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电话是杜诗娴接的,“裴大少爷。”,她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哭泣断断续续地说:“姝怡她替承树挡子弹,现在已经昏迷过去了。我们被我母亲拦住,一时间不能立即送姝怡去医院,你赶紧过来吧。”
“什么?!”绕是冷静如裴廷清,闻言他的脑子顿时懵了,身形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一下,脚步猛然顿在原地,很快地反应过来,裴廷清也来不及多说,收起手机往电梯那里跑过去。
然而两边的电梯此刻都没有闲着,裴廷清也只待了几秒钟,就转身往楼梯那里跑去,这里是七楼,但他奔跑下去的速度绝对比电梯快。
半分钟后到了车子边,裴廷清连停顿一下也没有,坐进去后车门还没有关上,他已经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道路两边的树木在车窗玻璃上掠过去,仿佛光影一样飞快,裴廷清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一路超过其他车子,偶尔车身会跟另一辆擦过,“吱”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却丝毫影响不到他,这样的架势让别人以为他是精神病医院出逃的疯子。
然而车子里裴廷清却还是觉得太慢,平日里他开车都是一只手,姿态散漫又优雅的,此刻却是两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一双墨色的眼眸里一片血红色,整颗心在不停地跳动着,太快太激烈,根本不受他的控制,要冲破胸膛一样让他无法负荷。
裴廷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紊乱,或许裴姝怡没事,他却快要被吓死了。
此刻裴廷清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装着各种情绪,却仿佛只有一个念头———“裴姝怡,你千万不要有事...........”
这边杜诗娴放下手机,她把裴姝怡安置在那里,转身打开车门下去,杜诗娴站在离母亲几米外的位置,“妈。”,刚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杜诗娴却仍是笔直地站在那里,无声落泪看着母亲。
蔚承树早就叫了救护车,而他是临时的车子,并没有准备医药箱,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等医生,或是裴廷清过来,蔚承树望过昏迷的裴姝怡一眼,只觉得心口如刀割,抿着的唇抖动着,泛着青白色。
迟疑几秒钟,蔚承树也打开车门下去,走过去弯起手臂沉默地搂住杜诗娴颤抖的肩膀,和她一起面对着杜母。
“诗娴,你今天若是跟着蔚承树走了...........”杜母在这时开口说话,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正抵在心口的位置,却是决绝地看着杜诗娴,“那么妈就死在你面前。所以是要蔚承树,还是妈,你选择一个吧。”
杜诗娴闻言整个人一震,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妈..........”,她站不稳跌入蔚承树的胸膛,想到车子里生死未卜的裴姝怡,杜诗娴只觉得悲伤愤怒,却又无奈而憋闷,她虚软地扶着额头,“你怎么能这样逼我?”
蔚承树紧攥着拳头,白皙额头上的青筋暴突出来,他紧盯着杜母,目光里头一片阴冷杀机。
若这个人不是杜诗娴的母亲,伤害裴姝怡的人,他早就一枪毙命了,此刻却只能竭力压制着冲动,胸腔震动着,蔚承树的一只手掌捏在杜诗娴的肩上,很用力几乎听到了骨头的脆响。
杜母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个保镖,不知道有没有带枪,街道两旁的树木繁密遮天蔽日,唯有小光点洒在身上,几个人在树荫下僵持不动。
剑拔弩张。
杜母抵在心口上的刀子微一用力,锋利的寒芒一晃而过,杜诗娴顿时面色惨白,吓得用手捂住嘴,上前几步失声喊道:“妈不要...........”
蔚承树眼瞧着杜诗娴有所动摇,两步上去拉住杜诗娴,杜母伤了他最珍爱的女人裴姝怡,这个时候他真想对杜诗娴说杜母想死,就让她去死好了。
只是蔚承树的话还没有开口,这时只听“砰砰、砰砰”四声连续的枪响,毫无停顿、精准无误地射穿那四个人的后脑勺,四人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下一秒钟就倒在了地上。
蔚承树和杜诗娴猛地抬眸看过去,杜母身后裴廷清的那辆车子急速地驶来。
杜母见四个人突然倒地,她大惊之下往后退出几步,睁着瞳孔猛然回过头去。
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视线里恍惚看到一颗子弹飞向自己,下一秒钟射入她的左肩之上,她还没有感觉到疼痛,鲜血几乎像是喷泉一样瞬间涌出来,紧接着杜母一下子倒在地上。
杜诗娴被吓得定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她甩开蔚承树的手臂要跑过去,“妈!”
在这时“吱”地一声紧急刹车,黑色的车子尚未停稳,驾驶座上的裴廷清已经打开车门下来。
他的身形挺拔修长,这一刻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嗜血的味道,黑色的西装穿在身上,更衬出他仿佛死神一样的阴冷气场。
“放心。”裴廷清一边大步走过来,看似从容不迫,语气里却带着一种毁灭性,唇畔勾着残冷对杜诗娴说:“她还死不了。”
他要留着杜母的一条命,若是裴姝怡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非要灭掉杜家几代,再把杜母活着埋了,给裴姝怡陪葬。
杜母倒在地上快要昏厥过去,杜诗娴哭着要跑过去,蔚承树却紧拽着她的手臂,把她往车子上拉。
杜诗娴反手用力给了蔚承树一个耳光,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低吼出来,“蔚承树那是我妈!”
蔚承树动作一顿,随后点点头,“行!”
若是让他在跟杜诗娴私奔和送裴姝怡急救间做出选择,无疑他会选择后者。
“既然你放不下你的母亲,那么我看我们两人还是算了吧。”蔚承树说着这句话时,想起几分钟前和杜诗娴紧紧拥抱在一起,浓情蜜意到此刻放手,以后做陌生人,也就是那么短暂的时间。
蔚承树不怪杜诗娴,他什么也不怪,反正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努力过了,既然相爱不能相守,他们一晌贪欢有缘无分,那么还是坦然放手吧。
杜诗娴原本已经走出去两步,听到蔚承树这样说,她又僵硬地停下,再回头去看蔚承树时,蔚承树却已经转过身往车子边走去。
杜诗娴停下所有的动作,那边的杜母在这时站起身,她的一只手掌按在受伤的肩膀上,这一刻没有了刚刚以死相逼的决然,也分明是让杜诗娴和蔚承树彻底断掉,回到自己这个母亲身边的最好机会,杜母却是摇摇头,“诗娴,跟蔚承树走吧。”
杜诗娴一怔,“妈............”
“哪个为人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如果这就是你的追求、是你想要的,那么妈一定会成全你。”肩膀上失血过多,杜母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她强忍着痛意,泪眼朦胧地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只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哪天若是后悔,受伤害了,还回到妈的身边来,妈永远不会嫌弃你。”
这一番话让杜诗娴久久处在震惊里,这才知道母亲早就察觉到了她要走,所以做了最后一餐丰盛的饭菜,并且在餐桌上叮嘱她,而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是母亲为了成全自己和蔚承树,而故意演的一场戏给父亲看吧?
杜诗娴捂住嘴,泪如雨下,“妈对不起,诗娴不孝。”,她说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语声哽咽,“你放心妈,我一定会幸福的,你自己也好好照顾自己。”
杜母别开脸,用力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猝然间滚落而下,她却是拼命压制着没有哭出声,狠下心冷漠地说:“快走吧。”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这时响起来,杜诗娴踉跄地站起身,转过去没有再犹豫,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前后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裴廷清早就坐在了后面,此刻他把裴姝怡小心翼翼地搂过来,脑袋放在他的腿上,一边打开从自己的车子里带过来的医药箱,头也不抬地对驾驶座上的蔚承树说:“开车,到最近的医院去。”
他看起来像是救治病人的医生,冷静而又沉着,但声音却沙哑艰涩,仔细听会辩出他的颤抖,裴廷清低着头给裴姝怡止血时,她脖颈上大片的鲜红色仿佛染着他的瞳孔,让他墨色的眼眸里头也越来越红。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杜诗娴从后视镜里看到裴廷清把裴姝怡搂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裴姝怡的头顶摩挲着,唇似乎在一下一下亲吻着裴姝怡的头发,那么慌乱无措,又痛苦万分地呢喃着,“姝怡............”
杜诗娴的印象中裴廷清是太淡漠的人,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他在乎的,而此刻他面色苍白地紧抱着裴姝怡,肩膀震动着痛不欲生的样子,就像裴姝怡是他的挚爱、他的生命、他的整个世界,没有了裴姝怡,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杜诗娴被这样的感情震撼了,她没有兄弟姐妹,更难以理解兄长对妹妹是怎么一种感情,在裴姝怡受伤时,裴廷清才会六神无主被吓成这个样子。
他很疼爱裴姝怡吧?
车子很快地停下来,裴廷清抱着裴姝怡大步走进医院,几个医护人员推着床过来,裴廷清沉默地把裴姝怡放上去,跟着走出几步后,察觉到蔚承树和杜诗娴也在后面。
裴廷清的脚步倏忽一顿,紧接着猛然回过身,握着的拳头出其不意地砸向蔚承树的脸,“滚!蔚承树你最好立刻消失在我的面前,若不然我保证你会死无全尸。”
此刻他的面上没有血色,俊逸的眉宇间一片灰白狂乱,像是被彻底激怒后发疯的兽,在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他一点也不顾形象沙哑地低吼着,那个样子让人丝毫不怀疑下一秒钟他会泄愤杀掉这里所有的人。
所有人都满面惊恐地看着裴廷清,他的脖颈和衬衣领口被鲜血染红,更让人不敢靠近他。
而杜诗娴站在那里扶住被打的蔚承树,近距离内她看到裴廷清的瞳孔里血红一片晶莹,随着他的喘息和身体的震动,那片晶莹摇摇欲坠,要化成什么似的快滚落出来。
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此刻竟然是...........想哭吗?他有多宠爱自己的妹妹,因为姝怡受伤昏迷,他这样高高在上神一样的男人,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流泪?
裴姝怡始终是蔚承树心里最重要的存在,此刻裴姝怡生死未卜,蔚承树当然不想离开,受了裴廷清那一拳头后,他用力抹掉唇边的血,也不理裴廷清,几步就要走去电梯。
“承树!”杜诗娴立即拉住蔚承树,因为她那么清楚地看到裴廷清要从怀里掏出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手枪是不是随身携带的,反正此刻裴廷清已经失去了理智,绝对有可能在医院里杀了蔚承树。
杜诗娴对蔚承树摇摇头,“我们走吧承树。”,她看得出来蔚承树放不下裴姝怡,这一时刻蔚承树也快要丧失理智,杜诗娴心里很痛,只有试图用眼中的泪水打动蔚承树,“那天你忘了自己说过吗?”
“在你心中我比姝怡更重要,若是两者冲突的情况下,你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我。承树,快赶不上飞机了,如果我父亲派人追过来,我们两人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蔚承树闻言胸腔一震,低头凝视着杜诗娴,他紧抿着唇眼中有片刻的迟疑,在杜诗娴屏住呼吸之下,最终蔚承树还是点点头,“嗯。”
他最后望过可以去到裴姝怡身边的电梯一眼,随后缓慢又费力地收回目光,蔚承树弯起手臂搂过杜诗娴的肩膀,两人相拥着走出医院。
而裴廷清跑到了三楼的手术室门前,医护人员要从里面关上门时,裴廷清的手臂用力扣住门框,猛然又将门推开一大半,“等等!”
“先生..........”
在医护人员提醒裴廷清出去之前,裴廷清沙哑却不容置疑地开口,“我是医生,有医师执业证。”
他这样很容易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裴廷清说完立即拿出身份证和执业证,“伤者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我必须亲自为她做手术,我才放心。”
裴廷清的手臂仍旧扶在门框上,他仿佛支撑不住一样,弯腰低着头,在话音落下后,一大颗泪珠子从他眼中滚落而出,那么沉重似乎听到了“滴答”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
裴廷清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医护人员把裴姝怡送去病房,而他则没有任何停歇,脱下身上的衣服后,去办理相关手续。
十几分钟后裴廷清打开病房的门,又从里面关上,他站在玻璃窗前,在电话里吩咐下属处理好这件事,“注意杜母那边的动向,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霍惠媛和裴宗佑知道。”
“还有那个打伤姝怡的人。”裴廷清修长的身形立在那里,一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他转头看过病床上沉睡的裴姝怡一眼,眸子里先是充满了温柔疼惜,下一秒钟却是抿入一抹阴鸷,他泛着白色的唇吐出最残忍的字来,“灭掉那两个人的全家。”
那边低沉地应了一声,“是。”
裴廷清这才收起手机,转身走过去在床头坐下来。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白色的袖口染着血,墨色的发线凌乱,眸子里一片晦涩灰白,整个人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狼狈,跟平日那个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比起来,此刻他失去了所有的形象和风度,唯有一张脸仍旧俊美非凡。
即便裴姝怡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裴廷清仍然没有放松下来,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僵硬如雕像般坐在那里,目光紧绞着裴姝怡苍白的脸,他一动也不动的,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
他那么害怕裴姝怡会凭空消失,静静地盯了她几秒钟,裴廷清伸出手抚上裴姝怡的脸颊,掌心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平静下来,胸腔里充斥着各种情绪,对裴姝怡为蔚承树挡子弹的愤怒、嫉妒、恼恨,有一种干脆掐死她算了的疯狂..........等等一切,最终所有的计较却全都化成满满的心痛和怜惜。
他最恨她太傻。
裴廷清的胸口堵得慌,心里越来越难受,眼睛里渐渐又红了起来,他俯身凑过去亲吻裴姝怡,从额头、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温柔深情到极致,他用自己的湿热浸着她发干的唇,或轻啄,或吮吸。
过了一会裴廷清只感觉到有什么热烫的液体滑落而出,到两人轻轻贴合在一起的四片唇瓣里,他品尝到苦涩滋味,沙哑的嗓音里透着心疼和无奈,却又带着咬牙切齿的恨,“裴姝怡,你给我醒过来,我们好好地来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