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作者:烟秾

   盛乾宫里静悄悄的一片,似乎那沙漏中流沙之声都听得到。

  许兆宁笑微微的望着容皇后,容皇后额头有汗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十分热,汗流浃背一般——这还是阳春三月,如何就这般热了起来?

  自己给薛尚书家的小姐赐了婚,不想却被杨老夫人强行要将懿旨收回,这打脸可是砰砰的响,如何跟薛家提起这事真是一个大麻烦,只怕人家府上已经在准备嫁妆了呢。

  兵部尚书府的小姐被皇后娘娘摆了一道,赐了婚又将懿旨收回……容皇后汗涔涔的一片,自己这个皇后做到这个份上,可真没意思,若不是为了琛儿这太子之位坐得稳当,她还真想拂袖而去,让皇上与他那眼珠子般宝贝的杨老夫人自己商量去。

  可她终究不能如此任性,容皇后忍气吞声道:“杨老夫人莫非已经有了好主意?”

  “皇后娘娘请勿着急,我已经问过薛大小姐,她恰好也自有了心上人,还请皇后娘娘另外给她赐婚。”杨老夫人神清气爽,见着容皇后那吃瘪的模样,心中暗自高兴,当时嘉懋就跟她说过,不需要她来替他谋划,没想到容皇后一意孤行,为了自己儿子的地位巩固,将兵部尚书家的小姐赐给了嘉懋。

  解铃还须系铃人,杨老夫人一点也不同情容皇后,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薛大小姐也有了心上人?”容皇后吃了一惊:“是谁?”

  杨老夫人呵呵一笑:“太子殿下丰神伟仪,哪位小姐不爱慕他?”

  容皇后这才心里头得意起来,不管怎么样,自己的琛儿还是招人喜欢的,原本也想过要将薛莲清指给琛儿,只不过见她生得姿容普通,怕琛儿不喜欢,这才选了陆明珠,看起来这姻缘天定,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皇后,那赶紧重新拟旨,将那薛大小姐赐给琛儿,封她一个良娣之职,也算是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许兆宁呵呵的笑了起来:“这样便各得其所了。”

  “臣妾谨遵皇上圣意。”容皇后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转身姗姗而去——看起来盛乾宫是没准备自己的午膳,自己也不必在这里凑热闹了。

  “皇上,我还想跟你讨个封赏。”杨老夫人笑着望了许兆宁一眼:“这位骆小姐跟着我家宝柱与嘉懋去了北狄,在扶助北狄三王子登基上也是立了大功的。连翘是她的丫鬟,都被皇上封了公主,这正牌的主子怎么能没封赏呢?”

  相宜嫁进长宁侯府,肯定容老夫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会对她挑三拣四,若是有皇上的封赏,那她便可以不用理睬那容老夫人了。杨老夫人的算盘打得精刮响,做事情也办得周到,无论如何也得让相宜过上舒心日子才是。

  “朕自然要封赏骆小姐,香盈你不用担心。”许兆宁兴致勃勃:“你不是想捉弄下骆小姐?若是现在朕就赐她封号,只怕她会琢磨出里边的不对,那香盈你的计策可不就会半途夭折了?等她与嘉懋成了亲,我再赐下封号来,这才是周密妥当。”

  “还是皇上考虑周到。”杨老夫人笑得眼睛弯弯:“皇上素来是个细心的。”

  听着杨老夫人赞扬自己,许兆宁心中更是高兴:“香盈,今日到盛乾宫用饭罢?”见杨老夫人不开口答复,他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寻之恒了,他也会一道来用膳。”

  杨老夫人这才笑着点头,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杨老太爷口里不说,可心里头还是有些疙疙瘩瘩,她能避嫌就尽量避嫌。

  懿旨很快去了薛尚书府,薛大夫人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薛莲清跟着自己去了一趟杨府,马上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数。她拉住薛莲清不住的问:“莲儿,你与杨老夫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如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薛莲清含羞带怯,惊喜交加,没想到杨老夫人还真是说到做到,她笑着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没说什么,就拉了拉家常。”

  薛大夫人气得简直要发疯,拉家常?傻子都能看出来不是!可自己女儿却坚持不肯说,自己还能怎么样呢?薛大夫人无奈的看了婆婆一眼:“母亲,看起来这嫁妆是不用准备了。”

  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呢?懿旨都下来了,特别是那公公千叮嘱万嘱咐,一定不要张扬出去,这分明是皇后娘娘变了卦,又想保全脸面,准备让咱们家莲儿偷偷摸摸进宫哪!好在还封了她一个良娣之职,看起来是想补偿莲儿一二了,那前些日子进宫的陆家小姐,到现在都还没定名分呢。”

  “那倒也是。”薛大夫人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才进东宫便封了良娣,以后贵妃是跑不掉了,若是莲儿能一举得男,只怕是皇后都能做得上。”

  薛莲清没有搭腔,只是在一旁微微笑,自己竟然真能陪在太子殿下左右,无论如何也要多谢杨老夫人急公好义,虽说她的目的只是帮外孙容嘉懋,可她也没忘记要给自己捞些好处,难怪京城里的人都说杨老夫人是个仁心的。

  嘉懋得了杨老夫人捎过来的信,高兴得眉飞色舞,皇上又招了他过去,准了他一个月的假:“你就要成亲了,事情繁多,还是在家里好好做准备,等着迎娶娇妻。”

  皇上可真是仁君,嘉懋行了个大礼:“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从宫里回来,走到家门口,却见一溜马车停在那里,嘉懋上前两步,见着自己的父亲正站在门口,与管事说话。

  “父亲。”嘉懋迎了上去:“怎么不来信让嘉懋去接?”

  容大爷见着儿子,欢喜不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要去中书省做事,怎么能随意请假?有府里的管事在码头候着哪,一路平安的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容大爷见着儿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嘉懋,你长大了。”

  在江陵的时候就听说了嘉懋与宝柱护着那北狄三王子登上汗王宝座的事情,容大爷十分高兴,自己儿子可真是有能耐,允文允武。现在见着儿子又长高了些,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更是感到舒心。

  自己的儿子可不是纨绔,比那些高门大户里只会喊了狐朋狗友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可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祖父祖母呢?他们也一道过来了?”嘉懋探头看了看,马车里已经不见人,看来都已经进去了,只有一些箱笼包裹,满满的装了几辆车。

  “他们全来了,还有你二叔三叔两家,进去快小半刻了。”容大爷笑眯眯道:“你快些进去拜见祖父祖母,我看着他们将这些箱笼安置好就过来。”

  嘉懋匆匆走进前堂,门帘一掀,就见着满满登登全是人,容老太爷与容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主座上边,旁边是三户人家,长辈坐左边,小辈们坐右边。母亲婶娘与妹妹们的钗环首饰琳琅满目,闪闪发亮,几乎要看不出都是些什么东西。

  容老夫人见着嘉懋进来,一脸欢喜的神色:“嘉懋,听说你过两日就要成亲了?这可是咱们容家的大事,如何能这般匆忙,少不得要准备一年半载才行!”

  皇后娘娘亲自赐婚,何等风光!新娘子又出身名门,怎么着也该在府中备嫁一年两年,将嫁妆全部弄妥当才嫁进容家。容老夫人已经开始在暗暗算计,也不知道这长孙媳是否好说话,若是好说话,自己怎么着也要从她手里抠出点东西来给幺儿贴补下,比方说,孙媳妇嫁妆里的铺子,可以交给老三帮她打理,每年从里边抽些零头,让老三拿了去花销。

  容老夫人暗自叹气,老三爱喝花酒这毛病怎么都改不掉,即便他现在不中用了,可还是喜欢去那些地方与粉头纠缠着,这可真是件头疼事儿,手中没银子就问她要,她虽然也隔三差五的给些,可毕竟小气,见着自己手里攥着的钱长着翅膀飞了,实在肉痛,总得要有些活水才行。

  “母亲,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婚期也不是咱们家能定的,一切都得跟女方商量,还要报送去宫里,请皇后娘娘批示呢。”容大奶奶见着容老夫人目光灼灼,知道她又在暗暗的打上了主意,赶紧将容皇后抬了出来,容老夫人听着说是皇后娘娘定下的日期,这才闭了嘴:“那就赶紧把一切事情办妥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要不是嘉懋这大事可插不上手了。”

  容大奶奶笑了笑:“这边差不多都办妥当了,母亲只管歇息便是。”

  容老夫人的性子,大雁飞过都要被拔根毛下来,若是让她来打理嘉懋的亲事,从账面上划过去十万两银子,她少说能扣下一两万到手里,哪里敢要她来帮忙?

  听着老大媳妇拒绝了自己,容老夫人满脸的不高兴:“老大媳妇,虽然说我已经将府里的中馈交给你,可毕竟这是大事,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自然要来帮忙的。”

  ……

  容大奶奶无奈:“多谢母亲一片好意。”

  第二百七十七章春光好相宜出阁

  阳春三月春光好,早上起来,深深的吸一口气,满满都是香甜味道。

  相宜静静的站在这院子里,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春光的明媚,在她的眼里,到处都是灰败萧瑟,没有半分生气。

  自从她知道不能与嘉懋在一起,这世间就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地方了。

  翠叶茶庄很赚钱,新出的明前茶已经马不停蹄的送往京城,达官贵人们为了喝到连皇上都赞美的茶叶,早就在茶庄里放下定金,不拘价格高低,一定要给他们留上几斤。运去北狄的粗茶也正准备着制作,等着连翘发嫁的时候就能一道带过去——可这些一点也不能让相宜觉得欢欣鼓舞,相反的,她一日比一日焦虑不安。

  她马上就要与那刘公子成亲了,相宜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一只手抓住了树枝,用力一拉,枝头上花朵簌簌掉落。

  刘公子很守信用,很快送了成亲的日期过来,如她所说,这日期隔得很近,五日之后便行婚嫁大礼。杨老夫人拿着日期乐得合不拢嘴:“这也太快了些,相宜还来不及置办嫁妆。”

  相宜闷闷不乐,她没想到杨老夫人这时候还是显示出来私心,她对嘉懋关心胜过了对自己的关照,为了嘉懋能依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娶了那位薛大小姐,她宁愿让自己嫁给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

  但愿刘公子真是那仁义心肠之人,若是新婚之夜他敢对自己动手动脚,自己便是拼着一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骆小姐,老夫人喊你去玉翠堂呢。”玉竹气喘吁吁的从外边跑了进来,见着相宜站在花树下,脸上露出了欢喜神色:“老夫人请骆小姐去瞧瞧,看看嫁妆置办可齐全了。”

  相宜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杨老夫人这般热心帮自己置办嫁妆,只怕是想弥补下她不能嫁给嘉懋的损失,可她现在对那嫁妆已经没有半分奢望,置办得在齐全又如何,照样不能挽救自己那绝望的心情。

  挪到玉翠堂,杨老夫人正与宝清宝琳她们说话,见着相宜过来,笑眯眯的招手:“相宜,快些来瞧瞧,可有什么遗漏?”

  一张红红的单子,上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相宜看来看去,只觉得一团蚂蚁在爬,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勉强的笑了笑,将那嫁妆单子还给了杨老夫人:“老夫人费心了,样样都齐全,实在太周到。”

  宝清笑嘻嘻的望了相宜一眼:“宜姐姐,我刚刚看了,没有落下一样,全是按照我家三姐姐出嫁时置办的东西来!”瞧着相宜那没精打采的模样,几句话在宝清舌尖上打着滚,最后还是吞了回去,祖母说过,明晚要与她们一道去闹洞房,看看宜姐姐见着面前站着的是表哥,会是怎么样表情。

  她使劲的忍住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看着相宜只是笑:“宜姐姐,出阁以后别忘了我们,要多回来看看!”

  相宜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我肯定会要回杨府来看你的。”

  宝琳扑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了相宜的胳膊,眼睛里带着笑容:“明日我与清妹妹送宜姐姐出阁!”

  人人都兴高采烈,只有这成亲的正主儿郁郁寡欢,杨老夫人瞧着相宜那模样,知道她此时心中正难受,微微一笑:“相宜,这姻缘是要讲求缘分的,没有缘分,再怎么求也求不来,你与嘉懋是今生无缘,便不必太执着了,还是放手罢。我瞧那刘公子是个不错的,若是你能解开心结,好好去体会他的真情,这日子不愁过不下去。”

  相宜应了一声,谢过杨老夫人,起身告辞,才一转背,眼中已经全是泪水。

  晚上风清月白,相宜始终不能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蚕丝的被子沙沙作响,睡在对面小床上夜的金玉爬了起来:“姑娘,可是要喝水?”

  相宜微微叹息一声:“我不口渴,你且自己去睡。”

  金玉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劝着相宜:“姑娘,明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要多睡一阵子,养足精神才是。”

  大喜的日子……这几个字就像一把尖刀,深深的扎入相宜的心,她真想立刻翻身起来,逃出杨府,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的哭上一场,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可她却担心嘉懋知道了消息会不顾一切追出来——得罪了皇后娘娘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她一点也不希望他因着自己而受罪。

  前世他与自己也曾私奔,可才到杭州码头就被容家派出来的人捉了回去,这一世,自己与他甚至还没出京城就被捉住,看来他们两人真是没有缘分。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相宜的手紧紧的抓住了锦缎被子,眼泪慢慢的从眼睛里滚落,今晚她忽然间特别特别想念嘉懋,她的脑海里全是他,过往的事情,一一浮现在眼前,就如鲜明的画卷。

  第二日清早起来,鲜花依旧烂漫,雨花阁里多了几个粗使的小丫头子正在扫地,金珠金玉带着丫鬟们拿了大红绸缎结花球,高高的挂在门楣上边,还有几个婆子抱着一捆红色的毡毯过来,开始从她房间往外边铺。

  喜娘过来了,全福夫人过来了,绞面、梳洗、盘头发,上妆,相宜就如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随她们盘弄自己,耳边全是一片赞美之声:“新娘子可真美,这么瞧着,比那画上的美人还要美了几分。”

  一面镜子摆在眼前,相宜漠然的看了那镜子里的人一眼,巴掌大的一张脸搽得雪白,眉目精致,一张红唇搽得艳光四射,让她几乎都睁不开眼睛。她没有半分喜悦,只是愣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一种想将身上的嫁衣脱掉冲出去的感觉。今日踏出杨府上了花轿,她今生就再没有与嘉懋相聚的机会,相宜一只手捂着胸口,疼得快不能呼吸。

  “宜姐姐,你真美,真美。”宝清与宝琳挪着过来,两人挽住了相宜的胳膊:“快些快些,迎亲的就要到门口了,哥哥已经在雨花阁外头等着呢。”

  因着相宜没有娘家的亲戚,故此送亲的人特别少,也就是杨家几位姐妹罢了,就连出阁了的杨三小姐杨宝琴都回来了,说是要给相宜送嫁。

  “我三姐夫陪着三姐姐回来的。”宝清说得眉飞色舞:“他对三姐姐真是好,还亲自搀着她走路呢。”

  杨宝琴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林夫人将她看成了宝贝疙瘩,听着说她要回杨府送相宜出阁,赶紧制止:“有我这个当干妈的过去就行了,你好生在府中安胎。”

  林茂真在旁边热切道:“我陪着宝琴一道去杨府。”

  林夫人深深瞥了林茂真一眼,没有出声,这边宝琴欢喜得很:“母亲,夫君都说了陪我过去,你就别担心了。”

  就这样,林夫人带着林茂真、林茂蓉兄妹两人,陪着杨宝琴回了杨府。

  内院男子不能进去,林茂真只能送到垂花门那边,看着妹妹扶着宝琴跨过垂花门,他殷殷叮嘱了一番:“替我向相宜问好。”

  林茂蓉心知肚明,扶着宝琴往里边走,一边回头笑着看了林茂真一眼:“二哥,你便放心罢,我知道的。”

  相宜此时心里肯定很难过,林茂蓉一边走一边暗自叹气,明明她与嘉懋便是天生的一对,可却生生的被皇后娘娘赐婚的懿旨给拆散了。怪不得相宜成亲这么突然,那消息让她几乎措手不及,肯定是她实在伤心,想早些找个人嫁了,就不用再一直伤心下去了。

  扶着宝琴到了雨花阁,那边正准备开午膳,前来恭贺的人没有几个,只简简单单的摆了两桌酒席,林茂蓉将宝琴送到杨老夫人身边,飞快的跑了进去,气喘吁吁到了内院,见着相宜正坐在那里,林茂蓉猛的扑了过去,喜娘大惊,赶紧将她拉开:“这位小姐,新娘子刚刚定了妆,你可别弄花了她的妆容。”

  “宜妹妹……”林茂蓉抱住了相宜的胳膊,一脸痛惜:“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总算来了一个知道自己心意的人,相宜怔怔的望着林茂蓉,嘴角牵动:“蓉姐姐,你别安慰我了,大概这就是我的命罢。”

  林茂蓉默默无言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她,相宜努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事没事,以后都会好的,倒是你自己要努力,可别像我一样,糊里糊涂的就这样嫁人了。”

  “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准备要上花轿了!”外边闹哄哄的一片,有人在大呼小叫:“快些准备好,新郎官来迎亲啦!”

  林茂蓉扶着相宜站了起来:“宜妹妹,我送你出去。”

  听说这次背相宜出去的人是宝柱,林茂蓉心中暗暗有一丝期待,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真想趁机见上一面。

  宝柱站在雨花阁外边,见着相宜顶着红盖头被人从里边拥簇着出来,咧嘴笑了笑,可怜的相宜还不知道,前来迎亲的人就是嘉懋呢,等着到洞房里边,她不知道该会如何惊喜,只怕是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今晚一定要去长宁侯府闹洞房,他可是嘉懋的好兄弟,怎么能不去喝喜酒!

  第二百七十八章伤心欲绝进洞房

  一路走过来,耳边全是“噼里啪啦”的喜炮声,相宜晕晕沉沉,大红盖头罩住了脑袋,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只听着身边有人不住的说着话,叽叽喳喳的一片,眼前全是红红的一片——那盖头是厚实的红色锦缎,根本不能透过盖头看到外边的动静。

  宝柱背着她往前边走,身旁跟着两个喜娘,金珠与金玉伴在她的左右,身后大概有宝清宝琳,还有林茂蓉,她听到了她们说话的声音。

  “二门已过!”喜娘尖尖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显得格外欢快:“马上就要到正门了,杨三少爷,你可要撑住!”

  宝柱哈哈一笑:“相宜表妹身子这般轻,我背着她走十几里路都不用歇气,才走这么点脚程,就要我撑着了?”

  相宜一双手扣在宝柱下巴那里,心中苦涩,宝柱的欢笑声一点也感染不了她,她只希望这路程能再漫长一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宝柱的脚步一停,那就意味着她要身上花轿,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即便那是一个好心的陌生人,可她的内心,依然是不愿意的。

  吹吹打打的喜乐声慢慢的传了过来,相宜心中一紧,看起来要到门口了,喜炮的声音也越发的大了,硝烟弥漫,从红盖头底下钻了过来,几乎让她要窒息。宝柱将她托了托:“相宜,你且忍着,就要上花轿了。”

  “容大少爷!”林茂蓉惊呼了一声,她揉了揉眼睛,没错,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色衣裳的那个新郎官,不就是容嘉懋?不是说相宜要嫁给一位姓刘的公子,怎么会是容嘉懋过来迎亲?林茂蓉呆呆的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弄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宝清与宝琳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林大小姐,你也被骗了罢?”两人得意的望着渐渐远去的宝柱与相宜,眼睛里全是促狭的笑意:“这是我们家祖母给弄的,可怜宜姐姐被蒙在鼓里差不多大半个月,我们见着她日渐消瘦,好多次都忍不住想要说出真相来,只是不想坏了祖母的计划,这才忍着,今晚我们一道去长宁侯府闹洞房,想必宜姐姐那时候比你更惊讶!”

  “原来如此!”林茂蓉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一直在担心这事情,总算是解决了,老天爷开恩哪!”

  “什么老天爷开恩?是我家祖母,还有皇上的功劳!”宝清笑着往花轿那边看,相宜已经被喜娘扶着坐进了花轿,轿门帘子放了下来,鼓乐响起,喜炮齐鸣,好一派喜庆景象。

  花轿走得很平稳,相宜端端正正的坐在里边,耳边全是吹吹打打的声音,她心里头却是一阵一阵的恐慌。刚刚宝柱背她下台阶的时候,她隐隐听到林茂蓉在喊“容大少爷”,相宜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软得像一团泥——嘉懋过来了吗?他是赶着过来看着自己嫁给别人了吗?嘉懋……相宜的内心挣扎着,只要你过得好,我委屈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把刚刚涂上的脂粉冲得七零八落,拿出帕子一擦,上边横七竖八全是红色白色。相宜怔怔的望着那条帕子,忽然间便放声哭了起来,她为自己的命运多艰而哭泣,为自己不能与嘉懋相守而哭泣,哭声越来越大,若不是外边有喜炮的声音,迎亲的人都能听到。

  两个喜娘面面相觑:“这哭嫁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怎么新娘子哭得这般厉害?”

  “只怕是舍不得离开杨府罢?那可是个福窝窝!”另外一个喜娘掩着嘴笑了起来:“嫁到夫家,哪有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她们的交谈飘进了花轿,相宜见她们对自己诸多误解,不由得更是悲伤,抽抽嗒嗒的哭了一路,到了落轿的时候都没止住。

  嘉懋下马走到花轿旁边,两个喜娘将相宜搀扶了出来,他激动的看着她,今日的她格外好看,穿着大红嫁衣站在那里,明艳得像一团火。

  “还请新郎官背新娘子过火盆,日子红红火火!”喜娘尖声叫喊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嘉懋:“新郎官,快来背新娘子!”

  “不!”相宜朝后边退了一步:“我不要他背,我自己跨过去便是。金珠金玉,快来扶住我!”

  她不需要那刘公子来背,她自己能走过去——况且刘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与他红红火火的过下去,如何会与他一道跨火盆?

  金珠金玉走上前来,每人扶住了相宜的一只手,相宜从红盖头底下看见一件红色的锦缎袍子正在自己面前晃动,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已经落到了一个略嫌狭窄的肩膀上边。

  “不,不!”相宜有几分惊恐,为何金珠金玉竟然不听她的话,将她合力抬起放到刘公子背上?她一点也不想与那刘公子有什么接触!她不断的挣扎着,想要从那人背上溜下来,可跨火盆就那么一点点光景,还没等她挣扎两下,她的脚便已经落了地。

  两个喜娘赶紧上前来架住相宜,顺手将一根红绸塞到她手中:“新娘子,今日是你成亲的大好日子,可不能使小性子哟,赶紧去拜堂罢,免得误了吉时。”

  两人一边说,一边相互看了一眼,高门大户的小姐,就是这样娇气,被自己未来的夫君背一下又有什么要紧,还这么挣扎来挣扎去的,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不住的甩着小尾巴吶。

  嘉懋牵住红绸花球的另外一端,笑眯眯的望着被喜娘架着往前堂走的相宜,心中十分得意,没想到相宜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刚刚她猛力朝自己的腿上踹了几脚,看起来是用足了力气,自己大腿那里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不过这种感觉他喜欢,痛着,并快乐着。

  相宜被喜娘架着拜了堂,然后又被拥簇着去了洞房,门一关,瞬间就安静下来。

  她一把将红盖头扯了下来,朝侍立在一旁的金珠金玉大吼了一声:“你们两人为何要帮着那姓刘的?”

  金珠金玉笑眯眯的端着水盆过来:“姑娘你别生气,先洗把脸,这妆容全花了。”

  相宜更是生气,两人竟然回避她的问题,莫非是被那刘公子用银子给收买了?她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忧心忡忡,看起来刘公子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或许他就是想骗着自己嫁给他才什么都答应,今晚……

  她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裳,如果那姓刘的敢乱来,自己一定会拔出簪子扎死他!

  两个喜娘听着相宜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新娘子怎么说话糊里糊涂的?什么姓刘的?这可是长宁侯府,她分明是嫁了姓容的公子,怎么就连自己夫君的姓氏都弄错了?莫非……两人忧心忡忡,莫非是有两位小姐同时出阁,这一位上错花轿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的往门口挪了去,总得去找了新郎官问个清楚,要是娶错人了,这怎么好交代?

  金珠金玉替相宜洗干净脸孔,笑着劝相宜:“姑娘,你答应嫁给人家,好歹也要全了人家的脸面,就连过火盆都不装装样子,把那刘公子的颜面全扫了,你又怎么能让人家答应你的要求呢?”

  相宜一愣,仔细琢磨了一番,却也是这个道理,不由得有些赧然:“是我没考虑周到,原本也怪不得他。”

  “可不是这样?”金珠金玉两人不住的点头:“我们也听说这位刘公子是个极仁义的,姑娘只管放心,他不会乱来的。”

  相宜如何能放心?只能谆谆叮嘱:“那你们两人一定要守在我身边。”

  金珠金玉嘻嘻一笑:“姑娘,你便别想太多,奴婢们一定会在这房间里头,半步也不离开。姑娘,你且安心歇歇罢,到时候晚上还会有人来闹洞房,今晚恐怕要歇得晚呢。”

  闹洞房?相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热闹,只想好好的跟那刘公子说个清楚,看看他睡哪间房,自己又睡哪间房——只希望他要信守诺言就好。

  两个喜娘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边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新娘子,快些来吃点东西,先将精神养足了,过会才能撑得住。这是新郎官亲手替你挑选的菜肴,他说你肯定会喜欢吃,这么体贴的郎君,新娘子你也该知足了!”

  新郎官亲手替自己挑选的菜肴?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相宜一愣,莫非这刘公子还特地去打听过自己的喜好?他也太用心了吧?

  只不过,自己怎么样也不会被他所动,她的心里,只有嘉懋,成亲只不过是在演一场戏,让嘉懋不再为难,能遵旨娶了那位薛大小姐罢了。

  “姑娘,赶紧来吃点东西罢,今晚要捱那么久,肚子会饿呢。”金玉笑嘻嘻的劝她。

  相宜默默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就见托盘上有四色菜,一碗米饭,热气蒸蒸的从菜碗里冒了上来。江瑶柱翡翠玉带汤,红烧猪蹄,斑鸠脍樱桃,素炒三丝——果然都是她喜欢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