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希兰很守信用,给沈洁请了两个看护,此时一人正轻柔的拍着她的背,细声道:
“沈姨,您还是去医院接受治疗吧,这病越到后面越痛苦,早点得到有效的控制,
您也少受些罪呀。”
沈洁咳得气都喘不过来,两颊浮现诡异的红晕,她摆了摆手,“我已经是废人一个
了,躺在床上多活了这么些年,就是舍不得我女儿,想看到她结婚生子,如今心愿
未了,我死不了。”
“可您的身体已经……”
“我知道我的身体,不碍事的,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活着看到我女儿给我生
个白白胖胖的外孙。”沈洁笑着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这个叫小雨的姑娘心地
很善良,不像其他人一样很势利。
这几天有她的照顾,她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唉,您真是固执,看来只能让您女儿来劝您了。”小雨拿她没办法,忍不住嗔了一
句,这几天她费尽唇舌都没有说动她,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卫医生交代。
沈洁闻言,立即慌了,她拽住小雨的手,拽得她生疼生疼的,“小雨,你答应我,
千万别告诉我女儿,我不想让她担心。”
小雨正要说话,卢谨欢已经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她只听到最后两句,“妈妈,您…您
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欢欢,你怎么回来了?”沈洁又惊又喜,连忙伸手过去,卢谨欢已经冲进她怀里。
窝在母亲怀里,总是让她觉得很温暖。以前她在外面就是受再多的委屈,只要赖在
母亲怀里,听她轻轻哼唱着一些古老的歌曲,她就不难过了。
这么多年,她的习惯都没有改变过。
“我想您了,您刚才说什么不想让我担心呀?”
“哦,没什么,我正跟小雨说笑呢,我说我想回c市去住几天,又怕你担心,就不想
告诉你。没想到让你听到了,看来以后我不能背着你搞小动作了。”沈洁抚着她柔
软的头发,向小雨递了个眼神。
“对对对,沈姨刚才还跟我说c市的风景秀丽,很想去住几天呢。”小雨看着这母女
俩的相处,心里微酸,若是卢小姐知道她妈妈的病,不知道会不会承受不住,唉!
“妈妈,那您等等,等明年春暖花开,我就陪您回c市,到时候您想住多久都行。”c
市是沈洁的老家,自从她出了车祸之后,这些年从来没有回去过,她思乡心切,也
是正常的。
沈洁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是说一说,你又要忙毕业论文还要给慕岩生个白白
胖胖的孩子,哪能被我耽误了?”
卢谨欢羞得垂下头去,她不依道:“妈妈,连您也打趣我。”
逗得沈洁跟小雨都笑了,沈洁轻叹了一声,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想让她女儿
见到她最狼狈的样子。她怕她会撑不住,怕她会难过。
这些年来,她自以为让她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可她明白,这样不健全的家庭在她
心里始终是一根刺。虽然她从来没怪过她,可是每当她看见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回
来还要对她强颜欢笑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做错了。
那时候,她但凡为孩子考虑过半分,也不会这样做。
她从来没有后悔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可她后悔的是,明明缘分已尽,她还强求着。
也许是人之将死,这些日子她回忆往事时,再不能像当初那样理直气壮。她不怪任
何人,只怪自己当初太任性。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沈洁有些困了,卢谨欢见状,将床摇下去。沈洁握住她的手,
柔声说:“欢欢,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的虫儿飞吗?给妈妈唱一段。”
“好。”卢谨欢帮她把被子掖好,轻轻唱起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
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
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她的声音柔美低缓,沈洁渐渐睡去。卢谨欢唱完之后,不知怎么眼里就裹了泪。她
总觉得母亲有什么事瞒着她,可无论她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让她很不安。
慕楚跟在卢谨欢身后来到后院,见她激动的扑进一个半老的女人怀里,他慢慢走过
去。他不是有意想要窥探她的隐私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
牵引着走到这里来。
他听见卢谨欢跟那个女人撒娇,听她娇娇软软的说话,听她低唱着那首古老的摇篮
曲,他的心没来由得觉得亲切。他没有见过她的这一面,原来她并不是一个古板的
女孩,只是还没人挖掘出她娇憨的一面。
卢谨欢又坐了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了,她站起来,对小雨道:“我妈妈就拜托你
了,有什么事你立即给我打电话。”说完话,她又想起什么来,从包里拿出五千的
现金来交到小雨手里,小雨吓得连忙推辞,“卢小姐,卢夫人已经给了我工资了,
我不能再收你的钱。”
“小雨,我不在我妈妈身边,一切都要靠你,她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你都带她
去,如果钱不够,回头我再给你送来,请你务必要将她照顾好。”刚才她跑过来,
远远的从窗户上看到小雨耐心的照顾妈妈,她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她可以信任的。
小雨没有再推辞,她收下钱,对卢谨欢道:“卢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沈姨的心情郁结难抒,你要多关心她。我们做看护的,只能照顾病人的身体,心
还是需要家人的关怀与呵护。”小雨不敢说得太多,她只是想让卢谨欢好好关心关
心她母亲,以免今后沈洁走了她自责。
“好,谢谢你,我会注意的。”卢谨欢点头答应下来,又交代了一些琐事,她这才起
身往外走。
慕楚此时已经回到前院去了,她刚走到前后院相接的林荫路上,就看见卢谨纯倚在
二楼的窗子边一脸憎恶的看着她,讥诮道:“卢谨欢,你真可怜!”
卢谨欢皱了皱眉头,她知道卢谨纯一直看她不顺眼,她也没有搭理她,谁知道她又
讥笑道:“卢谨欢,你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可怜虫,你以为他们都是真心对待你么,
呵呵,真可笑,你母亲,我爸我妈,就连卫钰哥对你也不是真心的,他们都瞒着
你,哈哈哈,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抛弃了你。”
卢谨欢忍无可忍,她抬头瞪着卢谨纯,“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你自己慢慢体会吧,不过你那么笨,也许根本就体会不到,没关
系,时间会给你最好的答案。”卢谨纯说完,哐啷一声将玻璃窗关上,独留一头雾
水的卢谨欢干瞪眼。
她回到客厅,慕楚正临窗站着,看见她过来,他咧嘴一笑,“大嫂,走吧,我们该
回去了。”
卢谨欢留恋的看了后院一眼,然后跟着慕楚出了客厅,两人坐上车,也没见卫希兰
出来送行。慕楚发动车子,慢慢驶出卢宅。
一路上,卢谨欢格外的安静,她在想卢谨纯那番话,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的,难
道他们真的有事瞒着她?会是什么事?
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有什么事值得他们一起欺骗她,她索性不想了。也许卢谨纯
只是因为挨了那一巴掌,心生怨恨,所以才说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卢文彦跟卫希兰联手瞒着她什么她相信,若要是妈妈跟卫钰,她不相信。他们
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谁欺骗她,他们也不会的。
慕楚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刚才见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的震撼中,他明明没有见
过她,可却觉得十分亲切,那是他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事。
就像对卢谨欢一样,他以为她对他是男女之间的吸引,后来他渐渐发现,那种吸引
与爱情无关。那是一种比爱情更复杂的东西,可他不知道它叫什么,只是觉得很亲
切,很想靠近她。
回到慕家,已经快5点了。
慕楚将她放下车,说了一句不回来吃晚饭了,开着车跑了。卢谨欢本来还想做顿好
吃的感谢他,见状也只好无奈的摇头。
她回卧室换了居家衣服,看时间还早,她就去慕岩的书房,打算拿本原文书籍出来
看。慕岩书房很大,放着五个书架,都是直接顶到天花板上,上面整齐排放着密密
麻麻的书籍。有原文书籍,也有管理书籍,还有一些野史,可谓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卢谨欢记得上次看了一本关于建筑设计的书,她虽然专修的是工商管理,可她更喜
欢建筑设计学。只不过当初为了讨好卢文彦,她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本书。心里觉得十分遗憾,可看时间不早了,慕岩快回
来了,她没有继续找,而是准备下楼去做晚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掏手机,手臂碰到了书
架,一本书掉了下来。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蹲下身去捡,她的手刚碰到书页,整个人
都僵住了。
“欢欢,晚上我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先吃,别等我。”慕岩一边签文件一
边道。他不是一个擅长甜言蜜语的男人,能做到向她报告行程,已经很不容易了。
“哦。”卢谨欢捡起那张飘落到她脚边的已经发黄的照片,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慕岩听出她的心不在焉,问她,“你在做什么?”
“哦,在你书房里,我上次看了一本关于建筑设计的书,想再看看,结果怎么也找
不到。”卢谨欢很佩服自己还能这么有条理的跟他说话,照片上的慕岩很年轻,正
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眉眼间张扬着青春时期该有的狂傲,而他怀里拥着女孩眉目温
柔,满含爱意。
这个摄影师很出色,将两人眉宇间浓烈的爱意都捕捉到,把这一幕定格成永远。
卢谨欢知道自己不该介意他的过去,可心里还是会难受,照片的边缘被磨得发白,
可见他时常拿出来看。到底该有多珍视一个人,才会将照片保存得这么,到底该有
多深的爱意,才会把照片的边缘都磨得发白了?
“哦,那本书慕楚拿去看了,回头你问问他放在什么地方,让他拿给你。”慕岩淡淡道。
“好。”卢谨欢将照片重新放回那本书里夹好,她不该介意的,这毕竟已经是他的过
去,没有人可以把过去保留成一片空白,只为等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到来。
“那…我挂了?”慕岩在彼端问道。
“好。”
慕岩的满腔柔情,都在她冷冷淡淡的一个“好”字中消失,他瞪着手机,就像正瞪着
卢谨欢一样,这个不解风情的臭家伙,枉他还主动给她打电话,多说一个字会死呀?
耳边传来手机挂断的嘟嘟声,慕岩差点没气死。看来他们还应该再深谈一次,让她
明白什么才是夫妻相处之道。
5点半,慕岩将文件整理好,让陈善峰拿下去分送到各个部门,自己则准备赶往晚
上的应酬。对方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主要是洽谈h大新建教学大楼事项。
当然,今晚的应酬少不了白方渝这个建筑设计师新秀,她是教学大楼设计的主设计
师之一。
慕岩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那天见到合作公司派来洽谈的人是她时,他着实
吃了一惊。她以前是影星,没想到三年不见,竟然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
那天他的目光都移不开,不仅是因为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妩媚气息,更是因为她
身上带着的那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
男人对美丽女人天生就没有抵抗力,更何况这个美丽女人还是他的初恋情人。但是
他震撼归震撼,吃惊归吃惊,心里却没有别的想法。
他走出办公室,走到电梯旁,伸手按了下行键。没多久,电梯就滑了下来,叮一声
在他面前打开。他一眼就看到阮菁与陆一枭一前一后站在里面,他冷笑一声,走了
进去。
陆一枭很恭敬的向他问了声好,他没有理会。陆一枭整张脸都紫涨起来,阮菁见
状,心里十分不舒服。谁都知道陆一枭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保安部部长,他不给他
面子,就是打她的脸。
“慕岩,下班了?”
慕岩没有理会她,气得阮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她冷笑一声,讥讽道:“慕
岩,我看你平常也不是一个抠门的人,怎么对欢欢就那么小气?”
听她提到卢谨欢,他眉目动了动,冷声道:“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对欢欢好一点,别让自己的老婆缺钱连自己老公都不
敢说,支着小叔子跑我这里来要钱。”阮菁本来是想忍一忍,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来
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可刚才他恶劣的态度激怒了她,反正这只是小菜一碟,后
面还有的是大餐等着他。
“欢欢让慕楚问你要钱?什么时候的事?”慕岩肺都快气炸了,今天早上他们才沟通
了一次,他以为他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难道这么快她就把他的话丢到脑后去了?
阮菁瞧他一气得脸都绿了,还不忘火上浇油,“你真的不知道呀?今天早上楚儿才
从我这里拿了一千万,说是大嫂借的。”
下午三点时,银行打来电话,说有人来兑换那张支票,那人竟然是卢文彦。她知道
卢文彦经营不善,只是没想到上次那一千万这么快就散尽了。这次,他没脸再来管
她要钱,就支着自己的女儿来要,可这一千万,她可不会白白送给他,总要他付出
点代价的。
慕岩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垂握在身侧的手捏得咯咯作响,这个臭东西,真
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早上他跟她沟通的时候,他以为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结果
仅仅几个小时时间,她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来他得给她一点教训,让她好好记住他说的话。
电梯到了负一层,慕岩大步迈出去,阮菁看着他昂藏的背影止不住的冷笑。看来他
对卢谨欢还不是普通的喜欢,爱吧,尽情的爱吧,你们现在越爱对方,到时候就伤
得越重。
慕岩坐上车,本来想直接杀回去的,可想着晚上的应酬十分重要,他只好开车去了
会所。刚停下车,就听到有人敲玻璃窗,他摇下车窗看去,白方渝就站在车旁,她
脸上带着笑,弯腰俯视他。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里面是一条黑色低胸真丝裙子,将她的胸型包裹得十
分紧,她这样弯着腰,那对白皙饱满的丰盈似乎要呼之欲出,黑白的视觉效果差点
让慕岩瞪直了眼。
白方渝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视觉效果,刚才那个动作,是她在家里演练了千百次
的,才能做到自然的勾引。见慕岩只顾盯着她的胸脯瞧,她妩媚的一笑,稍微靠近
了他一点,吐气如兰道:“慕岩,我们进去吧。”
慕岩急忙回过神来,尴尬得才都不敢看她了。其实刚才他看到白方渝的动作时,并
没有联想得太多,只是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卢谨欢做这动作的模样,不由得热血
沸腾。
“方渝,你这裙子在哪里买的?很漂亮。”慕岩心里想着,改明儿他去给卢谨欢买一
条,让她穿上,然后再给她撕个稀巴烂。
其实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撕衣服的变态,听着衣服被扯烂的声音,就会格外的
兴奋。
白方渝心花怒放,她跟慕岩从小一起长大,慕岩的个性她最清楚,他若已经结婚,
他就会对自己的伴侣忠诚,就好比牧羊犬一样,认定了那个人是自己的主人,就会
一辈子只忠诚于他。
她遗憾自己最终没能坚持到成为他的妻子。
对于这样的男人,她若要成功勾引他,就必须有耐心,不能引起他的警惕心,否则
他会毫不犹豫的推开她,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
这样的男人,若是成为自己的丈夫,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因为你不必担心他会
出轨,更不必担心他会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迷了眼。
只是当年,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她又怎么会甘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