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抿着唇,低头看着杯子中猩红的酒液,在这一刻我忽然间觉得李嘉尧说得对。
我并不喜欢裴姝怡,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对裴姝怡可能只是一时的兴趣。
我这人骨子里不甘于平淡,就像我不允许自己这一生无所作为庸庸碌碌一样,我要求我的爱情也必须轰轰烈烈至死不渝,温水煮青蛙不适合我。
我其实是一个极端又复杂的人。
从我记事起,裴宗佑这个做父亲的就没有给过我多少温情,我能看到他的时间也就只有在每天的餐桌上,每次他都像是例行公事一样考核我,若是我不能让他满意,他不会责骂我,而是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结在我的母亲身上,他也不会当着我的面对母亲发火。
十岁之前的很多个晚上,我总是能在父母的门外听到异常的响动,以及母亲压抑的哭泣声,有一次裴宗佑摔上门离开了,我又从自己房间出来去到他们的卧室,进去后就看到母亲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裸露的手臂和腿上都是伤痕。
我这才知道裴宗佑这个表面温润的谦谦公子,背地里竟然打我母亲,但母亲白天时隐藏的很好,那时我年龄小,根本想不到温柔贤淑就连对待佣人都很好的母亲,每个晚上却受着这样的苦痛。
母亲看到我进来,她惊慌失措竭力地掩饰,找着各种借口解释她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见我根本不相信,她终于抱紧我,崩溃地大哭,“对不起廷清..........你不要怕,妈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对比情绪失控的母亲,我反而冷静到诡异,我没有哭,我就问她一句话,“我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母亲愣了一下,随后更加用力地抱紧我,“是。”
于是我懂了。
从那以后我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起来,10岁之前我跟同龄孩子没有多大的区别,但十岁之后我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把所有的时间用在提高自身的能力上,让霍惠媛给我请各种老师,能学的我全都去学。
霍惠媛从来没有逼过我,每次看到我那么刻苦努力,她劝说没有用之下,经常背着我掉眼泪。
我越来越优秀,达到裴宗佑的标准后,母亲被打得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我14岁时查到了裴宗佑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于是我通过人脉关系找上混黑道的,买通他们一些人,让他们玷污了那个刚好怀有身孕的女人,最后那个女人完全是失血过多而死。
我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要给我母亲报仇,另一方面我也考虑到裴宗佑的任何一个私生子,都会威胁到我在裴家财阀以后的地位,再者我明明白白地告诉母亲这件事是我做的,让她在裴宗佑那里替我揽下这个罪名,并不是我害怕裴宗佑,相反我是让母亲给裴宗佑一个威慑。
事实证明从那次之后,裴宗佑开始忌惮霍惠媛,不仅不敢再轻易虐待霍惠媛,并且他在外面也有所收敛,不会再轻易动跟霍惠媛离婚,或是带回私生子的念头。
霍惠媛的地位无形中就这样上升了,也是从那次之后,我通过蔚承树加入了黑道,我要求见李嘉尧的时候,我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会成为下一任首领。”
便是这样一句话让我有了成为李嘉尧最得力助手的机会。
那时的我不过15岁,直到两年后我在黑道里的地位仅次于李嘉尧之下。
成长环境的影响,让我的性格很淡漠,我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从来不会被权利和*所掌控,一个真正的强者是要玩弄权术阴谋,而不是迷失自己的本性。
我一直都很清醒,清醒到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去投入、迷恋的任何人和任何事,直到遇见裴姝怡。
那天第一眼看到穿着白色裙子、面容清丽白净的裴姝怡,我的目光放到玻璃窗外的白色蔷薇上,我把裴姝怡比做一朵白色的蔷薇———清新自然、美丽而又坚韧。
最初我对裴姝怡好,完全是因为霍惠媛的缘故,后来和她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里,我喜欢的是她对我的依赖和完全的信任、没有任何防备;我喜欢牵着她的小手,无论带她去哪里,她都不会多问,而是放心地把她自己交给我;我喜欢她叫着我大哥,做错事时埋下脑袋听着我的教导,不管我是对是错,是霸道还是蛮横,她都会顺从我;我喜欢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也喜欢她崇拜我..........总之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对我掏心掏肺,纯粹却不笨的女孩子。
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她能给你带来别人不能给你的感觉,裴姝怡之于我,最特别之处大概还是因为我们是兄妹关系,若她和我没有这层血缘关系,我也未必会喜欢上她吧?
那么说到底,还是我的感情倾向有问题。
在我最初察觉到对裴姝怡不该有的情愫时,我试着跟其他女生交往过,每一次交往我都出于一种很认真的心态,但她们身上总有太多我不喜欢的地方,比如太多话、不懂得察言观色、太娇气、太拜金..........如此等等,对比起来裴姝怡反而就太符合我的标准了。
或许是因为我遇到的不多,世上还有很多好女孩,我应该继续寻觅,但身边就有一个入得了我眼的,我又何必再去找其他的?尤其是那天在桃花林里,裴姝怡奋不顾身地为我挡刀子时,那一刻我算是真正爱上了她。
但我也清醒地知道这份感情我不能要,如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觉一样,我依旧选择克制和及时抽离,我试图和其他女孩发生关系,我想或许我体会到男欢女爱的乐趣后,我就不会再对裴姝怡有非分之想了。
因此那段时间里我让自己投入另一段感情里,试着牵其他女生的手、抱其他女生、亲吻其他女生,甚至和女生做ai,但事实结果是每次我都会想到裴姝怡,想到最初我以兄长的名义理所当然地牵她的手,我小心翼翼地吻过她的额头,我温柔又霸道地抱过她,我也给她洗过澡,帮她换过卫生棉..........一切的一切,我都无法在除她之外的女生身上再演习第二遍。
然而无论我有多么喜欢裴姝怡,我有多么渴望拥有她,那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在我强吻她之前,我以为我会继续单恋下去,一个人痛苦,一个人承受着这份罪恶,但在她说出我想跟她做那种事,有多让她恶心,她不想再看到我时,我突然觉得我解脱了,她给我找了一个让我放弃的、最完美的理由。
我想我应该不会有遗憾了,毕竟我努力追求过了,如果强吻她是我最直接的表达方式,那么她的不想再看到我,便是让我彻底放手的理由。
从我发觉自己喜欢上裴姝怡时,我就一直在克制着,直到现在我都不奢望她回报给我同样的爱,但至少我不想让她讨厌我。
她崇拜我、仰望我,我在她心目中像是她父亲一样,像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不希望到了最后在她的认知里我是个心理变态,所以就让这一切终止在这一刻吧,在还没有酿成大错之前结束,至少那样我仍旧是她的大哥,我们之间只存在兄妹之情。
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粉色玫瑰花的花语,其实粉色玫瑰代表的是初恋,我借此向她表白,无论她是否懂得,结果证明我的初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我相信李嘉尧说的,由于我的成长环境,造就了我极端的性子,我的心理才会跟正常人不一样,而爱上了裴姝怡,也是我太年轻,遇见的、经历的感情太少,这个世界那么大,或许以后我会找到另外一个好女孩,我就会忘记裴姝怡。
有时候一个人走不出来,那也是因为本身不愿意走出来,而如今我要去尝试忘记裴姝怡,尝试不再喜欢她。
我不过才19岁而已,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
***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外面的酒店里,第二天早上再回去时,裴姝怡已经去学校了,我告诉霍惠媛我要去国外做交换生,学校那边的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霍慧媛听后忽然间就哭了,从我十岁那晚看到她哭以外,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当着我的面痛哭失声。
她是真的太爱我这个儿子,把她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在我的身上,如今我要去国外,她当然舍不得,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她也不想让我有压力,最终霍惠媛还是同意了,送她回房间的那一刻,我发现她忽然间又苍老了很多,这让我感到愧疚。
我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在裴家,甚至是这个世上,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这个儿子,但我还是那么残忍地离开她,然而若是留下来的后果又是怎么样,毁了我自己的整个人生吗?
我不敢想象。
后来办各种手续的那半个月里,我几乎没有再回去过裴家,不可否认我害怕看到裴姝怡,害怕看到她眼底的厌恶和对我的排斥反感。
某个下着雨的深夜里,我因为要回去拿一份资料,在裴家的人都睡过之后,我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屋子里黑漆漆的,我刚要准备开灯,“吧嗒”一下床头的灯突然亮了,裴姝怡嘶哑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大哥。”
我看过去发现她的身上穿着睡衣,在我进门之前,她应该是睡在我的床上,短暂的诧异过后,我神色如常地走过去,“今天不是双休日,你怎么回来了?”
“我生病了,就请假回来了。”裴姝怡的目光紧紧盯着我,随着我的身影移动着,好像我会凭空消失一样,而她的话让我的心抽痛了一下,终究做不到置之不理,我坐在床头问她:“吃过药没有?”
“嗯。”她如往常一样点点头,习惯性地咬了咬唇,说起来她总喜欢在我面前咬唇,让人看到就想吻过去。
裴姝怡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一样,抬头问我:“我听大伯母说你要出国,是真的吗?”
“嗯。”我淡淡地应下一个字音,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凝视着她,或是伸手抚摸她的脸。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红着眼睛质问我:“为什么要出国?如果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那番话,那么我道歉,我收回来可以吗?当时只是我的气话而已........”
裴姝怡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她,“你觉得我会跟妹妹计较吗?”
我是自己跟自己计较,我本就不该爱上她,不该强吻她,那天晚上也不该在她的腿里发泄自己的*,更不该毁掉她心中那份单纯美好的兄妹之情。
她那么无辜,而我却是满心的罪恶感。
远离,是最好的结局,直到有一天我不再喜欢她。
裴姝怡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这才望向她,淡淡地解释着,“去国外是为了学业,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发生了那次不愉快。”
“那么大哥你带我去呢?”裴姝怡用那双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我,“你再等我几个月,高考过后我跟你一起去国外的大学好不好?”,她说着就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生病的缘故,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爱哭,她也不是那么坚强,“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跳级吗?因为我想追赶上你的脚步,这次你等等我好不好?就几个月,你带我一起去国外。”
她的一番话让我有些震惊,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再迟疑了,我已经被她打败过很多次,我不想再这样无限循环下去。
我握住裴姝怡颤抖的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地对她说:“姝怡,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了,你不需要追赶我的脚步,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你何必勉强自己选择一种不是你的生活?”
裴姝怡握住我的手腕,目光紧锁着我,“我没有勉强我自己,我只是想和大哥在一起。”
我摇摇头,唇边漫出苦涩滋味,“我是你的大哥,不是你的伴侣,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裴姝怡又怔怔地盯着我,好像是我这句话终于让她清醒过来一样,她埋下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一次我没有再为她擦眼泪,我站起身拿了东西,让她早点休息,我就关上门离开了。
从那以后,直到我去国外,我都没有再见过裴姝怡了,走的那天只有霍慧媛来送我,霍惠媛抱着我,大概是想忍,但没有忍住,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哭出来。
而待在国外的每个晚上,我还是会想念裴姝怡,想得睡不着时,那一年我学会了抽烟,很多个失眠的晚上,陪伴我的只有香烟和酒精。
霍慧媛会时常打电话给我,只是裴姝怡再没有联系过我一次,而霍慧媛总是会提起裴姝怡,她说裴姝怡开始学钢琴、舞蹈、空手道、厨艺..........等等这些,总之她越来越优秀,但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除了蔚承树以外,她没有第二个朋友了,霍慧媛担心再这样下去,裴姝怡会出现什么问题。
我也只是听听而已,再没有去插手、干涉过,在国外的这一年里,我对裴姝怡的感情渐渐变淡,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不喜欢她了吧?
2月14的那天晚上,我在一笔交易里受了伤,异国他乡一个人突然不想再去医院,我一个人回到住所,在床头的灯光下为自己包扎时,我注意到床头柜上的那个水晶球,这才想起今天是国内的情人节。
我也忽然记起一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和裴姝怡在河边看烟花,烟火下她的笑容明艳,她转过头问我:“大哥,这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手中的纱布忽然间掉在地上,我握起拳头抵在唇上,猛地紧闭上双眼,不一会就感觉有湿热的液体淌下来,滑到唇边苦涩异常。
原来我还是忘不掉她,哪怕一年的时间过去,这一年里我经历太多,也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我去看过心理医生,我的心智也比一年前不知道成熟了多少倍,但无论我变成怎么样的一个人,我仍旧没有戒掉裴姝怡,我仍旧没有放下这段ji恋。
我还清晰地记得这几天是裴姝怡月事的时间。
后来我关掉灯坐在床上,一手里捧着那个水晶球,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烁着,眼前不断地浮现出这几年和裴姝怡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定格在我们最后见面的那晚,她埋下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在12点之前,我拿出手机,把曾经无数次想拨打,却始终没有拨打出去的号码打过去。
过了一会那边传来裴姝怡的声音,“你好。”
礼貌疏离,一如她14岁那年去我家,第一次看到我时,“堂哥,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