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作者:烟秾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欢笑,宝柱与嘉懋两人笑嘻嘻的看着卢世飞:“卢将军,怎么想到要成亲了?”

  卢世飞憨憨的笑了笑:“我老卢在大周军营里头十多年,都没空去寻个婆娘,到北狄六年又不敢找,要是被人捉住挂了,莫要害了人家!这次见着方嫂,陡然觉得以前我不成亲的理由啥都不是,原来我不成亲就是在等着她哪,她就是我老卢中意的那个人!”

  这番话说得实在太直白,饶是方嫂胆大,见多识广,可这事情轮到自己身上来了,也红了一张脸,黄色的肌肤里透出大红布一般的底子来。

  相宜笑着拉了拉方嫂的胳膊:“方嫂,你倒是说句话呀!”

  方嫂憋红着脸,好半天才吭吭赫赫的问了一句:“我有啥地方好让你相中了?”

  卢世飞也吭吭赫赫好一阵,摸着脑袋想了好半天,这才吐了一句:“你功夫好,没事能跟我一起练武,还能指点我。”他紫黑的连膛上透出血红颜色来:“我……看到你一只手印在乾坤门上头的时候,心里就羡慕,这婆娘要是能嫁我就好了,我要好好向她请教武功。”

  这可真是大白话,白得不能再白,相宜本来是靠在方嫂身上,听着这句话,瞪眼看了看卢世飞,抱着方嫂的胳膊笑了个不歇,一个劲的喊着“唉哟唉哟,方嫂,你快些给我揉揉,笑得肚子疼!”

  方嫂伸手给相宜肚子揉了揉,嘟嘟囔囔道:“原来你娶个婆娘回去就是想有个陪着练武的,难道你的手下陪你练不行?”

  卢世飞忽然就害羞了,瞟了方嫂一眼,快快转过脸去:“他们都是男人,不是女人。”

  嘉懋简直要被卢世飞乐死,伸手掐了掐卢世飞:“你拣着要紧的说!”

  卢世飞傻乎乎道:“什么要紧的?”

  宝柱蹲在那里直捶地:“卢将军,你说,你说,方嫂生得好看么?”

  “比不上年轻姑娘,可还是挺耐看的。”卢世飞回答得老老实实,他说完这句话又瞅了下方嫂:“今天更好看,脸上搽了胭脂。”

  方嫂伸手摸了摸脸孔:“我哪有搽胭脂。”

  “你两边脸孔都是红的。”卢世飞惊诧道:“我还以为你知道我要来提亲,故意搽了胭脂。”

  这下就是连床上刚刚醒过来的连翘都笑了起来,她身子弱,没好得透,只能趴在尕拉尔背上,笑一声停一声,断断续续得笑了几句,喉间作响,吐出一口血来。

  尕拉尔吓得魂飞魄散,轻轻拍打着连翘的背:“你好好歇着!”

  宝柱拽着卢世飞就往外边走:“卢将军,你来提亲,总得带点东西来罢?怎么空手就上门了?这样可不合三媒六聘的规矩。”

  卢世飞直着脖子朝方嫂喊着:“你想要啥?我这就去买!”

  方嫂笑了笑,镇定了心神:“别的倒不用,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要是你能答应,那我也可以答应。”

  卢世飞嘴巴张得老大,呆呆的看着方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问,你问,我保准都答应!”

  “就算和你成亲,我也依旧是要与姑娘住到一块的,你同意不同意?”方嫂指了指相宜:“我跟姑娘在一起好几年了,说句托大的话,她就像我的亲闺女一样,我怎么也不能跟她分开的。”

  卢世飞连连点头:“好好好,骆小姐是你的闺女,也就是我的闺女,你跟她住一块是应当的。”

  “另外你必须要尊重我,不能有那种女人是衣裳的想法,我们成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一起担当,谁也别想压着谁!”方嫂瞥了卢世飞一眼,脸上有郑重的神色:“这一点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当然答应!”卢世飞说得很爽快:“我们家是你作主!你武功那样好,家里肯定你是一把手,谁武功好谁说话算数!”

  “哎呀呀,方嫂,我看你不用再说别的条件了,再说卢将军也是点头,看起来他可是横下心要娶你的了。”嘉懋笑着将卢世飞推到方嫂面前:“你们两人到外边去仔细说,别让我们全听了去。”

  卢世飞热切的看了方嫂一眼:“中不中?”

  方嫂昂首挺胸大步走了出去,卢世飞赶紧跟在身后,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相宜见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没想到方嫂来北狄,还能遇着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有些事情谁又能说得通呢?”嘉懋站在相宜身边,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我觉得咱们来北狄真是值得。”

  宝柱哈哈一笑,瞟了嘉懋与相宜一眼,又看了看尕拉尔与连翘,点了点头:“值得,真是值得。”

  “还过十来日就是除夕,咱们得在北狄过了。”相宜惆怅的看了看窗外,就见白色的雪花飘飘的从天空飞了下来,树枝上头已经盖了薄薄的一层雪花:“也不知道杨老夫人她们会不会担心咱们,信使的信有没有送回去。”

  “你放心,北狄这边有动静,大周那边肯定会很快就知道,更何况是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情。”嘉懋捏了捏她的手:“我前日就已经写信,派人快马加鞭送了回去,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杨老夫人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除夕的中午。

  从北狄到大周的京城,用最快的马,驿站里一匹一匹换下去,送信的人跟着一拔一拔的换,路上不要片刻歇息,差不多八日就够,可现在接近年关,不少地方的驿站没有充足准备,这信送到杨老夫人手上,已经是挨了十三日。

  “宝柱与嘉懋果然没有辜负咱们的期望。”杨老夫人看到嘉懋写来的信,十分高兴:“这下嘉懋可是立了大功,我也有由头去跟皇上提这事情了。”

  杨老太爷的关注点倒不在这上头:“北狄换了尕拉尔做汗王,大周边境上少说也能得几十年安宁,老天要保佑他长命百岁才好。”

  “嘿嘿,你瞧见嘉懋信里头写的没有?”杨老夫人用手指着那张信纸,呵呵直乐:“尕拉尔与连翘可能会是一对呢,连翘受了伤,尕拉尔心急如焚,守在床边一动不动,他还让咱们去向皇上为连翘讨封赏,好将她嫁去北狄。”

  杨老夫人没有想到,那时候嘉懋写这些话乃是出自私心,他生怕尕拉尔到时候向大周皇上提出要迎娶相宜,故此先下手为强,自己主动给尕拉尔与连翘配成了一对。

  “这真是个好法子!”杨老太爷拍了拍桌子:“妙计妙计!要是大周嫁了个公主给北狄,大周北狄就是岳父与女婿的关系了,这边境之争更会缓和!”

  “可不是这样?难怪我那时候见着连翘与尕拉尔两人神色就不一样……”杨老夫人心中嘿嘿的笑了笑,嘉懋这小兔崽子,还想骗她,分明尕拉尔的眼神那时候是盯着相宜不放的,怎么到了他信里就喜欢上了连翘,不过是想要赶紧将尕拉尔这个情敌给消灭了?

  “好好好,今日皇宫夜宴,咱们向皇上报告这个好消息。”杨老太爷兴致勃勃,整理着衣冠:“皇上得知肯定会很高兴。”

  “那是当然。”杨老夫人站了起来:“玉梅玉竹,快些将我的首饰搭配起来,找出那套朝服出来。”

  除夕夜宴,皇上会宴请宗亲,杨老夫人是先皇封的公主,虽然不是血亲,可名字却还是在皇室玉牒上记着,当然是要去的,而且她与杨老太爷的位置,正正好是在皇上左首,那可是最尊贵的一个位置。

  今年的除夕似乎比以往要暖和一些,只穿了一件轻软的狐裘就已经觉得全身微热。杨老夫人与杨老太爷并肩走进畅春殿,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见着杨老夫人与杨老太爷进来,个个笑着打招呼:“福瑞公主与威武大将军来了。”

  杨老夫人朝众人微微笑着,由宫女领着迈步走向了左首那张位置,正中央两个位置是空缺的,皇上与皇后还没有来。

  等到酉正时分,皇上与皇后两人这才缓缓的从后门进来,鼓乐齐鸣,畅春殿内四角立着的大花瓶里插着的真花假花都巍巍颤颤的晃动了起来,真真是温暖如春。

  许兆宁的眼睛往左首边座位溜了一眼,见着杨老太爷与杨老夫人坐在一处,两人正在低声交谈,脸上有着一种柔和欢喜的笑容,不由得神色略微黯淡了些,只不过转瞬他又恢复了常态,平平举起手来:“开席。”

  山珍海味如流水般送了上来,今年的御膳房里改了些菜式,看上去十分别致,各位皇室宗亲都吃得很是满意,连声称赞御厨的手艺越来越好。

  杨老太爷不住的往杨老夫人碗里布菜:“香盈,你尝尝这个,看起来不错。”

  杨老夫人笑眯眯的夹起来尝了下,连连点头:“确实不错。”

  杨老太爷又夹起另外一样:“再尝尝这个?”

  两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十分融洽,坐在主座上边的许兆宁斜眼往这边瞧着,心里头既是羡艳又是伤感,若不是被这身份拘着,真恨不能冲到那一桌去亲自夹些东西给杨老夫人尝尝。

  容皇后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不言不语,眼睛慢慢的朝右边一个座位瞟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老夫人巧心布局

  貌合神离,说的可能就是这对大周最尊贵的夫妻,两人脸上虽然挂满了笑容,可心里却将对方相拒在千里之外。明黄色的华裳,珍贵的冠带,都不能给他们的生活添上一丝丝光彩,他们的心已经死去,再没有复苏的时候,偶尔只有在感人至深的爱侣出现,或许便能触动他们内心深处的一缕情思,在那两人身上,看到昔日的自己。

  夜宴极其奢侈精美,在宗亲们畅饮之际,大殿中央有歌舞表演,乐姬们舒展双臂,长长的水袖上下纷飞,就如盛世华章里的花朵,一朵朵绽放在这美轮美奂的宫殿里,丝竹柔靡,时有时无一般,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引领着人往那未可知的琉璃世界而去。

  畅春殿上满是芳香,淡淡的鹅梨味道,一点点甜,又一点点疏淡清冷,这是多年从未变过的香味,在这除夕的夜里,平添了如梦如幻般的柔情。

  夜宴以后就是烟火盛会,众人鱼贯而出,走到五凤楼前,跟着许兆宁与容皇后慢慢登上了台阶,两人长袍的尾披拖了下来,就如一双烈火里升起的凤凰,高贵华美。到了楼顶,许兆宁朝杨老太爷与杨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之恒,香盈,你们陪着朕到这边看烟花。”

  容皇后默默走到一旁,那边自然有一堆贵夫人等着去恭维她。

  “皇上,正好老臣与香盈也有事情要告诉你。”杨老太爷从袖袋里摸出了嘉懋的那封信来:“虽然天色已暗,皇上借着这五凤楼上悬着的灯该也能看得清楚。”

  许兆宁拿着信纸凑到眼前,又拉开些距离,摇了摇头:“唉,放到眼前反而看不清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

  “皇上,你这叫老花眼,年纪大了就有这些毛病了,咱们谁也没法子避免。”杨老夫人在旁边解释:“之恒与我都是一样,我还在担心他这次出征西北,生怕他眼睛看不大清楚有什么闪失,所幸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许兆宁笑了笑:“朕知道你是不想让朕派之恒再出去,可今年却是他主动请缨。”

  “虽说他是主动请缨,可皇上也能不准是不是?”杨老夫人笑着看了许兆宁一眼:“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还请皇上怜惜一二!”

  “哈哈哈,之恒,你瞧瞧香盈,心里可真是将你看得要紧!”许兆宁笑得爽朗,心中却还是有些微微的酸,旁边站着伺候的刘福全心中暗自叹气,皇上这分明是笑得苦涩哪,杨老夫人若有一丝丝关心皇上,那皇上可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样子呢!

  许兆宁将那信看完,两道略略带着花白的眉毛飞了起来:“这可真是大好事情,北狄那边稳了,大周这边也就稳定了!之恒,香盈,朕可真羡慕你们有好儿孙!孙子勇猛,外孙机智,这次帮着那北狄汗王即位,两人立了大功!”

  “皇上,我原来就与你说过,那北狄的三王子住在我们杨府,不知道皇上还记得这件事情否?”杨老夫人将尕拉尔着力赞扬了一番:“这位三王子心地仁善,由他治理北狄,定然会顾及百姓,不会再兴兵与大周作战,而且他与一个叫连翘的姑娘心心相印……”

  “朕看到了,是哪府的贵女?朕可得好好赏她一个公主封号,风风光光嫁到北狄去。”许兆宁龙心大约,有人能替他分忧解难,用一个女子换得大周几十年边境和平,何乐而不为?

  “皇上,这位连翘姑娘,就是寄居在我府上那位骆小姐的丫鬟。”杨老夫人微微一笑:“皇上莫要惊奇,这人世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那位北狄的三王子,没去北狄之前,也是骆小姐的帮工呢。”

  “骆小姐?此人又是谁?竟然能让一个北狄王子给她当帮工?”许兆宁对于相宜,忽然有了兴趣。

  “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年我不是送了华阳春进宫?那就是骆小姐培植出来的,香盈还替骆小姐讨了皇上的墨宝呢。她是我老二媳妇的娘家侄女,父母双亡,一个人闯荡,我见她身世可怜,顺手帮她一把。”杨老夫人见着许兆宁脸上有一种了解的神色,微微一笑:“我与她,同病相怜,自然想多照应一二。”

  “那是应该的。”许兆宁点了点头:“既然她的丫鬟都封了公主,她的身份也不能太低,朕也赐她一个封号?”

  “皇上,不着急不着急,香盈正有事情要找你。”杨老夫人这才将她最终的来意抖了出来:“我今日就是为我那外孙嘉懋与骆小姐来讨皇上一个恩典的,他们两人情投意合,只是因着骆小姐的身世……”

  “朕就给他们赐婚!”许兆宁眉飞色舞,命运弄人,他没能与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起,自然知道这有情人难成眷属的痛心滋味,听说有情投意合的人,真恨不能用红线一对对的将他们牵到一处。

  “皇上,香盈今日来,不是求皇上的赐婚圣旨的,却是想要皇上配合下香盈……”她走到许兆宁面前,踮起脚尖,嘁嘁喳喳说了一阵子话,许兆宁的眼睛越瞪越圆:“香盈,你这是故意在捉弄他们不成?哪有你这样的外祖母,这分明在刁难嘉懋与那位骆小姐!”

  “皇上,香盈自然有香盈的想法,这里暂时不便与皇上多说,况且就算是我说了,皇上也不一定能理会。香盈觉得,这世间的事情太过一帆风顺就不知道其间的珍贵,香盈这样做,也是让他们两人在艰难险阻中看到彼此的真情,况且一切都在咱们掌握之中,有什么出事的迹象,咱们自然会去解救,难道还怕出什么事?”杨老夫人笑着看了许兆宁一眼:“皇上,你许久未看过好戏了,现儿香盈准备让你看场好戏,见见这人世间难得的真情,难道不好?”

  “好好好,你安排妥当的事情,还会不好?”许兆宁没奈何看了杨老夫人一眼,见她眼中闪闪有得意之色,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安排,不由得替嘉懋与相宜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得了这样得大起大落。

  “皇上,我知道你仁心,不忍见着他们受折磨,香盈也不会太折磨这对冤家,你就放心看好戏便是。只不过到最后……”杨老夫人看了看那边的容皇后,低声笑了笑:“皇后娘娘颁出的懿旨,只能请皇上去收回来了。”

  容皇后与众位贵夫人说得正高兴,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转过头去,见着许兆宁与杨老夫人杨老太爷并肩站着,说说笑笑,不由得哼了一声——皇上可真是长情哪,哪怕杨老夫人已为人妇这么就,现在都做了曾祖母了,他还是惦记着她。

  “砰”的一声响,乌蓝的天空里出现了一朵银白色的牡丹,花瓣闪闪,花蕊微微,不住的在夜空里舒展着它的花瓣。旁边有千朵万朵小小的花也在盛放,闪闪烁烁的朝人间扑了下来,又如万千流星,簌簌的从银河坠落。

  许兆宁微微偏头,见杨老夫人嘴角噙着笑容,一只手挽着杨老太爷,两人肩并肩站在那里,容色缓和,不时相视而笑,一如当年他见到她的时候——他见到她比杨之恒要晚,就永远失去了拥有她的机会。

  幽幽叹息了一声,只要每年都能见着她这样的笑,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不管她嫁给了谁,只要她活得开心自在就行。

  除夕的烟火,照亮了京城的天空,也照亮了北狄的天空,一声声的响声照亮天宇,让王宫里站着的人发出了惊叹:“好美!大周的烟火可真美!”

  为了让连翘相宜她们能过一个与大周没有什么两样的除夕,尕拉尔派人快马加鞭去玉泉关买了烟火过来,等着到北狄王宫的时候,正是除夕的黄昏。见着烟火及时赶到,尕拉尔十分高兴,奖赏了那买烟火来的一队兵士,又赶忙让侍女整理出一块大坪来。

  连翘已经好了不少,经过十多日休整,她已经恢复了精神,能够下床走动,还能帮忙做些轻松的事情。嘉懋与宝柱这些日子里帮着尕拉尔处理政事,与阿纳达等人一道基本将北狄的朝堂架构清了一片。

  除夕之夜,罗布尔大公约着几位老臣进宫来见尕拉尔,看他笑眉笑眼的在赏烟火,又将旧事重提,请尕拉尔广选后宫。

  尕拉尔本想发火,只是见嘉懋在朝他摆手,知道此时不能将关系弄僵,笑着回道:“本汗是要去迎娶大周公主为王后的,若是与大周交好,以后就不用担心再有战乱,百姓们肯定也是支持的。”

  尕拉尔抬出大周来,罗布尔不得不闭了嘴,他是有势力,可又如何能跟大周朝相比?大周疆土辽阔,兵强马壮,哪里是自己手下这几千人能比得上的?旁边几位重臣也没了声音,只能向尕拉尔恭贺:“但愿大汗能如愿以偿,娶得大周公主回北狄。”

  口里这般说,心里头个个都巴望着大周的皇帝千万不要答应,要是大周的公主嫁过来,大妃的封号肯定不能用到她身上,她必然是高高在上的王后,就连汗王自己都要让她三分呢,自己一定要将女儿塞进王宫来,肯定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一条命就捏在王后手中了。

  “唉……”几个人出来,愁眉苦脸,望了望天空绚烂的烟火,个个合掌朝希思神庙方向百了拜:“希思女神保佑,大周皇帝别许了这桩亲事。”

  第二百六十章多方开解成姻缘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一抹微光照在杨家的园子里,那一片白色瞬间就晶莹剔透了起来,仿若玉色琉璃。雪地上有几只麻雀,蹦蹦跳跳的在寻觅食物,就如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在那白色的地面上滚动,刚刚还见着在这边,眨眼之间便不见了影子。

  两个粗使丫鬟正在打扫路面,后边有几个婆子拿着铲子在铲雪,青石小径上已经扫出了一条路来,灰白的砖块上雕着一朵朵的莲花,一直延绵到小径的尽头。

  “也真是奇怪,现儿都已经出了上元节了,还不见融雪。”一个丫鬟叹气:“不都已经开春了?可这雪却还是隔几日便有一场,咱们每日都要打扫呢。”

  “谁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不过听老人说瑞雪兆丰年,雪下得多该是一件好事。”另外一个丫鬟催促着:“快些打扫了,咱们还要去打扫姑奶奶的蕊珠园哪,听玉竹姐姐说这两日也该就到了。”

  “知道今日要做的事情多,还不手脚快些!”后边有个婆子叱呵了一声:“姑奶奶今日指不定就到了哪!”

  杨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嫁去了江陵容家,这次容家被封了长宁侯,皇上还赐了一处府邸,去年秋日开始就在修缮,容家春节以后就要奉旨进京。杨老夫人疼爱女儿,不论是在广陵还是在京城,都给她留了一处园子,这次进京,容大奶奶肯定是要先在娘家住上几日的。

  下人们预料得没错,正月二十,容大奶奶就到了京城。

  杨老夫人颇有些诧异:“曼娘,你这是没在江陵过上元节哪。”

  容大奶奶垂头坐在那里,声音里有些闷闷不乐:“母亲,你是不知道他们容家——我都不好怎么说了,找了个借口,说先来京城看看宅子修缮得怎么样,提前出来了。”她长长得吐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胸口:“我若是再在那里头呆着,只怕都会被气死。”

  “曼娘,怎么还是这样忍不住?也怪我,从小便娇纵了你,就这么一个女儿,看得比你兄长还要重。”杨老夫人瞅了瞅容大奶奶,见她一身红色的云锦衣裳,头上乌鸦鸦的一堆云鬓,里头簪着一支八宝络丝攒花珠钗,长长的一串流苏在耳边不断摇晃,极好的东珠,颗颗圆润饱满,有拇指那么大——这可是宝物,东珠难得有这般大小的,更难得的是颗颗都有这么大小,整齐得很。

  “瞧着容家也没薄待你,怎么要这般置气?”杨老夫人端起茶盏来,将盖子揭开,一道白色的水雾袅袅升起:“曼娘,现儿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该心和气平了。”

  “母亲,你是不知道了呢。”容大奶奶回了娘家,就犹如找到了靠山,见着母亲关切的眼睛,心里一阵热,若不是春华冬华还坐在身边,只怕是眼泪珠子都要落出来了:“婆婆实在是偏心,一直闹着要我们交一部分金玉坊的铺子出来给她那老三管,可是……那老三根本是个不成器的,只要他管的铺子,必然是亏本,没有一间是赚钱的,我与夫君怎么放心交出来?金玉坊又不是我们一家的,族里还有不少人眼巴巴的望着,要等着年终分红利,若是今年比去年收成少了,还不知道旁人会怎么说呢。”

  “曼娘,你难道还没看透?这世间银子是要拿紧,可有时候也该装些糊涂。金玉坊是他们容家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又何苦为了这些事情气坏了自己身子?母亲给你的铺子,每年该也赚了不少,你放在母亲这边的银子,每年都还有红利,你在容家不少吃少穿,又何必计较太多?你那婆婆心长歪了,只想贴补小儿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从你手中抠银子用!”杨老夫人缓缓喝了一口茶水,吐了一口气,朝着容大奶奶笑了笑:“退一步海阔天空,老是想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少不得自己怄气,我瞧你的肌肤却是黄了几分,没有以前白净,只怕是想事情想得多了。”

  春华在一旁点头:“外祖母,可不是这样?母亲想事情想得多,有时候晚上都睡不安稳。”

  “外祖母,母亲除了想金玉坊的事情,还在想着大哥的亲事哪!”冬华一只手拽着容大奶奶的胳膊,身子靠在她肩膀上撒娇:“外祖母,你是不知道了,去年大哥从江陵偷着溜回京城,又去了北狄,祖父祖母都很生气,母亲虽然心疼大哥,可也还是有些埋怨的。母亲,冬华说得对不对?”

  “还是冬华看得仔细!”杨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两个外孙女一眼:“快些去蕊珠园瞧瞧,你们的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呢,玉梅,带小姐们去蕊珠园。”

  玉竹自然知道杨老夫人是要与容大奶奶说体己话儿,赶紧踏出一步:“表小姐,快些跟奴婢来,老夫人给你们添了不少新鲜玩意,江陵保准看不着的。”

  冬华欢欢喜喜站了起来,拉住春华的手:“姐姐,咱们一道去瞧瞧。”

  厚实的门帘垂了下来,将寒风挡在了外边,门帘上绣着的牡丹花今年挂的是贵妃醉酒,淡淡的玉绿色,雅致清新。容大奶奶望着那幅门帘,隐隐想到容家前堂的门帘,似乎已经有两年没有换过了。

  她跟婆婆说起过这事情,可容老夫人总是竖起眉毛道:“门帘又没坏,只不过是旧了些,旧了些有什么要紧!”

  她甚至还在说要将江陵用得着的东西都拆了下来带到京城,免得又要重新添置新的东西——容大奶奶噎得实在无话可说,容老夫人一脸不高兴的对她道:“我是将打理中馈的权给了你,可也由不得你这般胡吃海喝的花!我瞧着你是准备要在这里头克扣一笔私房钱下来,到时候好贴补你那两个女儿罢?”

  容大奶奶气得出不了声,她何曾想过要在搬家这里头挣私房钱?她的私房钱还少吗?她最生气的是容老夫人宝贝三房家里的淑华,却将自己两个女儿看得轻,分明春华是长女,春华冬华都是嫡出的,那淑华——说句不好听的,还是奸生子呢,那贾安柔没进门之前就怀上了,生出来的时候,贾安柔还是个姨娘,容老太爷没给淑华用秋字排序,弄了个淑字,容老夫人那时候就唠叨了好一阵子。

  都是她的孙女,偏偏将那庶出的看得要紧,把自己两个看成路边的野草一般,容大奶奶受了那么多气,越发的不想在江陵呆着,正好京城里容府修缮得差不多了,她跟容大爷商议,她先来将长宁侯府要配置的东西弄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亲,若是她跟着一道来京城,我办事就总会被拘束着了。京城不比江陵,侯府就该有侯府的模样,若还是配成小门小户的样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若是让容老夫人来置办家装,她一准能用青绸的门帘呢,或许甚至会将江陵的几幅门帘拆了安到京城去——容大奶奶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必须先下手为强,抢在容老夫人来指手画脚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好在容大爷与她看法一致,向容老太爷进言以后,容老太爷点了头:“是该让曼娘先去收拾停当,否则到时候手忙脚乱。”

  容老夫人骨笃着嘴,一再交代:“可千万别乱花银子!”想来想去伸出了手掌:“钥匙交给我,你先去京城,这一个月还是由我来管着内务,你带五千两银子去京城,应该差不多也能收拾出来了。”

  容大奶奶差点要跟容老夫人翻脸,五千两银子,能塞到哪个角落里去呢?好在容老太爷是个通情达理的,替她向容老夫人讨价还价,加了一万两,她动身的时候,容老太爷又打发长随送了两万过来:“老大媳妇,该用的就要用,可别让人瞧了笑话。”

  在江陵,大家都没怎么出门见过世面,见着容家的园子修饰,个个觉得气派,都赞江陵容家果然是世家大族,这府邸修缮得实在不差。可是到了京城,达官贵人用笤帚就能扫出一堆来,自家还是按着容老夫人那般装点,只怕那门面就要撑不住了。

  且不说金玉坊实在赚钱,就是不赚钱,也不能丢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杨老夫人见着容大奶奶这般模样,知道她现在心里还憋屈得慌,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等着容大奶奶那模样似乎镇定了,这才开口:“曼娘,我留你下来,是想跟你谈谈嘉懋的亲事。”

  “嘉懋的亲事?”说到这个事情上头,容大奶奶眉飞色舞,心情愉快:“皇后娘娘赐了婚,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听说是兵部尚书府的小姐,想来是端庄贤淑得很的。”

  “不,嘉懋不会娶她。”杨老夫人将茶盏放了下来:“嘉懋喜欢谁,你难道还不知道?”

  “母亲!”容大奶奶有几分吃惊:“难道嘉懋还准备抗旨?”

  “为了能娶到自己心爱的人,抗旨又有何不可?”杨老夫人不以为然:“曼娘,你是我的孩子,可怎么就没有学到娘的眼光?娶妻当娶贤,更应当娶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两人若是没有真心,貌合神离的过一辈子,那又有什么意思?”

  “可那位骆小姐……”容大奶奶喃喃道:“她自请出族,无父无母……”

  “曼娘,你还看不上骆小姐?依着我看来,咱们嘉懋可还配不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