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老宅,就是她们也也没得消停。这边做护膝、鞋垫的事情不能停,每天还要另外打发人出去寻找四郎。
“就算是生气,这一走几天,给家里连句话都不留,也不捎个信儿。别说他爹娘那,就是我这,也跟着提心吊胆的,还真担心他出点啥事。不管咋地,挺大个小子,一条性命那。”张氏埋怨道。
“是这么回事。”连守信点头。
“你刚才不是去老宅了,看见老爷子了吧。”张氏就又道,“老太太那是啥事都不往心里去的人,就算天塌下来,人家还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老爷子可就遭罪了。四郎要是再不回来,估计老爷子就得先扔出去了。”
张氏这么说,连守信的脸色就变了。他刚才那么说四郎,其实也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夸奖。庄户人家有许多土语,本就是中性的,褒贬完全是看情况。连守信没有一进家门,就数落四郎的不是,主要原因是回到家里,见了妻儿,他的心情很好。
“咋没看见那,第一眼就把我给吓了一跳。”连守信就道,“老爷子这一年老的厉害,这几天尤其是。头发全都白了。以前听说书唱戏的说一夜白头啥的,我还不大相信。这回看老爷子,我算是相信了。”
“回来这一路上,我问四郎来着。那小子没跟我说他没跟家里打招呼就上八道庙子去了,就说他咋咋受委屈了。到了老宅,我才知道。我想骂四郎几句,老爷子那边先就给我使眼色,不让我说四郎。”
“这几天,我爷都担心坏了。还真以为四郎出啥意外了。现在四郎好好的回来了,我爷肯定觉得比啥都强。”五郎就道。
“没错。”连蔓儿点头表示赞同,“我爷这几天,心里不定咋后悔那。他看四郎气性这么大,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家伙再一骂,他又跑了或是做出啥别的事来,那咋办。我爷这回,肯定得哄着四郎。”
何氏叫嚷着让周氏给四郎偿命。周氏自然是不肯的。但是,如果四郎没有回来,说不定连老爷子就真给四郎“偿命”了。
等连守信吃完了点心,张氏就告诉他,这两天老宅是如何闹腾的。自然也说了何氏和周氏打起来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连守信的脸色就有些奇怪,“刚才在老宅,老爷子让四郎回屋洗洗、换换衣裳啥的。四郎跟他爹娘出了上房,我本来就想回来,老太太就把我给叫住了。”
“……还让我看她的脸,还有脑袋上的伤,让我给她做主。哎……”连守信长叹。脸色晦暗不明。
这个年代普遍重视礼教,婆婆和媳妇之间地位差距分明。如果婆媳真的冲突起来,不仅是历法,还是在舆论上。媳妇都处于劣势。因此,也就极少有媳妇在明面上跟婆婆冲突的。像这种打在一起的情形,更是非常的少见。
可以负责任地说,这十里八村。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连守信心里颇有些倾向周氏,但是他却不能自欺欺人。何氏有很多的缺点。但是这些年来,她还是受周氏的辖制,不敢直接顶撞周氏。
何氏在三十里营子的名声不算好,但是她和周氏打起来这件事,大家伙虽然都说跟婆婆动手不对,但是私下里,也没谁会说周氏可怜。
周氏明晃晃的的偏心,还用毒辣的言语在何氏的伤口上撒盐。这真不怨人家何氏跟她打,要是换个烈性、厉害的女人,就跟周氏拼命了。
不客气地说,周氏被打,完全是因为她为老不尊招惹来的。
周氏霸道、不讲理,可连守信却跟这两样毫无关系。他不仅一点也不霸道,他还很讲理。而有周氏这样的娘,连守信脸上不好过,心里也没少受煎熬。
“让你给做主,你咋给做主?”张氏就嗤道,“老太太让你给做主,你咋说的,没问问她,想让你咋给做主?你是能去打四郎他娘一顿,还是你能做主把她给休了?”
“我没问,老爷子把老太太给拦住了。”连守信就道,“要不我还脱不了身,现在还得在老宅那。老爷子跟老太太说,事情过去了,四郎回来,一天云彩就算散了。以后大家伙好好过日子,这两天的事,谁也别再提了。”
连老爷子历来都讲究息事宁人,而且,如果听周氏的,跟何氏秋后算账,这件事,就没玩没了了。
“那老太太就算了?”张氏又问。
“骂了几句,”连守信就道,“不算了还能咋地,我看老太太这回应该也是有点吓着了。”
“两姓旁人还跟着担心那。”张氏小声说了一句,“肯定完不了,往后少不了给小鞋穿。”
连守信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张氏说的话,他什么也没说,就像没听见张氏的话似的。
“对了,老太太没跟你提叶儿她爹?”张氏突然想到一件事,就问连守信道。
“没有。”连守信看着张氏,“他三伯咋啦?”
“还在城里没回来那。”张氏就将周氏打发连守礼进城保护连兰儿的事情跟连守信说了,“老爷子、老太太啥事都想着,咋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四郎都回来了,也该让叶儿她爹回来了吧。”
连守信无语了半晌。
“一会咱打发个人,把他三伯接回来吧。”
傍晚时分,连蔓儿家的马车将连守礼从锦阳县城接了回来。也不知道连守礼这几天是不是真的完全遵照周氏的吩咐做的,也没几天的工夫,就胡子拉碴,明显的见瘦。
连守礼回来,先去老宅见了连老爷子和周氏,告诉周氏连兰儿那边一切都好,让周氏安了心。
连老爷子就留连守礼在老宅吃饭,连守礼拒绝了,说是不饿,就想回家睡个好觉。
连守礼从老宅出来,就到了连蔓儿家,赵氏和连叶儿也过来,向连蔓儿一家道谢。
“不是四叔、四婶,估计那边都想不起来还有我爹这个人。”连叶儿皱着眉,“我爹也太实诚了,咋人家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涉及到连守礼这个人,连蔓儿还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连叶儿。
“听说,城里还给我三伯买了点东西。”连蔓儿对连叶儿道。
“对,买了一斤肉包子。我爹揣了一路,还热乎着。是这边派车过去接,现给买的。”连叶儿就道,“人家没白让我爹给看家护院。就这一斤包子,我爹还怕咱奶生气,占了她大闺女的便宜。刚去老宅,我爹就把包子都留下了。”
“咱奶这回开恩,没都要,她留了一半,另一半让我爹拿回来。……她的意思是让我爹在那就把包子吃了,别往我们家拿。怕我和我娘吃。这回我爹没听她的。”
“咱奶还说了,让我们赶年冬天给城里送饽饽和冻豆腐。”
因为要吃晚饭了,张氏就留连守礼一家吃饭,连守礼是说太累,要回去歇着,赵氏和连叶儿也拒绝了。张氏想着一家三口分开了几天,怕是有好多话要说,也就没有坚持。
因为连守信回来了,他爱吃饺子,所以连蔓儿家的晚饭吃的就是饺子。一笼屉羊肉大葱,一笼屉猪肉白菜。很家常的馅料,连蔓儿去厨房调的馅,非常水灵鲜香。连守信这次回来,还带了几只野兔,厨房里也杀了,连蔓儿干脆又用兔肉包了些饺子,大家吃着都说香。
吃过了晚饭,一家人围坐一起,慢慢喝着茶,说着话。
“他三伯跟我说,这回城里那边也吓得够呛。咱不派车去接他吗,城里那边拉着他,说了不少话。意思是让他三伯给咱捎个话,说是上回我打发人去,她就没再传四郎的闲话了。还赌咒发誓地说,这回四郎的亲事黄了,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绝对没往老王家那边传话。”连守信说道。
“这话能信不?”张氏就问。
“谁知道那。”连守信就道。
四郎回来,老宅那边似乎恢复了平静。数天的日夜忙碌,连蔓儿家分发下去的活计,也慢慢地收了上来。
护膝因为有绑带,所以不分大小号。至于鞋垫,则是分了三个号码。
三十里营子周围的庄户人家因为连蔓儿家,这两年颇多受益。这一回的活计又简单,工钱又公道,大家伙的热情都很高,交上来的活计也都规规矩矩。
收活计,检查质量、结算工钱这件事,连蔓儿就交给了小庆、连叶儿,还请春柱媳妇在旁边帮衬着。
小庆和连叶儿都是泼辣的性子,暗地里得了连蔓儿的吩咐,事情做起来一丝不苟。大多数的活计都没问题,不过也有极少的一些,被小庆、连叶儿和春柱媳妇定为不合格。
庄户人家的女人,大多勤劳能干,但是也有邋遢,或者人品不好,爱耍个小聪明的。这次因为活计多,不能只交代给相熟的信得过的姑娘媳妇们做。而其他抢着来要活计做的姑娘媳妇里,难免就有那么一两个歪瓜裂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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