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怡醒来时,裴廷清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打电话,玻璃窗里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形,墨发下的那张脸若隐若现。
他的声音很低,应该是在电话里吩咐那边的人去查这件事,裴姝怡安静地侧躺在那里,等到裴廷清挂断电话,她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大哥。”
裴廷清的肩膀明显震动了一下,猛地回过身,看到裴姝怡已经撑着手臂,自己坐起来了,他几个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猛然抱住裴姝怡,“姝怡。”
“唔..........”裴廷清坚实的胸膛隔着裴姝怡的病服紧贴着她娇软的身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裴廷清肌肉的绷紧和热度,胸腔剧烈起伏着,抱得裴姝怡是那么紧,“大哥。”
她挣脱了一下,裴廷清却越发收紧双臂箍着她,埋首于她的肩上,“不要动,让我抱一会。”
“哦。”裴姝怡本来想说裴廷清碰到她的伤口了,闻言她就乖乖地窝在裴廷清怀里不动了。
过了很久裴廷清才放开裴姝怡,看到她的面色惨白,隐忍着痛苦的样子,裴廷清才意识到什么,手掌抚上裴姝怡的脸,“我弄痛你了?”
“我没事。”裴姝怡笑着摇摇头,指着床头柜上的杯子,“大哥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吧。”
裴廷清连忙起身去倒水,平日里他不是这么不体贴,只是发生在裴姝怡身上,他就心慌意乱的,直到裴姝怡醒来,这一刻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裴廷清端着温开水,送到裴姝怡的嘴边,让她喝下去后,他又把杯子放回去,坐在床头久久地凝视着裴姝怡,“你有多傻你知道吗?那种情况下你跑过去,若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多难过?”
“我没有想那么多。”对比起来,裴姝怡则是理所当然的,她笑看着裴廷清,“我不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就是不想让大哥受伤,而且看到大哥身上流血的那一刻,我的心好痛,并非是我善良,只是因为对方是大哥你。”
裴廷清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他的薄唇颤动着,却是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以为裴姝怡替他挡刀子,是出于一种见义勇为的善良行为,换做其他人,她可能也一样会奋不顾身,又或者她不过是在报答他平日里对她的好,但她告诉他只因为对方是他。
他出身显赫,从小到大看似光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实际上他的亲生父亲从来没有养育教导过他,从记事起父亲似乎都没有抱过他一次,何况是父子之间的其他互动,陪伴他成长的只有各种功课和温柔贤淑的母亲。
他没有真正的朋友,除了母亲,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爱他、在乎他,然而如今这个跟自己相处不到三年的妹妹,却愿意用她自己的性命,换得他的安然无恙。
她那么傻,可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种奋不顾身的感情。
他带她去了桃花林,而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若是之前还无法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那么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终于被这个看似单纯的女孩子俘虏了,然而命运最残忍的地方在于这个女孩子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不。
不能。
这是违背道德伦理的,他不能让自己爱上她,毁了他自己,更毁了她。
裴廷清猛地用力闭上双眼,两只拳头紧握着,瘦削白皙的手背上显现出淡蓝色的血管。
裴姝怡见状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她又想起什么,满是担忧地问:“大哥,你是不是也受伤了,现在好些没有?”
她说着就要把裴廷清转过去看他的后背,手腕却被裴廷清抓住,他用极其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已经让医生处理过了,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嗯。”裴姝怡点点头,能感觉到后背伤口的疼痛,她侧过身子避免压到,看着裴廷清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大哥查出来没有?”
裴廷清俯身过去把枕头给裴姝怡垫好,“前几天分手的一个女朋友,记恨上了我,就花钱买了社会上的那些混混,来报复我。”,他坐回床头,抚了一下裴姝怡的头发,“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噗———”裴姝怡忍不住笑出来,“虽说我觉得彼此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合适就分手,但大哥你以后再交女朋友就要谨慎点了。”
裴廷清拿着桌子上的苹果削皮,闻言用那双细长的眼眸瞥向裴姝怡,“这种时候还笑的出来?你以为被捅一刀子,就是磕破皮那么轻的伤?我三叔说要住院几天,学校那边我给你请过假了,我妈一会也过来了。”
如他所料,她不像表面那么娇贵,换做其他千金大小姐,估计早就哭天喊地了,她还能坦然自若,可见内心很强大。
“大伯母也知道了?”裴姝怡不想让霍惠媛担心。
“这家医院是裴家财阀旗下的,我三叔在手术室里给你缝的线,想瞒住我妈也不可能,而且我妈知道了,也多一个人照顾你。”裴廷清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水果刀,削下的苹果皮没有断掉一点,往下拉成一条很长的串,连刀子划过的条纹都是那么规则清晰。
这是一项技术活,裴姝怡伸手去拿那些苹果皮,“大哥连削苹果皮都是这么好看。”,说着她就把苹果皮放在嘴里嚼起来。
裴廷清看到后很无奈地说:“我们家里还没有穷到要吃苹果皮的地步吧?你不要告诉我不该浪费。”
“不是啊。”裴姝怡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苹果皮里有更多的营养,你要不要尝尝看?”
裴廷清不吃,裴姝怡偏偏起了恶作剧心理,往他嘴里塞,裴廷清的眸子里闪过什么,紧接着裴姝怡的食指就被裴廷清的牙齿咬住了,而且他还故意用了力。
“你..........”等到裴姝怡小声叫着抽回自己的手指时,指头那里已经被裴廷清咬破,冒出血珠子。
裴姝怡疼得抽气,不管不顾的把手指放入自己的嘴里吸了一下,而手指的上面还有裴廷清刚刚留下的津液。
她自己没有留意到这个暧昧的小动作,嚼着苹果皮的裴廷清却慢慢僵住,目光紧锁在她吸手指的动作上,眸色一点点暗下去。
她这样,算是他们津液交缠了吧?就是不知道她的唇里是怎么滋味,会不会像看起来那么让人想吃?
这时霍惠媛在外面敲门,裴廷清这才收回视线,起身走过去开门。
霍惠媛进来后连招呼也不给裴廷清打,就直接走到床头坐下来,拽住裴姝怡的手腕,“姝怡,廷清跟我说了,现在好些没有,会不会很痛?”
裴姝怡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霍惠媛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裴姝怡的手背上,“对不起姝怡,大伯母没有照顾好你,让你遇到这样的危险。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说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你的父母?”
裴姝怡来到裴家的这几年里,大伯母待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把她视作珍宝捧在手心里。
此刻她受了伤,大伯母就难过成这个样子,裴姝怡本来觉得没什么,只是大伯母这样一哭,她的眼里也有些湿热了,“伯母我没事,已经不痛了。”
她说着就找出手绢给霍惠媛擦眼泪,霍惠媛平息了一会,才转过头问身侧的裴廷清,“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被混混堵上了,你是结了什么仇家?”
裴廷清淡淡地回答,“前女友的报复。”
霍惠媛闻言扶住额头,“我就说不要玩弄女孩子的感情,你现在尝到苦头了吧?而且还连累了姝怡跟你一起受罪,你说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
虽说平日里看上去裴廷清不亲近霍惠媛这个母亲,但他心里很尊敬爱戴母亲,而且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裴廷清抿着唇线,“我会处理好。”
霍惠媛点点头,声音忽然变得低沉,“需要妈帮忙吗?”
就算裴宗佑心里早就不把她当做妻子,她在裴宗佑身边不受宠了,但再怎么说她还有“裴家财阀长夫人”这样的正牌挂名,手里还是握着不少权力。
“不用妈出面了,我自己会处理好。”
以往裴姝怡觉得裴家财阀这样的豪门跟其他普通家庭没有什么区别,比如不会有传说中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她这几年看到的都是夫妻恩爱,一家人和睦的景象,然而此刻听到母子两人的谈话,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了。
有时候表面的平静,才是真正的可怕。
霍惠媛想到裴廷清也受伤了,她不由分说地拽住裴廷清的胳膊,就要去检查他后腰上的伤口,裴姝怡也想看看,但裴廷清不让,“我没事。”
霍惠媛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裴廷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噗”地笑了,“妈懂了,你现在长大了,看一下背都不给妈看。”
“嗯。”事实上不是不给母亲看,而是不想让裴姝怡看,毕竟他现在对裴姝怡的感情不一样了,若是把裴姝怡定义成他的女人,他其实是不好意思让裴姝怡看。
裴廷清别开脸,注意到霍惠媛带了饭菜来,看时间才知道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他和裴姝怡都还没有吃饭。
裴廷清走过去把饭盒打开,给裴姝怡盛了米饭,又加过菜,让霍惠媛喂裴姝怡吃饭,他自己坐在那里吃着。
期间裴廷清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拿过来看到是下属打来的,裴廷清匆匆忙忙吃过,起身跟霍惠媛和裴姝怡打过招呼,他走出病房后,沿着楼梯一直到了天台。
那里有个比裴廷清年长几岁的男人等着裴廷清,看到裴廷清后,王楠走上前对裴廷清颌首,“裴少打算怎么处理那几个人和‘前女友’?”
裴廷清站在顶楼的位置,对面高楼上的灯光照过来,他负手长身玉立,整个人透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姿态。
夜风吹着墨色的发线,那一张脸在霓虹灯火里忽明忽暗,“那八个人一个活口都不要留,至于我那个前女友.........”
裴廷清俯橄着大半个城市的夜景,他的神色云淡风轻,却吐出那么残忍的话来,“她不是千方百计地想爬上男人的床吗?那就找几个男人让她伺候,然后再把那个场面拍下来,传播到大学校园里去。”
他有太多的手段把一个正处在最美好年华的女人推向地狱,这是那个女人招惹他,更是让裴姝怡受到伤害的下场。
“是。”王楠正是两年前裴廷清从狱中捞出来的那位,如今果真为裴廷清效命,除了一份恩情外,最主要的是裴廷清给了他想要的,略一沉吟王楠低沉地问:“李嘉尧那边怎么解释?毕竟那八个人是他的下属。”
“他那边我来应付,你照着我说的去办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裴廷清没有再说什么,单手插入裤子口袋里,少年削瘦俊挺的身形往楼梯口走去,渐渐被黑暗淹没。
裴廷清回到病房后,霍惠媛跟医生去打探病情了,此刻蔚承树正坐在床头。
他和裴姝怡靠得很近,也不知道对裴姝怡说了什么,裴姝怡笑得很开心,传入裴廷清耳中,却觉得刺耳。
裴廷清脚步很轻地站在蔚承树身后,眸光却是阴沉地盯着裴姝怡,蔚承树大概觉察到了,但他装作不知道继续和裴姝怡说着话,而裴姝怡过了一会才发现裴廷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她吓了一跳,“大哥。”
裴廷清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蔚承树,“承树,你可以回去了。”
蔚承树这才站起身,看到霍惠媛也进来了,他礼貌地问道:“伯母,如果方便的话,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陪姝怡吗?”
“不方便。”不等霍惠媛回答,裴廷清吐出这三个字来,眸光凌厉地看向蔚承树,那里头含着警告之意。
霍惠媛敏锐地感觉到氛围的僵硬,她连忙走过来说:“廷清,再怎么说也是承树及时赶过去,才救了你和姝怡。”
裴廷清抿着唇,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一码事归一码事,不可能因为蔚承树帮了他的忙,他就让蔚承树追求裴姝怡了。
他这个人向来有原则,就算他欠蔚承树这份人情,那也是用其他方式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