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秧歌队进村子里去了,那边戏台上就有一班扮好的小戏出来,翻跟头、打把势,伴着锣鼓点,格外热闹,不时赢得喝彩声一片。这也是暖场的,而且这样热闹暖场的剧目,最得下面的观众喜欢。
因为秧歌走了,戏台上的戏还得工夫才会开唱,因此,连蔓儿等众人就有很多陆续地回后院屋子里去坐着了。
秧歌队进了村子里,很快就在老宅的大门口停了下来。一阵激烈的锣鼓点子,秧歌队里的艺人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扭的格外精彩。
老宅的大门这个时候才缓缓地打开,里面探出两只小脑袋,一个是六郎,一个是连芽儿,这两个孩子,是被打发来开门的。
毕竟是小孩子,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热闹。六郎和连叶儿开了门,就忘了回去,就挨着门站着,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秧歌。
老宅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没出来,不仅他们没出来,还将老宅的其他人也都禁在了屋子里。不过这样的热闹,不让人看是不可能的。连守义、何氏、甚至蒋氏带了大妞妞都趴在窗户边或者门边往外看。
“去柜里拿些钱出来,”连老爷子坐在炕头上,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一边对周氏道。
“拿钱干啥?”周氏不解。
“人家在门口那么扭,咋地也得给俩赏钱。快点拿钱,让继祖送出去。”连老爷子就道。毕竟是在外面做过掌柜的,连老爷子觉得这种场合,要打赏些银钱才够体面。
“这还用咱给赏钱?”周氏盘腿坐着,显然没有下地开柜子的打算。“老四家请来的,那钱不是老四家给出了吗。还用咱掏啥赏钱?”
柜子里的银钱,因为给连守仁说亲的事,花费了不少,最近又要给四郎说亲,已经给媒婆送了一回钱,想必以后要花的钱还多,周氏舍不得拿钱出来。
而且,在周氏的心里,这是连守信那一股孝敬他们的。没有让她再花钱的道理。
“那是两码事。老四家给的再多,也不能代替这个。不信你看一会人家还得到王举人家门口扭去,到时候王家肯定得给赏钱。”连老爷子就道,“赶紧的,一会人走了。空着手,不好看。”
“咱咋跟人家王举人家比,你还当你是大财主那!”周氏撇了撇嘴,“这人又不是咱请来的,谁请来的,谁花钱。吵吵八哄的,我还嫌它烦。”
周氏摆明了。不肯去拿钱。
“你……”连老爷子气的皱起了眉头,看着周氏。
“我咋地啦。”周氏还不等连老爷子说她,她就先抢过了话头,“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要钱。找你那孝顺儿子去。那金山银山的,你给多少赏钱都由得你。”
说着话,周氏就扭过脸去,不再搭理连老爷子了。
“爷。外面扭秧歌的过去了。”连继祖这个时候就道。
“哎……”连老爷子打了个哎声,“四六不懂啊。这脸啊,都让你给丢尽了。”
“嫌我丢脸,你休了我!”周氏猛地扭回头,恶狠狠地冲着连老爷子道,“你还当你还有脸。有脸咋老四请你赴席去,你不去,请你看戏去,你也不去。我不去,是我不稀罕那玩意儿。你不挺稀罕的吗,为啥不去?还说我丢脸,咱俩到底谁丢脸!”
连老爷子被周氏说的,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就气了个倒仰。
“你个败家……”等连老爷子略缓过来一些,立刻就指着周氏骂了起来。
眼看着老两口子又要吵吵起来,连继祖、蒋氏等都忙过来劝解,好不容易,才将两个人劝开了。
“老四他们,一会得给咱送饭菜来吧。”连守义坐在那,托着下巴,说道。
“就知道吃。人家就是送,那是给你们送的。那是给我们老两口子送的。没出息的玩意儿。”周氏气势很足的骂道。
连守义咧嘴笑了两声,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每当连守信家要送饭菜过来的时候,就是周氏的权威在老宅最强大的时候。这种时候,周氏说什么,骂什么,都不会有人反驳,周氏要支使谁干什么,谁也不敢不去干。
“你要干啥去,”周氏的眼角瞥见何氏沿着墙根要往外溜,立刻就斥道,“你老实给我待家里头。不是早说了,今天哪也不许去,省得丢人现眼。”
“娘,俺没想出去,俺是去后院,解个小手。”何氏也咧嘴笑,真的就不敢往外走了。
“懒人屎尿多。”周氏厌弃地瞪了何氏一眼。
秧歌队在老宅门口扭了一阵,又继续前行,在王举人家的大门口又停下来,很是扭了一阵。果然就有王家的管事出来,放了赏钱。秧歌队的艺人欢喜雀跃,又沿街扭了一回,还在打谷场上绕了一圈,才又往牌楼前回转。
等秧歌队回到牌楼前,观众已经人山人海,比刚才还多出了不少,左近的道路上,还有扛着凳子,夹着小板凳往牌楼前赶的。棚子里已经坐不下了,有许多人只能站在外面。也有些或年老,或颇有威望的被请到了前排,连蔓儿家安排的座椅上就坐。其中就有三十里营子村庙的住持和尚,还有小坛子在旁边伺候着。
牌楼前除了十里八村来看戏的,还招来了不少小贩。有卖炒花生、炒毛磕的,还有卖糖葫芦,卖糖豆糖块小点心的,还有卖小玩意儿的,不一而足,生意竟然还都不错。
秧歌队在牌楼前又扭了一番,赢得了喝彩声之后,就陆续地进了戏台后面专门搭给艺人们的棚子里。
这个时候,就听得一阵鞭炮声响,这是连家院子里开席了,同时也宣告着,戏台上的戏要开唱了。
今天连蔓儿家来的客人极多,光是后院的女眷,就坐了有六桌。每一席上,都有一份如今在辽东府极有名的烤鸭,至于席面上的其他菜肴,大都是锦阳县城连记酒楼的大厨掌厨,菜色只丰盛精美自不必说。
连蔓儿这屋里坐了两席,小姑娘们吃的颇为斯文。
等宴席过后,有离的远的宾客先告辞的,也有爱看戏的留下来看戏的,直到未正时分,院子里客人才差不多都散了,前面戏台上的戏也演完了,观众们也都散了。
连家的管事们又带着人收拾,另外安排宴席,招待戏班子和杂耍班子的人等,忙个不停。
别的客人都走了,只有张家和吴家的人没有走。
戏班子的人吃过饭,也没有走。上午是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唱的,这下晌,还得专门为张氏孺人再唱几出。张家和吴家的人,都是张氏留下来,和她一起听戏的。
“娘,一会收拾收拾,让她们进院子来唱吗。你和我姥姥,你们也不用出去,就坐屋里面听。”连蔓儿就对张氏道。
“不用,还是去外面。外面宽敞,我看了,有那棚子,再烧个火盆啥的,我们再多穿点,一点都不冷。今天的天头好。”张氏就道,“在外头,还能让多点的人来看。这看戏听戏的,就得人多才热闹。”
本来留下戏班子,是为了满足张氏和李氏听戏的心愿,自家暖暖和和在屋子里面听戏。可张氏却并不想这样,她留下张家和吴家的人和她一起看戏还不够,张氏还想让村里的人也一起来看。因为人多热闹。
李氏等人也没意见,觉得就在外面看戏很好。
“那行,我让人再把棚子收拾收拾,拢几个火盆。”五郎说着,就出去安排人干活去了。
很快,外面就收拾好了,戏班子也准备好了,连蔓儿一家,张家一家,吴家一家,还有赵氏和连叶儿就从院子里出来,往看戏的棚子里面来。
下晌还有戏看的消息,已经传入了村里。连家的张氏孺人,要请村里的姑娘、媳妇们看戏。因此,棚子里头又来了不少人。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婆坐在一处,见连蔓儿她们来的,就都站起身。
很多相熟的面孔,张氏就笑着打招呼。
连蔓儿则是打发人送热茶,还派发了些小点心。
棚子里面收拾过,很干净,又拢起了火盆,确实并不觉得冷。大家坐下一会,戏就开唱了。
下晌这台戏,大多是张氏点的戏目,李氏也点了一出。最先唱的一出就是铡美案,就是小红玉那个戏班子唱的。接着第二出是卷席筒,这是外地来的戏班子,在锦阳县唱处了名气。这两出戏,在锦阳县都极为有名,很多人百看不厌。
就见戏台上开唱没多久,张氏就拿出帕子来擦眼泪,再看看戏的其他女人也都是如此。很快,就变成戏台上在唱,戏台下面在哭,还有小声骂的,大家看的都相当的投入。
连蔓儿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些女人,她们的爱好和张氏是一样的。她们就喜欢看这样的剧目,颂扬美好道德、鞭挞邪恶,善良的男人女人,经历磨难,最终战胜邪恶,获得幸福。
铡美案,连蔓儿是熟悉的,不过接下来的卷席筒,对连蔓儿来说却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