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惟一醒来后睁开眼睛时,不出所料迎接而来的又是一片漆黑,她恍惚了几秒钟,手掌摸到隆起的肚子上,孩子还在。
“阿初.......”蔚惟一口干舌燥,嗓音嘶哑地叫了一声,一只手掌按在床上准备起身时,才发现手背上还扎着针。
她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周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蔚小姐,你感觉还好吧?”,周医生柔声询问着,正要扶着蔚惟一坐起来。
蔚惟一却仿佛被吓到一样,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又是一白,肩膀一颤用力地推开周医生,她有些焦躁地反问周医生,“阿初呢,为什么阿初不在?”
周医生愣了一下,看到蔚惟一躲闪而屈辱的表情,她才恍然间明白过来。
正如段叙初所说,蔚惟一这样高傲孤冷的性子,却在发病时跪在地上哀求段叙初给她药,他们几个下属全都看到了,如今蔚惟一清醒过来,恐怕是觉得尊严全无,不知如何自处了吧?
周医生并不急于上前,走去内室倒来一杯水递给蔚惟一,“段先生两天没有回家,趁着蔚小姐你沉睡的时间,他回去看看囡囡。”
虽说蔚惟一有些不想面对周医生,但她并不是蛮横无理之人,坐在那里用另一只手接过周医生递来的温开水,她喝下去几口,抬起头用没有光彩的眼睛看着周医生,“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周医生把水杯拿在手中,侧身坐在床沿上,她握住蔚惟一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蔚小姐,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我们见过太多毒瘾发作的人,蔚小姐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不会变,我们还是认可你做段先生的女人。”
蔚惟一摇摇头,“我知道你们或许觉得没有什么,但我自己很介意。”,她咬着唇,神色屈辱充满自嘲,“我竟然会变成那个样子........”,哪怕当年走投无路她找上段叙初时,她都没有像昨天那么卑贱。
蔚惟一别开脸,抽回自己的手盖住眼睛,过了很久她才平复自己的情绪,“周医生。”
“我在。”
“孩子.......”蔚惟一的手放在小腹上,还能感觉到胎儿偶尔的翻动,到了这一地步她也知道孩子保不住了,想到布置一半的婴儿房,蔚惟一的心像是被尖刀戳刺着一样疼,刚开口就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周医生心里很难受,面上却是强作镇定地笑着,温和地安抚蔚惟一,“段先生让我们尽力保住,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只有拿掉了。当然,就算勉强生下来,胎儿也会是畸形,蔚小姐若还是坚持流产,段先生愿意妥协,尊重蔚小姐你的选择。”
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金主的下属在跟她谈条件一样,但蔚惟一知道段叙初有多么舍不得这个孩子,而且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为她保住孩子,她怎么能自私地杀死这个孩子?
蔚惟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逼回眼中快要涌出的泪水,她不再逃避,摸索到周医生的手主动握住,她坚定清晰地说:“正如阿初所说的,无论孩子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和阿初亲生的。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我不能扼杀掉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顺其自然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蔚惟一没有哭,反倒是周医生闻言心口堵得很,眼眶很红泪珠子差点滚出来,她点点头反握住蔚惟一的手,“好。”,周医生扶着蔚惟一,让她躺回去,“蔚小姐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嗯。”蔚惟一也确实感到很累,可能也是由于药物的作用,刚醒了一会她又泛起困意,只是闭上眼睛几分钟,蔚惟一再次出声叫周医生,“阿初什么时候来?”
“晚上。”
蔚惟一这才安心了,唇边浮起笑意,看在周医生眼中却是那么苍白寂寥,“他若是回来了,就叫醒我。”,她也知道段叙初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能总是守着她,但在这种时刻,她难免会感到孤单、不安,任性地希望段叙初陪她。
周医生俯身把蔚惟一的手放在被子里,再帮蔚惟一掖过被角,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像是催眠曲一样,前所未有的轻柔安定,“睡吧,蔚小姐再醒过来,段先生就会来了。”
话音落下,一大颗泪珠子猝然间从周医生通红的眼眶中滚出来,砸落在被子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事实上她不敢告诉蔚惟一,段叙初可能不会再来了。
***
蔚惟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中途醒过来她叫着周医生,“周医生,你还在吗?”
周医生始终守在病床前,没有离开半步,看到蔚惟一睁开眼睛,周医生连忙回答,“我在,怎么了?”
蔚惟一浑身无力,使不上一点劲似的,平躺在那里没有动,“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阿初来过没有?”
病房的窗帘被拉起来,橘黄色的夕阳从细缝里照进来,在地板上映下一个一个光点,周医生过了一会才转头,凝视着蔚惟一病态般苍白的脸,她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十点二十分,蔚小姐只是睡了一个小时而已。”
蔚惟一愣了一下,“是吗?”,她的唇边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很浅很轻,整个人是那么的虚弱,“我怎么觉得像过了很长时间一样?”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周医生用玩笑的口吻说着,但蔚惟一看不到她脸上的悲意,“蔚小姐大概是太思念段先生,才会误以为时间过得很慢吧?”
蔚惟一有些尴尬,“或许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太累,重新闭上眼睛时,却不知为何不安感越来越重。
那晚蔚惟一做了很多梦,梦见几年前段叙初抱着玫瑰花在下着雪的宿舍楼下等她;时光飞逝,几年后她和囡囡在夕阳下的海滩上追逐打闹,段叙初拿着手机拍下照片。
再后来海边的小木屋被烧,她哭着跪瘫在雨中,山顶上秦悦被几个男人压在身下、秦悦自杀、裴言洁把她关进地下室.........最后那个画面是段叙初在冰冷的河水中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地说着,“惟惟,我爱你..........”,可是下一秒,一颗子弹便向段叙初射来。
“阿初!”蔚惟一声嘶力竭地喊着段叙初的名字,过了很久才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她猛然间从床上坐起身,细密的汗水从白皙的额角上滑下来,睁大眼睛却还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蔚惟一只能摸索着试图走下床,一双手忽然扶住她的胳膊,陌生的气息随之而来,蔚惟一嗅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道,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推开对方,“谁?!”
“蔚惟一,这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哦,不对.......我忘了你现在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我。”
蔚惟一听到裴言洁惋惜的语气,她整个人一震,瞳孔紧缩凭着感觉望过去,“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进来的,周医生呢?”,也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被裴言洁弄到某个地方来了,但段叙初的防护措施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会再次被裴言洁带走,所以也就是说.......
蔚惟一正想着,裴言洁再次开了口,讥诮而又神采飞扬的,“不要自欺欺人了蔚惟一,其实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若不是阿初让我过来给你带个话,周医生也不会让我靠近你。”,她说着对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证明我的身份。”
紧接着蔚惟一果真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僵硬地转头寻找过去,直到脚步声停下,蔚惟一的声音开始发颤,“周医生?”
“蔚小姐。”周医生低低地应道,手臂垂在身体两侧,两手一点点握成拳头,她垂着眼帘不敢看蔚惟一,“对不起,我骗了你。现在是第三天下午两点钟,这几十个小时里段先生一次也没有来过,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蔚小姐自己也该想到了,段先生为了救你,而答应了裴言洁提出来的条件。”
“条件?”蔚惟一刚从噩梦中挣扎过来,整个脑子很混乱,一时间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周医生在说什么,她重新坐回床头。
即便是这种时候,哪怕是表面的,她也不能让自己在裴言洁面前失去应有的姿态,挺直脊背平静地问周医生:“阿初答应她什么条件了?”
周医生一眼就看出来蔚惟一在强撑,她抬手捂住嘴,别开脸再也回答不出蔚惟一的问题。
“我来说吧!”裴言洁原本想悠闲地坐下去,但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没有找到椅子之类的,她只好往前走出一步,直接坐在床头。
裴言洁拿出手机后打开网页,让蔚惟一听着早上媒体的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据可靠消息,前江家财阀的女婿段叙初在江家破败之后,与江家财阀长女离婚。而时隔几个月后的今天早上,有人曝出段叙初在paradise会所向某个女子秘密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