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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别说了,卖、卖房子!”连老爷子突然爆发出一声,接着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连守仁和连蔓儿都不说话了。
连守仁的脸涨的通红,看到屋里官差和徐家的活计看他的眼神,才意识到刚才他失态了。不过,他是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他恨恨地看了连守信一眼。他是长辈,是秀才,连书信却任由连蔓儿一个小丫头和他吵架,这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连蔓儿也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她就是故意跟连守仁吵架的。凭什么总是她们听话、懂事、顾全大局,结果就是被要求更加听话、懂事、顾全大局。她和连守仁吵架,丢脸的是连守仁。连守仁自己不怕丢脸,那她怕什么?
很多多子女的家庭中,差不多都存在着这样的怪现象。任性的孩子和听话懂事的孩子,如果这两个孩子吵闹起来了。一开始,家里的长辈会同样的教育,要求他们安静。
可任性的孩子往往不会听话,懂事的孩子一般会听。这样时间长了,长辈们就会从同样的教训两个人,发展到遇到问题,只要求那个懂事的孩子退让。如果两个孩子都不听话,那么结果往往是一人五十大板,因为能够有耐心、有时间来分辨谁对谁错的长辈,并不是很多。他们有一家的生计需要操心。
都是一家子骨肉,或许不好用柿子捡软的捏来评说,只能说,这是人的本性,避难就易。
这样,任性的孩子更加任性妄为,懂事的孩子更乖顺、忍让。
家长达到了家庭和睦的目的,但往往忽略了,那两个孩子因为他的这种手段,而各自向两个极端越走越远。
像连守仁这样。如果连蔓儿退让,那么连老爷子会乐得清闲。但是连蔓儿不肯退让。反而和连守仁吵了起来,连老爷子就必须出来主持公道了。
连蔓儿他们已经分家出去,连老爷子的五十大板,已经打不着她们了。
“爹、卖、卖哪个房子?”连守仁忙问。
“还有哪个。就是镇上那个。”连老爷子喘过气来,说道。
连蔓儿和连守信对视了一眼。连家要拿出一百多两银子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卖掉镇上的房子。对于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可是连蔓儿忍了几次,都没说。
因为,这话本就应当是连老爷子或者连守仁来说。
“去,叫你娘,把房契拿出来。”连老爷子对连守礼道。
“……镇上有一栋大宅。两进,还有一条夹道,也是个小院。里面家伙事都是齐全的。要卖一百两打不住。就抵一百两吧。”连老爷子。
这个时候,周氏颤颤巍巍地跟着连守礼从西屋过来了。
“老头子……”周氏紧紧地抓着连守礼的衣袖,脸色煞白煞白。她在家里是土霸王,其实胆子很小。对外面的世道一无所知,怕见生人。最怕见的当然就是官面上的人。
“把房契找出来。”连老爷子又对周氏说道。
周氏这才颤巍巍地在连守礼的搀扶下,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个小木匣,连同钥匙都交给了连老爷子。随即脚一软,跌坐在炕沿上,眼圈又是一红,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
连家现在几乎没什么家底,也就是镇上的房子,还值些钱。连老爷子和周氏,就指望着卖了那房子,得了钱添盖新房、买地、给自己孙子娶媳妇。
这房子要抵了债,那以后他们的日子不知道会艰难到什么地步!
连老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他比周氏镇定,用钥匙打开了木匣,将镇上房子的地契拿出来,交给了徐家的管事。
“这房价不够一百两啊,”那管事看了房契有些不满,“里面家伙事能值多少钱?”
还是旁边一个官差作好作歹,那管事才同意将房契抵了一百两银子。
“那剩下那六十二两那?”
“我们家出一百两,那剩下的六十二两,合该何老六出。”连老爷子道。
“我没钱。”何老六低着头道,“反正这钱要是凑不齐,你们也得有人跟着我去吃牢饭。”
“老爷子,刚才的话可都说透了。今天这钱我们一定得拿走,你们自己的事,你们爱咋掰扯,你们私下掰扯。……这要是带到县上去,县衙大堂上,可是先打板子后说话。”
打何老六连家没人心疼,可关键是钱凑不齐,连家也得有人去挨板子。
“咱先把钱给凑出来。”连老爷子无法,只得对周氏道。
房子抵了一百两,那六十二两可从哪里出!家里的现银子最多就十几两,再要多可没有。除非拿衣裳和首饰来抵。拿谁的衣裳首饰?她和连秀儿的?那不成,那是她给连秀儿攒的嫁妆,谁都不能动。老大媳妇古氏的好衣裳都在她这,这能抵一部分,那其他的那?
蒋氏的箱笼里肯定有东西,古氏的首饰、银子应该就在那里。周氏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法子打探,可蒋氏却滴水不漏。那些箱笼名义上是蒋氏的,周氏不好撕破面皮去翻找。
这个时候却是说不得了。
“我、我和媳妇们去商量商量。”周氏道。
“去吧。”连老爷子点了点头。
周氏就往西屋去了。
“爷,这个钱你就这么拿了,不写个字据吗?”连蔓儿提醒连老爷子。
“是得写字据。”连老爷子说着,就对那官差道,“这钱我们先凑凑看,得让何老六给我们签个字据。”
这是连家和何老六的事,官差和徐家的伙计们当然无所谓。
“蔓儿,你把纸笔找来。”连老爷子道。
还没等连蔓儿搭腔,连守仁急忙地站了起来。
“爹,我去拿纸笔。”连守仁说着话,就往东屋去了。
一会工夫,周氏和连守仁一起回来了。连守仁手里拿着笔墨纸砚,周氏却是两手空空。
连老爷子铺开纸,开始写字据。
周氏看了一眼连守仁,就点了点头。连守仁站起身,走到徐家的管事跟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出去,少顷,那管事的又将两个官差叫了出去。
这边连老爷子已经写好了字据,让何老六来画押。何老六不愿意。
“你看,大叔,这是干啥,咱两家谁跟谁。我姐给你们家生了好几个小子。”
连老爷子被气的脸色铁青,连守信和连守礼上前去拉了何老六,逼着他在字据上画了押。这个时候,连守仁、徐家的管事和两个官差都走了回来,连老爷子就请这几个人在字据上画押,做了旁证。
只是,木匣里只有零零碎碎的十五两银子,那下剩的四十七两还没有影子。
“你……”连老爷子疑惑地看着周氏。
“这是老二家闯下的祸,二郎媳妇那有咱们家一笔钱,让他们到那去拿去。”周氏就道。
连蔓儿眨了眨眼,明白过来。周氏这是和大房的人商量好了,余下的钱要从赵秀娥身上挖出来。
“爹,咱自家的事没啥说的。这六十几两,是借给何老六的。你看何老六这样,咱找他还钱怕是难。到时候还得老二他们出面……”连守仁低声道。
见连老爷子没说话,连守仁忙对两个官差道:“这可得赶紧去,去的晚了,怕不好办。”他太了解连守义了。连守义不仅自己躲了,几个儿子也都没回来。如果不早点去,只怕连同赵秀娥也会躲起来。
“就看秀才相公的面子吧。不过咱可把话说在头里,要是钱要不到,咱们可还得回来,到时候,这事可就更难办了。”徐家的管事就道。
“当然,当然。”连守仁点头。
“咱也不能就这么去吧,是你老跟着我们去,还是哪位跟着我们去?”那管事站起身,问道。
这是去镇上抄家的架势,连蔓儿眼珠一转,立刻抓住了连守信的手。
“爹,你咋冒这老些汗,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这可咋办?”连蔓儿着急道,“三伯,你快帮我把我爹挪我们那屋去。”
连守信有些愣怔,见连蔓儿像他使眼色,就哦了两声。
“三伯,快点。”连蔓儿就催连守礼。
连守礼不知道是咋回事,忙走过来,和连蔓儿扶住了连守信,连蔓儿带着两个人快速地从上房退了出去。
连守仁看着他们三个走了,后悔的暗自跺脚,刚才他想说身子不舒服,可却被连蔓儿抢了先,不仅带走了连守信,还将连守礼也捎带走了。现在不是他去,就得是连老爷子跟着去。
连老爷子和连守仁的目光碰在一起。
“老大,你跟着去一趟吧。”连老爷子道。
连蔓儿在西厢房里,看见连守仁跟着官差和徐家的伙计急匆匆地走了,何老六依旧被绑着,也被带走了。连蔓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去上房将连枝儿找了回来。
“找赵秀娥弄钱,是谁出的主意?”连蔓儿小声问连枝儿。
“奶让大伯娘和大嫂凑钱。大伯娘和大嫂就哭,说凑不出钱来。后来大伯来了,和大伯娘嘀咕了一阵。是大伯说出来的。”
连蔓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西厢房里屋,连守礼和连守信两兄弟坐在炕沿上。
“老四,你说,这次爹能让分家不?”连守礼问连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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