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你不可辜负

作者:凰梧

   中午蔚惟一让周医生去做别的事情,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因为快要跟段叙初领证,真正成为他妻子的缘故,蔚惟一心里无比甜蜜,唇畔始终噙着笑,整个人激动得连手中的菜叶和菜根都分不清了。

  厨房的门在这时猛然间被人从外面推开,蔚惟一惊得回过神,转头看到周医生一手紧紧按在门框上,另一只手则按在肩膀的位置,白皙的手指间满是鲜血。

  蔚惟一吓了一跳,奔过去扶住周医生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地蹲在地上,“怎么了周医生?!”

  “快……蔚小姐快打电话给段先生,外面的那些人……”周医生的肩上中枪,此刻被人追着跑到这里,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更没有时间和机会再把电话打出去,她只好用满是鲜血的手拿着手机,颤抖地递给蔚惟一,‘快……“

  蔚惟一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看到周医生身受重伤,她知道肯定有危险了,她来不及多做思考,立即接过染着鲜血的手机,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联系人里的段叙初。

  这时耳边仿佛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蔚惟一的掌心里冒出一层汗,尚未拨打出去,两条修长劲直的腿出现在蔚惟一的视线中。

  蔚惟一的手指顿在那里,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望上去,男人低着头一张脸被额前垂下来的墨发遮在阴影里,但对于跟他相处多年的蔚惟一来说,并不陌生——汤钧恒。

  周医生也觉察到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到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的汤钧恒,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蔚惟一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说:“你既然喜欢蔚小姐,请你清醒点,不要对她做什么。”,这种时候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汤钧恒手中有枪,周医生受伤更加不能轻举妄动,硬碰硬只会无辜丧命。

  “如你所说,我喜欢惟一,自然不会伤害她。”汤钧恒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周医生身后的蔚惟一,如往日一样温和地说:“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只要惟一你跟我走。”

  蔚惟一被周医生护着,手中还紧紧攥着手机,这个时候她或许可以把电话打给段叙初,让段叙初赶过来救她,但她首先要考虑的是段叙初在裴家,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到段叙初来了,周医生恐怕连命也没有了。

  第二点既然汤钧恒能进来,也就说明埋伏在暗中保护她的十个人已经丧生了,汤钧恒带来的人至少应该超过十个,段叙初当然也可以带人过来,然而依照目前的处境来看,若是段叙初赶过来,汤钧恒必定会拿她和周医生的命相要挟,如此一来,她反而会连累到段叙初。

  不能这样做。

  蔚惟一的手指没有按下去。

  但她也不可能跟汤钧恒走。

  她无法预料到汤钧恒会带她去哪里,又会对她做些什么,段叙初下午就要回来了,他们说好要一起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她快要成为段叙初的妻子,从18岁半到如今将近28岁,她已经等待十年那么久,她一秒钟也不愿再等下去。

  所以该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避免不被汤钧恒强行带走?

  蔚惟一额角冒着汗,咬牙尚未作出反应,周医生把她整个人更紧地护在身后,“想让蔚小姐跟你走?”,周医生冷笑着,仰头直视着挺拔高大的汤钧恒,即便受伤倒在地上,她依旧没有半点的卑贱,反而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人打心眼里钦佩的勇气和无所畏惧,“我是不会让你们把蔚小姐带走的,就算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就不信蔚小姐不愿意,你还能真把她怎么样。”

  汤钧恒站在那里渐渐地握起拳头,眸光晦暗不明地凝视着蔚惟一。

  紧接着周医生转过头,声音又变得跟往日一样温和,哪怕很虚弱,她还是竭力清晰地对蔚惟一说:“蔚小姐,我这条命丢了没有关系。曾经在岛上那场杀戮里,段先生救过我,从我跟在段先生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妥协,你若是以死相逼,他们肯定会忌惮。”

  说着她借此附在蔚惟一耳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你担心会连累到段先生,但你若是真被带走了,段先生会疯的,请你不要顾虑那么多,立刻打电话给段先生。”

  “可是……可是周医生你……”蔚惟一脸色苍白地摇头,看到周医生肩膀上的血不停地涌出来,她的眼泪一下子掉出来,“他们真的会杀了你。周医生,你自己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我和初初在乎啊……”

  汤钧恒迟疑半晌,觉得再拖延下去只会误事,他举起枪对准周医生的后脑勺,面无表情地说:“好,既然你那么想死,我成全你吧!”

  蔚惟一见状连忙松开周医生,腾地站起身越过周医生后,她走到汤钧恒面前,出手握住汤钧恒的手腕,直接把枪抵上自己的脑门,面对汤钧恒时她眼中已经没有泪水,平静而从容地盯着汤钧恒,看似决绝地说:“要杀她的话,就先杀我。”

  不是她有多圣母,也不是她不怕死,正因为她太想救自己,她才以死威胁,而正如周医生所说,汤钧恒他们如此费尽心机,至少绝对不可能让她死。

  果真下一秒汤钧恒的脸色立即变了,他的枪法不够精准,担心手枪走火会伤到蔚惟一,慌忙地拽出手腕收回枪,咬着牙看向蔚惟一,“你……”,最初他就是以一个兄长的立场宠着蔚惟一,如果不是情势所逼,他根本不想威胁、强迫蔚惟一。

  蔚惟一唇畔噙着冷然的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汤钧恒,镇定自若地跟汤钧恒对视,心里却没有多少把握。

  段叙初说的没有错,在真枪实弹面前,她学的空手道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气氛变得僵硬。

  周医生手里拿着蔚惟一还给她的手机,低着头用散乱的头发遮盖着,正要拨打给段叙初,外面传来这样一道清润的嗓音,“你还在期待什么,段叙初在十分钟前已经跟着爆炸的车子一起沉入大海了,他自己都尸骨无存了,你还指望他能赶过来救你们吗?”

  段叙初死了?!

  蔚惟一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被丢进去一整颗炸弹,轰地炸开,她头痛欲裂,差点支撑不住晕过去,却又立即摇摇头,迫使自己清醒下来。

  不。

  不可能。

  段叙初不会死,他那么强大的男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打败他。

  蔚惟一死死攥紧手指,目光掠过汤钧恒,看向走过来的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

  “姐姐,好久不见。”男人的语气里透着惋惜和失望,迈着脚步走过来,映入蔚惟一眼帘的是一张清俊如刀刻的脸,他很温柔地笑看着蔚惟一,像是在包容一个任性的孩子,“你骗我说在国外,实际上你被段叙初藏在了这里。”

  蔚惟一这时才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凌然冰冷的目光从汤钧恒的脸上滑过,最终落在蔚墨桦身上,她微微眯起双眸,“是你利用那个电话出卖了我?”

  当初她能用手机定位到段叙初在医院里,也应该想到蔚墨桦会用同样的方法,但她最近两天完全沉浸在幸福甜蜜中,尤其是昨天,她完全忘记去防范蔚墨桦,她更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弟弟竟然跟厉绍崇这类人合作,杀了段叙初那么多下属,过来带她走。

  “不,姐姐你错了。”蔚墨桦摇头纠正蔚惟一,他走到蔚惟一面前,低头凝视着蔚惟一,双眸依旧漆黑而粲然明亮,“段叙初把你囚困在这里,你做他的禁脔,肯定受过不少折磨吧?别害怕,我现在带了很多人过来救姐姐,姐姐跟我一起回蔚家,做蔚家财阀的掌控人不好吗?段叙初几分钟前已经死了,我不仅替父亲报了仇,我也还给了姐姐一个公道。”

  蔚惟一根本听不进去其他的,她的注意力全在段叙初身上,“你说谎蔚墨桦。”,她稍微提高的声音到底还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慌乱,指甲死死地掐进掌心的嫩肉里,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蔚墨桦,她用陈述的口吻说:“段叙初他不可能死。”

  “不相信?”蔚墨桦挑眉,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那好,我让你亲眼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说着他把那边的下属特意在那一瞬间拍下来的视频,举在蔚惟一面前。

  蔚惟一睁大眼睛正看到那一幕段叙初的车子起火,突然发生爆炸后,再冲入一边的悬崖,最后留在蔚惟一瞳孔里的影像就是那漫天的火光,蔚惟一一下子捂住嘴,却还是没有控制住发出轻微的尖叫,“不!不要……”

  她的身形摇摇欲坠,不停地摇着头,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眼中的泪水随之涌出来,“不……不会的,不可能……我不相信,初初不会死,他说过下午回来跟我结婚,还有囡囡和宝宝,他不会这么不负责任……我不相信……”

  蔚墨桦握住蔚惟一不断颤抖的肩膀,防止她倒下去,“你再看看。”,说着他打开网页,报道里正有一个记者讲解着不久前刚发生的枪杀案件,很多警察在场,最后镜头转向那个被枪杀的对象。

  蔚惟一又在这一瞬间回过神来,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裴廷清,她满脸的不可思议,“教官——”

  蔚墨桦随之望过去一眼,颇有些意外地说:“真没有想到他竟然也赶过去了,也就是说我这次不仅除去了段叙初,连裴家财阀这个神一样存在的人物,也死在了我们的手中。哦,对了姐姐。”,蔚墨桦平静地看着快要陷入崩溃状态的蔚惟一,他仍是云淡风轻的话语,“段叙初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跟裴言峤和裴姝怡一起过去参加葬礼的?裴言峤和裴姝怡也坐在段叙初的车子里,这一次厉绍崇可算是一网打尽了。”

  段叙初确实说过没有错,但段叙初那么谨慎的人,再加上一个表面上玩世不恭,实际心思细腻的裴言峤,他们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然而那辆掉下悬崖的车子也确实是段叙初的没有错,而且镜头里那个人是裴廷清,裴廷清确实遭遇不测,所以……所以段叙初和裴言峤也有可能——

  不!

  不会的。

  绝对不会。

  这一刻有两种不同的结论在蔚惟一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一种是她自身感情用事、一厢情愿地认为段叙初不会死,另一种则是事实摆在眼前的理智分析,这让她的脑子分成两半,快要裂开一样难受。

  她濒临崩溃边缘。

  正在这时蔚墨桦看到周医生还拿着手机,正试图打出去求助,蔚墨桦双眸抖地一厉,举枪就对着周医生另一边的肩膀射出去。

  蔚惟一听到“砰”的枪响,她的神智一下子又被强拉回去,猛地转过身扑到周医生身上,抱住周医生哽咽地说:“放过周医生,只要你们放过她,我就跟你们走。”

  “好啊!”这样残忍的场面下,蔚墨桦仍是温温和和地笑着,似天真无邪的少年,他妥协地收起手枪,上前拉住蔚惟一的手臂,“姐姐早这样乖乖听话,周医生也不会多受这一枪。”

  蔚惟一此刻满心的绝望和麻木,失去了所有反抗挣扎的力量,任由蔚墨桦拉她出去,随后他们站在门前。

  蔚墨桦撑起雨伞在两人的头顶,转过头淡淡地对着十多个人下达命令,“动手吧!”

  蔚惟一不明所以,直到看见那些人在小屋子四周倒上大量的液体,她闻到刺鼻的汽油味道,终于意识到蔚墨桦要做什么。

  他竟然想放火烧掉这里?!

  不!

  不能。

  这是她最爱的地方,也是她跟段叙初互相表白,定下终身、最值得纪念的场所,这里有她和段叙初那么多的回忆。

  不管是痛苦的,或是美好甜蜜的,足以她用一辈子的时间怀念珍藏,而且他们宝宝的婴儿房也在这里,昨晚他们一起布置好婴儿房,她和段叙初睡在宝宝的床上,而如今竟然有人要毁掉这一切。

  不可以!

  蔚惟一眼中的泪水决堤,她惊恐而慌乱地回过头死死拽住蔚墨桦,泣不成声地哀求他,“不要蔚墨桦,求你了……不要烧,我跟你走,我回去蔚家……请你不要烧掉……”

  然而蔚墨桦却没有半点动容,大火烧起来,本来整个屋子就是白色的木质建筑物,火势蔓延后一发不可收拾。

  蔚惟一站在那里,阴沉的天空下迎面的火光照着她的脸,温度灼热,这一瞬间她整个人都绝望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蔚墨桦的钳制,她转身往院子里奔去。

  不要烧。

  若是段叙初真的葬身汪洋大海,那么至少她要守护住两人最后一片天地,哪怕她死于这场大火中。

  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