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作者:烟秾

   林间银光一闪,不知有多少人朝下边冲了下来,即便没有日头,可他们手中拿着的刀子依旧能闪着寒光。

  这架势,至少有几百人,方嫂的脸上变了颜色。

  如何会有这么多强盗盘踞在此?十多个马车夫加上二十多个护院,不过四十人,要对付几百人,不一定能打得过。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战了,方嫂朝相宜大喊了一声:“姑娘,你回马车上去,别出来!”

  林茂蓉攀着软帘从里边伸出个脑袋来:“宜妹妹,快些上来,莫要到外边站着了,你不会武功,到那里站着也只是个累赘。”

  那带头的土匪见着林茂蓉一张粉脸,哈哈笑了起来:“原来还有一个美人儿!好好好,这下我就能做三次新郎了!”

  相宜跑到马车旁边,朝林茂蓉摆了摆手:“你坐在车上,我要与他们一道。”她一弯腰,从马车下边的夹层里抽出几把刀剑来,抱着跑到了连翘方嫂身边:“武器。”

  方嫂与连翘每人拿了一把宝剑,相宜看着剩下的那把大刀有些犯愁,她只跟方嫂学了些最基本的武艺,花拳绣腿只能对付那些浪荡子罢了,现在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大刀,腕力不够,大刀都举不起来,需得两只手同时握住。

  林茂蓉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相宜的手:“你就别去冒险了,快些跟我躲到旁边,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着,总比让他们担心我们受伤要好。”

  相宜一只手拿着大刀,挣脱不得,被林茂蓉拉着往旁边躲闪,眼睛丝毫不敢放松,只是往尕拉尔方嫂连翘那边看了过去。

  歹人虽然多,可是尕拉尔他们却还算支撑得过来,有三四个人分别围着尕拉尔与方嫂,可两人一点都不显败迹,挥舞着宝剑大刀,呼呼作响,那青色的锋芒化成了一朵花,将他们的身子团团的护住。

  连翘的情况略微有些不好,虽说她的资质要比相宜更适合学武,可毕竟她学得有些晚,又不如尕拉尔那般天生神力,又有底子,故此学了五六年,可还是达不到高手的水准,只是比相宜要好一些。

  相宜在一旁瞧着连翘难以招架,心中着急,大喊了一声:“连翘,你回来!”

  “姑娘,你自己藏好,不要管我!”连翘斜眼去看相宜,却差一点被那歹人伸出的手抓住,她用力斜了斜身子,这才躲了过去,只是旁边又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棍子朝她打了过来。

  “连翘!”相宜唬得脸色发白,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实在不敢去看连翘被人打伤倒地的那模样。连翘,她的好姐妹,这么多年陪伴她的连翘,可不能受一点伤害!一股说不出的怒火从心中熊熊燃起,她咬了咬牙,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大刀柄,合力将刀子举了起来,咬牙朝那伙歹人冲了过去。

  林茂蓉脸色瞬间就白了,她不可置信的望着相宜的身影,心里有一些些惭愧,她弯腰在马车的夹层里摸了摸,发现还有一根棍子,她毫不犹豫那棍子抽了出来,将裙子往腰间一撩,也挥舞着棍子跑了过去。

  相宜奔到连翘这边时,连翘的形势已经得到了缓解,尕拉尔早已飞身过来救急,一把大刀舞动得像个车轮在转,滴水不漏。冲在最前边的几个歹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

  领头的那个强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看起来咱们遇着硬点子了!兄弟们,先去将那些功夫不好的砍了,然后咱们再来包抄这几个人,两百多人对付不了几十个人,咱们清风寨的名声还要不要?”

  一干喽啰纷纷拿着棍棒刀子朝后边的车夫与护院奔了去,人实在太多,方嫂与尕拉尔完全挡不住,那人潮就如奔腾的河水一般,源源不绝的涌了过去,眼见着那些车夫们就要遭殃,幸得还有二十多个护院冲到了前边。

  “尕拉尔,擒贼先擒王!”相宜有些着急,护院人数太少,也就能抵挡一时,到时候那些无辜的马车夫肯定就会被歹人所伤,甚至会死在这罗阳山。

  “知道!”尕拉尔看了相宜一眼,碧绿的眼神里荧荧有光,此时他就如一头暴怒的猎豹,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弓起身子朝撩拨他的猎物发动了攻击。

  相宜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尕拉尔,她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尕拉尔一直都是微笑,总是很勤快的帮着旁人做这做那,很少在他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芒——此时他就如一只猎鹰,高高飞翔在蓝天之上一般,自由恣意,矫健的翅膀拍打着,带着风声俯冲了下去。

  那穿着黑衣的头目正得意洋洋的在指挥手下向前推进,忽然间眼前一道青色的人影掠过,他下意识往后边一退,可那寒气扑面而来,逼着他腾腾的倒退了好几步。

  “你这个蛮子,莫非你是不知道大爷的名号?大爷也让你见识见识大周的功夫,可不是你们那些蛮子会骑马射箭就够了的!”那首领朝腰间摸了下,一条鞭子瞬间就在手中,就听一声风响,那条软鞭朝尕拉尔打了过来。

  “尕拉尔,当心!”连翘大声叫喊了起来:“退后!”

  尕拉尔没有回答她,只是全神贯注的对付着那黑衣人,这黑衣人的武功确实不错,一条软鞭舞得密不透风,时而柔和时而刚烈,有时候就如那吐着信子的毒蛇,昂首朝尕拉尓的身子扑了过来。

  方嫂在一旁也没闲着,用她的长剑将相宜与林茂蓉护住,可歹徒却越来越多,简直就像那扑向稻田里吃谷子的蝗虫一般,一层层的过来了。相宜见了大为着急,奋力喊道:“方嫂,你先别管我们,帮着尕拉尔将那贼人头领给抓了再说!”

  她不管一切,挥舞着大刀朝那些小喽喽扑了过去,大刀银光凛冽,寒气逼人,那些喽啰大部分都是没功夫,只是靠着蛮力气,或者靠着人多来欺负旁人而已,见着相宜的刀子过来,也被逼退了一步。

  “真是没用的废物!”那首领看着几个人都近不了相宜的身子,气得高声叫骂了起来:“对付一个小娘皮都不行,你们全可以去桩死了。”

  那些喽啰被骂得不敢再退,众人搓了搓手,朝相宜逼近过来:“小娘皮,快些将刀子放下,赶紧跟了我们家大王会山寨去享福罢!”

  这些人来势汹汹,相宜唬了一跳,朝后边退了一步,林茂蓉在一旁拿着棍子,双手发抖:“宜妹妹,怎么办,来了这么多人,咱们挡不住。”

  相宜咬了咬牙,不顾额头上滴落的汗水,用力吼了一嗓子:“不管怎么样,咱们只能拼了,若是放下刀子棍棒,更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歹徒步步逼近,相宜与林茂蓉往后一步步的退了过去,眼见着就要被逼到一边的山脚,再无退路,这时忽然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这绝不是一匹马能发出的声响,那种声音,就如有千军万马在奔腾着一般,点点的踏到了人的心上。

  喽啰们停下手,脸上有惊慌的神色:“大王,有人来了!”

  那头领也有些慌神,手下一滞,软鞭垂了下来,再不似前边那样精神,就如一条死蛇一般,没了生气,尕拉尔得了这个空子,伸出手去一把就将他的鞭子拽住,用力一拖,那人便摔倒在了地上。

  后边几个喽啰枪身过来,手里舞动大刀朝尕拉尔砍了过来,有几个弯腰去扶那头领,这时方嫂已经飞身过来,一脚踏住了那头领的手,用力碾了一下,那首领被踏得狂叫了起来:“你这老娘们,下脚真狠!”

  方嫂大喝一声:“快些让你的那些虾兵蟹将住手!”

  “相宜,相宜!”那边传来了大声的喊叫:“是你在前边吗,相宜?”

  相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分明是嘉懋的!可是他现在不改正在江陵吗?如何能在这里出现了?

  幻听,自己肯定是幻听,相宜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听说人要死的时候,就能听见心中最牵挂的人的声音,就如前世她死前,就听着了嘉懋在耳边喊她的名字。

  林茂蓉惊疑的看了看后边,就见一阵烟尘滚滚,将本来就阴暗的山谷弄得更是模糊一片,骑马冲在最前边的是一个紫衣少年,手里舞动着一把宝剑,正朝这边冲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不知道多少人马,都穿着盔甲,一看就是精兵强将。

  “容大少爷!”林茂蓉惊喜的叫了起来,一根棍子拿在手里高高的舞动着:“我在这里,宜妹妹也在这里!”

  说完后边这句话,林茂蓉住了嘴,她忽然意识到方才嘉懋只喊了相宜的名字。

  她转过脸去,见相宜闭着眼睛站在那里,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一些说不出的疑惑。眨巴眨巴眼睛,林茂蓉闭嘴不语,只是默默的看着那紫衣少年飞快的朝她们这边跑了过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罗阳山昏天黑地

  嘉懋过来,局势马上发生了改变。

  那滔天的烟尘显示,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往这边赶了过来,那些清风寨的喽啰见着亮光闪闪的盔甲,早就输了胆子,哪有恋战的心思?一个个哭爹叫娘的飞奔着往后撤退,只恨自己两条腿生得短,跑得不快,只将他们那头领的安危扔在了一旁,谁都不去看他一眼。

  嘉懋吩咐王副将:“务必将歹人捉住,一个也不许逃!”

  王副将拱手道:“末将明白!”

  领兵出来一趟,自然希望能攒些军功,虽说护送军需去玉泉关,安全到达是完成任务,可怎么比得上捕获山贼那般功劳?即便嘉懋不吩咐,王副将也是要尽力去捉拿盗匪的,他一挥手:“快些跟我来,捉住了山贼,个个都能得赏!”

  兵士们振臂呼应了一声,那声音就如晨钟暮鼓,在山谷中回荡,激荡人心。马蹄声杂沓,战马咴咴,一个个朝前边冲了过去,追赶起那伙贼人来。

  “相宜!”嘉懋跳下马来,跑到相宜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相宜,你受惊了,都怪我来晚了!”

  那是嘉懋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那般急切,又带着深深的关心,相宜猛的睁开了眼睛,却见着一张白净的脸孔出现在眼前,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墨玉,正出神的凝望着她。

  “嘉懋!”相宜的声音有几分哽咽,方才这般激烈的打斗,忽然间发现来了救兵,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实在觉得轻松得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去想。面对着忽然到来的嘉懋,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与他相互对望。

  若不是有旁人,她真想就这样靠在嘉懋的肩膀上,一双手环住他的腰,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说什么,就听着林间的鸟儿婉转啼鸣,感受着山风扑面而过带来的凉爽。可是身边站着这么多人,大家都在看着他们,相宜哪里好意思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相宜,相宜!”见相宜不说话,嘉懋捏了下她的手,微微一笑:“怎么了?你难道不认识我了?怎么就看着我不说话?”

  一颗眼泪终于从相宜的睫毛上落了下来,她勉强笑了笑:“我是被吓傻了。”

  嘉懋怜惜的看着眼前的相宜,真恨不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此刻的相宜看上去十分的无助,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里盈盈有泪,仿佛是强忍着才没有滴落下来。

  “相宜,是我不好,没有加紧些赶过来,要不是你也不会受惊吓了。”嘉懋叹了一口气:“我来晚了一步。”

  “容大少爷,你来得刚刚好。”方嫂走了过来,朝他笑了笑:“若是再晚来一刻钟,那我们可能真挡不住了。现儿还算好,伤亡不重。”

  相宜忽然想起了那些马车夫,踮着脚尖往那边瞧了瞧:“车夫们没事儿罢?他们手无寸铁,又不会功夫,也不知道被那些山贼伤了没有。”

  “我去瞧瞧。”尕拉尔大步从相宜身边经过,深深的望了嘉懋一眼:“容大少爷,你可来得正是时候。”

  嘉懋琢磨着这句话,有些吃不透其中得意味,不知道尕拉尔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他,是因为方才自己拉住了相宜的手么?尕拉尔定然是在嫉妒相宜与自己的亲密关系,心中有些酸意,才会这般神态说话,他朝着尕拉尔的背影笑了笑,也不去理睬他,转过头来只是盯着相宜不放。

  第一次见着嘉懋在人前用这种灼灼目光看着自己,相宜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也舍不得撤回自己的目光,两人就这般胶着着互相对视,天地万物在他们眼中都化为了虚无,只有彼此的身影在眸中闪现。

  林茂蓉有些不是滋味,伸出胳膊肘儿碰了碰相宜:“宜妹妹,咱们先回马车去罢。”

  相宜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她转眼一看,周围的人都在瞧着她与嘉懋,瞬间便红了脸。

  “相宜,等等。”嘉懋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帕子,轻轻的朝相宜的额角那处擦了过去:“相宜,你这里有汗水沾了灰尘。”

  连翘在旁边嗤嗤的笑了起来:“容大少爷,你说的话可真是煞风景得很,若是黄娘子在,肯定会说你是花间喝道了呢。”

  嘉懋细心的替相宜擦去了脸上的灰尘,端详着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笑着道:“这下总算是干净了。”

  相宜低声道:“多谢你,嘉懋。”

  “相宜,我回江陵之前,在码头上对你冷淡,是我做得不对。”嘉懋见相宜与林茂蓉两人转身要走,忽然记起那盏琉璃绣球灯的事情来。林茂蓉很明显对自己有些意思,自己若不说清楚,只怕会让她记恨上相宜。

  听到这句话,相宜与林茂蓉都停住了脚步。

  “相宜,我那时候气你将我送你的东西送了人,可却没想到你为什么要送人,你的日子过得艰难,我却没有体会到你的难处,还对你那般态度,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说句对不住,请你原谅我。”嘉懋说得诚心诚意,相宜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了出来。

  “什么?”林茂蓉惊诧的睁大了眼睛:“宜妹妹,那琉璃绣球灯是容大少爷送你的?如何那时候你不说清楚?若是你告诉我了,我肯定不会问你要了。”

  相宜有几分尴尬,林茂蓉的声音里似乎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愤,这让她心里也难受起来。那时候她并不是有意隐瞒这件事情,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嘉懋对她特别的好,可现儿瞧起来,那时候她真是做错了,大错特错。

  “那灯笼确实是我送给相宜的,你可以从那灯笼顶部往里边看,底座上雕了一枝桃花,还刻了一个宜字,那是八年前的上元节我送给她的礼物。”嘉懋的声音里有不容反驳的坚定,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林茂蓉知道这事情,不要再有别的非分之想。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不断反乱。

  “好好好,你们两人是故意合伙来捉弄我,是不是?”林茂蓉有些羞愧难当,自己上回特地来找相宜,就是想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嘉懋,可她却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她与嘉懋的关系——在这罗阳山的山谷里,方才发生的那一幕,便连傻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相宜与嘉懋两人互相有了最深厚的感情,可他们两人却瞒得好紧!

  但凡相宜透露一点点她与嘉懋的关系,那自己也不会傻乎乎的提了琉璃绣球灯去送他,在码头上,当着两个互相知情的人,将嘉懋送给相宜的灯笼又回送给嘉懋!

  脸上*辣的烧得厉害,林茂蓉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狠狠的瞪了相宜一眼,快步朝前边走了去,连翘赶紧跑了几步追上了林茂蓉,伸手拦住了她:“林大小姐,你可千万不能独自回京城,这路上指不定还有山贼哪。”

  林茂蓉拨开连翘的手:“你让开,我只是想去马车上坐着,好好静一静。”

  连翘放下手,瞧着林茂蓉一步步的挪到马车那边,掀开软帘爬了上去,这才放下心来。她走到相宜面前,皱着眉头低声道:“姑娘,这下怎么办才好呢?林大小姐似乎生气了。”

  “她为什么要生气?就因着送了一盏我送给相宜的琉璃绣球灯?”嘉懋挑了挑眉:“相宜,你确实那时候要跟她说清楚的,免得她误会了你和我。其实咱们都不是故意欺骗她,可这些事情凑到一处,仿佛真成了咱们在欺负她一般。”

  “是我做错了事情,我必须向她去解释。”相宜望了望那青绸软帘的马车,长长叹息了一声:“只愿她能早早解开心结。”

  掀开软帘,相宜攀上马车,林茂蓉看了她一眼,将脸转到了一旁。

  “蓉姐姐。”相宜伸手碰了碰她:“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那时候我孤身一人在华阳,是干爹干娘帮着我才将生意做起来,你问我要那盏琉璃绣球灯,我又怎么能不给你?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嘉懋送我的……”相宜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说得格外艰难:“众人都说男女大防,若是旁人知道我收了男子送的东西,哪怕嘉懋当时年纪再小,少不得将我看成轻薄之人,故此才没有何你说清楚。”

  “那你现在为何又敢说出来了?”林茂蓉没有转脸看她,一只手掀开了软帘,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着那里,只是觉得心里难受,想随意找个可以盯着看的东西,也好纾解了心中的忧郁。

  “那是因着我们不能再欺骗下去。”相宜实在觉得要将这些话说出来有些为难,可她却不得不说,即便是现在她面红耳赤,她也只能说出来。

  “欺骗?你也知道是欺骗?”林茂蓉笑了起来,声音比哭还难受:“你难道以为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两句,就能让我忘掉你们给我的伤害吗?”

  相宜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她幽幽说了一句:“蓉姐姐,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若是我要你撒手,将容大少爷让给我,”林茂蓉忽然转过脸来,一双眉毛高高挑起,脸孔逼近了相宜几分:“你答应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说分明不再牵扯

  马车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林茂蓉的脸孔紧紧的绷着,一双眼睛盯牢了相宜,不让她转过脸去:“宜妹妹,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说要我原谅你?可你现儿怎么又不说话了?”

  相宜为难的看着林茂蓉,简直不敢相信,这开朗大方的林茂蓉也有这般小肚鸡肠的时候——她想要得到嘉懋,想要自己将嘉懋让出来?相宜的眼睛越睁越大,心中的酸楚一点点的浮现了上来,她们姐妹两人,难道就要为着嘉懋翻了脸?

  “怎么了?你说话啊!”林茂蓉抓起相宜的手奋力摇了摇:“你素日里不是能说会道的么?此刻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相宜的鬓发被林茂蓉摇得散落了下来,一缕秀发飘在耳边,头上的珠钗也掉到了马车厢里。林茂蓉一把将那珠钗捡了起来,在相宜面前晃了晃:“这个,是不是也是容大少爷送你的?他可真是体贴,什么都送!”

  “这是我自己买的。”相宜一把从林茂蓉手中将珠钗夺了过来:“我自己有手有脚,能挣到自己的一口饭吃,凭什么都要靠着人家送。”

  林茂蓉瞪视着她,一点也不肯放松,微风将马车侧面的软帘吹起,露出了连翘的一张脸,还有她身后隐隐的烟树:“林大小姐,这感情的事情强求不得,你又何苦呢。”

  “你这个小蹄子,我与你们家姑娘在说话,哪里轮得上你来插嘴!”林茂蓉咬着牙横了连翘一眼,转过身来抓进了相宜的手:“你说,你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蓉姐姐,我想……”相宜眼中的神色渐渐坚定了起来:“除非是嘉懋放手,我是不会将他让给你的!我与他彼此倾心,中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马车里又一次静了下来,林茂蓉怔怔的望着相宜,不再说话,神色有几分凄然。

  “容大人,山贼都抓住了。”王副将的声音宏亮,将这尴尬的沉闷打破,连翘笑着看了看马车里的相宜一眼,飞快的朝尕拉尔那边跑了过去。

  山贼悉数被抓获,与他们的婆娘孩子一道,总计捉拿了三百四十六人,嘉懋吩咐王副将先将这批山贼押送去罗阳县衙,再赶过来到这里集合,王副将知道嘉懋是有意想让自己得了这个军功,心中感激,朝他抱了抱拳:“多谢容大人恩典,只不过末将会如实将这这事情向兵部禀报。”

  “你去罢。”嘉懋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都快申时了,再不赶过去,只怕罗阳县衙都要关门板儿了。”

  “容大人,今日只怕是赶不到前边县城了,不如去那山贼窝里过一个晚上,那边有个寨子,末将去看了下,里边东西齐整得很,也不算太简陋。”

  几个车夫连连点头赞同:“就到那里歇着罢,咱不嫌简陋,有个地方容身便好了。”

  一场恶战下来,众车夫腿脚都软了,其中有几个还受了伤,护院们拿了金创药给他们敷着,可毕竟还是有些痛,只想好好歇息一番。

  嘉懋望了望尕拉尔与方嫂:“你们觉得呢?”

  方嫂一挥手:“歇着罢,等会王副将这五百兵马过来,到哪里去找个这么大的客栈容下他们歇着?”

  “好,咱们就去那清风寨住一个晚上。”嘉懋下了决心,喊起那些马车夫,赶着马往山谷斜里的那条路上走了过去,迂回走了差不多五六里,便见着山腰上有几角屋檐从绿树后边现了出来,想来就是那所谓的清风寨了。

  相宜坐在车上,只觉得一路颠簸,这山间的路不比沿途经过的官道,哪怕是方才那山谷之间的道路都要比这条要宽得多。山路仅容一辆马车过去,两个车轮恰恰好压在路边,坐在马车里能听到两旁的树叶擦着马车帘幕,悉悉索索作响。

  “蓉姐姐,你抓稳车厢的扶手。”林茂蓉的身子不住的在她这边倾倒了过来,一会儿又撞到了马车壁上,相宜不由得出言提醒了一句。

  林茂蓉狠狠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抓住了马车窗户,将身子吊在了一边,伸出头去看了看前边,见嘉懋骑马走在马车一侧,头微微斜着往马车里看,眼里全是殷殷的关切之情,山风吹得他那袭紫色的云锦衣裳不断的飞舞起来,袍袖上精美的绣花似乎都能看清。

  只可惜,他那关切的眼神不是为了自己,林茂蓉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滴在灰尘扑扑的道路上,那晶莹的泪水瞬间就被那黄褐色的会尘淹没。

  一路进了清风寨,众人下了马车,车夫们去妥善安排车辆,寻了马厩去给马儿喂食,嘉懋等人直奔了最中央的那幢屋子,走到里边一看,是一间堂屋,中间挂了一幅画,画的是下山猛虎,上边还有一张条幅,写着“聚义堂”三个大字。条幅下边是一张阔大的椅子,上头铺着一张虎皮,两旁有几张木头椅子,瞧着不是什么好木材做的,不过是一般的樟树而已。

  方嫂打量了一眼这聚义堂,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这伙贼人,在这山沟沟里呆着,还能配得齐整套樟木座椅,还能弄到一张虎皮,算是不错了,估计他们仓里还有粮米,够咱们吃用的。连翘,走,去厨房那边瞅瞅,今儿要做几百人的晚饭,也是件大事了。”

  连翘欢快的应了一声,斜眼看了看林茂蓉,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这才跟着方嫂走了出去。刚刚出了聚义堂,她便气愤愤的在方嫂耳边嘀咕:“林大小姐可真是不要脸,竟然还要我们家姑娘将容大少爷让给她。”

  方嫂伸手拍了下连翘的脑袋:“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不要脸?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错,林大小姐不过是一时没想通而已,我瞧着林大小姐的性子,只怕过几日自己便会觉得懊悔,想想这事,心里头都有些不好意思呢。”

  “只盼她能想通才好。”连翘回头望了望聚义堂,见嘉懋与尕拉尔两人站在相宜身边,这才略略放了心,跟着方嫂往后边走了去。

  “容大少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聚义堂里气氛很沉闷,林茂蓉站在那里,捻着衣角,老大不自在。她的性子爽直,不能按捺住心中的那些话,,只想跟嘉懋好好说说,把自己心底里想说的话全部倒出来这才舒服。

  嘉懋有些惊诧:“林大小姐,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便是。”

  林茂蓉有几分尴尬,瞟了一眼相宜,那话在嘴边,却怎么样也说不出来。

  相宜叹了一口气:“嘉懋,我与尕拉尔到外头去等你们出来。”

  尕拉尔疑惑的看了相宜一眼,见她已经举步往外边走,他也赶紧跟着出来,一边焦急的说:“骆小姐,这林大小姐不是说她喜欢容大少爷?可你怎么还让她与容大少爷呆在一处?你不是也喜欢容大少爷的?”

  相宜的脸蓦然一红,她冲着尕拉尔轻声道:“若是能一句话两句话勾了去的人,那便不是值得我喜欢的人。”她与嘉懋,可是经历了两世情深,她相信他。

  “容大少爷,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林茂蓉大着胆子望向嘉懋,在脑海里想了很久的话冲口而出:“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宜妹妹?”

  林茂蓉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就如天上的星子一般,她问话的语气十分真诚,又带着些许赌气,就如一个年幼的小孩子在与自己的父母亲闹别扭一般。

  嘉懋冲她笑了笑:“林大小姐,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可惜我心中却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那你告诉我,究竟我哪些地方不如宜妹妹?我该要怎么样去做,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值得去喜欢怜惜的人?”林茂蓉问得很执着,大有一种找不到这问题的答案她绝不罢手的意味。

  “这事情很难说。”嘉懋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喜欢相宜是没有道理的,我对她的感觉便是单纯的喜欢,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觉得自己喜欢了她很久似的,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故此今生今世我绝对不会放手,我要娶她,要好好的保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林茂蓉吃惊的望着嘉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第一次见宜妹妹,该还很小罢?如何就能有喜欢她一辈子的感觉?”

  嘉懋一摊手,长长的袍袖垂在长衫两侧:“林大小姐,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我却不能像喜欢相宜那般喜欢你,我与她或许是前世就注定的缘分。”

  林茂蓉咬了咬嘴唇,低头想了想,闷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那请林大小姐不要再为了此事与相宜疏远,她把你当好姐姐看,若你因此而疏离了她,只怕她的心中不好过。”嘉懋温和的看了林茂蓉一眼殷殷叮嘱了几句,望了望站在聚义堂外不远处的尕拉尔与相宜,心中却浮现出丝丝酸意。

  他们两人肩并肩的站在那里,瞧着真是一双璧人。

  只是……嘉懋心中却有一丝坚定,无论如何,这璧人里的那一个,都只能是自己来做,尕拉尔不可能陪相宜一辈子,今后站在相宜身边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