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并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笑着回了西屋。她可以想象得到,连守信现在肯定是一言不发,一脸苦相加受气样。没法子,他只能受着,谁让确实是老宅不经讲究那。因为老宅的所作所为,对她们一家造成的不好影响何止一件。张氏还算是脾气好的,并不经常提起。
如今的张氏,虽然还是一样的温柔贤惠,但也许是分家另过久了,儿女又都出息,因此腰板更硬,有的时候,会和连守信发一点小脾气。
但她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过分。张氏发脾气,大都因为老宅。因为她占着理,连守信从来都只有默默听着的份。两口子从不会因为这个真的争吵起来,反而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件,更加没有芥蒂。
连蔓儿则是将之看做是连守信和张氏夫妻之间的小情趣,遇到都会避开。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辽东府这个地方,因为冬季漫长且寒冷,不论是城镇还是乡村,每家每户都盘有土炕。吃饭的时候,也多是放了饭桌围坐在炕上吃。只有在来客较多,炕上坐不下的时候,才会在地上另摆桌椅。而且通常,女客们都是坐在炕上吃饭的。
连蔓儿家自家吃饭,也都是在炕上放饭桌,尤其是在冬天,坐在热炕上,暖暖和和地吃饭,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家里的条件好了,饭菜也就跟着丰盛起来。好在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倒没有谁因此发胖。只不过,毕竟是冬天,贴了秋膘之后又猫冬,难免要长几斤肉。
这在连守信和张氏两个大人身上并不明显,五郎因为出了次远门,如今又要读书。还要应酬,其他操心的事情也多,所以只见长个也不见胖。只连蔓儿和小七两个明显长肉了。
姐弟俩都是脸蛋红扑扑,肉包子似的看着就可喜可爱。
晚饭的主菜是一个鱼肉火锅,用鱼骨加海米等熬了浓汤做锅底。奶白色的汤汁微微翻滚,里面烫着鱼丸、肉丸、豆皮、冻豆腐、土豆、藕片、粉丝等,另外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主食只准备了三样,有白米饭,还有杂面馒头和白面花卷。
非常家常的一桌饭菜。
另外。张氏还给连守信烫了一壶白酒。
因为身体健康,并且都保持了良好的劳作的习惯,一家人的饭量都不小。连蔓儿吃了一碗白米饭。又和小七分食了一个杂面馒头。张氏和五郎的饭量相仿,都是三样各吃了一些。连守信的饭量最大,他不爱米饭,而偏爱面食,只吃馒头和花卷。
吃过晚饭。一家人又围坐喝消食的茶饮,一边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已经进了腊月,前一段日子,大家都忙着连枝儿出嫁的事情。现在,将连枝儿顺顺利利地嫁了出去,一家人该开始准备采办年货。另外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要盘点这一年的收益。
如今家中人手充足,采办年货只要开出单子来。让管事们去才买就可以。另外庄子上,牧场上,还有各个铺面里都请有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平常的账目清晰,这年尾盘总账。虽有些繁琐,却也不会手忙脚乱。
不过。连守信和五郎还是要各处去巡视一番的,连蔓儿则打算留在家里,负责准备过年的事情,至于店铺的事,最后看看总账目就可以了。
盘点,首先还是从三十里营子和罗家村的庄子开始。
转天,一家人就忙碌起来。就是小七,除了读书之外,也要跟着连守信和五郎帮忙。不过,一家人并没有忘记二郎的事。连守信特意吩咐了下去,二郎和罗小鹰进城之后,就有人领了他们去福来大车店,并各方面关照好了,才留下两个人在大车店里干活。
一家人吃晌午饭的时候,就有人来禀报了这件事。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以后,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连守信就道。
一家就都点头,是这个道理。
“明年酸菜作坊就给我大姐开了,那咱作坊那院子就空下来了。”小七突然道。小七是个拿事的孩子,今天跟着连守信和五郎盘点庄田和鱼塘的收益,小七将一些问题都记在了心里。其中一个,就是酸菜作坊的那个院子。
“我有个想法。”五郎和连蔓儿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两个人说完,相互看了一眼,就都笑了。
“蔓儿,你先说吧。”五郎就笑道。
“哥,还是你先说。”连蔓儿也笑道。
“你们俩还谦让啥,谁先说还不是一样。”张氏就道。
“我想,咱如今每年的收益都有盈余,完全负担的起。咱那个现成的院子,干脆办个私塾。”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让五郎先说道。
“哥,咱们想到一块去了。”连蔓儿就点头道。
五郎听连蔓儿和他的意见一致,就很高兴。
“……咱这周围,就镇上一所私塾。要去私塾念书,一年的花费还挺多。一般的庄户人家要供个孩子去念书都不容易。”五郎的语气略微低沉,应该是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想去私塾念书而不得。“我想,应该还有很多的孩子和我当初一样,想念书却念不起。……我想让咱们村,还有周围村里更多的孩子能进私塾念书。”
“好。”无需多说,一家人都点头赞同。
要让更多的孩子能念得起书,那么一应的花费就要尽可能他们来出,这让才能让孩子们花极少的钱就能来念书。
“地方咱们有,就是酸菜作坊的那个院子,再略修一修、改一改就行了。先生也是咱们请,咱们给出束脩。”连蔓儿就道,“只要年纪差不多,想来念书的,都让他来。束脩全免。”
“不,也不能把束脩给全免了。”连蔓儿转念一想,又摇头道。人性复杂,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珍惜。“束脩还是要出,不过看各家各户的具体情况。出多少,出什么,这个都可以灵活掌握。实在贫困的,用工代束脩,那也行。”
“这个好。”五郎笑着点头。
庄户人家,即便是穷的叮当响,别的没有,总还能干活吧。而这样的束脩,当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要让来读书的人更懂得机会的来之不易,更加重视和珍惜这个机会。
当然,这也是防备懒人和无赖的有效手段。
“就算家里没男劳力,来个媳妇,做点针线,帮着洗洗涮涮,那也算他出了工。”张氏就道。这是考虑到有一些寡居、没有什么劳力的人家的情况。
“没男劳力,也没人做针线,小孩来帮着放放牛,挖些野菜,这个也算他出了工。”小七也跟着说道。
大家都说好。这样执行下去,只要是真心想念书的孩子,就没有进不了私塾的。小七和五郎一样,都曾经想念书而不得,也就特别同情和他们有同样遭遇的孩子,所以会想的特别的周到。
“这个是大好事,行善积德,得早早操办起来。”连守信笑着道。
“对。”五郎点头道,“咱们先拿出个章程来,然后马上就办。”
“我还有个想法。”连蔓儿就道,“念书的人多,可是真正能走科举的人却不多。咱们办这个私塾,那些有潜力,能走科举的,咱们当然负责资助。可这走科举,也不是有钱就行的,还得本人有这个资质、天分。”
那些没有资质、天分的人怎么办,就白白的念了私塾吗?
私塾当然不会白念的,识文断字,不仅是提高自身的休养,同时也能增强谋生的能力。就比如说二郎,如果他识文断字,连蔓儿一家为他的安排就会是另外一番局面。
“咱们家现在有这些铺子、庄子、牧场,以后还会有更多。这些地方都要用人,在咱们家私塾念书出来的,知根知底,更可靠,也更忠诚不是吗?”连蔓儿接着笑道。
“没错,等咱们私塾开学的时候,咱就跟大家伙明说。能考科举,家里没钱的,咱给出钱。就算考不上,只要学的好,人品好,以后就到咱家来做工,待遇优厚。”五郎就道。
“那肯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念书。”小七就道。
考秀才、考举人,这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野望,因为太过稀少、遥远。这个年代,称科举高中为鲤鱼跃龙门,可这江河湖海中的鲤鱼何其之多,又有几条能化龙。但是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却是可望而可及的。对于许多的庄户人家来说,后者更为实际。
一家人对五郎和连蔓儿提出来的这个建议,都十分赞同,你一言我一语地,细化着具体的方案。
“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到这件事了。那天姐夫跟我说以后外甥念书的事,我的心意就更坚定了。”五郎道。
“我也早就想着这个事。咱姐成亲那几天,咱娘说让小龙和小虎去念书的时候,我就想说。”连蔓儿也道。
当时没说,是想着先和家里商量,把事情理出来一个眉目再说不迟。
“咱家办的私塾,那让小龙和小虎就到咱家来念书呗。”小七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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