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清没有再送宁怜梦回裴家,他一个人坐着车子去了公司,刚走进办公室霍惠媛就打电话过来,问他宁怜梦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个多月,确实是我的,之所以会呕吐,是她的肠胃不舒服而已。”裴廷清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把电脑打开。
饭桌上霍惠媛那样的反应,应该是怀疑在怀疑宁怜梦的孩子是裴宗佑的,霍惠媛肯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也不想让霍惠媛痛苦,所以既然他决定认下这个孩子了,就要替宁怜梦遮掩、圆谎,让霍惠媛以为孩子是他的。
“原来是这样。”电话那边霍惠媛喃喃地应着,停顿几秒钟她再次问道:“廷清,那天晚上你和宁怜梦真的发生关系了?而且就算确实你碰她了,你能确定孩子是你的吗?有没有可能是宁怜梦买通了医生…………”
裴廷清打断霍惠媛,“妈,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始终都是太睿智的男人,心里当然清楚霍惠媛的想法。
果真霍惠媛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其实自从宁怜梦回来后,我一直觉得她和你爸的关系过于亲密了,你能懂我的意思吗?”,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为女人太敏感,也或者是她年纪大了,越来越爱胡思乱想,竟然会以为自己的儿媳妇和丈夫有暧昧。
她不知道身为晚辈的裴廷清能不能接受,一句话之间隔了很长时间,霍惠媛的手死死攥着沙发扶手,掌心里冒出冷汗,她一字一字艰涩地说:“我怀疑宁怜梦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爸的。”
裴廷清闻言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当初霍惠媛知道了他和裴姝怡关系不正常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霍惠媛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以至于去了国外修身养性,她才调整过来,而如今儿媳妇和公公同样是乱lun,这样的丑事让霍惠媛怎么承受?她若是知道了,裴廷清丝毫不怀疑她会发疯。
裴廷清心里很难受,语气里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无奈地安抚着霍惠媛,“妈,你怎么能想到那里去了?我不觉得我爸和怜梦有什么,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我确定孩子是我的没有错,反正早晚都需要继承人,既然这次意外发生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霍惠媛闻言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收回手放在膝盖上,“既然是这样,那么姝怡那边你怎么解释?之前你和宁怜梦一直是有名无实,如今孩子都有了,她若是知道的话,该有多难受。”
他不能否认这个孩子,只有让宁怜梦生下来,而在那片郁金香花海里,他承诺过裴姝怡,让她二十岁做他的妻子,现实却把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变成了讽刺,几年后他不仅娶了别的女人,如今也不得不留下这个孩子,他愧对裴姝怡的地方太多了。
若是裴姝怡知道了,又会掉很多眼泪吧?而他即便对裴姝怡解释了,这么荒唐的事,裴姝怡会信吗?或许会因此把他推得更远,与其这样,倒不如瞒着裴姝怡,等事情结束了,他再让裴姝怡自己看。
裴廷清让霍惠媛不用担心,他自己会处理好,然后以工作为由把电话挂了。
晚上回家后,在饭桌上裴宗佑也问起了宁怜梦怀孕一事,裴廷清便再次重复了孩子是他的,并且说国外的条件更好,他安排好后过两天让宁怜梦去国外那边养胎、生孩子,毕竟他太忙,也没有时间多陪怀孕的宁怜梦。
裴廷清这些话说完后,霍惠媛注意到裴宗佑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霍惠媛的心里“咯噔”一下,裴廷清的眸色里划过一抹复杂,宁怜梦唇边笑意更深,伸出筷子要给裴宗佑夹菜,却被裴廷清适时地阻止了。
几人心思各有不同,倒也能安然无恙地吃完一顿饭,过后裴廷清回去公司加班,裴宗佑清闲了,留在家里跟霍惠媛讨论着去国外以后的一些细节,而宁怜梦则找了借口出门。
第二天赶上周末,裴廷清到底还是把班翘了,让其他人加班,他在下午时回去无间岛,挑几个人出来安排在宁怜梦身边,到国外那边去监视宁怜梦,裴廷清再从屋子里走出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原野山谷看过去像是泛着一层橘红色的光晕,整个岛上显得越发安静而又祥和,裴廷清身形高大修长,负手而立在柱子旁,他仰头时天空中有一排大雁飞过,留下优美的弧线。
裴廷清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对比整天忙碌于裴家财阀中,无间岛真是一个太好的地方。
而裴姝怡此刻正站在远处最高的那片山顶之上,顿下脚步看着别墅柱子前的裴廷清,大概是心灵相通,这时他也向这边看来,太远的距离却是四目相撞,仿佛中间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让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久久无法分开。
言峤正拉着妈妈的手,这时看到妈妈正在和教官叔叔眉目传情,一个多月没有见教官叔叔了,言峤实在想他,也不计较妈妈和教官叔叔他们在做什么了,他松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向教官叔叔挥舞着手臂,言峤大喊着:“我们在这里,教官叔叔快过来。”
裴姝怡吓了一跳,陡然移开视线,生怕言峤不小心摔到了,她连忙拉住言峤,但言峤喊了半天,教官叔叔也不理他,他一边埋怨着怎么回事,拿出手机打给教官叔叔,接通后言峤不高兴地问:“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向你挥手呢,都快累死了,你至少也回应一下吧?”
裴廷清:“…………”
他的视力是有多好,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内看到言峤这个小孩子?不过裴姝怡他确实看见了,这时裴姝怡抱起言峤,裴廷清这才注意到言峤确实在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好像他回来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一样,裴廷清心里顿时柔软温暖,唇边泛起怜爱的笑,“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这个山上有几棵很漂亮的香果树,妈妈说要摘上面的果实,种更多的出来,但现在我们对捉迷藏更感兴趣了。”言峤觉得自己长高了很多,妈妈抱着他太费力,他就示意妈妈放他下来,继续对教官叔叔说:“你也上来跟我们一起玩耍,我和妈妈正在找初初,你和初初一组,免得他觉得我们欺负他了。”
裴廷清刚刚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公司那边有不少的事要处理,至少没有时间跟言峤玩捉迷藏,但言峤都提出来了,他怎么舍得不满足言峤这一个小小的愿望,裴廷清温柔地应着,“嗯,我先把初初找到,然后再一起藏起来,现在开始了。”
“好。”等到言峤在那边答应了后,裴廷清挂断电话,往山上走去找段叙初。
幽谷深邃,这里生长着十几棵高大的香果树,优美繁茂,这种树被誉为国内森林中最美丽动人的树,若是盛夏酷暑时节,枝叶繁茂满树繁花怒放,奇特美丽,宛如一颗颗绚烂光彩的明珠,在青翠的群山中闪烁着。
裴廷清很快在一棵最古老的香果树下找到段叙初,他听唐宋说香果树的树皮可以用药,此刻正拿着一把匕首刮着树皮,看到裴廷清来了,段叙初回过头跟他打招呼。
裴廷清的手在段叙初的脑袋上摸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从前面传来的脚步声。
裴廷清的手指竖在唇上,对段叙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他一条手臂揽住段叙初的腰,跳离了地面后,另一只手抓住一枝树干,微一使力便抱着段叙初坐在了另外一株粗壮的树干上,裴廷清仰靠在那里,将段叙初置放在膝盖上,示意他不要跌下去。
庞大的树冠犹如一把巨伞,山风刮过巨伞摇动,段叙初安静地对裴廷清点点头,头顶蓝天白云,枝繁叶茂中段叙初抱着裴廷清的一条胳膊,坐在裴廷清的怀里,离地面有四五米的距离,段叙初和裴廷清一起看着树下走过来的裴姝怡和言峤。
言峤对裴姝怡说刚刚他听到初初的声音了,那么初初一定就藏在这附近,让裴姝怡就在这一片地方找初初,但找了半天没有见初初的人影,言峤又拿出手机打给教官叔叔。
裴廷清:“…………”
一个多月不见,这熊孩子倒是聪明了,他原本正手臂抱胸闭目养神,专属铃声响起来,再去关也来不及了,裴姝怡和言峤猛地抬头,正看到那两人悠闲地坐在大树上。
夕阳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裴廷清银色的面具上,熠熠生辉衬着苍翠欲滴的树叶,凝望下来时他唇畔勾着一抹似笑非笑,迷炫了裴姝怡的眼。
裴姝怡:“…………”
这样玩捉迷藏有意思吗?
段叙初早就伸手摘下一个红色的果实,照着言峤的肩膀砸过去,很看不起言峤用手机作弊的行为,若不然言峤和裴姝怡找到天黑,也不会发现他们在树上。
所幸段叙初有分寸,果实砸的不是言峤的脑袋,言峤却还是一手按着肩膀嘀咕着说好痛,紧接着他就攀着树往上爬。
但整棵树太粗壮,几个人的手臂都未必抱得过来,他没有支撑点,爬了半天还是在原地,抬起头时清楚地看到初初的唇抿着,露出嘲笑的表情。
言峤快要哭了,偏偏教官叔叔臂弯里抱着初初,一副看你怎么上来的傲娇姿态,一点也没有把他弄上去的意思,言峤生气了,转身拉住同样忍着笑看戏的裴姝怡,“妈妈我们回去吃饭,不给他们留了,让他们一直待在树上好了。”
“嗯。”裴姝怡笑着很配合地点点头,果然没有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再转过头时,裴廷清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后面。
他弯身先搂了言峤,脚下一动便离开了地面,一手抓住枝干,再用腿撑在树干上,随后裴廷清和言峤稳稳地落在了跟段叙初临近的那条枝干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漂亮,仿佛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两人就上去了,看得裴姝怡目瞪口呆,言峤早就鼓起掌崇拜地说好厉害。
言峤到了树上很兴奋,把裴姝怡这个原本的同伙也忘记了,而裴廷清两手抱着言峤的腰,举着他去摘果实玩耍。
裴姝怡站在树下半天没人理她,她顿时体会到刚刚言峤的孤独感了,仰着头咬咬牙叫裴廷清,“所以我回去自己吃饭去?”
裴廷清闻言往下望过来一眼,伸手指着最低的那一条分出来的树干,“这个对于你来说难度应该不大吧?你想上来的话,就用我刚刚的方式。”
言峤一秒钟叛变了,点头附和着教官叔叔,用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瞅着妈妈,满眼的亮光和期待,“对啊妈妈,你也很厉害的。快上来,我们都等你呢。”
裴姝怡:“…………”
换做平日她或许会跳上去试试,但现在她怀孕了,前三个月最容易出事,若是不小心摔倒,后果也就严重了,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想上去,裴廷清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却做不到。
想到肚子里的宝宝,裴姝怡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裴廷清何其敏锐的男人,一眼看到裴姝怡这个小动作,裴廷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让言峤自己坐好,他抓住树干一跃而下,如一阵风一样落在裴姝怡的面前。
裴姝怡正在走神,被他吓得往后退出半步,裴廷清却已经伸出长臂揽住她的腰,灼热的气息喷洒过来,裴廷清在她耳边低沉地说:“上面的风景很好,我们一起看。抱着我姝怡…………”
便是那尾音里柔肠百结的“姝怡”二字,让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整夜没有睡,想着宁怜梦说的那些话,于是早上时她假装带着言峤要离开,但唐宋他们拦住了她,而此刻他也没有半点让她和言峤走的意思,对她和言峤的宠爱跟往常无异。
先不管他是不是醉酒后跟宁怜梦发生关系了,至少支票绝对不是裴廷清让宁怜梦给她的,也不可能是裴廷清让宁怜梦来打发她,他眼中的情意那么浓烈,话语如此温柔,怎么会舍得她和言峤?
裴姝怡看向裴廷清面具下的那双墨色眼睛,凤眸狭长,夕阳的余晖洒在里头,更显得柔和光彩熠熠,如往常一样倒映着她的一张小脸。
全都是她。
裴姝怡用力地咬咬唇,泪水却仍旧没有控制住猝然从眼中滑落而出,她连忙伸出两条手臂抱住裴廷清的腰,把脑袋埋在他厚实的胸膛,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的气息从未变过,就连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也没有沾染丁点,他的怀抱始终都属于她一个人。
晃神间,裴廷清已经抱着她顺利地到了树上,紧接着他从后面一把将她裹在怀里,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裴廷清的下巴埋在裴姝怡肩上的头发里,他深深嗅着她的气息,低沉而又深情地呢喃着,“你好像重了很多,我不在,你是不是过得更好?”
裴姝怡眼中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不知道这些天以来,她有多想他,想得心都快要痛死了,裴姝怡吞进唇边咸涩滋味,表面上不以为然地说:“是啊,不信你再走几个月,估计我真成猪了,你就抱不动我了。”
“我喜欢养猪。”裴廷清低沉地笑,收紧手臂越发用力抱着裴姝怡,“冷不冷?”,刚问完这句,裴廷清西装的一角被拽住,往下一看,言峤正满脸不高兴地瞪着他。
裴廷清被打扰了兴致,他勾起的唇也沉了下来,“松手,自己去玩,若不然回去让你用毛笔抄一百遍三字经。”
言峤:“…………”
他还没有说什么呢,教官叔叔会读心吧?言峤固执地抓着裴廷清的衣角不放,反正他不允许教官叔叔抱妈妈,还贴在妈妈耳边说悄悄话,简直越来越过分,不把他这个大电灯泡放在眼里了。
段叙初不想再被言峤连累,他拉住言峤的手腕,一边拿出匕首提议道:“我们在这树干上刻字来玩。”
言峤意识到自己反抗无效,也只好把关注点放在初初的匕首上,两条手臂扒着树干腿晃动着,言峤凑过去满眼期待地问:“刻什么字,‘言言和初初到此一游’?”
段叙初:“…………”
裴廷清和裴姝怡在上面丝毫不掩饰地嘲笑言峤,后来段叙初划开树皮,在上面刻下了这样一行字,“言言和初初永远是好朋友、好兄弟。”
光影斑驳中,段叙初低着头认真地刻字,言峤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段叙初的侧脸轮廓,几年后那场杀戮不久,十七岁的裴言峤在这棵树上坐了一天一夜,最后他让人把这棵树砍了。
天快黑的时候,裴廷清抱着裴姝怡跃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然后伸手把段叙初接下来,让言峤自己爬下来。
言峤:“…………”
你们这样欺负人,真的好吗?上不去情有可原,若是连爬也爬下来,言峤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被初初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