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惠媛原本已经跟着站起身了,闻言她的面色白了一下,扶着椅背僵硬地立在那里没有动。
裴廷清见状顿了下脚步,转过头温和地安抚霍惠媛,“妈我没事,你坐下来好好吃饭。”
霍惠媛那些年受过裴宗佑的虐待,心里有很深的阴影,此刻她担心裴宗佑会在书房里对裴廷清动手,还是走过去低声对裴廷清说:“无论怎么样,都要沉住气,不要忤逆他,免得自己吃亏。”
裴廷清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看了裴姝怡一眼,而本来就把注意力放在裴廷清身上的裴姝怡,察觉到后脊背僵了一下,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保持沉默,坐在那里无关事已地吃着米饭。
裴廷清什么也没有说,离开餐厅走去楼上的书房。
霍惠媛又返回去坐下来,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了任何胃口。
裴姝怡见霍惠媛心神不定的,她给霍惠媛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大伯母,不用太担心,我相信大哥可以应付大伯父。”
霍惠媛摇摇头,一脸的凝重和担忧,“姝怡你不懂。”
她就怕裴宗佑拿什么威胁裴廷清,而裴廷清未必愿意妥协,那么两父子有可能就会撕破脸了。
裴姝怡原本觉得没有多大的事,但霍惠媛表现得越是担心,她心里越没有底,跟霍惠媛一样只吃了几口,她就出了餐厅。
霍惠媛心里发慌,打开电视试图转移注意力,然而目光一次又一次看向楼上,后来坐不住了,霍惠媛在沙发边来回走动着,两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裴姝怡也有点被吓到了,掌心里都冒着一层冷汗,眼瞧着大半个小时过去,上面仍旧没有什么动静,霍惠媛沉不住气了,转身就往楼上走。
裴姝怡连忙跟上去,拉住霍惠媛的手腕,这才发现霍惠媛在颤抖,“大伯母。”,裴姝怡表面上镇定自若地安抚着霍惠媛,“你先坐一会,我去楼上看看。毕竟我是孩子,大伯父不会跟我计较的。”
那天晚上大哥说过裴宗佑是怎么对待霍惠媛的,她害怕霍惠媛惹怒裴宗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霍惠媛缓慢地点点头,“好,你先去看看,真出了什么事再叫我。”
“嗯。”裴姝怡松开霍惠媛的手,安抚了一句后裴姝怡走去楼上。
方管家正站在书房外面,见裴姝怡过来了,他对裴姝怡颌首,然后装作有其他事忙的样子,退到一边。
裴姝怡走到门前,把耳朵贴上去,但可能是里面的隔音太好,什么动静也没有传过来,裴姝怡咬了咬牙,手放在门锁上转动了一下,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望过去。
这一看就见房间里裴廷清笔直地跪在地板上,而裴宗佑手里拿着皮带,往裴廷清的背上抽打,这时裴姝怡才听到声音。
她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脸色一下子白了,猛地抬起手捂住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宗佑的皮带又落了下去。
裴廷清穿的是黑色衬衫,就算被打得流血也看不出来,而裴廷清一动不动地跪着,神情平静一如往常,仍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姿态,那样打下去,裴廷清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似乎觉察到什么,转过头看见裴姝怡,裴廷清的面色微微变了,不希望裴姝怡见到这一幕,他皱紧眉头,薄唇颤动了几下。
裴姝怡对上裴廷清那一双眼睛,她的泪水差点掉下来,就在裴宗佑要继续打下去时,裴姝怡猛然推开门,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从后面抱住裴廷清,于是那一下子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嘶”地一下,裴姝怡穿着连衣裙,裴宗佑打得她几乎听到了皮肉绽开的声音,却是咬着牙死死抱着裴廷清不松开,她转过头哽咽地对裴宗佑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狠使用暴力?你变态!”
裴姝怡既愤怒,又心疼裴廷清,这一刻她算是见识到了。
裴宗佑以前打霍惠媛,如今又打裴廷清,裴宗佑根本不算是个人,也不知道以往他打过裴廷清几次。
裴宗佑看到突然扑上来的裴姝怡,他愣了一下,听见裴姝怡的骂语,裴宗佑额前的青筋顿时跳动起来,铁青着脸色压着怒火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拉裴姝怡。
原本没有反抗的裴廷清在这时豁地站起身,猛然将裴姝怡拉到身后,他沉默地上前半步,出其不意地握住裴宗佑的手腕,只听“咯吱”一声断裂的声响,紧接着裴廷清反手将裴宗佑甩到一边,“嘭”地一下,裴宗佑栽倒在地上。
裴姝怡的手还被裴廷清握住,见状她的指甲一下子抓紧裴廷清,面上褪去所有的血色,但她在身后看着裴廷清宽厚挺拔的脊背,心忽然又安定下来,瞳孔里的泪水摇摇欲坠,呢喃着叫了他一声,“大哥。”
刚刚他还隐忍着,但看到她被打了,他就开始反抗,为了她而忤逆裴宗佑,不计后果跟亲生父亲动手,这样的感情依旧那么热烈疯狂,让她动容窒息。
裴廷清没有回头,却是不动声色地反握住裴姝怡冰凉的小手,用身体挡住裴姝怡的视线,他对父亲直呼其名,“裴宗佑。”,发生这一切也不过短短一分钟,裴廷清居高临下地站在裴宗佑面前,唇畔噙一抹冷蔑的笑,“你以为我在乎裴家长子这个身份?你让我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廷清!”霍惠媛在这时赶过来,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裴廷清,然后跑过去扶起裴宗佑,她红着眼睛,悲戚地对裴廷清摇摇头。
裴廷清抿了一下唇,望过裴宗佑一眼,他没有再说下去,松开裴姝怡的手,裴廷清沉默不言地走出去。
裴姝怡见状连忙对霍惠媛说:“我跟过去看看。”,然后她也不等霍惠媛回答,离开书房后跑着出了裴家。
裴廷清刚坐进车子里,正要发动,裴姝怡站在外面用力拍着车窗,“大哥。”
裴廷清顿了一下,随后伸手过去打开车门。
裴姝怡连忙弯身坐进去,刚系好安全带,车子就疾驰而去。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高楼大厦霓虹灯火,夜景在车窗外闪过,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裴姝怡坐在那里看着这个繁华的城市,寂静而无声,像是在看美丽的布景。
裴姝怡心里生出荒凉感,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隔离,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遥远。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裴廷清的私人住所,裴廷清打开车门下去,仍旧是一言不发地往屋子里走。
裴姝怡咬了咬唇,跟在裴廷清后面,又一次来到这个住所,裴姝怡只觉得局促有些无所适从。
裴廷清拿过医药箱,转头见裴姝怡还站在那里,他皱着眉头说:“过来,把裙子脱掉。”
他这样一说,裴姝怡才感觉到后背的疼痛,再抬起手臂一看,也是一大片淤青,鲜血都粘黏在白嫩的皮肉上了,裴宗佑还真是没有留情。
裴姝怡走过去,但她平日里都没有当着裴廷清的面脱衣服,如今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这让裴姝怡尴尬又羞窘,埋下脑袋红着脸说:“不用了大哥,我自己也可以。”
“你在怕什么?”裴廷清坐在沙发上找着药,这才抬眸看向裴姝怡,“就算之前你跟蔚承树分手了,你不是还跟他搂搂抱抱的吗?而我们虽然结束了,但照着你的思维,让我看有什么不正常吗?更何况裴姝怡,我现在对你真的没有一点性趣。”
这样羞辱的话语,让裴姝怡面色一白,“你.........”,她的性子太过倔强,受不了这样的对待,裴廷清话都这样说了,她是犯贱才会留下来,咬着牙转身就要走。
裴廷清也没有阻拦她,她走出几步又顿下,突然返回来当着裴廷清的面脱掉裙子,然后用力丢在沙发上,身上只穿着内衣,背对着裴廷清坐下来,闭着眼睛恼怒地说:“你爱帮不帮。”
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映入裴廷清的视线,裴廷清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他伸手把裴姝怡背后的长发拨到前面。
那一条伤痕从脖子往下到蝴蝶骨,雪白细嫩的肌肤此刻已经变成青紫色,冒着细小的血珠子,艳红一片看着让人心颤。
裴廷清的眸子倏忽暗下去,手指也紧紧捏了起来。
哪怕裴宗佑用皮带抽打他,他心里也没有多大感觉,而此刻看到裴姝怡被打成这样,裴廷清的胸腔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和怒火,阴鸷的目光定在裴姝怡的背上,半晌没有动作。
裴姝怡刚刚还豁出去了,此刻她用手臂抱着肩膀,身后的裴廷清还是没有动静,裴姝怡背上很痛,脸色泛白咬了咬唇,“大哥?”
裴廷清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他把棉花浸在药水里,在裴姝怡背上抹着。
清凉的药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裴廷清的动作温柔,裴姝怡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迟疑片刻她试探性地问裴廷清:“大哥,你跟大伯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裴廷清闻言手下一顿,他漆黑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复杂,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的事只告诉跟我最亲密的人。以前你是,但现在你什么也不是,所以不要过问我这些。”
裴姝怡的心抽搐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裴廷清抱着她,从记事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那个时候裴廷清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而如今他们之间结束了,她确实没有资格再知道他的一切,恐怕往后他会在床上抱着另外一个女人,让那个女人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吧?
裴姝怡感觉不到后背上的疼,心里反而一阵一阵绞痛。
裴廷清给裴姝怡做着消毒,期间手指都没有触碰到她一下,即便裴姝怡几乎*地面对他,他也是坐怀不乱,对裴姝怡没有其他想法。
他把药膏沾在棉签上,给裴姝怡抹上去,沉默片刻裴廷清开口问裴姝怡,“去日本读书的想法还是没有变?”
裴姝怡闻言漆黑的瞳孔颤了一下,隔了几秒钟她才应下一个字,“嗯。”
他为什么这样问,是想挽留她吗?但就算他不让她去,她也还是坚持,只是他过问不过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裴廷清这样说了一句,“嗯,努力吧。”
裴姝怡眼底的光芒倏地灭了下去,看来他是真的放下她了。
没关系。
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吗?他不再纠缠她了,她就不会再心软迟疑不定。
只是想到那时他说过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她,她的心里又是嘲讽,又是痛得难以呼吸。
如今的陌生和以往对比,仿佛过去的欲罢不能、如痴如狂的爱,不过就是假象而已,有多甜蜜,就有多痛。
裴廷清在这时收回手,像是医生对待普通病人一样,淡淡地叮嘱着,“可以了,这几天不要碰水,回学校后让同学,或是去医务室帮你擦药。”
“好。”裴姝怡也平静地应着,拿过裙子穿在身上,她的心跳这才正常了,转过头关怀地问裴廷清,“大哥你呢,要不要我帮你擦药?”
“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裴姝怡很心疼裴廷清,但看到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她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裴廷清根本不需要她,裴姝怡点点头没有再坚持,“哦。”
裴廷清看过时间,“你是在这里睡,还是回裴家?”
“啊?”裴姝怡一愣,她追过来是因为担心裴廷清,但事实结果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她要看他身上的伤,他也不让,就这样回去了,她还是不放心,然而又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裴姝怡正想着借口,裴廷清又说:“留下来的话,我把卧室让给你,我去客房睡。”
裴姝怡闻言心里一酸,连忙说:“好。”
裴廷清瞥了裴姝怡一眼,“去睡吧,我跟我妈打电话说一声,你什么都不用管。”
“嗯。”裴姝怡迟疑了一下,站起身往楼上走去,她推开卧室的门进去,发现屋子里的摆设变化很大,茶几上原本有杯子和花瓶,如今也都不见了,这个房间让她感到那么陌生。
裴姝怡的背上泛着疼,面色苍白地走过去,在床头坐下来,一眼看到床头柜上的盒子,她蹙着眉头拿过来,看过后是一盒避孕套,并且还拆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