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作者:烟秾

   “唉,没想到这长宁侯府的老夫人,竟然这般贪婪。”金珠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与金玉唉声叹气:“哪里杨老夫人半分气度?”

  “可不是?杨老夫人总是变着法子让晚辈们得益,她倒好,变着法子晚辈那边抠钱!”金玉愤愤不平,瞅着院子里头几个嘻嘻哈哈打闹的小丫头子,闷闷不乐:“在杨府多开心自在,嫁进这长宁侯府才几日呢,就这般事儿多!”

  月亮门那边,一道浅红色的身影闪了进来,金珠与金玉急急忙忙站起:“大奶奶过来了。”

  容大奶奶步子很急,风风火火的,大步跨进了内室里边,眼睛一转,就见相宜正在窗户旁边写字,她连忙走上前去,自己拖了条椅子坐下:“相宜,听说老夫人找了你?”

  相宜抬起头来,有几分无奈:“是。”

  “她又打什么主意呢?”容大奶奶满脸紧张:“她提什么无礼要求,你都不要答应她。”

  “母亲放心,我不会让她一而三再而死的得好处。”相宜笑了笑:“她说要三叔帮我去打理翠叶茶庄呢。”

  “真是想得美!”容大奶奶气得脸上都变了颜色:“也不自己掂量下她那宝贝儿子的斤两!”

  “母亲,我拒绝了。”相宜笑了笑:“我怎么能让三叔来打理我的铺子?我都听说他不少事情了,要请了他来打理,我还不如每年送几万两银子给他就是!只怕几万两还少了,填不住哪。”

  “做得好!”容大奶奶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实在也真是欺负人,相宜,你可要好好的防备着,只怕你那祖母不会死心呢!”

  “相宜自然明白。“相宜感激的看了容大奶奶一眼:“多谢母亲指点。”

  容大奶奶忽然间有些尴尬,将脸转了过去,口中轻声道:“相宜,我其实并不是讨厌你,在此之前,我曾经对你有些微词,只是出于皇后娘娘下了懿旨,也是因为容家乃是江陵大族,要是娶一个没有什么家世的姑娘……”

  “母亲,我理解你。”相宜站起身来,走到容大奶奶身边,按着她的手轻声说:“身在一个大家庭里,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多谢母亲能对相宜敞开心门,我与嘉懋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容大奶奶又羞愧又难受,望了一眼相宜,嘴角边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与其去娶一个高门大户的贵女,对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表面上敬重,实际上不屑一顾自高自傲,还不如要相宜这样的好媳妇,温柔贤惠,又一心一意的对嘉懋。

  相宜微笑着扶起容大奶奶:“母亲,咱们去外边走走。”

  没有比取得亲人信任更舒心的事情了,尤其值得高兴的是,这人是嘉懋的母亲,杨老夫人的女儿。

  嘉懋回来,得知了容老夫人替容三爷谋好处的事情,眉头拧得紧紧:“相宜,你别搭理我祖母,她有些不讲理。”

  相宜依偎在嘉懋怀里,笑得甜蜜:“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嘉懋望了望相宜,暗自叹了一口气,祖母都这把年纪了,还喜欢上蹿下跳的,自己可得要好好关注着翠叶茶庄那边,别让祖母又打上了什么主意。相宜这日子过得辛苦,自己可要替她分担一二才是。

  第二日,相宜带着方嫂去了翠叶茶庄,她想着,自己以后不怎么来了,就得跟那掌柜的交代一句,以后就是由方嫂代着她来理事,这也是规矩,总不能随随便便的,人家掌柜也不敢担责任啊。

  马车到了翠叶茶庄,外边车水马龙,茶庄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正是上新茶的时候,茶庄里生意自然好,相宜微微一笑,提了裙子缓缓迈上台阶。

  刚刚走进门,就见靠着墙壁的檀木椅子里歪坐着一个人,穿着云锦衣裳,一张消瘦的脸孔,正叼着一根水烟袋在咕嘟咕嘟的吸个不停,茶庄里全是烟熏火燎的味道。

  “三叔,你怎么在这里?”相宜心中一惊,难道容老夫人竟然来硬的?她转脸看了看柜台后的掌柜,见他苦哈哈的一张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侄媳妇,三叔见着你每日辛劳,觉得有必要帮你一把。”容三爷懒洋洋的站了起来,一双猥琐的小眼睛朝周围看了一圈,这翠叶茶庄收拾得真好,客人也多,肯定是赚大钱的。他吧嗒吧嗒嘴巴,仿佛叼了一块肥肉,味道美滋滋的。

  昨晚容老夫人找了他去,将相宜开了翠叶茶庄的事情告诉了他:“你明日开始就去那茶庄呆着,跟相宜好好说,就说你会认认真真学着管事,等她信任了你,将铺子安安心心放到你手中,你再去暗地里做点手脚。”容老夫人有些不放心,谆谆叮嘱了一番:“克扣也不宜太多,毕竟你侄媳妇还是皇上封的文昭郡主呢,私下弄走太多也不好交代,明年指不定她就不让你做了,你一年弄个三四万两也就足够了。”

  容三爷点头应诺下来,心花怒放,今日赶早就来了翠叶茶庄。

  一见着茶庄修缮得这般体面,容三爷早就将容老夫人交代的话抛到脑后,一看就是个能赚大钱的主,能搜刮就赶紧搜刮,还要慢慢的来等着她信任自己才搜刮?自己可没这么蠢!来京城有些日子了,逛过几座青楼,也认识了几个美貌的粉头,正愁着没银子去哄她们开心哪,今日怎么着也得要弄个几百两银子到手才是!

  掌柜的在柜台后打量着走进来的容三爷,见他穿着贵重的云锦衣裳,知道是个富家公子,赶紧朝伙计看了一眼,伙计很有眼色的迎了过去:“这位爷,你可是要买茶叶?小店里有不少名茶,爷想要看看哪一种?”

  容三爷高高的昂着头,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我是来打理这间铺子的!”

  掌柜的顿时蒙了,东家昨日才来过,没说要换人哪,这生意红红火火的,怎么会忽然就易了主?他从柜台后边倾斜出身子:“这位爷,还请说清楚些!”

  容三爷一屁股坐到了檀木椅子里,翘起二郎腿:“快些,去替我沏你们铺子里最好的茶来,顺便帮爷装一袋烟丝。”

  本来清雅的茶庄,忽然间便白雾袅袅,走进来买茶叶的人都十分惊诧,望了一眼坐在那里抽水烟抽得正欢的容三爷,个个露出嫌恶的表情——总是有些人这么不顾他人感受,本来是静心茗茶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搅和,气氛全没了。

  容三爷满足的吐出一个烟泡来,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我呢,是你们东家的三叔,是她的长辈!”见众人一脸莫名其妙,他有些不耐烦,拿着烟杆敲了敲桌子:“江陵容家你们听过没有?皇后娘娘是我姑母!我姓容,排行第三!”

  众人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容三爷洋洋得意道:“三爷我还没吃早饭哪,快些拿三百两银子出来,三爷要去吃早饭了!”

  掌柜的手一哆嗦,吃个早饭要三百两?皇上的早膳都不该这么多银子哪!再说了,这人是不是脑子,就凭他口里说句是东家的三叔,大家就要赶着给他送银子?想银子想疯了?

  正在掌柜左右为难的时候,相宜进来了,他可算是有了主心骨,委委屈屈的看了相宜一眼,见着她好像与那自称容三爷的很熟悉,心中又没了底。

  “三叔可真是照顾我哪,相宜在这里表示感谢。”相宜朝容三爷微微一笑:“只不过相宜这里人手已经够了,就不必劳烦三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每日里也没事情好做,帮你来打理下铺子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容三爷说得恬不知耻,摸了摸肚子:“侄媳妇,我为了一早来替你打理店铺,可还没吃早饭哪,你赶紧拿几百两银子给我,我去吃过早饭再回来。”

  “三叔,你吃个早饭用得了几百两银子?”相宜转头吩咐金玉:“你去那边春风酒楼买几个包子,还有一碗稀粥,配些精致小菜送过来。”

  “什么?侄媳妇,你打算就这样打发了我?”容三爷惊跳了起来,拿着水烟袋就往相宜面门上戳:“我可是你的长辈,怎么跟打发叫花子一般?”

  “三叔,叫花子可不是这个排场哪。”相宜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微微的笑:“难道三叔以为叫花子能吃得这样好?”

  旁边的人都哄笑了起来,容三爷恼羞成怒,举起水烟袋就往相宜头上砸了过来,红红的火星子扑扑的飞溅开来,几乎要落到相宜的脸上。

  方嫂一步向前,伸手拖住相宜往旁边一带,就将她拉开,将相宜交到金主金珠手里,转过身来,纵身而起,飞落到容三爷的面前,一只手拎着他往翠叶茶庄外头一甩,容三爷那瘦得根竹竿一样的身子就像纸鸢一样飞了出去。

  “哦……”众人一片惊呼,容三爷的身子猛的甩落在地上,他趴在那里,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第二百八十六章寸步不让口舌争

  容三爷撑着地,就如一条蜈蚣,一节节的站了起来,他抹了把脸孔,气愤愤的望着方嫂,唾沫星子飞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算计你爷爷!”

  方嫂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无耻的来冒充我爷爷,我爷爷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她踏上前一步,眼中露出狠厉的光来:“我爷爷是被人一刀刀砍死的,砍了三十多刀,你要不要试试?”

  容三爷打了个激灵,后退了一步,一双手都在发抖:“我是你们家少奶奶的三叔,你竟然敢这样威胁我!”

  “我只认自己的主子,认你个球?”方嫂轻蔑的看了容三爷一眼:“你快些滚,我的手正痒着,只怕是会等不及一巴掌拍死你。”

  “相宜,相宜!”人群里挤进来一个穿着长袍的人,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容三爷一见他,眼睛发亮,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嘉懋,你来得正好,快些说说你媳妇,她竟然指使下人撒泼!”

  嘉懋厌烦的看了容三爷一眼,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三叔,这是相宜开的铺子,用不着你来插手,你若是再这般耍无赖,仔细我报官,让京兆尹将你以滋事的名头捉了去。”

  “你敢这样对你长辈!”容三爷气得结结巴巴,伸手一指相宜:“你是成了亲就只向着媳妇了,是不是?”

  “我不向着媳妇还向着你不成?我傻呀!”嘉懋白了容三爷一眼,快步走到相宜面前看了看她:“以后你让方嫂来,自己别出来了,要不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相宜瞟了嘉懋一眼,娇嗔着道:“没事没事,凡事讲个理,我不愿意他来替我打理铺子,他还能强着来铺子里头抢银子?”望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容三爷,相宜微微一笑:“三叔,你怎么就不会请祖母进宫,替你到皇后娘娘那里求个一官半职呢,好歹要比到这小铺子里头来忙活要强。”

  容三爷斜眼看了看相宜与嘉懋,哼哼唧唧:“两个小兔崽子!”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往人群里挤了进去,眼珠子转了转,急急忙忙的奔了回去向容老夫人诉苦去了。

  听得小儿子在自己面前哭诉,容老夫人怒上心来,当日晚上便将三房都喊到了大堂里边,一脸气愤不过的神色。

  “你们怎么都不懂孝悌之义?”容老夫人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眼下就你们三弟日子过得差一些,不仅不扶持他,还处处踩着他,这又是为何?”

  容老太爷莫名其妙的望了容老夫人一眼,不知道她又准备发什么飚,今日他出去的时候,容老夫人还是好好的,正与几个丫鬟婆子说话,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这晚上怎么就这般郑重的招着儿女们过来噼里啪啦一阵说教?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容老太爷看了看坐在那里,萎靡不振的容三爷,怒向胆边生:“看你这缩头缩尾的样子,自己不争气,还要拖了兄弟下水不成?”

  容老夫人眉毛一抬:“老三又是惹了你什么地方?还不是你不肯向皇后娘娘举荐他!下次你带老三进宫,让皇后娘娘见识下她的侄子俊秀有内才,赏个官给他当当,也不用我这般替他担心了。”

  这话忽然就转到容老太爷身上了,弄得他好一阵莫名其妙,他有些吃惊的望着自己虎视眈眈的夫人,忽然有些埋怨自己的母亲,当初是她一手操持了自己的亲事,将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嫁给了他,只是一味的夸奖:“那个姑娘持家有方,又十分温顺,我已经亲眼见过她,是个不错的。”

  没想到娶了过来以后才发现,长相是不赖,可却小气尖酸,简直是一毛不拔。容老太爷这么多年来,简直是煎熬着过来的。直到五十以后,他索性搬到了外院去住着,耳朵旁边才清净些。

  “夫人,这事情以后再说罢。”容老太爷见着自己的儿子那懒惫样子,真心无语,总要能拿得出手才好去说,这样拿不出手得儿子,自己去向皇后娘娘求,也没有用啊,安排到哪个衙门里边都是吃白饭的。

  容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哼,衙门里吃白饭的多,你还在担心他们要多发俸禄不成?”

  容大奶奶坐在那里,听着婆婆胡搅蛮缠,公公一脸无奈,也不出声,就瞪着眼睛看好戏,没成想容老夫人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们容府真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了!别说是你们看不起你们三弟,就连做小辈的都不尊敬了!”

  嘉懋知道容老夫人肯定是要说翠叶茶庄的事情了,他赶紧站起身来,朝容老太爷行了一礼:“祖父,若是长辈做出的事情不妥当,做晚辈的还需得由着他胡来?三叔今日跑到相宜的铺子里头,开口就问着要三百两银子,请问相宜可否要给他?”

  容老太爷听了嘉懋的话,脸都红了,三儿越发无赖了,侄媳妇的银子他也想去捞一点,实在可恶!他拿起茶盏就往容三爷扔了过去:“孽子,气死我了!”

  容三爷一躲,那茶盏砸在椅子上摔了下来,顷刻间便碎裂成一片片,大堂里的人都惊呼了起来,只有容老夫人还不以为然,哼了下鼻子:“侄媳妇孝敬下叔叔又怎么样了,不过是三百两银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不过三百两银子?”容老太爷用手捂着胸口,扑哧扑哧直喘气:“就是媳妇的嫁妆,你这个做婆婆的都没权力管,更何况是孙媳妇的嫁妆,哪里是你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的?再说了,他这么大一个人了,不说给晚辈礼物,却好意思问晚辈要东西不成?真真是羞死人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容老夫人听着容老太爷说她不要脸,当即脸色一变,高声撒泼:“当年我嫁进你们容家,可还没这么大排场!你们家兄弟几个,都是虎视眈眈的望着那金玉坊,要不是我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人家早就欺负到头上来了!你现在嫌弃我,是看我年纪大了,心里只想着要气死了我,好去寻花朵一样的姑娘来做填房?难怪你要搬到外院去住着,只怕是早就做了打算!”

  容老太爷知道自家夫人是个泼妇,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当着儿子孙子们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愣在那里,讪讪的不知道该和容老夫人吵,还是拂袖而去。

  嘉懋见着乱糟糟的一团,摇了摇头,祖母撒泼起来,可真是什么脸面都不顾了,可他却不能因着祖母撒泼就退让,他竟然娶了相宜,就要能护住她,不让她伤心难过,不让她受到欺负,哪怕是长辈欺负她,都不行!

  “祖母,嘉懋在这里说一句,相宜的嫁妆就是相宜的,旁人都别想去染指,相宜早就有自己的人手安排,根本不需要三叔去打理,还请他歇了这份心思。若祖母还要这般护着三叔,那我与相宜便搬出府去住,免得让祖母见了我们心里头不高兴,万一气着祖母了,又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是,为了表示孝心,不如不在祖母眼前晃动。不是有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祖母觉得如何?”

  容老夫人听了,脸上变了颜色,这可是生蛋的母鸡,怎么能让她飞了?正准备说话,那边容大奶奶站了起来,容老夫人见着媳妇站起身来,心里头高兴,这媳妇毕竟是大家出身,自然要顾全体面,好好教训下儿子。

  “婆婆,我觉得嘉懋说得有理,若是你觉得他与相宜碍眼了,不如让他们搬出去。方才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们大房与二房骂了一顿,看起来我们也是讨母亲嫌弃的,不如也都搬出去住便好了。”

  容老夫人一愣,还来不及说话,那边容二奶奶不紧不慢的说:“哎呀呀,大嫂,你这话说错了,大错特错!”

  “可不是?”容老夫人连连点头,老二媳妇平常看着跟老大媳妇是一个鼻孔出气,没想到今日她倒反过来帮着自己说话了:“老大媳妇,你又何必说这样赌气的话?你们平常是没怎么善待老三,我说出实情来,你还埋怨母亲么?”

  “大嫂,你想想,大哥乃是长宁侯府的世子,你们自然是要住在侯府里边的,若是世子住到侯府外边去了,旁人会怎么说呢?不如这样,母亲大人带着三叔搬出去,我们替母亲大人买一处宅子,这样大家便相安无事了。”容二奶奶多年被婆婆压榨着,心中早就是怨气冲天,今日见着大房发难,她干脆足足的添上了一把柴火。

  容老夫人听着容二奶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全身打哆嗦,脸色青一块红一块,眼睛一翻,似乎晕了过去,丫鬟婆子赶紧围拢来给她顺气:“老夫人,老夫人!”

  容老太爷叹息了一声:“快些去请大夫过来!”他瞧了一眼容大奶奶与嘉懋,摇了摇头:“你们……唉,嘉懋若是真想住出去,那便住出去罢,反正我们也不少你们来请安问好。”

  相宜惊喜的看了一眼嘉懋,又看了看容大奶奶,见她脸色缓和,并没有提出反对,这才放下心来,看起来自己与嘉懋真要过上轻松日子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得圆满皆大欢喜

  “母亲。”相宜与嘉懋板着容大奶奶走出大堂,两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嘉懋提出要带着相宜出府居住,容大奶奶虽然也站出来表示支持,可她心里究竟是不是这样想。

  “怎么了?”容大奶奶转脸看了嘉懋一眼,见他神色有些忐忑,微微一笑:“你在担心什么?怕你祖父反悔,不让你住处去?”

  “母亲,嘉懋知道做错了,不应该提搬出去的事情,应该在母亲身边尽孝。”嘉懋十分惭愧,在大堂里与祖母争执,一时在气头上,提出要搬出长宁侯府,却没有想到要在母亲面前晨昏定省的事了。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容大奶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嘉懋的手:“你以为母亲不想搬出去住?与你祖母住到一处实在是憋气。只不过你父亲是长子,又才被你祖父请封了世子,我们怎么着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否则唾沫星子就能将我们淹死。而你是孙辈,就没这么多负担了,嘉懋,母亲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别让母亲担心,这就足够了。”

  “母亲!”嘉懋很是感动,容大奶奶拉住他与相宜的手,缓缓道:“你们搬到外边住个五六年,等着你祖父将爵位让你父亲袭了,嘉懋成了世子,到时候二房三房自然是要搬出去,你们再回侯府来住。相宜,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嘉懋,你们两人要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是。”相宜也是好一阵感动,容大奶奶现儿与她,完全没有以前的芥蒂,虽说她出发点主要是为了嘉懋,但对她也很好,不再是成亲前心上心下的那种感觉。

  “说实在话,你们住在长宁侯府,我还有些不放心呢,就怕你们那狭隘偏执的祖母会用什么阴毒法子来算计你们。”容大奶奶有些担心,虽然容老夫人手中此刻并没有捏着人命,可谁又知道她为了那幺儿的利益,会不会疯狂到出阴招呢?

  还有那容三奶奶,那是容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手段也同样阴险,早在十多年前,她便已经收买了一个奶娘将前容三奶奶刚刚生下来的孩子给毒死,谁知道她会不会为着那世子之位下狠手?虽然现在目前最应当留意的是容大爷,可容大奶奶最关心的便是嘉懋,生怕他有一点点闪失,在她看来,嘉懋住到府外,可能更让人放心。

  “我们去买一幢小宅子住着,不要多大,两三进屋子就够了。”一想到能出府,嘉懋心里美滋滋的,快活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带着相宜两人住到府外,过着平平凡凡的小日子,想想都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情。

  “到外头去住,母亲怎么放心!”容大奶奶生气的瞪了嘉懋一眼:“去你外祖母家住着!”

  嘉懋嘻嘻一笑,挽住容大奶奶的胳膊就往前走:“别人会说闲话。”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你必须住你外祖母府里,否则我不放心!”容大奶奶十分坚持,吩咐金枝:“你赶紧去杨府跟杨老夫人通个气儿!”

  金珠与金玉得知要住回杨府去,心中自然高兴,都不用容大奶奶吩咐,飞奔着回去整理东西了,嘉懋与相宜对视了一下,脸上都浮现出笑容来。

  两人将容大奶奶送回晴雪园,一起并肩走回悦华园,嘉懋抬了抬眉毛:“相宜,我想我们在外祖母家不用住很久,最多一两年辰光。”

  “你那三叔,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别人?”相宜努力的回想着:“那时候我进长宁侯府就没见过他与你三婶娘。”

  “三婶娘吞金自杀了,三叔被人设了个圈套,被流放西北。”嘉懋说得简明扼要,不愿多与相宜提,毕竟是府里得丑事,说出来也颇为难堪。

  三婶娘贾安柔,在家做闺女的时候便与一个戏子偷情有了身孕,借着三叔去她家给姨母祝寿的机会,勾引他上床,然后就借着有了身孕挤进府中做姨娘。她设计陷害秋华的母亲,迫使她和离出府,如愿以偿做了长宁侯府的三奶奶,后来秋华为母亲报仇,寻到了那个戏子,巧设圈套,将她套住,让容家终于得知她的本来面目,贾安柔没有法子,只能吞了金子自尽,与那戏子生下的女儿淑华也被送出府去。

  而三叔经过祖母去皇后娘娘那里求情,总算是在詹事府里任了职,然而他本性贪婪,抓住一切可以贪墨的时机下手贪银子,后来被人告发,皇上那时正在肃清吏治,得知这事情大为震怒,亲自批了流放西北。

  这些事是容家来京城以后一年发生的,这样算起来也不会太久,三房这边就没落了。幸得秋华妹妹有个贴心的青梅竹马高祥,不顾家中反对,执意要娶一个罪臣之女,高大人不给他请媒人,竟然自己捉了一对大雁来容府求亲,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后来高家没奈何只能应允了这门亲事,秋华终于嫁了自己的心上人。

  虽然今生与前世有很多事情都不相同了,可嘉懋觉得有不少事情还是会发生的,例如秋华在江陵就已经布置人手去寻那个戏子,好像已经有了眉目,相信现在这位三婶娘很快就要遭报应了。

  见着嘉懋一个人在沉思,相宜推了推他:“嘉懋,你想什么呢?都不告诉我!”

  嘉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脸贴了过去:“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孩子!”他的眼睛往相宜肚子上溜了一圈,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是不是已经有了?”

  相宜脸红红,轻轻啐了一口:“嘉懋,你真无赖!”

  嘉懋伸手搂住了她,在她耳后印下了一个吻痕:“咱们都成亲了,怎么还这般羞怯?成亲有孩子是正常事儿,若你还没怀上孩子,那就是为夫火候还不到,为夫一定会加倍努力!”

  相宜扭了扭身子,心里酥酥麻麻的一片,伸手轻轻打了嘉懋的手背一下:“还不快些走开,仔细金珠金玉闯进来!”

  “闯进来又如何?咱们可是在做要紧事儿!”嘉懋不肯放松她,脸贴得越来越近,就在快凑近她的嘴唇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大少爷,大少奶奶,东西收拾好了,大奶奶叫你们赶紧回杨府,免得老夫人醒过来吵闹。”

  相宜赶紧推开嘉懋,整了整衣裳,一张脸微微发红:“我们就来。”

  金珠见着相宜这模样,再看着嘉懋一脸不快活的样子,顿时醒悟到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赶紧将门一带:“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继续,继续,奴婢在外头守着。”

  这……

  嘉懋心里头蹭蹭的冒火,还能继续下去吗?不如早些去杨府,见了杨老夫人说说这边的事情以后再抱着相宜上塌——老婆孩子热炕头,好不舒服哟!

  不对,貌似还没孩子,或许他已经在相宜肚子里头了,嘉懋眼珠子转了转,开心得要说不出话来,拉着相宜的手就往外走:“相宜,咱们快些去外祖母府上。”

  长宁侯府驶出一辆马车,走得飞快,顾不上夜色茫茫,马不停蹄的往前边赶。

  嘉懋的算盘全然打错,到了杨府以后,发现玉翠堂里坐了一屋子与他争夺相宜的人。宝清扑了过来,热情的抱住了相宜:“宜姐姐,宜姐姐,今晚跟我一块儿睡罢,我与四姐姐想问你一些事情。”

  相宜笑着点头:“好。”

  嘉懋伸手捏了她一把,宝清瞥见他的小动作,嘟着嘴道:“表哥真是小气,你每晚上都跟宜姐姐在一起哪,分给我们一个晚上都不行?”

  宝琳也在一旁点头:“就是就是,我与五妹妹就想知道那皇上赐封号赐东西的事情,还有你那三叔是怎么样去翠叶茶庄闹事的。”

  杨老夫人在一旁见着这闹得欢腾的情形,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也不出言阻止,嘉懋无奈,眼睁睁的望着宝清与宝琳拥着相宜走了,还对他扮了个鬼脸。

  宝清与宝琳实在是……嘉懋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天心苑,算了,她们两人年纪小,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总得让让不是?

  一年之后。

  一群人站在院子前边张望,容大奶奶走来走去,显得格外激动。

  杨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曼娘,你别焦躁,还有一阵子就该好了,有嘉懋在里边呢,你担心什么。”

  容大奶奶额头上汗珠子直流:“我担心相宜的身子,她那般瘦弱,年纪又小,怕她承受不住。这女人生孩子是一脚跨进了鬼门关……”

  杨老夫人点了点头:“虽说是这样,可相宜瞧着瘦弱,身体还算好,骨盆也不窄,不会生产艰难。再说,她怀孕的时候我叮嘱她常常走动,生孩子的时候就会顺当些,接生的是京城最有名的稳婆,她手下都不知道接生了多少孩子,肯定会没事的。”

  两人在门外说着话,眼睛却是盯住了那扇房门不放,只盼着它快些打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之声。

  杨老夫人与容大奶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生了,生了!”

  “吱呀”一声,从里边探出了一个脑袋来,嘉懋兴奋的喊了一声:“外祖母,母亲,我当爹了!相宜当娘了!生了个儿子!我去陪相宜说话,让稳婆将小子抱住来给你们看!”

  “哎哟哟,看嘉懋欢喜成那样子!”杨老夫人笑着瞅了容大奶奶一眼:“是个小子!”

  容大奶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母亲你常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可我觉得还是先生个儿子放了心,以后再生女儿也不迟。”

  杨老夫人嗤之以鼻:“女儿养得好,不会比男儿差!曼娘,我那时候就一直教你不要自己觉得女儿家不行,到现在你还没改过这观念。以后可不许薄待我的外曾孙女!”

  容大奶奶尴尬的笑了笑:“哪里能薄待呢,嘉懋的孩子我都喜欢!”

  屋子里边,嘉懋伸手捉住了相宜的手,眼睛盯住她的脸庞,一刻也不敢放松。前世她就是在产床上闭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那一次他被人阻拦在产房之外,生死都不让他进去,也不知道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他坚持着要陪相宜一道生产,要分担她的痛苦,分享她的开心。

  “相宜……”嘉懋轻声呼唤着她,看着她一双濡湿的眼睛,充满了感动:“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与孩子做的一切。”

  “嘉懋。”相宜微微一笑:“我很好,你别担心。”

  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他们终于有了最平凡最幸福的生活,锦衣玉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相依相偎的在一起。阳光从天窗上照射了下来,照在两人的脸上,那脸上有着最舒展的笑容。

  十指交握,年华就在他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