡闻言浑身一颤,只觉得眼前一黑,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住时被裴言峤扶住手臂,“妈,你怎么了?”

  儿子担忧的神色映入朦胧的视线里,她这才慢慢地缓过来,摇摇头说:“没事,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你不要管妈了,你们继续谈吧!妈不会再偷听了。”

  裴言峤不以为然地笑道:“妈你说什么偷听不偷听的,我只是不希望妈知道一些不好的事情。”,他看着裴姝怡苍白的脸色,用手掌在她的额头上摸着,“真的没有事吗?要不要我叫来医生,或是去医院看看?”

  “没什么。”裴姝怡抽出自己的手臂,不等裴言峤说什么,她转身恍恍惚惚地走向厨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裴言峤在原地站了半分钟,面无表情地坐回沙发上,他拿出烟点燃,头也不抬地说:“没什么好说的了,等裴廷清过来带你回去吧!他必定会给我和阿初一个交代。”

  接下来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窗外下起雨,唯有一滴一滴的雨声敲击着玻璃窗,清脆悦耳。

  裴言峤嘴里衔着烟,用一只手掌撑住半边脸,懒洋洋地看着砸落在玻璃墙上的水珠,滑落后拉出一条一条清晰的水痕,他似乎看得很出神,直到裴言瑾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瞳孔才慢慢地转向裴言瑾。

  “言峤,你会不会歧视我,或是……”裴言瑾很缓慢地说着,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再握紧,最终他抬头直视着裴言峤精致绝伦的面容,“或是你觉得我这类人很恶心吗?”

  对比裴言瑾的忐忑不安,裴言峤仍是那副散漫的姿态,掀起眼皮闲闲地掠过裴言瑾一眼,“不歧视,也不会觉得恶心。”,眼瞧着裴言瑾原本晦暗的眸色忽地亮起来,裴言峤勾起唇角,“但很抱歉,我不会接受你们这种感情,因为你是我大哥。”

  “大哥?”裴言瑾泛着白色的薄唇漫出一抹笑意,却是那么苦涩自嘲,“若是你把我当做大哥的话,你就不会为了段叙初,而毫不犹豫地对我开枪。在我和段叙初之间,你选择了段叙初不是吗?”

  裴言峤点点头,“没有错。人都很贪心,对于我来说,你和阿初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任何一个我都不想失去,但必须逼我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时,我的答案无疑是阿初。不要说我忘恩负义,这些年你确实很照顾我的母亲,但归根究底那都是你身为一个晚辈应该做的,阿初不一样。”

  “说实话五岁时我无心救他,我不过是太寂寞了,想要个玩伴而已。阿初却当真了,在荒岛上的那11年里,只有阿初一个人对我好。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教官让我们跑步,最后一名没有饭吃,我本该第一的,但中途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那么多所谓的兄弟中,只有阿初一个人返回来,扶着我走完全程。你不会知道在我们连续受了三天的训练,体力透支的情况下,一顿饭对于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裴言瑾低着头,沉默不言地听着,这么多年来裴言峤还是第一次对他提起无间岛上的事。

  “其实他为我做过很多,只是这些年我一直自以为是地恨着他,也就忘记很多。算起来言瑾你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更长,我们的关系也应该更亲密,但有人告诉我,人与人的感情不是用相识的时间长短,以及所谓的血缘关系来衡量的,除了母亲外,阿初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裴言瑾很安静地听完这一番话,瞳孔一阵剧烈地颤动,最终他深深地埋下脑袋,用手掌遮住脸,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对不起……”

  裴言峤起身走过去,抬起手掌按在裴言瑾僵硬的肩膀上,低声说:“不需要给我道歉,我喜欢实在的东西,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裴言瑾一僵,随后有透明的液体从他白皙的手指间淌出来。

  门铃在这时响起来。

  裴言峤走去开门,看到头发上滴着水珠的裴廷清,他皱了皱眉头,侧过身子让裴廷清进去。

  正准备关上门,裴言峤看到刚刚为裴廷清打开车门,此刻又坐进去的女人背影,他细长的眼眸抖地一眯,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女人细瘦的手腕,“既然人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不然别到时候安我门一个‘招待不周’的罪名。”

  女人猛地回过头来,一张妩媚而年轻的脸映入裴言峤的眼帘,这一瞬间她原本惊慌的眸子倏地一厉,紧接着迅速地反扣住裴言峤的手腕,转身抬起腿直击裴言峤的肩膀。

  “不自量力。”裴言峤轻轻说出这样四个字,两人的衣衫摩擦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几秒钟后裴言峤倾身将女人反压在车门上,一把手枪抵上女人的脑门,而与此同时女人握着的手枪,同样向裴言峤的额头压下去。

  雨淅淅沥沥地下,两人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许久没有动一下。

  ***

  裴廷清走进客厅后,居高临下地站在裴言瑾面前,“两个选择。”,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十月底按部就班地跟我为你挑选的女人结婚,只是从今往后你不能再打裴家财阀的主意,而是专心帮助我选定的裴家财阀继承人,只做名义上的裴家大少;当然你可以不妥协,那么我给你第二条路——永远地离开裴家,以后不能再见裴言峤一面。”

  裴言瑾坐在那里,仍旧沉默不说话。

  裴廷清抬起手腕看着表,“三分钟考虑时间,若是你都不选,那么——”,说着一把黑色的手枪丢到茶几上,裴廷清的声音里不带有任何感情和温度,“自己来吧,不要逼我动手。”

  蚍蜉撼大树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对于他来说,裴廷清给他的三个选择,其实就相当于一个。

  若是他跟其他女人结婚,也就意味着再没有机会待在裴言峤身边,他的一切反抗就失去了意义,这样痛苦地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裴言瑾伸手拿过枪,对准自己的心口,闭上双眼就要扣压下扳机,裴姝怡跑过来劈手夺过枪丢到一边。

  紧接着她用力将裴言瑾拉到自己身后,面对着裴廷清,近乎乞求地问:“请你再给他半个小时可以吗?让他先冷静冷静,而且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不然的话,你也不会给出他两条路。”

  裴廷清低头盯住裴姝怡的眼睛几秒,转过身背对着她,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明天晚上我再过来,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裴姝怡让人先送裴言瑾去楼上的房间,转过身看到裴廷清快要走出去,裴姝怡轻轻地开口,“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裴廷清顿住脚步,高大修长的身形立在客厅的灯光下,头发上圆润的水珠一颗一颗滴下来,“你误会我很多次了,我早就不在乎。”

  裴姝怡站在裴廷清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她发现最近裴廷清瘦削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很落寞,比任何时候都要孤单。

  她的心尖骤疼,低下头攥紧手指,咬了咬下唇,试图辩解着,“你没有对我说,我不知道言瑾他喜欢的是男人,你让他结婚是为了改变他的性取向。我以为你是为了裴家财阀的利益,为了更好地控制言瑾,让他成为你的工具,我……”

  “事实结果证明我错了。”裴廷清打断裴姝一,似乎很累一样,他的嗓音沙哑,“我一直以为很多东西是我可以掌控的,不可逆转的,我也必须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