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啼哭声传过来,蔚承树想起每当这个时候杜诗娴都会把惟一抱在臂弯里,唱着歌喂惟一奶,然后他会凑过去欣喜地看着惟一吧咋着小嘴吃着,偶尔挥舞着短小的手臂,抓着他的衣袖口齿不清地叫着爸爸、爸爸,蔚承树狂喜,弯起手臂用力抱住她们母女二人…………这样温馨的画面浮现在蔚承树的脑海里,他眼中潮热湿润,唇边却是勾起温柔的笑。
“墨桦不哭,来吃奶睡觉…………”
蔚承树的肩膀猛地一震,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沙发那里,看到的却是赵兰蓉,而她怀里抱着的也并不是粉嫩漂亮的惟一,刚刚像是做了一场美梦,此刻醒来那梦便碎了。
蔚承树的身形一晃,踉跄后退半步,一只手扶在沙发背上,另一手掌按着额头,他像是突然被击垮了,长时间缓不过来。
“承树?”
耳边响起赵兰蓉关怀的询问,蔚承树乏力地摆摆手说没事,一岁多的蔚墨桦还在哭着,蔚承树听得有些烦躁,双脚交叠着坐在沙发上抽烟。
赵兰蓉在对面喂着墨桦奶粉,一边劝着他少喝些酒,说家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偏偏把佣人全部辞掉,若还是这样下去,她就住过来帮着收拾。
以往杜诗娴虽然也在公司上班,但也会兼顾一部分家里,做饭以及洗她和蔚承树的衣服,那时蔚承树真的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直到诗娴走了,他拿过西装要穿时发现不够平整,而且也不会有人再在前一晚就把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鞋子和领带搭配好,也不可能依照天气变化让他穿哪些衣服…………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细节,平日里觉得理所当然不去留意,直到她离开了,他才意识到都是必不可少的。
其实他也知道杜诗娴是个太好的妻子,是他对不起她,蔚承树手指中的烟燃尽了,他用手掌抱住脑袋,胸口被什么堵着,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赵兰蓉起身把墨桦抱过去,这几个月来墨桦一直都是赵兰蓉抚养着,蔚承树整天颓废消极,几乎没有再看过蔚墨桦,此刻墨桦向他挥舞着手臂,他心里到底生出怜爱,伸手把墨桦抱在臂弯里。
墨桦不哭了,攀着他,那双乌黑纯净的眼睛巴巴地瞅着他,很开心地对他笑,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
这还是墨桦第一次叫爸爸,但蔚承树却觉得没有一一叫爸爸时,让他那么狂喜满足,他很平静地看着墨桦的眉眼,生得比较像那个女人,但他也做过亲子鉴定,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没有错。
蔚承树想着他和诗娴的女儿一一,于是怎么也无法喜欢墨桦了,他把墨桦重新给了赵兰蓉,也不管墨桦离开他的怀抱后嚎嚎大哭,他起身往楼上走时让赵兰蓉抱着墨桦回去,以后他都不想再看到了。
蔚承树推开了惟一房间的门,诗娴怀孕时他特别激动,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跟诗娴一起布置了这个婴儿房,随着惟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着,只是惟一三岁后,他就不再把心思放在惟一身上了,也就很少来这个房间,此刻只觉得很多东西都变了,对于他来说是那么陌生。
蔚承树在房间里站了很久,不洗澡也不脱衣服,后来他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想起惟一刚出生没多久半夜哭闹时,他和杜诗娴就晃着小小的婴儿床,趴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着惟一,逗着她、唱歌给她听,很累有时候也会烦,但总归是幸福而满足的。
深夜屋子里很空、很静,以至于让蔚承树感到浑身发冷和窒息,从未想过以往一家三口那么的温馨,最后却是支离破碎,只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地待在太大的房子里,回忆着曾经的家,而这个家是情人永远无法给予的。
蔚承树从床上起身,屈着两条腿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过了不久低沉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最后蔚承树开着车去了杜诗娴的住所,屋子和玻璃窗都是黑漆漆的,这个时间点诗娴和惟一肯定睡了。
蔚承树坐在车子里没有下去,他找了一个很好的角度盯着卧室的那个窗户,就那样一直到天色亮起来,而在此期间二楼的窗户一直是黑着的,看来一一很乖巧,并没有半夜折腾诗娴。
蔚承树遍布血丝的眼睛里浮起了些许笑意,他发动车子调转回去,此后的半个月,蔚承树都会在凌晨后开车到杜诗娴的楼下,一看就是整夜。
而星期六的这晚他想看看诗娴屋子里的灯光,所以从公司出来后,也没有再回家,九点多时就到了诗娴的楼下。
这天裴姝怡找杜诗娴一起去逛街,晚上留在杜诗娴这里吃饭,裴廷清有应酬,在电话里让她跟诗娴多待一会,宴会结束后裴廷清开车过来接裴姝怡,和停在路边蔚承树的车子擦过去。
蔚承树顿时皱起眉头,裴廷清这么晚来找诗娴做什么?他想起裴杜两家曾经有意让裴廷清和杜诗娴订婚,不排除裴廷清喜欢杜诗娴的可能,并且裴姝怡不过是裴廷清的堂妹而已,她凭什么让裴廷清兴师动众地帮她?
这样一想,蔚承树顿时觉得从始自终根本就是裴廷清和杜诗娴的阴谋,杜诗娴跟他离婚,是因为要做裴廷清的地下情人不是吗?
裴廷清应该也看到了他,他此刻再避开也太不是男人了,蔚承树打开车门下去,几步走过去站在了裴廷清的车窗前。
裴廷清在其他人面前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王者姿态,他淡淡地瞥过蔚承树一眼,并没有下车问候蔚承树。
蔚承树只好走到副驾驶座那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应该说清楚。”,蔚承树说着,尚算友好地拿出一支烟递给裴廷清。
“最近在戒烟。”裴廷清从来不是锋芒外露的人,他用淡淡的语气提醒着蔚承树,“不要在我的车子里抽烟。”,他正想跟裴姝怡商量着生一个女儿来养,所以烟和酒他都很少再沾了,更不允许其他人在裴姝怡面前抽烟。
蔚承树点点头,把烟收回去,他目光犀利地盯着裴廷清,“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若是姝怡所有的朋友你都这么照顾的话,那你还真够忙的。”
裴廷清何其睿智,光是听蔚承树有些酸意的语气,他就能知道蔚承树把他和杜诗娴想得有多么不堪,裴廷清不以为然地说:“我很同情杜诗娴,背叛家族、放弃所有后一心一意地跟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你不仅出轨,还反过来这样侮辱她,她也够可悲的。”
蔚承树的面色顿时惨白。
裴廷清的下巴微微抬了一下,屋子里有灯光,只是那面玻璃墙上的窗帘拉上了,“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前岳母今晚带来了一个真正的好男人,此刻他们正聚在一起,你有没有胆量冲进去?”
蔚承树闻言猛地盯住前面的玻璃墙,面上一点点褪去血色,他的胸腔震动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其实裴廷清说的很委婉,难听点就是你有什么资格再过问杜诗娴的私人感情?你还有脸干涉杜诗娴是否再嫁人吗?而不可否认,他确实没有任何资格了。
蔚承树漆黑的眸子里装满痛苦,只觉得胸口窒闷。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转头把车窗打开,夜晚的风吹过来,蔚承树这才觉得好受了很多。
裴廷清拿出手机给裴姝怡发讯息说他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裴姝怡很快回复过来,“我等你,开车注意安全。”
裴廷清看过后一双眸子变得很温柔,眉眼不抬地对蔚承树说:“你公司里出了不小的事,不去解决,你倒是有心思闲逛到这里来了。”
“我反倒想破产。”蔚承树勾着唇自嘲地说,这段时间他消沉靠酗酒度日,公司那边也不想管了,前几天建筑工地上发生意外火灾,死了几个人闹得不小,他觉得烦无心应付,干脆把权利交给蔚家那边的蔚士胜,让蔚士胜自己去处理。
蔚承树转头看向裴廷清,他语气悲凉地说:“这些年朋友交了不少,却越来越发现知心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那是因为我们算是敌人,知彼知己,往往最了解你的反而是你的对手。”裴廷清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车灯里手背上的肤色白皙、润泽如玉,他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姿态,“在最初时会有很多人跟随你,但越往高处走,就会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对于你来说,最可悲之处在于你把最爱你的、一直陪伴你的女人,也推开了远远地甩掉,如今再回头,你已经看不见她了。”
蔚承无言以对,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隔了几秒钟他摇摇头,“圈子里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家里一个,外面养着一个,你总要随便带出来一个,以此来证明你跟他们是同类。如裴宗佑,这些年换过多少女人。”,蔚承树看着裴廷清,他嗤笑一声讥诮地说:“而你不也是一样吗?光是我看到过的,算起来也有十多个了吧?”
“对,这样说起来你比我要专一,我基本上三天换一个。”裴廷清不置可否,他的唇边也噙着笑,“但不同的是裴宗佑和霍惠媛没有感情基础,并且他能拿霍家来控制霍惠媛,再或者是那些人各玩各的,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互不干涉。”
“而你呢?你也有实力用整个杜家的兴衰来禁锢杜诗娴,你清楚只要这样做,杜诗娴肯定不会跟你离婚,但不可否认你爱杜诗娴,你狠不下心,这也就说明你玩了,变成他们的同类,然而你根本玩不起。”
蔚承树默然。
大概是他和杜诗娴处于七年之痒的状态,再加上受到别人的影响,越是成功,就越有太多的女人倒贴过来,也会有生意上的人巴结他,把那些女人直接送到他的床上,而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能抵抗住一时的诱惑,两年前蔚承树却没有克制住,*面前早就忘记了深爱的杜诗娴。
事后也曾后悔、自责过,回到家会加倍对杜诗娴好,但再跟杜诗娴作爱时,总觉得杜诗娴没有那个女人狂野、性感、大胆……对比之下,越发觉得杜诗娴索然无味了,于是控制不住再去找那个女人。
对方也没有让他失望,跟杜诗娴做时要顾及很多,有些不敢跟杜诗娴玩的,可以跟情人玩,便能感受到更多的快乐和疯狂,而出轨也更刺激,便是这样如毒瘾一样戒不掉,一发不可收拾。
但蔚承树清楚自己也只是迷恋那个女人的身体而已,时间长了会腻味,情人只能是情人,大多上不了台面,不能扶正变成妻子,也只是一时的消遣,他确实一直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杜诗娴从未质疑过他的感情,所以他以为不会出事。
但是有几次他释放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体里,叮嘱过那个女人吃药,而对杜诗娴越来越愧疚,后来抽时间带杜诗娴出去旅游,欢爱时再次找到了最初恋爱时的感觉。
其实杜诗娴一如既往的美好,只是他的心态变了,他发现自己依旧深爱着杜诗娴,于是回来后就跟那个女人断掉了。
那个女人赚够了钱,也没有再纠缠不清,谁知几个月后那个女人找上他,拿出检验单说怀孕了,并且还是个儿子,而他对杜诗娴唯一遗憾的是杜诗娴一直没有再怀孕,更别提儿子了。
这种情况下至少他觉得孩子是无辜的,于是他就允许那个女人把儿子生下来了,原本打算给那个女人一大笔钱,他只要儿子,但哪个小三没有想被扶正逆袭的心?那个女人背着他找到了杜诗娴…………直到最后演变成这样的结局。
裴延清很有耐心地听蔚承树说完,他年少时便清楚人性的阴暗和丑陋,也正因为活得太清醒,才对tou情的刺激没有好奇心和兴趣,即便蔚承树不说这些所谓的理由,裴延清也能了解。
他挑挑眉毛,淡淡反问:“情人比原配更性感、狂野、大胆?”,裴延清勾唇讽刺道:“你还真是禽兽,因为禽兽只注重交配,而对于人来说,更关键的是感情的交流。或许你生理上确实满足了,但过后你不会感到内心的极度空虚吗?”
这就像是当他跟裴姝怡之间有嫌隙时,那天在病房里他用裴姝怡的手来解决生理*,释放后确实舒服了没错,但也只是一时的,甚至快感越大,胸腔里就越空挡,所以就算不同的女人或许能给人带来更多的快乐,那又能怎么样?
没有感情的欢爱,他宁愿不要,这也是在不确定裴姝怡的心意时,他没有勉强裴姝怡的最大原因。
蔚承树仰靠在那里,用一只手掌盖住脸,很快的感觉到一股潮热顺着指尖淌出来,男人在男人面前流泪,也太没有尊严了,但他确实错了,一时的迷失把一个原本幸福的家毁了。
“没有用,再怎么悔恨,你跟杜诗娴也回不去了。”很多时候裴延清太擅于从心理上让一个人崩溃,他刺激着蔚承树,语气却仍旧没有多大的波澜起伏,“不信你试试看,当你真的一无所有,穷困潦倒之时,还会有谁陪在你身边?正是因为你没有清楚这点,才会迷失。想想看当年杜家为什么不同意诗娴跟你在一起,等你功成名就时,杜家那边为什么又来巴结你?而你对待他们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你铭记着当年的屈辱,也不管他们是把你的妻子带来这个世上的人,你报复他们,若不是后来杜诗娴求情,你会毁得杜家家破人亡吧?如此,你把杜诗娴置于何地?”这些事都是最近裴姝怡对裴廷清说的,每次提到杜诗娴这些年受的苦和隐忍,裴姝怡都会掉泪,他还要安抚裴姝怡。
裴廷清用颇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把脑袋埋下去的蔚承树,“而即便前几年你处处针对杜家,伤透了杜诗娴的心,她也选择一个人把泪水咽下去,谅解你的心情,没有因此而改变对你的感情,你更不知道的是杜诗娴之所以很难再怀孕,是因为当年她流掉过你的孩子,身体受到了一定的伤害,生惟一时也差点一尸两命不是吗?”
蔚承树闻言猛地抬起头,透明的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睛里滚落而出,虽然他不知道杜诗娴流掉过他们的孩子,但他明白杜诗娴一定是在为他考虑,不想给当时正在创业的他带来太大的负担。
“当年以你的出身,你是走了多大的运,才让杜诗娴这个豪门千金背叛家族、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或许如今还会有太多的名媛闺秀愿意嫁给你,但你自己肯定也清楚,这世间你再找不到第二个如杜诗娴这样爱你的女人。”
“如果你真的还爱杜诗娴,那么我劝你放手吧,你不值得她爱,不要再来糟蹋她,把她让给真正能给她带来幸福、守护她一生的男人,这是你最大的成全。”裴廷清说完这番话后,他打开车门下去,往屋子里走时,身后清晰地传来了蔚承树的哭声。
裴廷清也只是一笑,心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