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你不可辜负

作者:凰梧

   裴姝怡摇摇头,依偎在项宇曜的怀里,她闭上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她太累了,不愿去想那么多,她只知道如今所有的情情爱爱都要抛之脑后,最重要的是先挽回言峤的性命,至于她自己?当一个人无力与命运抗争的时候,也就只有认命顺其自然了,花自飘零水自流,她也挣扎不了,也就只有照着这条路走下去。

  后来裴姝怡让项宇曜回去了,她走进病房把门关上,上床抱着沉睡的言峤,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她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只要言峤的病好了,她就不会再担惊受怕。

  只是另一方面又担心手术的成功率,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小手术,但从今晚和裴廷清的那一番谈话中,至少裴廷清绝不会让言峤死,这也让裴姝怡稍微安心下来。

  而这天晚上裴廷清回到无间岛,一个人坐在吧台那里喝着红酒,室内只开了一盏灯,光线不甚明亮他处在一片阴影里,周身被落寞和寂寥笼罩着。

  李绍轩很早就去睡觉了,但平日里他有很多东西要学,今天时间太早反而睡不着了,穿着拖鞋和睡衣从楼梯上下来,看到裴廷清正在喝酒,李绍轩走过去攀上不矮的吧凳,自己坐上去后盯着裴廷清看,“您今天很不开心吗?”

  小孩子总会轻易地崇拜某个人,有时候会学他的一言一行、行事作风,企图自己长大了也要成为这样的人,比如李绍轩对裴廷清这个宛如父亲的存在,他充满了好奇和探索欲,也企图表现得好一点,能引起裴廷清更多的关注。

  裴廷清这次倒不像以往一样不理会一个小孩子,他转头不冷不淡地反问李绍轩,“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开心过?”

  李绍轩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皱着眉毛对裴廷清说:“我从来没有看到您笑过。”,他不惧怕裴廷清,只是却难以亲近裴廷清,有时候他总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让裴廷清笑,裴廷清不笑,让他变得也不笑又沉默寡言了。

  很多时候,裴廷清不在李绍轩面前戴面具,此刻他俊美的一张脸有些苍白,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浮动着血丝,大概是他压在心里的太多,负担也太重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想什么,更没有人真正懂他,所以裴廷清也不管李绍轩是否能听懂,他望着李绍轩,仿佛在看着另外一个人,沙哑地问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刀枪不入,我的心是石头做的,我冷血没有感情不会痛?”

  李绍轩确实听不懂裴廷清在说什么,但至少他知道裴廷清不像表面那么冷漠,他识字、练字,或是弹钢琴累得睡着后,裴廷清总会把他抱到房间的床上,给他盖被子抚摸他的脸;他几乎不怎么生病,每次生病都是裴廷清亲自喂给他药…………在整个岛上将近一百多人里,有男人和女人,也有他们生下的孩子,但所有人中裴廷清待他最好,在没有父母陪伴的情况下,裴廷清的这份好,足以让他这个小孩子铭记。

  李绍轩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裴廷清开心,他用黑色的眼睛看过酒瓶和酒杯,随后把小半瓶酒拿在两手中,找了另外一个杯子,晃悠悠地往里面倒,直到有大半杯了,他两手捧着杯子对裴廷清说:“既然您不睡觉的话,我也不睡了,我陪你一起喝酒。”

  裴廷清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李绍轩已经像喝清水一样,把红酒灌进嘴里一大半,直到真正品尝到酒精的味道,李绍轩一张精致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一点也不好喝,为什么您不喝牛奶?”

  李绍轩这个样子让裴廷清想起那一年裴姝怡来月事,他第一次给裴姝怡喝红糖姜水时她的样子,胸口顿时又是一阵绞痛,他用力闭了眼再睁开,伸出手指把李绍轩唇边的酒液擦掉,“不是要陪我喝吗?不好喝,你还喝不喝?”

  李绍轩感受着裴廷清手指下温柔的动作,他这人愿意亲近别人的时候,不管是谁似乎都能被他迷惑,李绍轩连忙点点头,“我要喝,您喜欢的话,我也会喜欢。”

  “那好。”裴廷清端起酒杯轻轻地跟李绍轩碰撞过去,随后一饮而尽,李绍轩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杯子里剩下的全部喝进去,没过一会就醉了觉得头晕目眩,趴在吧台上差点栽下去。

  幸好裴廷清伸手搂住李绍轩的身子,他想到自己的儿子言峤来,整颗心更加柔软,抱着李绍轩放到房间的床上,过了一会裴廷清才关上灯回去自己的卧室。

  他的心口痛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著,特别想坐起身抽烟,也想像三年前最痛苦的那段时间,用毒品来缓解内心的痛苦,但他不能,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放纵自己,更不能停滞不前。

  裴廷清的手按在撕裂一样的心口上,面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半晌后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凝神安定的药物,这类药物用得太多,也有免疫了,所以他一次要吞服很多片下去,只是因为他不是神,今晚他必须好好休息。

  最终裴廷清还是睡过去了,第二天九点多才醒,没有来得及回裴家,不过会有霍惠媛和方管家帮他应付着宁怜梦,裴廷清走去李绍轩的房间,一个小孩子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裴廷清到厨房煮了汤,叫醒李绍轩后,让李绍轩喝了一小碗,等李绍轩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后,裴廷清才离开无间岛。

  裴廷清回了一趟公司,随后赶去医院,找其他几个医生一起进去言峤的病房,做手术前的检查和准备,房间内裴姝怡刚喂言峤吃过饭,看到几个医生进来,她一眼认出其中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是裴廷清。

  裴姝怡咬了咬唇,走过去对他颌首,站在几个为言峤检查的医生后面,她低声问裴廷清,“你亲自上手术台?”

  “嗯。”裴廷清点点头,此刻他淡漠的语气反而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虽然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自己的亲生儿子,至少在手术台上亲眼看着他,我才放心。”

  裴姝怡闻言心里涌出酸楚,之前对手术的紧张和害怕因为裴廷清的话,而消减不少,她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半天才颤抖地说出谢谢两个字。

  裴廷清垂眸望向裴姝怡,绵密的睫毛掩住那里头的情绪,他低沉地重复一遍昨晚的那句话,“这是我的责任。”,看到裴姝怡的肩膀颤抖着,眼泪快要流出来,裴廷清口罩下的薄唇抿了一下,“我能理解你身为母亲在孩子要上手术台的心情,但相信我不会出任何问题。”

  裴姝怡眼中的泪珠子直往下掉,捂着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嗯。”

  直到那几个医生都离开了,裴廷清站在门边的脚步再次顿住,仿佛心有灵犀一样,紧接着言峤稚嫩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来,“医生叔叔你不能走,昨天你欺骗了言峤,你没有回来找言峤,你要跟言峤道歉。”

  裴姝怡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昨天裴廷清跟言峤玩捉迷藏,她坐在床头有些忍俊不禁地对裴廷清说:“昨天言峤一直都在等着你去找他,直到睡着了,你也没有回来。”

  裴廷清没有想到言峤是个如此执着的孩子,心里顿时涌出愧疚,看过时间也不是很赶,裴廷清走过去跟裴姝怡坐在一侧的床沿上,伸手搂了言峤到怀里,将言峤的小身子置放在他强健的臂弯里。

  裴廷清墨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温柔地对言峤说:“叔叔没有欺骗你,叔叔也找了,但叔叔没有找到,也就只能怪叔叔笨了,那么这场游戏算是叔叔输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有意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嗓音,再加上连裴姝怡都没有见过裴廷清这么温柔地哄过孩子,所以言峤并不能判断出医生叔叔和他口中的坏人是同一个人,他攀在裴廷清的手臂里,想了想说还要跟医生叔叔玩捉迷藏,这次换医生叔叔藏起来,他和妈妈一起去找医生叔叔。

  若是只有这种方式言峤才愿意亲近他,那么他暂时还是不让言峤知道他是爸爸,裴廷清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但至少能陪着自己的儿子,他也满足了。

  裴廷清同意了言峤的提议,等裴姝怡配合地跟言峤一起背过身去,他放轻脚步走进内室,为了能让言峤找到他,他也准备藏柜子里,但他这样的身形也进不了柜子,只好跃上了窗户,用窗帘遮挡住身形。

  过了一会言峤和裴姝怡进来,言峤果真去柜子里找,没有找到人后,他又去掀被子,再到床底下,门后都看过依旧没有医生叔叔,他自言自语着叔叔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裴廷清的唇边勾出笑意,忍着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后来言峤还是在裴姝怡的循循善诱之下,拉开窗帘才看到医生叔叔。

  他两腿屈起来,一只脚抵在窗框上,靠坐在那里,手臂抱着肩膀长眸微闭着,很随意悠闲的姿态,言峤觉得窗户上肯定很好玩,攀着也要上去。

  裴姝怡不离言峤左右,连忙把言峤抱起来,裴廷清早就伸出手把言峤接到怀里,随后让言峤坐在他的腿上,他从后面把言峤小小的身体抱住,转头伸手指向楼下,问言峤好玩不好玩,温柔地跟言峤说着话。

  言峤安安稳稳地坐在裴廷清的怀里,眉开眼笑的很高兴的样子,而裴姝怡静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对父子,她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裴廷清对言峤的喜爱、在意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而且毕竟是亲生的,有那层血缘关系在,对比项宇曜来,言峤更喜欢亲近这个医生叔叔。

  今天午后的阳光很好的,透过窗户照在人身上,感觉很舒服,而裴姝怡这阵子像是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一样,被阴霾深深地压着,不见光明和希望,忘记有多久没有像此刻真正这么轻松过了。

  耳边传来裴廷清和言峤说笑的声音,言峤几乎在裴廷清的怀里滚成了一团,裴姝怡看着裴廷清眉眼间的温柔、宠溺和怜爱之情,真想时光就定格在这一秒钟,不要再面对以后,不要再走下去。

  裴廷清抬起手腕看过时间,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那么久,他抱着言峤不舍得松开,手掌抚摸在言峤的脑袋上,裴廷清温柔地问:“等会言峤就要做手术了,言峤害怕不害怕?不过做过这一次手术后,言峤以后就不会再痛,也不会总是待在医院里了。”

  裴姝怡听着眼睛里酸楚一片,而言峤不知道手术的重要性,但以后不用再待在医院里,让他特别开心,深褐色的眼睛里亮闪闪的,握紧拳头像个男子汉一样告诉裴廷清,“言峤不怕,会有妈妈一直陪在言峤的身边,言峤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妈妈了。”

  “对。”裴廷清望过裴姝怡一眼,再低头对上言峤漂亮纯净的眼睛,“你只要睡一觉,醒来后就能看到妈妈了,叔叔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还有…………”,裴廷清说着拉起言峤的左手腕,那串黑色的珠子在阳光下发着光,“你不要忘记叔叔说过,这串珠子可以为言峤带来很多幸运。”

  言峤也看着那串珠子,用力地点点头应着,“嗯。”

  裴廷清这才抱着言峤从窗户上跃下来,几秒钟的时间让言峤觉得自己好像飞起来一样,开心地“咯咯”笑出声。

  裴廷清把言峤交给裴姝怡,走出去时伸手在裴姝怡的肩膀上握了一下,裴姝怡眼睛里顿时发酸,点点头应着裴廷清,“没事,我在手术室外等言峤。”

  下午三点多,言峤被送去手术室,裴姝怡和项宇曜在外面等候着。

  裴姝怡坐在椅子上,浑身不停地颤抖着,那么害怕手术过程中会有什么意外和风险,但透过手术室的门仿佛能看见裴廷清面容沉静地站在里面,裴姝怡紧紧地握着手中盛着白开水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