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泽铭刚走出许家大宅,余光不经意地一扫,竟瞥见了一抹已经很久没见的身影。
苏穆弈的出现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他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悠闲地迎面走了过去。
“这不是穆弈吗?说起来,我们有好些年没见了吧?算一算,应该有快十年了。”
苏穆弈勾起了一抹笑,杵在那里脸色很淡。
“是啊,都快十年没见了,记得当初的那件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淡了,到再后来,就连联系都断得一干二净了。妗”
听到他提起那事,尹泽铭的脸色丕变,但随即,又恢复了过来。
“这么久不见,你的性子似乎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呢!跬”
他笑,却有些心不在焉。
“找个地方聊聊吧!”
听见他的话,尹泽铭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反正我们已经挺久没聚聚旧了,坐下聊聊也无妨。”
两人约好了地点,便分别驾车前往,苏穆弈比他快上一些,首先在一处靠近窗户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尹泽铭尾随其后。
侍应将两人点的东西送上,尹泽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望向坐在对面的人。
“说起来,我还得跟你说声对不起呢!五年前,苏家发生了那种事情,我没有站出来帮你,你应该没有怪我吧?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们许家对你们苏家的苏凉有些误会,但现在不同的,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嫁进了我们许家,自然便是自己人。”
苏穆弈笑了笑,似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五年前那样的状况,你也不好插手,我当然不会怪你。而如今苏凉嫁进你们许家,是她自个儿的选择,虽说我是她的哥哥,可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他顿了一下,望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深邃。
“说起来,八年前的事,你还记得么?”
他竟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尹泽铭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抿着唇,那眼角暗藏阴狠。
“那么久的事,我已经忘了。”
“是吗?已经忘了吗?”
苏穆弈的声音略有几分飘渺,他转眸,看着窗外的行人,默了半晌才继续往下说。
“你忘了,可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我们同是校友,又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自然走得近了些。只是,若不是那件事,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走到后来那样……可是,泽铭,直到现在,我仍是那个答案,我没认为自己错了,但出于你是我朋友的原因,我愿意一直袒护你,却并不代表着,你那时候做的事情就是理所当然。”
闻言,尹泽铭的脸色是愈发地扭曲。
“苏穆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件事都过去八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拿出来说?你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难道你就不知道?那种事情再平常不多的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就钱最多,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是用钱解决不了的?关于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再说了……”
他故意停了下,嘴角慢慢往上勾勒起一道嘲讽弧度。
“说得难听些,你也是共犯,别说成那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似的。若不是有你在前,之后又有我什么事?也别拿一副圣人的嘴脸在这跟我说教!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向我追究责任?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冥顽不顾,我们当初才会闹成那个样子。”
苏穆弈承认,当初的那事,他也有一部分的责任。就如同他所说的,若不是有他在前,尹泽铭又怎么可能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他就是深知这个道理,他才会一直对那件事保密至今。
可是,尹泽铭又做了些什么?
他也有他的底线,苏鸾和苏凉就是他的底线,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这两个亲人了,他会尽可能去保护他们。而他对苏凉的愧疚更甚,五年前如果不是苏凉,恐怕他早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更别说如今将展耀重新握在手里。
他不能容忍别人欺凌苏凉,凡是触了他的底线的,他都会不顾一切地进攻。
即便,是眼前这个多年前曾经是他的好友的尹泽铭。
说起来,他与尹泽铭的身世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他以私生子的身份走进苏家,而尹泽铭,亦是如此。他们在各方面都有相同的语言,再加上同为生存在这个圈子里,环境背景都类似,自然走得近了些。
因此,他与尹泽铭可以说是从记事时就已经是朋友,只是这事,旧时与他疏离的苏凉并不知晓。
年少轻狂,两人经常会相约一起出去泡吧,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个圈子里养世处优的人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直到那一晚的事后,他与尹泽铭,才渐渐疏远。
苏穆弈抿起了唇,就在之前,他打了一通电/话给苏凉,想问问苏鸾是不是去找她了,没想,却听到了另一件事。
睿睿对苏凉来说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五年来,他
亲眼目睹苏凉对睿睿的爱,她几乎将所有的爱都倾数给了睿睿,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他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也是因为知道,才会心疼她。
伊可韵派人守在欧阳宅,其实,仔细想想,再联起之前的事,不难知道,在伊可韵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而这个人,显然就是尹泽铭。
因此,他才会直接找上尹泽铭。
“尹泽铭,”他唤道,“苏凉是我的妹妹,虽然,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而我在五年前与她关系并不算好,但是,她是我妹妹这是一个事实,我不允许别人欺负她。”
他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了尹泽铭的眼,后者一愣,随后,嘴角扯了扯。
“我想你是找错人了,欺负她的人是伊可韵,并不是我。”
岂料,他冷笑出声。
“尹泽铭,我与你认识多少年了,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你的性子藏得有多深,你在许家怀着什么目的,我当真以为我一无所知么?”
尹泽铭的脸蓦地一沉,语气带着几分戒备。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穆弈背靠着椅子,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你要做些什么,我不想管,但是,别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不然,我就将当初的真相捅出来,大不了,一拍两散。”
这下,尹泽铭是彻底无法平静下来了。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他眯着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威胁。
“你敢?”
苏穆弈哼声。
“我有什么不敢?”
尹泽铭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正是因为如此,他的面容才渐渐开始扭曲起来。
“苏穆弈,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又何苦为了一个女人破坏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你难道就不会觉得不值得么?”
苏穆弈站起身来,脸色冷淡。
“看来,我跟你是没有什么话好谈了。既然如此,你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
见他要走,尹泽铭也站起身,伸手阻止他离开。
“苏穆弈,那件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再提起来有意思么?我也是念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上才容忍你这么久,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就算你到许老夫人那里告了状,你以为,她会相信你的话么?你别天真了!就算她相信了又如何?那种事情,但凡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那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也就当娱乐听听就算了!你不要以为,这是我握在你手上的把柄!”
苏穆弈回过身,一脸的好笑。
“第一,我没打算告诉许老夫人;第二,有一点你说错了,你说就算我告诉许老夫人也没关系,可是,最起码能让你在她心里的位置动摇。这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我到底还是知道的。”
尹泽铭抿起了唇,隐忍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苏穆弈,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甩开他的手,伫立在那里,目光冷冽。
“我并不打算告诉许老夫人,是因为这种事情告诉许老夫人对我来说好处不大,我要去说的,是裴家。我相信,裴家你应该不陌生了吧?毕竟,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就是裴聿现在的妻子,同时,也是在裴家养大的女儿。”
听见这话,尹泽铭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苏穆弈,把话说得清楚些。”
苏穆弈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停顿了良久,才缓慢地开口。
“五年前我苏家家变、展耀被吞并进裴家的公司这事,你还记得吧?你知道,裴家为什么要如此置我苏家于死地么?”
尹泽铭眯起了眼。
苏穆弈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他的话,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
“因为,当时裴聿认为,我在三年前强/暴了伊可韵……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么?”
尹泽铭的动作一顿,随即,眼睛倏然睁大。
“莫非……”
……
……
伊可韵在家呆着的时候,就接到了电/话,说是已经把睿睿给绑出来了。
她欣喜若狂,立即便收拾东西往约好的地方赶了过去。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的事情,想着如何得意地将苏凉的尊严踩在脚下羞辱,想着该如何掐断睿睿那白皙的小脖子,她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样的画面。
苏凉?呵,她就早说过,那个女人得意不了多久的。
约好的地点在一处比较荒凉的地方,那是郊外一个还未来得及开发的土地,周遭连一点人影都没有,只有廖廖几座烂尾楼在那里,形成了孤零的一道风景线。
伊可韵驾着车开往目的地,当到达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钟头了。
虽然这里
距离市区较远,但不得不说,却是一个掩埋尸体的最佳地方。
她甩上车门下车,迈开步伐走到门前敲门。
“是我,赶紧开门!”
下一秒,大门在她面前应声开启。
她心里雀跃,没有发现屋内安静得过分,甚至还有一种怪异的氛围在蔓延。
可是,当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后路被堵上,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凉,嘴里一再地念叨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就接到了电/话,说是终于把睿睿给绑过来了,可是如今,苏凉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她被出卖了?
她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那几个自己雇来的人此时已经被绑成了团子缩在角落,显然,她的计划被识穿了。
她心里难免慌乱,想要后退,却发现在她的后方,许墨笙正站在那里,一脸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她根本就无路可退,惟有咬紧了牙关,怒瞪着面前的女人。
“苏凉,你卑鄙!”
“我卑鄙?”
苏凉听见她的话,禁不住冷笑出声,就连看着她的目光也带着丝丝火光。
“伊可韵,到底是谁卑鄙了?你企图绑走睿睿,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个下场!还是你以为,我会弱到任你欺凌?”
伊可韵恨恨地瞪着她,丝毫不在乎自己此时正处于劣势。
“我为什么该有这样的下场?苏凉,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不至于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妈她养育我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她狠下心来不愿意见我一面!我到底有那么做错了?我不过是念在她想要抱孙子的份上撒了一个小谎罢了,她以前能原谅我,为什么现在不能原谅我?”
苏凉摇了摇头,愈是看着她,便愈是觉得她可怜得好笑。
“伊可韵,你是真蠢还是假蠢?罗颐柳肯容忍你,是因为她将你当成了她的好媳妇,可你却是怎么对待她?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她为什么要原谅你?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着你打转的么?”
她虽这么说,但在伊可韵看来,她就是没有一丁点的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她弄掉苏凉的孩子,是悍卫自己的爱情,是想让裴聿对苏凉彻底死心。
她对罗颐柳撒谎,是因为罗颐柳想要一个孙子,她不愿意让她失望,她想让她开心,才撒了谎,但她的本意是处于讨好罗颐柳的。
至于许老夫人指责的事,她更是无辜极了,绑架睿睿给睿睿抽血是罗颐柳的主意,她最多也就是个帮凶。
为什么,大家都要把罪怪到她的身上?她有什么错?
她没有错,她一点错都没有。
伊可韵的情绪显得很激动,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慢慢开始扭曲起来,隐约带着几分狰狞。
“苏凉,你为什么要跟我抢?裴聿本来就是我的,我怎么就不能把他给抢回来呢?还有那个孩子,你既然都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带着裴聿的孩子离开?我不过是让你走得更潇洒些更了无牵挂些,说起来,你还得感激我!”
“感激你?”
苏凉努力地忍着满腔的怒火,但听到她这一番话,那汹涌的怒火是再也忍耐不住了。
“我凭什么感激你?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情,我还得感激你?呵,真是笑话!你也是个有孩子的人,难道你就不知道,孩子对一个妈妈来说有多重要么!就算按个时候,我与裴聿的关系破裂,但那个孩子,它是我的命!它是我生存下去的念想!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只是轻轻的一脚,就把我的希望全部给踩灭了!你知道当它从我的身体剥落,我是怎么样的心情么?”
当真是不能想,越是想起那时候的事,她的心就痛得犹如刀割。
那种痛,似乎仍然能够清楚感觉到似的,痛进骨子里,痛到撕心裂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