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言峤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并且透着心疼,给裴廷清缠纱布的动作很笨拙,即便是在裴廷清的指导下,他缠得也很不好看,但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小心翼翼而又温柔的,生怕弄疼了裴廷清。
等到缠好后,再打上蝴蝶结,言峤捧住裴廷清的手吹着说不疼了,然后学着妈妈经常做的,他在裴廷清包着纱布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言峤这么郑重其事的,好像他受了多大的伤一样,让裴廷清觉得很好笑,另一方面也很感动,眼睛里涌出一片酸楚,某种液体快要滚落而出,他又死死压住,只感到一颗心柔软而又满足。
真好,能被自己的儿子紧张,无数次他都庆幸裴姝怡当时历经辛苦把言峤带到这个世上,让他能体会到身为父亲的幸福,仅此一点,无论裴姝怡对他的态度有多冷淡,他依然会包容裴姝怡。
这时言峤抬起头,看到裴廷清唇畔勾出的笑意,他先是一愣,随后猛然扑到裴廷清的怀里,两条手臂抱住裴廷清的脖子,言峤把小脸蹭在裴廷清的脖子里,很开心地说:“教官叔叔你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裴廷清发现言峤最像裴姝怡的一点就是“野”,比如一下子扑到人的怀里,裴廷清连忙伸手去抱言峤,将他的小身子置放在自己强健的臂弯里,他舒展了修长的眉宇,噙着笑忍俊不禁地说:“你又没有看过我长什么样子,怎么知道我好看不好看?刚刚你还一直强调我丑,不让我喜欢你妈妈。”
“你记仇了,你是大人,怎么能这么小气?”言峤坐在裴廷清的膝盖上,说着从他怀里抬起头,伸手就去扯裴廷清脸上的面具,“你让我看看,若是你长得好看的话,我就让你喜欢我妈妈。”
裴廷清捉住言峤的手,“那你先告诉我。”,他跟言峤对视着,伸出手指在言峤白皙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裴廷清柔声问:“在你的定义里,要长成什么样子才算是‘好看’?”
言峤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你见过我爸爸吗?”
“你爸爸?”裴廷清愣了一下,难道说在言峤心目中他的爸爸最好看?
言峤听着裴廷清的语气,以为裴廷清不认识他的爸爸,他从裴廷清的膝盖上下去,说让裴廷清等他一会,随后他跑着开门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裴廷清一边收拾着医药箱。
言峤很快就回来了,怀里抱着几本杂志,他坐在沙发上把杂志排列好放在手边,随后拿出其中的一本,言峤指着封面杂志上的男人给裴廷清看,“这个就是我的爸爸,是不是很好看?虽然我的爸爸好几次欺负我妈妈,他是坏人,但我的爸爸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
“教官叔叔你有没有他长得好看?”言峤说着,一边翻开其他几本杂志,或在封面,或在某个专访里,裴廷清无论是在商界,还是其他领域都很有名气,言峤一一指给他的教官叔叔看。
这一次裴廷清的眼睛里真的湿润了,言峤藏着有他照片的杂志,他可以理解为言峤潜意识里是喜欢他的吗?但到底那次在机场他给言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也让言峤看到他“欺负”裴姝怡,所以在言峤的定义里他是坏人。
“教官叔叔,你怎么了?”言峤一个人说了很久,教官叔叔却一个字也没有回应他,他想了想放下杂志,用安慰的语气对裴廷清说:“你是不是没有我爸爸长得好看?”
“没有关系,你不用自卑,唐宋叔叔他们都没有我的爸爸好看,因为我爸爸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谁也不能超过他。虽然你长得很丑,但我一样喜欢你。你其他方面都很厉害,以后言峤要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人。”
裴廷清闻言伸出手臂猛然抱住言峤,他将下巴抵在言峤的头顶摩挲着,紧闭上双眸终有一颗泪珠子滚落而出,他沙哑地应着言峤,“好。”,足够了,能有言峤这样的儿子,他觉得以往经历的种种坎坷和苦痛,便都不算什么了。
命运把裴姝怡和言峤赐予给他,便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和幸福,他要变得更强大,保护好裴姝怡和言峤,不再让几年前那样的事情重演,他要给裴姝怡和言峤这世上最好的。
言峤很开心地把脸埋在教官叔叔的怀里,教官叔叔身上有一种气息,跟妈妈的不一样,但也很好闻,对比起来妈妈的怀抱里很柔软,教官叔叔的则更加宽广,在他面前如高山,特别的温暖厚实,他喜欢教官叔叔。
后来裴廷清抱着言峤去床上睡觉,他伸手关掉床头的灯时,动作顿了一下,裴廷清转头问躺在被子里的言峤,“怕黑不怕黑?”
“如果我说我怕黑,教官叔叔是不是不允许我怕?因为你说过一个人最好不要有弱点。”言峤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摇摇头对裴廷清说:“我不怕黑,我自己一个人睡觉时,也会关灯。”
裴廷清在言峤的脑袋上摸了一下,“好。”,说完他关掉灯,返回身掀开被子,侧躺着弯起手臂把言峤小小的身子裹进怀里,他温柔地询问言峤,“那晚安了?”
如今言峤已经不再需要睡前听故事了,他窝在裴廷廷清的胸膛,也道了晚安,没过半分钟想到什么,言峤在黑暗里抬起脸,只看见裴廷清线条流畅的下巴,他满含期待地问:“以后每晚我都可以跟教官叔叔一起睡觉吗?”
这两年裴廷清晚上并不经常待在这边,毕竟他有很多事要处理太忙,有时候还要出差顾不上那么多,也就在裴家那边睡了,只是听到言峤这样的要求,他点点头,宠溺地应了声好,决定以后无论多晚,每天晚上他都会回来陪言峤一起睡觉。
言峤心满意足了,闭上眼睛很快地睡了过去,裴廷清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吻,不像往常一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靠抽烟度过一晚上,这一时刻抱着沉睡的言峤,裴廷清只觉得无比的踏实和安心,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而裴姝怡回到自己的住所后,客厅里的灯还亮着,绍轩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听到脚步声后,他把电视关掉,走到裴姝怡身边,“阿姨你回来了?”
这两年无论裴姝怡去哪里,绍轩总是会看着电视,等她一起回来睡觉,最初裴姝怡让他先睡,他说一般情况下他没有那么早睡,而且要做功课,因此很多时候若是裴姝怡不留在言峤那边,她都会尽量早点回来,绍轩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她心里对绍轩的爱,不比对言峤少。
“我们去睡觉。”裴姝怡牵着绍轩的小手,两人一起往楼上走,绍轩仰着漂亮的一张脸问她,“阿姨见到言峤了,言峤他最近好不好?”
裴姝怡唇畔含着浅笑,温柔地说:“言峤他很好,长高了很多。”,裴姝怡顿了一下脚步,她的手摸上绍轩的脑袋,“比起绍轩来,言峤他更活泼一些,对谁都好像有说完的话。”
绍轩闻言低下头去,很小声地问:“阿姨是觉得我没有言峤好,所以不喜欢我了吗?”,他咬了咬嘴唇,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其实我也知道,我不是你和教官的儿子,麻烦你们照顾我,我很拖累你们。若是你们真的为难的话,还是把我送去国外吧,没有关系的。”
裴姝怡闻言心里骤然疼痛,绍轩就像是曾经刚去裴家的自己,很敏感小心翼翼,觉得自己会是裴家的麻烦,担心裴家会再把自己送去孤儿院。
她连忙蹲下身摸着绍轩的脸,笑着温柔地说:“傻孩子,阿姨说你没有言峤活泼,是希望你能像言峤一样。小孩子不要那么闷沉,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知道吗?你看其他孩子多爱笑,以后你也学着他们多笑笑。”
绍轩闻言果真笑了,他点点头开心地说:“好。”
裴姝怡拉着绍轩的手回去房间,掀开被子把绍轩抱上床,让绍轩先睡觉,她去洗澡,绍轩很乖巧地点点头,等到裴姝怡去浴室后,他拿起裴姝怡画得漫画翻看着。
不久后裴姝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在沙发那里用吹风机吹着,绍轩下床走去浴室,再出来后两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绍轩。”裴姝怡惊了一下,正要去帮绍轩,他已经稳稳当当地走到床边,把热水放在地上,回过头叫着裴姝怡,“阿姨你过来泡脚。”
裴姝怡看着绍轩那一张精致的脸,她眼中的泪水差点掉下来,连忙走过去坐在床头,而绍轩蹲在地上,脱掉裴姝怡的鞋子,把裴姝怡的脚放在温度适中的水里,他温软的小手在裴姝怡的脚上按着,虽然没有什么技巧,也不熟练,却足以让裴姝怡感动。
灯光下绍轩偶尔仰起脸和裴姝怡说着话,其实跟在裴姝怡身边,他笑得次数比两年待在裴廷清身边时多了,裴姝怡希望绍轩能快乐,不要因为父母都离开这个世上了,而孤僻不快乐。
半个小时后,绍轩为裴姝怡擦干净脚,他自己一个人把盆子放回浴室,关掉灯这才走回来上了床。
裴姝怡盖好被子,把他抱在怀里后,他又对裴姝怡说:“阿姨若是再做噩梦了,也不用怕,我会陪在阿姨身边。教官说作为一个男人,就要保护女人,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阿姨你的。”
裴姝怡感动得无以复加,越发用力抱紧绍轩,“好。”
“下午的时候我看到阿姨你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是不是教官送给你的?”绍轩乌黑的眼睛凝望着裴姝怡,“阿姨你喜欢吗?教官送花给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裴姝怡闻言想起裴廷清在车子里说的爱她,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甜蜜,在小孩子面前她自然不会说谎,“嗯,阿姨很喜欢,这个情人节阿姨过得很开心。”
绍轩又笑了,眉眼弯弯如月牙,“那就好,我也希望阿姨开心一点。”
裴姝怡伸手关掉床头的灯,“睡吧。”
“晚安阿姨。”
“晚安。”
***
从那天杜诗娴在咖啡厅里对蔚承树提出离婚后,有三天蔚承树没有回家了,而公司那边杜诗娴递了辞职信后,不管有没有批准,这几天她都没有再去上班,决定跟蔚承树顺利离婚后,她先把这栋别墅卖掉,买其他的房子来住,然后去别的地方上班。
毕竟她有才华、有高学历、更有工作经验,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被重用,她是独立自强的女人,不至于因为离婚没有了男人,就养不活自己和惟一了。
这天晚上杜诗娴把惟一哄睡了后,她自己却是辗转难眠,想到以往和蔚承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心痛得难以自已,躺在床上再次掉了泪,只是担心吵醒惟一,她捂住嘴拼命地压制着,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让自己发出哭声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杜诗娴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去浴室里缓缓,却在这时听到门被打开的响动。
杜诗娴一惊,连忙起身开了床头的台灯,只见蔚承树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西装外套挂在臂弯上,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整个屋子里顿时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酒精气息。
杜诗娴连忙擦掉满面的泪水,只当做没有看到蔚承树,什么也不说她转过身准备抱着惟一去客房睡。
蔚承树此刻已经坐在了床头,伸出手臂从后面猛然把杜诗娴从后面抱住,“诗娴。”,他收紧双臂防止杜诗娴挣扎,唇贴在杜诗娴的耳朵边,呼着灼热的气息,蔚承树呢喃着,沙哑地叫着她的名字,“诗娴我爱你,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我舍不得你,我的心好痛。”
“放开我。”杜诗娴挣扎着,根本不听蔚承树说这些,他三天没有回来,必定是待在了那个女人的住所,而且她现在想到很多个晚上他都以工作为由夜不归宿,其实也是和那个女人颠鸾倒凤吧?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那么信任蔚承树,这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里,他却一直都在欺骗她,所以只有傻女人才会有她这样悲惨的下场,裴姝怡心疼她,但她一点也不同情自己,可是她怎么会想到曾经爱得那么疯狂、轰轰烈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实打败了她的天真。
杜诗娴此刻被蔚承树抱着,只觉得特别脏而又恶心,好像蔚承树身上早就染了病毒一样,她抗拒地挣扎着,蔚承树却死死抱着不放开,女人的力量永远抵不上男人。
蔚承树一只大手扳过杜诗娴的脸,看到仍旧未干的泪痕,蔚承树伸手去擦掉,心疼地说:“你哭了诗娴,你背着我哭…………我知道你表面装得无所谓,一点也不在乎,实际上你很难过对不对?你一定也舍不得我。诗娴,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滚。”杜诗娴挣不开,就有些急了,用力拍掉蔚承树的手,这时睡在床上的惟一翻了一下身,杜诗娴抬手甩了蔚承树一个耳光,随后不等蔚承树反应过来,她拽着蔚承树的手臂往外面走,不忘轻轻关上门。
蔚承树跟着杜诗娴到了楼下,没有想到杜诗娴真的要把他赶出去,他在玄关处猛地反扣住杜诗娴的手臂,上前一步将杜诗娴压在门后,他低头凑过去吻杜诗娴的唇。
很多时候夫妻之间吵架,欢爱无疑是最好的和解方式,蔚承树以为这样杜诗娴就能妥协了,但杜诗娴再面对这种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肮脏,特别排斥蔚承树的触碰。
她偏过头躲闪着,最后蔚承树湿热的吻落在了她的脸上,只让她浑身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在腿还能活动的情况下,她猛地用膝盖顶上蔚承树的下身。
蔚承树痛得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往后退出半步时,杜诗娴趁此机会挣开蔚承树,她心里清楚若是蔚承树来强的,她肯定不是蔚承树的对手,所以在蔚承树还没有缓过来时,杜诗娴打开门跑出去。
谁知惟一在这时醒了,早就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刚刚那一幕她被吓哭了,跑过去打蔚承树,大哭着说他欺负妈妈,此刻看到杜诗娴出了门,她以为妈妈不要她了,连忙放开蔚承树,哭喊着妈妈去追杜诗娴。
蔚承树见状蹲下身抱住惟一,“一一。”,他知道若是惟一在,杜诗娴肯定不会离开这里。
果真已经跑出去的杜诗娴在这时停住脚步,看到惟一在蔚承树的怀抱里奋力挣扎着,听着惟一哭喊着妈妈,杜诗娴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刀子剜着,捂住嘴眼泪猝然间涌出来,她单薄的身子站在门前的灯光中,哽咽地叫着惟一的名字,“一一。”
她不能丢下惟一,若不然到时候蔚承树娶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肯定会虐待惟一,然而她若是现在不走,估计蔚承树让人把她困起来,她以后都走不了,“所以对不起一一,你等着妈妈,妈妈会再回来带走你。”
无论怎么说,惟一都是蔚承树的亲生女儿,平日里蔚承树对惟一确实好,那个女人短时间内也不会进这个家,所以她先把惟一留给蔚承树,等她找人来再带走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