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作者:烟秾

   铺子相对来说不算太小,可也不是很大,里边零乱的放着一些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从货架子上边扫过去,从吃的穿的到用的,好像样样儿不却,什么都有一点点。方嫂瞧着那些东西便笑了起来:“刘妈妈实在是想得周到。”

  刘妈妈跟在一旁憨憨的笑了起来:“我这脑子不好使,觉得哪些要就进了些货,也不知道哪些能卖得动,索性每一样都进一点儿。”

  秦妈妈叹气:“妈妈,你这般做生意,没有亏本,半个月还赚了二十五两银子,真是难得!”

  相宜站在一旁屏声静气的听着,刘妈妈与方嫂都是杨老夫人手下的得力人,杨老夫人擅长做生意,她们两人耳闻目染,总也多多少少会知道些门道,自己好生听着她们的话,从中琢磨些东西出来,看看会不会有所裨益。

  “秦妈妈,还请多多指教。”刘妈妈一脸真诚的站到秦妈妈身边:“我真是蒙头蒙脑的在做生意,只晓得起个大早去赶着最早那趟货,价钱能压得低一些,这样成本也就低了。”

  “妈妈,你为何就不做原来铺子的生意就行?听着说原先那铺子,管事再克扣,也能挣出将近三百银子来,你就跟着做下去便好了。”秦妈妈看了一眼那个铺面,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里头卖的也太杂了些。”

  “我倒是想做,可那管事的嘴巴闭得紧,根本就不告诉我那进货的地方与价格,况且他原先做都是有大宗买卖的熟人,人家也曾来过两回,见着是我在开铺子,飞快的转身就走了。”刘妈妈有些神色沮丧:“也不知道是我哪里不对。”

  秦妈妈听着刘妈妈这般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肯定是私底下有银子交易的,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就知道伸着手要银子,每一次来买东西,自己首先要尝够了甜头才谈生意吶。”

  “可不是。”刘妈妈愁得两道眉毛都凑到了一处:“姑娘拿了三千两银子给我在手中,左也不敢买,右也不敢买,生怕让姑娘的银子打了水漂,想来想去都捡着些便宜东西进了过来,万一亏了,也亏得不大。”

  “这二十五两银子是你的辛苦钱啊,妈妈。”相宜牵住了刘妈妈的手摇了摇:“这回好了,有秦妈妈与方嫂来帮你,肯定能赚大笔银子。”

  “姑娘,你自己看看这铺子,可有什么想法?”秦妈妈见相宜的眼睛不住的往铺子里边溜,笑了一笑:“你是东家,就该拿出主意来,我们可都是为东家做事的人哪。”

  相宜看了看这铺子,犹犹豫豫道:“别的我不知道,只是我晓得东大街是华阳繁华的地段,到这里来买东西的人非富即贵,肯定不会买这样的帕子。”她伸手指了指门口挂着的一排五颜六色的帕子,微微摇了摇头:“那帕子用料极差,绣工也不好,便是翠芝绣得都比那些要好。”

  刘妈妈惭愧道:“我见着这些帕子便宜,十文钱就能买一条,进了一大包呢,到现在才卖出去一条,卖了十八文钱。”

  “妈妈,若是你是府里的采买,你会买这样的帕子回去否?”相宜让方嫂取下一块帕子托在手心:“你自己瞧瞧,硬衬衬的一块布,如何好吸汗?这刺绣也粗糙,线头都露在外头还没剪呢。”

  刘妈妈想了想,满脸惭愧:“是,我肯定不会买了回去给姑娘用。”

  “这就是为何妈妈进的货卖不掉的缘故。”相宜摇了摇头:“来东大街买东西的人定然看不上这种档次的货色。”

  “姑娘,真是你说的那样!我这里卖掉的东西,都是进价高一些的,我还以为广陵的人银子多,脑子笨,专挑贵的买,没想到却是这个缘故。”刘妈妈恍然大悟,看了看铺子里光怪陆离的一堆货物,叹气道:“我是不是浪费了不少银子?”

  “没事没事,妈妈,谁不是慢慢学着做事的?”相宜抱住了刘妈妈,安慰她:“咱们听听秦妈妈与方嫂要说什么。”

  “姑娘你说得很对,我们家老夫人以前经常说,做生意便要摸准主顾的实力,开在繁华地段,只要货好,你将价格往天上喊都有人买,若是开在那平民住的地方,那就是价格越低越好,货物好坏倒是其次。”秦妈妈含笑点了点头:“姑娘还是有些天分的。”

  “另外,铺子东西太杂乱了反而不好。”秦妈妈看了看那货架上的东西,笑着摇了摇头:“这铺面小,做不得我们老夫人那种什么都卖的生意,只能精选一门卖,只要卖出了名声来,以后旁人想买这东西,都会往你这里来的。”

  “我听说杨老夫人的归真园很有名,还有专卖农产品的叫什么超级市场的铺子。”相宜眼睛里充满了向往:“只是听说,却没见过。”

  “我们家老夫人最喜欢摆弄的就是种花养草,她也最擅长培植不同的果子和稻子,得了她的指点,田庄每年收成都要比别处好许多。老夫人在大周各处都开了铺子,专卖田庄山头的东西,从每日吃的粮米,到菜蔬水果到金贵花卉,什么都卖!她在广陵东大街就开了一家这样的铺子,一口气合并了七个铺面,走到里头跟看不到尽头一般!”方嫂说得眉开眼笑,脸上全是自豪之色:“姑娘,你仔细想想,这铺面做些什么生意才好?咱们只能专做一样,莫要贪多,反而嚼不烂。”

  相宜默默的听着,对于杨老夫人的敬佩犹如那江水一般,滔滔而不绝。前世她便知道杨老夫人的本事,大周的每一个大些的州郡都能见着她那所谓的超级市场,民以食为天,她牢牢的把持着这一块,就足够她金山银山取之不尽了。

  “秦妈妈,方嫂,我们先去翠芝全贵那边瞧瞧,我再做定夺。”相宜想了想,现在有三家铺面摆在自己面前,可得要好好利用才是,当年杨老夫人也是通过一点点积累起家,再慢慢做大生意的,只要自己勤恳,再得人指点,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刘妈妈领着相宜出去,指了指斜对面不远的两个门面:“就在那里哪,姑娘过去瞧瞧知道了,两人每人管一个铺面,我与翠芝轮流做饭菜,到吃饭的时候便一块儿吃。”说到吃饭这事儿,刘妈妈拍了下大腿:“我得赶紧再去买些菜来,姑娘怎么能吃那些东西?”

  相宜方才在厨房里头见着地上全是青菜,没见着什么荤的,灶台上边有一只碗,里边盛着白嫩嫩的豆腐,看来自己弱是不来,他们三人就准备吃青菜豆腐了。相宜心中一酸,见着刘妈妈急急忙忙奔回去取菜篮子的背影,心中默默道,总有一日,她会让对自己好的人过上好日子。

  秦妈妈与方嫂带着相宜去了斜对面的铺子,走到那边更是有些吃惊,翠芝与崔珪管着的这两间,铺面要比刘妈妈打理的要大,紧挨在一起,可两间卖的东西都一样,该是全贵去进了货,分一半到翠芝铺子里头。

  全贵与翠芝嘴巴还比不上刘妈妈,两人都有些憨实,夫妻俩每人带两个伙计守着一个铺面,悠闲得似乎无事可做,门口连鸟雀都不曾来停留。

  “你们这样是不行的。”秦妈妈与方嫂看过以后,两人连连摇头:“怎么能这般做生意?”

  翠芝羞得红了脸,低着头坐在那里:“我们两间铺子还只比得上刘妈妈一间赚的钱多,她比我们俩会做买卖。”

  方嫂吃吃笑了起来:“你们一个月就赚几十两银子,这般一算,还不如直接租出去呢,西大街那边都能租到一百十两银子一个月,东大街更贵些,三间铺子一道租出去,六七百两银子就到手了。”

  光是靠租金吃饭?相宜想了想,有些不服气,虽然靠着租金,自己一个月差不多也能有八百两银子入账,足足够够,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甘心,面前摆着机会,如何能错过?自己不拼上一把,便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

  她要像杨老夫人一般,活出自己的精彩来,即便不能做到杨老夫人那般风生水起,可也不能这般碌碌无为,就靠着吃租金了事。

  “妈妈,嫂子,我先去想想,然后再把我的打算告诉你们,你们觉得若是可以,那咱们便这般办。”相宜真诚的朝秦妈妈与方嫂行了一礼:“相宜涉世未深,还得请妈妈与嫂子多多指点。”

  秦妈妈与方嫂赶紧将她扶住:“怎么敢当姑娘的礼!”

  翠芝红着眼圈子,朝她们两人行了个大礼:“我代我们家姑娘行礼,实在多谢妈妈与嫂子,以后姑娘就全靠你们两人指点照顾了。”

  她直起身子来,相宜蓦然发现她的腰间有些鼓鼓,心中暗道,莫非翠芝已经怀了身孕不成?见相宜盯着自己的腹部看个不歇,翠芝有些害羞:“姑娘,我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三个月身孕了!”方嫂赶紧扶着翠芝坐下:“前三后三,一定要好好休养,以后这铺子你就别操心了,只跟着刘妈妈照顾好姑娘便是。铺子里边事情多,操心重,你快些歇了手好好养着身子。”

  翠芝含羞低头道:“我也没操多少心,现儿全是全贵在打理吶,他每日都起早贪黑,不敢有一丝耽搁,对我也好。”

  全贵站在一旁嘿嘿的笑,今日父亲也过来了,一家子总算是团聚在华阳,到了明年春,他就要做父亲,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相宜陪着翠芝坐了下来,望着秦妈妈与方嫂在那边清点货物,心中默默的想着,这两间铺子究竟卖什么好?衣食住行,总得要从这四个字上头来,相宜站了起来,拉住了翠芝的手:“你且陪我去东大街走走。”

  先要摸清楚这华阳的东大街缺什么,自己便做那一行生意,独门的生意应该会好做。相宜的眼睛不住的往街道两旁溜,看着各色各样的招牌,不住的琢磨。

  前世她什么都不敢做,懦弱的活了一辈子,这世从头再来还真有些难度,一切都要靠着自己慢慢重新去学去揣摩,可不管怎么样,都要无畏的去面对,直到她看到锦绣铺就的通天大道。

  “骆大小姐,骆大小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喜悦的叫喊声:“你来华阳了?”

  第一百零二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群熙熙攘攘处,露出了一张白皙的脸孔来,俊眉修目,那一双眼睛就如天上灿灿的星子,唇边笑意深深,一派纯真,那不是林知府家的二少爷林茂真又是谁?

  相宜含笑点头:“林二少爷。”

  林茂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奔到了相宜面前:“什么时候来的华阳?也不提早给我妹子送个信儿!她这些日子都还在念叨着你,只说若是骆大小姐在便好了,可以一起玩儿。”

  林茂蓉每日被关在家里,只是跟着林夫人些须念得几本书,没事的时候就在园子里逛逛,这日复一日,确是难熬。相宜想着林茂蓉那嘟嘟的小嘴,微微一笑:“我今日才到华阳,还没来得及去知府大人家拜会,等着这边事情弄好了,我即刻便去找蓉姐姐玩。”

  “你到华阳来作甚?可是来外祖家探亲的?”林茂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相宜:“你气色比上回好多了。”

  摆脱了骆家,心情舒畅,这颜色自然会好,相宜朝林茂真笑了笑:“我可是要长居华阳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来看文你们。”她遥遥一指后边的铺面:“我要来亲自打理我的铺子了,你们若是没事情做的时候,也能过来看望我。”

  “什么?”林茂真的眼睛睁得大大:“你亲自打理铺子?”

  骆大小姐可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也堕入商贾一流了?林茂真觉得有些惋惜,看了看站在那里的相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骆大小姐这般娇艳的人,该是放到手掌心里养着,好好呵护的,如何能让她自轻自贱?

  商贾素来便是贱业,即便大周对于商贾没有以前那般轻视,可毕竟还是不入流的,骆家虽然式微,可怎么说还端着旧时世家的架子,无论如何要比一个商贾的身份要好。林茂真有几分紧张:“骆大小姐,你要三思而后行!”

  相宜见着林茂真那认真模样,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点了点头:“我自然会考虑好。”

  跟在林茂真身边的管事走了过来:“二少爷,该回去了,时辰不早了。”

  要买的东西都买全了,自然要回府去,何必站在这里与已经过气了的广陵骆家的小姐攀谈?要说话也不该是在街头上站着说的,那是平民百姓才做的事情!自家少爷,当然是坐在厅屋里,桌子上有清茶一盏,瓜果数碟,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慢慢闲聊才是。

  见着那管事眼中不屑的目光,相宜自然明白,在世人的眼里,自己与林茂真说话,自是高攀了他——难道不是如此?一个是知府家的小少爷,与她这种落魄女子来说,身份不知道尊贵去了哪里。

  林茂真看了管事一眼,有些不高兴:“我与骆大小姐多说几句,又轮得上你来埋汰我?”

  管事登时觉得没脸,相宜赶紧笑着阻止:“林二少爷,管事也是一片好心,怕你在外头耽搁久了,林夫人会担心,还是早些回去。”

  见相宜劝自己,林茂真这才哼哼唧唧的爬回了马车,掀开软帘朝她挥了挥手儿:“过两日我来找你!”

  相宜站在一旁,含笑点头,就见那马车慢慢的朝前边去了,一只手却依旧擎着软帘,半张脸侧着出来,笑意盈盈。

  “林二少爷倒是热心。”翠芝感叹了一声:“姑娘,你刚刚该多与他说说,看看他能不能帮忙出些主意。”

  “翠芝,我现在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去做,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我再不是广陵骆家那个时时刻刻要人伺候着的大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父亲母亲,也没有旁的亲人,要独自面对世间一切。”相宜摇了摇头,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坚定来:“若是我样样都要靠着旁人,那以后就没有什么活路了。”

  翠芝拉紧了相宜的手:“姑娘,你还有我们呢,翠芝与刘妈妈他们都会一直陪着你。”

  相宜仰头看了看翠芝那真诚的眼睛,点了点头:“是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林府的马车在角门处停住,林茂真从车上跳了下来,身后几个小厮捧着一大堆东西追着他走:“二少爷,等等,你且等等!”

  林茂真跑得飞快,一路就跑到了主院,打门帘的丫鬟还没来得及掀门帘子,他已经一把将门帘撩起,急猫猫的钻了进去:“母亲,蓉儿,你们知道我方才见到了谁?”

  林茂蓉正陪着林夫人在说话,手里拿了个小小的绣绷子,有一针没一针的扎着,见着林茂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眼睛一亮:“二哥,你刚刚遇到了谁?这般高兴!我让你给我买的绣花样子呢?可买到没有?”

  林夫人笑着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块帕子:“真儿,过来,母亲给你擦擦,瞧瞧,你这一头一脸的汗!”

  林茂真靠在林夫人身边,朝林茂蓉眨了眨眼睛:“我方才见着了骆大小姐!”

  “骆大小姐!”林茂蓉惊呼了一声:“你怎么不把宜妹妹请回来!我都快有两个月没见着她了,实在想念得紧。”

  林知府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林茂蓉出生以后就很少与同龄的女子接触,上回见着骆相宜,两人一见如故,十分亲密,虽然只在一起住了三日,可那份感情却是深厚得很。现儿听着说相宜来了华阳,林茂蓉便已是坐不住,站了起来道:“宜妹妹可是住在她外祖家中?我这去找她!”

  林夫人见着林茂蓉急躁模样,赶紧伸手示意:“蓉儿,你快些坐好,骆大小姐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办完自己的事情自然就会来找你玩的。”

  林茂蓉满脸不乐意的坐了回去,一双眼睛盯住了林茂真不放:“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林茂真叹了一口气:“唉,她说打算亲自打理东大街的铺面呢。”

  “什么?”林夫人吃了一惊:“她亲自打理铺面?”这骆大小姐不过七岁的人,如何就这般胆子大了?虽然说勇气可嘉,但亲自打理铺面,毕竟有些不妥当。大家里头的夫人小姐,手里捏着几家铺面是常事,可一般都是派个管事打理着,谁都不会亲自去,毕竟经商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手中能不沾铜臭,就该避开。

  “是,她想亲自打理。”林茂真点了点头:“我想劝她不要这般做,但见她那意思,似乎已经下了决心,就没说什么了。”

  “各人选择不同。”林夫人怅怅然的叹了一口气,骆大小姐也真是命苦,怎么就沦落到自己行商这份上了?不知骆府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堂堂的广陵骆家的小姐,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母亲,以后我要到骆大小姐铺子里去买些东西,就当支持她。”林茂蓉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来:“她可真厉害,比我还小半岁呢,就能独当一面了,可我却还只能靠在母亲身边,由母亲庇护着,真是没用!”

  林夫人慈祥的笑了笑:“骆大小姐的铺子开业,你去捧场是对的,可也不能老是掏银子去买她铺子里头的东西呀,她总得慢慢学着做点生意不是?”

  林茂蓉看了林夫人一眼,鼻子里哼了哼:“母亲,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人去东大街在骆大小姐那几间铺面里买东西的事情?云妈妈都告诉我了,还说骆大小姐那贴身妈妈与嫂子都不大会做生意,铺子迟早会关门哪!”

  “我说你一句,你倒有一堆话来说我了!”林夫人无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住,那分窘迫的神色被遮住,再也看不清楚。

  林茂真与林茂蓉两人相互挤眉弄眼,两人都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去骆大小姐的铺子里多买些东西——毕竟都是朋友,本该相互照顾。

  “二哥,我刚刚问你呢,我的绣花样子,快些拿给我。”林茂蓉举起手中的绣花绷子来:“你看你看,我准备要绣一朵荷花哪,快些拿个绣花样子给我,我来描好。”

  林茂真赶紧让丫鬟从他买回来的一堆东西里扒拉出来几张绣花样子:“你瞧瞧,这种可好?我把四时花卉都买了,该够你绣的了。”

  林茂蓉拿了几张看了看,兴致缺缺:“瞧着都不怎么好看,也不知道是哪些人画出来的,那笔画好粗糙,难道就没细致些的了?”

  “咱们华阳城里又没绣坊,都是外头进几样绣花样子挂着当杂货卖,能买到都是好的了,你还挑剔。”林茂真拿起一张绣花样子看了看,轻轻朝林茂蓉脸上扫了扫:“就你挑剔,我瞧着挺好。”

  林茂蓉捧着那几张绣花样子看了看,眼睛一亮:“咱们华阳没有绣坊?”

  “我走了东大街与西大街,没有见着。”林茂真摇了摇头:“这几张绣花样子还是好不容易在一家绸缎铺子里边找到的哪。”

  林夫人笑了笑:“华阳也不是没绣坊,城南不就有一家?不过他那里主要是做衣裳,顺便接些绣活罢了。谁家的丫鬟不会绣几针花花草草的,除非能绣得精致,开个绣坊没什么用处,咱们这里又不是苏州杭州,一说买刺绣,全想着往那里去了。”

  林茂蓉嘟了嘟嘴:“可若是华阳城有好的刺绣,干嘛要不远千里去杭州苏州买?”

  “那倒也是。”林夫人点了点头:“可那刺绣一定要精美,平平常常的,谁会去买?”

  第一百零三章为相宜苦心思量

  雕花窗户半开着,一缕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一个小女孩靠着窗户坐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肌肤更是光洁如玉,隐隐的透出点点粉色来。

  “秋华,你那铺子生意可真是好。”隔着一张条几,坐着容家的大小姐春华,手里拿了一副绣品正在看个不停:“三婶娘的针线,也委实是好,烟墨与松砚都给她带出来了,绣得也是活灵活现的。”

  被唤作秋华的小女孩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又大又圆,见她微微一笑:“还不是大婶娘关心?若没有你们与二叔一家,我与母亲还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呢。”

  秋华乃是江陵容家的小姐,排行第四,上头有三个姐姐,大姐春华是容大奶奶嫡出,二姐夏华乃是容二奶奶所生,三姐淑华,却是容家三爷与贾姨娘的孩子,与秋华是同父异母,跟秋华同一日出生,只是早了些时辰。

  容家祖训男子年满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可这贾姨娘却是容老夫人的侄女儿,她暗地里与容三爷勾搭成奸,有了身孕,逼得容家没法子,只能以容三爷之妻季书娘成亲两年并无所出的理由,将那贾姨娘抬进了府。

  可没想到贾姨娘才进府,这边季书娘又被查出了有身孕,过了大半年容三爷一妻一妾,每人都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容三爷好色浪荡,又眼珠子只盯着钱,见着贾姨娘带了不少黄白之物过来,又生性风流,不由得将一颗心都挂在了她身上,对着随云苑里住着的秋华母女,非打即骂,中间经历过不少事情,已经有三四年未曾踏足过随云苑,却将那贾姨娘住的碧华园当成了正房所在。

  季书娘日渐消瘦,还要受着那贾姨娘的挤兑,眼见着人慢慢的就不行了,容大奶奶与容二奶奶怜惜她,两人一心要帮着她,便扶持着她在广陵开了一间珍珑坊,专卖季书娘的绣品与字画。

  按着季书娘的出身,本是嫁不进江陵容家的,只不过她少有才名,名满大周,容老太爷见着自己的三儿混账不堪,想要找个温柔贤淑的媳妇来好生劝导着他,又想借着媳妇的聪明,让容家多出几个人才,于是挑来挑去,才选中了季书娘。

  没成想容老太爷看好的媳妇,容三爷却不珍惜,他要的不是温柔娴淑,喜欢的是美色,最爱的是放荡女子,只要哪个女人搔首弄姿抛来媚眼,他便一身骨头发痒,全身都酥软了一边。除了贾姨娘,他后来还弄了李姨娘,外边养了外室,差点没有将容老太爷给气死。

  季书娘乃是季氏绣技的传人,于夫君处失意以后,她便埋头刺绣,闲暇时教女儿与几位侄女学学字画。容大奶奶替她将珍珑坊开了起来,不久便带着年方六岁的秋华一道打理铺面。没想到秋华是个通透的,容大奶奶才点了点,她便知道了里边的划数,才过一年,珍珑坊的生意便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银子。

  转眼已经过了一年,秋华也大了一岁,这珍珑坊的生意是越发的好了,今年一开春,就与容大奶奶商议着要到广陵开分号,这边容二奶奶只是笑:“你先开着,到时候你想去华阳开铺子,二婶娘给你本钱,到时候分些红利给我便是了。”

  秋华心中实在感激,都说大宅门里纷争多,可在江陵容家倒是一团和气,若不是她那个爹,日子过得实在惬意。看了看对面拿着笔在描绣花样子的春华,她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嘉懋大哥前些日子问我去不去华阳开分号呢。”

  春华抬起头来,有几分吃惊:“你真打算去华阳那边再开一家?广陵的铺子不才开了三个月?”

  秋华也有些犹豫,若是要去华阳开分号,那她可真得要招一批绣娘才是了,光靠着母亲带了随云苑里十多个丫鬟帮着绣,怎么也忙不过来。这一年多来,她赚了约莫一万多两银子,上回在广陵开的分号,若不是有大婶娘的铺面,又是她在杨府找的忠厚管事打理着,自己还不知道要多操多少心思。

  广陵那边珍珑坊这几个月,每月都只赚了一千多两的样子,要不是自己不要去管,她还真心觉得一千多两银子赚得实在辛苦,而且容大奶奶也总是在替她鼓着劲:“万事开头难,你在广陵做久了,做出名声来了,自然便容易了。”

  早些日子,容家大少爷嘉懋跑过来问她,想不想去华阳开分号,相宜那阵子便有些奇怪,去华阳不该是二婶娘跟自己说?如何这档子事情又被嘉懋拢过去了?见秋华疑惑,嘉懋笑道:“四妹妹,只要你说一声想还是不想,若是你点头,我这就帮你去联系铺面管事,你就只要管着在江陵招绣娘便是。”

  秋华已经考虑了好几日,开一间铺子不是小事,可她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向往。父亲看不起她与母亲,她偏偏要做出一番大事来,帮着母亲将父亲给甩了,好好的过她的下半辈子。

  屋子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坐在走廊上做针线的丫鬟飞红喊了一声:“大少爷来了。”

  门帘晃动,嘉懋大踏步走了进来,见着春华也在,赶着上来看了看她描的绣花样子:“你这画技,与三婶娘的一比,可差远了去。”

  春华不满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嘉懋:“哥哥,你就会说我画得不好!”

  嘉懋嘿嘿一笑:“不是不好,只是不及三婶娘,也不及秋华!”

  春华将毛笔搁到了砚台上边:“哼,哥哥说得我都不想画了。”

  秋华赶紧过来拉住嘉懋的手:“大哥哥,你干嘛这样说大姐姐?大姐姐的画比原先好看多了,我母亲都夸她有进益呢。”

  “我逗她玩,没想她当真!”嘉懋朝春华拱了拱手:“妹妹,你可是我的亲妹妹,难道就不许我这做哥哥的捉弄一下?”

  春华斜着眼睛不搭理她,这边窗户下头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捧着一件衣裳进来:“春华,你瞧瞧,这衣裳上头绣这缠枝牡丹花如何?”

  进来的妇人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将手中捧着的衣裳一抖,亮闪闪的柔光在屋子的地上划出了晶莹的一线流光。那是一件水红色的掐腰秋裳,交领高腰,中间一线粉白的腰身,裙袂下边绣了一圈缠枝牡丹,玉白色的花瓣上边的露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圈浅黄色的绣线上扯出了淡白色的小小珍珠,就如花蕊不住摇摆,栩栩如生。

  “三婶娘绣得真好看。”春华惊喜的捉住了衣裳,将那裙摆拎了起来:“若是穿上这衣裳,好像我就在牡丹花从里走一般!”

  季书娘开心的笑了笑,一张消瘦的脸上忽然也莹莹有光,见着嘉懋也在屋子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嘉懋,我先做了春华的秋裳,你的我过两日再开始做。”

  嘉懋赶紧摆手:“三婶娘别太费心,我有衣裳穿呢,今年春日做的那些,秋天也可以穿!你每日这般辛劳,还是自己多多歇息的好!”

  季书娘眼中有了盈盈泪光:“大房与二房这般帮忙,我心中感激,只恨自己没什么能力,也只能尽点心意罢了。”

  见着季书娘心中悲苦,嘉懋赶紧与春华安慰了她一番:“三婶娘,你便别担心了,有我们在呢,三叔欺负不到你。”

  秋华挽住了季书娘的胳膊,按着她坐下:“母亲,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不再受他的气。”因着痛恨父亲,秋华就连“父亲”两个字都不愿意喊,只用他来代替。

  “秋华,要想不受三叔的气,那你便要自己好好筹划着,多挣些银子,到时候也好让三婶娘有旁身的本钱。”嘉懋知道秋华的心思,也很赞成三婶娘与三叔和离——三叔这般肆意虐待三婶娘,他一个做侄子的都看不下去了,还不如让三婶娘自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呢。

  秋华点了点头:“嘉懋大哥,你说得对。”

  “那我与你说的那事情,你打算好了没有?”嘉懋紧追不舍:“你敢不敢开第二家分号?”

  秋华挺直了背:“敢,有什么不敢的?只要能挣银子,我就敢!”

  嘉懋笑了起来:“好样的,那我便替你去华阳那边筹划了。”

  “你?”春华吃了一惊:“大哥,秋华去华阳开分号,不该是二婶娘帮她去筹划?”

  “二婶娘的娘家又不比咱们外祖家,华阳钱家的女儿嫁出去便是嫁出去了,还会像我们外祖父外祖母继续关注着不成?你没见二婶娘也就过年才回去一次,就连端阳中秋都是派管事回去送些节礼罢了。”嘉懋面不改色心不跳,拼命的拉出了各种由来:“二婶娘要是帮秋华筹划也可以,只是到时候她选的管事可不可靠?若是那些背主的,有了欺瞒的私心,从中将银子克扣了,那可是三婶娘的血汗钱!”

  “大哥,难道你已经有了主意?”春华瞧着嘉懋那笃定的神色,有些惊疑:“你在华阳有什么熟悉靠得住的人不成?”

  嘉懋点了点头:“春华,这人你也认识,咱们还是亲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