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怡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蔚承树和杜诗娴的住所。
他们比较喜欢安静的缘故,住所并非是在繁华地带,而且是日本的木质房子,窗户和拉门是用纸糊成的,这样的房子既不怕地震,看上去也特别美观。
裴姝怡推开外面的门,走进院子时,杜诗娴正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飞雪。
离杜诗娴头顶不高的位置挂着三个玻璃制成的风铃,三张彩色的纸条贴在下面,写着日本的古典歌曲,而铃铛在撞击下发出动听的声音,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屋檐下身形纤细的杜诗娴如一幅画,恬静而又生动。
两年过去,杜诗娴身上多了岁月洗礼下的几分淡然沉静,一张脸也越发精致漂亮,即便是在日本的名校里,各国美女云集,杜诗娴也是名列前五。
裴姝怡很喜欢杜诗娴。
杜诗娴盯着漫天的白色雪花出了神,连裴姝怡走到跟前也没有发现,直到裴姝怡浅笑着叫她,“诗娴。”
“啊?”杜诗娴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见裴姝怡的头发上落满雪花,她伸出手心疼地拂掉,“下这么大的雪,怎么也不撑伞?”
裴姝怡站在那里感受着杜诗娴手指里的温度,“我刚从学校出来,就下起雪了。没事,不冷。”
杜诗娴这才收回手,捏了一下裴姝怡的脸,有些好笑地说:“多少男生追求你,只要你站在大街上喊一声,立马就有人抢着给你撑伞,送你回家。”
说着两人一边往屋子里走去,杜诗娴侧头看着裴姝怡,“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该谈谈恋爱了。不喜欢这边的,也有很多跟你一样的中国学生吧?虽然你很独立,但毕竟是女孩子,有个人照顾你,总归好一点。”
裴姝怡闻言心抽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若是谈了,就会下定决心走到最后,所以我要好好挑选。”
正在玄关处换着鞋,裴姝怡话语一顿,抬头认真地看向杜诗娴,“诗娴,为承树挡子弹一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那一枪本来就是射向我的,让你们都误会了。我不谈恋爱,不是因为我忘不了承树,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真的只是大哥而已。”
这两年来杜诗娴待她如亲生妹妹,虽然很多事实真相她都瞒着杜诗娴,但那也是有关她和裴廷清的,她迫不得已。
而其他方面,比如在蔚承树这件事上,能解释清楚,就一定不能有误会,她不希望自己和杜诗娴有隔阂和猜忌。
杜诗娴闻言一愣,随后“噗”地笑出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是关心下你的感情问题而已,你想这么多?”
最初确实有些介意,只是裴姝怡解释过,她就释怀了,而且蔚承树对裴姝怡也是愧疚,若是裴姝怡不帮他们,就不会受伤。
两年前蔚承树去英国救裴姝怡,在那边高价雇了几个人,他们的积蓄也全都用光了,因此算是还了裴姝怡这个人情,这两年蔚承树对杜诗娴情深意长,两人之间早就没有任何芥蒂了。
杜诗娴伸手抱了一下裴姝怡,裴姝怡身上很冰凉,杜诗娴叹息一声,“傻瓜,你的性格就是爱胡思乱想,这样会很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如今你在这边,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有天晚上蔚承树告诉了杜诗娴关于裴家为什么会收养裴姝怡的一些事,杜诗娴由此更加心疼裴姝怡,话里的意思是让裴姝怡不要再想裴家了。
裴姝怡闻言身子一颤,紧接着眼睛里发酸,有时候她总是会因为别人一句话,而突然想流泪。
杜诗娴说该放下的,就放下,那么她确实不能再执着于过去和裴廷清的那段感情了是吗?
两年,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匿迹,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时光的力量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它能淡化曾经以为一辈子也放不下、忘不了的感情和人,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是不是代表裴廷清也在慢慢地戒掉她?他身边有别的女人陪伴,早就有人代替了她的位置了吧?
心好痛。
即便不让自己抱有期待,但每次想到裴廷清,她就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裴姝怡望过一眼外面的飞雪,在眼泪掉出来之前,她转移话题问杜诗娴,“承树呢,不在家吗?”
“出差去了,刚刚打过电话,大概等我们做好饭,他就回来了。”杜诗娴说着把客厅的门拉上,往厨房走去。
裴姝怡闻言蹙起眉头,忍俊不禁地说:“诗娴你还真没有把我当成外人,让我过来,没有开饭也就算了,你还想让我帮你做饭。”
屋子里温暖宜人,饭厅和厨房是用一扇门隔开的,像屏风那种,杜诗娴拉开门先走进去,头也不回地对裴姝怡说:“让你打下手,帮忙择菜而已,哪有那么多抱怨?”
也确实如此。
这两年有时间杜诗娴就让她过来蹭饭,春节她也是跟杜诗娴和蔚承树一起度过的。
裴姝怡跟在后面,抿着唇轻轻地笑,接过杜诗娴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香菇,她在操作台上帮忙处理着。
杜诗娴炒着小菜,问起了裴姝怡的学校圣诞时准备什么节目。
裴姝怡依旧品学兼优,如今是某个动漫设计团的团长,这次圣诞晚会她们团里准备了演出节目,是根据裴姝怡画的一组漫画改编而来的,最近两天也正在排练中。
杜诗娴听完后点点头,“挺好的。”,她把姜丝放入油锅里,转头问裴姝怡,“你不是往编辑部投稿了吗?怎么样,给回应了没有?”
“还没有,大概要元旦后了,毕竟竞争力也不小,那里又是做整个日本畅销漫画的公司,我这种新人的漫画,他们看不看一眼还不定呢。”裴姝怡淡淡地说。
对于漫画她有很大的兴趣不假,只是名利心却不重,所以投过去的稿子能不能被出版印刷,她并不是很纠结。
“没关系。姝怡我相信你,而且据说他们现在的主编是中国人,你占很大优势,稿子到他们手中的话,应该会首先处理。”
裴姝怡闻言一愣,“你学建筑的,怎么知道我这些?”
杜诗娴自然而然的语气,“关心你,所以就特意了解过。”
裴姝怡实在是感动杜诗娴对她的用心,一直觉得能交到杜诗娴这样的朋友,是她的荣幸。
她正想问杜诗娴学校的安排,外面传来响动,过了一会已经脱掉外衣的蔚承树就进来了,一边挽着袖口,笑着跟两人打招呼,“诗娴,姝怡。”
如今他越发英挺硬朗,这边的事业也在逐渐起步,二十四岁的男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光彩。
蔚承树对裴姝怡仍旧充满怜惜,像是妹妹,“小小姝你去客厅看电视吧,这里有我和诗娴就可以了。”
这两年蔚承树很忙,也很辛苦,但他太疼爱杜诗娴,每次回到家,都会主动要求做饭,或是做家务,此刻刚出差回来,自然想跟杜诗娴腻歪一会。
“嗯。”裴姝怡笑着点点头,拉开门走出去,又从外面关上。
下一秒钟,蔚承树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还在炒菜的杜诗娴,脸往她的脖子里蹭着,炙热柔软的唇吻在杜诗娴的耳朵上,蔚承树调笑着说:“外面好冷,你身上暖和,让我抱一会,顺便也让你闻闻有没有女人的香水味。”
“在外面学得越来越贫。”即便在一起两年多了,每次蔚承树吻杜诗娴,杜诗娴还是会像被电流袭击一样,身子酥麻颤动着,“要帮就帮我,不帮就去洗澡换衣服,马上可以吃饭了。”
蔚承树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凑到前面亲杜诗娴的唇,呼着灼热的气息,他很是委屈地说:“几天没有见到,我好想你,都不给碰一下啊?”
两人说着话,杜诗娴就感觉到后面抵上来的硬物,她又是羞愤,又是无奈的,用手肘推蔚承树的胸膛,“你还是赶紧去洗澡吧。”
蔚承树还想有更亲密的举动,只是顾虑着裴姝怡在外面,他只好最后啄了一下杜诗娴的脸颊,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好吧,现在洗好澡,一会也方便进入正题。”
杜诗娴:“…………”
蔚承树宠溺地捏了一下杜诗娴的脸,笑过一声拉开门走出去,在客厅里遇见裴姝怡,打过招呼后,蔚承树就走去卧室了。
客厅的地上铺着榻榻米,上面是坐垫,只是裴姝怡他们毕竟是中国人,不习惯这边长时间的跪坐姿势,因此在茶几前设有一处沙发。
这边住所的设计风格注重空间,客厅不大,却不狭窄,反而空出很大一片位置,一扇窗户正开着。
雪下得比刚刚要大,白茫茫一片遮挡住视线,衬得外面的院子很空旷,三支风铃晃动在响着,这样的画面唯美而又很有意境。
裴姝怡就是坐在正对着窗户的位置,低着头卷发掩住半边脸,发尾披散在肩上,越发衬出她的纤弱伶仃,此刻她手里正握着手机。
每到一个人独处想着裴廷清时,她总是要拿出手机试图打电话给他,然后又清醒过来自己根本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裴姝怡自嘲又苦涩地勾起唇,正要收起手机,有人打电话进来。
陌生的号码,裴姝怡犹豫一下还是接通了,那边的人自我介绍说是公司编辑部的某个责任编辑,用日语告诉裴姝怡她的投稿被采用了,如果方便的话,让她几天后过去一趟编辑部,要跟她详谈。
裴姝怡一怔,心里顿时很激动,第一次面对这种正规的公司,她的话语里多少透着紧张。
对方是日本人,用低沉的声音安抚着说看过裴姝怡附的简历,知道裴姝怡是中国人,画得挺好让她不用太担心。
这让裴姝怡觉得对方很温和,礼貌地道过谢后,她挂断电话,走去厨房帮杜诗娴把饭菜端上餐厅,借此告诉了杜诗娴这样的好消息。
杜诗娴比裴姝怡还要高兴,“正好过几天是我的生日,姝怡的这个消息比任何礼物都要好。”,说着杜诗娴拉开椅子坐下来,一边给裴姝怡盛汤,“等你也成为这边的畅销漫画家,到时候成名了不许忘记我。”
裴姝怡自然没有忘记杜诗娴的生日,她也准备好了礼物,闻言笑着点点头,“嗯,来之前不是说有好事要告诉我吗?”
蔚承树在这时走过来,坐在杜诗娴身侧,“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杜诗娴在桌子下握住蔚承树的手,掩不住唇边甜蜜,她对裴姝怡说:“过完我的生日,我刚好20岁。我准备和承认回去国内一趟,在圣诞那天先把结婚证办了。”
“啊,这么快?”裴姝怡惊讶地睁大眼睛,毕竟之前杜诗娴没有提起过要在什么时候结婚,她也没有想到这两人要那么急着领证。
过了一会她反应过来,由衷地对蔚承树和杜诗娴说:“祝福你们。”
蔚承树以为杜诗娴要宣布什么,听到裴姝怡的祝福,他的唇畔勾出温柔的笑,“是啊,诗娴的追求者太多了,没有一层保障,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他想到杜诗娴总是说光用他的钱,像被他包养一样,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杜诗娴,“而且以后就是合法夫妻,不存在我包养你一说了。”
杜诗娴一直都很感动蔚承树的付出,若不是因为她,蔚承树应该在读研究生,却出去工作供养她读大学,要说考验期,也过了,蔚承树没有辜负她,她愿意在几天后和蔚承树成为夫妻。
“你们两人真是行动派。”裴姝怡心里还是羡慕蔚承树和杜诗娴,他们两人面前也有很多阻碍,但都一步步走到现在了。
再对比她和裴廷清,裴廷清肩负的太多,又有这层血缘关系,她和裴廷清不会有结果了吧?
别人越甜蜜,越是衬出她的孤单,裴姝怡觉得自己眼睛里有些潮热,连忙站起身说:“既然是这样,就喝些红酒吧。”
“好。”杜诗娴看到裴姝怡的眼睛红了,只以为裴姝怡是替她高兴,她走过去和裴姝怡一起拿出红酒。
三人坐在饭厅里,窗户外面仍旧飞舞着白色的雪花,一个多小时后结束一餐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杜诗娴不放心裴姝怡一个人回去,她要去送裴姝怡,但蔚承树也不想让杜诗娴一个人返回,于是他开着车子,和杜诗娴一起把裴姝怡送去住处。
裴姝怡住在这边的一栋西式公寓楼里,一方面也是因为裴廷清考虑到这里处于繁华区域,裴姝怡一个人方便一些。
“我先上去了。”裴姝怡跟蔚承树和杜诗打过招呼,她接过杜诗娴递来的伞,转身往公寓楼走去。
这里有一段上坡路,中途裴姝怡停下来,站在那里把伞杆搭在肩上,她仰望着那一栋公寓楼,大多数住户都亮着灯火,连成一片海洋。
然而裴姝怡却是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寒风呼啸而过,飘着雪花和树叶,她只觉得连一颗心都是凉的,直到绣花的白色伞面上落满了雪,裴姝怡才走去公寓楼。
裴姝怡开门的时候,隔壁新搬来几天的邻居也在这时回来了,拿着钥匙开门的男人穿着长风衣,身材高大修长,右边臂弯里搂着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应该是带来住处上床的。
裴姝怡闻到淡淡的酒精气息,而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瞥过男人半边俊美的脸时,他突然转过头看向裴姝怡。
裴姝怡愣了一下,毕竟是邻居,日本这边又很注重礼仪,她浅笑着对男人颌首,用日语跟对方问好。
谁知那男人却说出一句流畅的中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皱着修长的眉毛,似乎有些醉了,眯着眼睛紧盯着裴姝怡。
裴姝怡对上男人的目光,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淡透明的,却是极其漂亮。
裴姝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邻居,墨色的头发面容白皙,从口音上判断应该是中国人,裴姝怡也用中文不甚在意地说:“可能在电梯里,或是路上遇见过吧。”
那男人仍旧搂着乖顺的女人,抿着薄唇审视了裴姝怡几秒钟,他这才点点头,“或许吧。”
裴姝怡对邻居颌首,推开门时仍旧能感觉到男人复杂的目光,隐约听到这样一句,“你不就是那晚…………”,裴姝怡关上门隔绝了声音。
两年前的那段时间里,裴姝怡整晚在酒吧里买醉,一日三餐也没有按时过,后来就有了胃病,今晚在杜诗娴那里喝得酒不多,半夜的时候胃却又疼起来。
裴姝怡打开床头的灯,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脸色越发苍白,她咬着牙坐在那里,忍痛用手按住胃部。
由于太着急,在抽屉里翻着常备的胃药时,放在里面的戒指不小心被抖掉,滚落到一边的墙角。
裴姝怡听到轻微的声响,猛然停下胡乱翻找的动作,立即掀开被子下床,连鞋子也不穿惊慌失措地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