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谨欢蹲在地上,从墙角往书房那边蹭,她紧张得都连呼吸里都透着一种紧绷感。以前看电视看到这种情节,她都没觉得得有多紧张,可是现在,她心跳如雷,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口了。
她一步一步靠近,然后微微探出脑袋向书房里张望,窗边厚重的帘子拉了上来,根本看不到里面在干什么。她很失望,好奇心折磨着她,令她不甘放弃。
她微微站起来,沿着窗边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了一条缝隙。也许是他们情急之下,根本就没来得及仔细检查窗帘是否拉紧了。透过那条缝隙,她没办法将书房里所有的摆设尽收眼底,并且视线前面被一排书架挡着。
她记得阮菁书房里的窗户前根本就没有一排书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改变了摆设位置?她一边纳闷一边将耳朵凑上去,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她听了好一会儿,以为阮菁他们不在书房,她都准备放弃离开了,这时,她听到一阵奇异的像石磨在转动的声音。她连忙又向那条缝隙凑去,这一看不得了,她惊得目瞪口呆。
挡在眼前的一排书架竟然像古时候那种暗藏玄机的书架一样,缓缓的靠向一边,她的视线顿时豁然开阔起来。她一边惊骇,一边又兴奋的想,这个书房竟然会有机关,莫非之前那些诡异的声音就是从地下室发出来的?
此刻,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拼命睁大眼睛,想要把里面发生的一切看清楚。书架归位后,她看到有一个宽阔的背影,那人穿着深蓝色西装,正是陆一枭,他站在那里,将她的视线完全挡住。
她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自着急,耳边却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还是那道诡谲的呻吟声,即使是青天白日,也让人毛骨悚然。
卢谨欢感觉自己的毛孔都在舒张,周围阴风阵阵,下午的阳光竟然照射不到这个旮旯角落里,她冷汗都流了下来,这真的比看鬼片还让人感觉到恐怖。
“小菁,你真的打算把‘她’送走?我还是觉得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正在卢谨欢害怕得小腿肚都将要抽筋的时候,她听到里面传来陆一枭刻意压低的声音,他的声音很不自然,仿佛还带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害怕。
“慕楚上次教唆卢谨欢来这里,我感觉他知道了什么,‘她’不能留在这里,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我们必须趁慕岩还没发现时,将‘她’送到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阮菁冷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气中还带着刻骨的恨意。
卢谨欢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更为疑惑,她?他?还是它?他们在地下室里藏着什么,听这恐怖的叫唤声,像是一个女人,阮菁藏了一个女人在书房的密室,又怕慕岩发现,难道是?
不不不,慕岩说过,他母亲5年前已经死了,她早已经化成了灰烬,那阮菁藏着的人是谁?
心中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她又凑过去看,这时陆一枭已经离开窗前,她看到了阮菁将那个足以装下一个人的大箱子打开,然后又看见陆一枭抱着一个头发长到坠在地上的人。大冷的天,那个人竟然连衣服也没穿,露出青白色的肌肤。
而肌肤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旧的新的,让人触目惊心。卢谨欢正想瞧那人是男是女,就见那颗脑袋转过来看着自己。
啊!
怦!
卢谨欢惊呼一声,头碰到了窗户,她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激射过来,她吓得连忙蹲在地上,死死的捂住嘴。
那是一张多么惨不忍睹的脸,卢谨欢发誓,就是偶尔忍不住看了恐怖片,也没有那张脸吓人。常年不见光照的脸颊连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那张脸似乎只剩下一张皮包裹着,脸上从左额到右下巴划了长长一道疤痕,鲜血早已经凝固了。
这一瞬间,她竟然没有担心自己被陆一枭和阮菁发现了会怎么样,她脑海里只剩下那张骇人的脸。这个人的惨状跟历史上吕太后残害戚姬成为人彘的惨状不相上下,她很难相信,在现在这个文明国度,竟然还会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存在。
她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害怕,若是她被阮菁发现了,慕岩又不在,她会不会被阮菁抓住弄成这样,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么一想,她后背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一瞬间,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
她屏住呼吸,感觉到有脚步声渐渐走近,她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可是双腿软得根本就挪不动。她感觉到有人“刷”的一声拉开了窗帘,听到头顶的窗户被推开的嘎吱声,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死神的手正紧紧的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鸟从敞开的窗户飞了进去,她听到陆一枭在挥手,然后咒骂道:“哪里来的小畜生。”
然后她就看到那只鸟在眼前直直坠下,扑棱了一下翅膀,当场死亡。
这样血腥又恐怖的一幕,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音,她听到陆一枭边关窗户边压低声音道:“是一只瞎了眼的鸟乱飞乱撞,我们快点将‘她’弄走,省得多生事端。”
卢谨欢没敢再去看,她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张着嘴,她听到屋里传来那人呜咽的求助声,她知道,除了那人,没有人发现她就在窗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箱子拉上的声音,书房门开合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知道,她安全了。她不敢再多停留,对倒在血泊里的小鸟双手合什的作了个揖,慌不迭的夺路而逃。
她出来的时候,阮菁的车已经开走,她没敢再张望,匆匆回到南苑,她将门锁死了,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所见的那一幕的恐惧中。
那个人那张脸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她后背直发冷,总觉得这屋子里到处都是那双眼睛。她躲到床上去,将被子盖在裹在身上,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她终于想起该给慕岩打个电话时,已经是一小时后了,她哆哆嗦嗦的去摸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不在她身上。她用力回想,手机落在了哪里,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顾不上去找手机,拿座机给慕岩打电话,电话拨通了,响了许久都没人接电话。卢谨欢心里拼命催促,慕岩,你接电话啊,慕岩,你快接电话。
她拨了一通又一通,慕岩始终没有接电话,她缩在被子里浑身都在抖。她甚至不敢出去,怕一出去就让阮菁给抓走,她害怕,害怕会成为刚才那个口不能语、行动不能自如的人彘。
她无助极了,脑海里闪过许多张面孔,可是没有一个她敢打电话去求助。别说她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就是有人相信了,万一阮菁为了灭口,杀了她怎么办?
这一刻,卢谨欢心里将阮菁无限放大,仿佛她是一个无所不能恶魔,她斗不过她的。她躲在被子里,几乎已经神经质了,就是风吹动窗帘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声音,都会让她哆嗦不止。
慕岩,你快回来呀,我害怕,你快回来。
………………
慕岩被审问了将近三个小时,话题还是停留在原地,若不是他修养极好,也耐着性子陪他们耗,否则早就揍人了。无论他们怎么问,他就是三缄其口,最后,他似乎觉得玩腻了,道:“你们若是有证据,大可以抓了我关起来,三番四次这么折腾,你们不累,我都替你们喊累。”
他没有叫律师来处理这件事,就是想制造舆论风波。慕氏在阮菁手里太久,树倒猢狲散,那些依附她而存在的人岂能甘心。他处在被动挨打的地方,不过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局,等这次的事情一了,慕氏真的需要重新洗牌了。
警察拿他没办法,不过是陪他虚耗时间。上头交代了,每天请他来喝半天咖啡,只要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就行。慕岩从警局里出来,景辰熙等在外面,见他出来时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他说:“看你这副餍足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刚从花街柳巷出来。”
慕岩握拳在他肩上重重的捶了一记,笑骂道:“胡说八道,你家梁念初没能满足你?让你成天惦着花街柳巷?”
“去。”景辰熙调侃不成反被调侃,他也不恼,脸上还带着奇异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一副春心荡漾的小模样。慕岩这一拳揍过去就带着一点怨气了,两人闹了一阵,坐上车,景辰熙说:“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好消息是部队那边传来消息,记忆芯片已经复原了。”
“嗯。”慕岩眼中光芒波澜不兴,仿佛早预料到这种结果,“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个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他知道时,就在想慕岩等了这么久,等来这种结果会是什么样子,结果他更失望了。
因为慕岩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不出我所料,他们既然敢放火烧财务室,肯定不会那么蠢让我们拿到真正的记忆芯片,我发现这个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有趣?”景辰熙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这次这笔黑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么?他们自以为能够套我的话,不幸的是,反被我套出话来。这笔黑钱是通过一个叫‘宏’的帮派里一个身份十分隐秘的成员转到慕氏来的,据说这是最近新崛起的黑帮势力,贩毒,洗黑钱,干尽了下作勾当。警方苦无证据,只好拿我开涮。我倒没料到,阮菁竟会那么有能耐,黑白两道都吃香。”慕岩的手指敲着掌心,认真思忖着。
景辰熙惊愕的看着他,大叹:“你不去当警察真是可惜了。我刚刚收到的消息,你竟然就知情了。看来以后你要是贼,我还未必能将抓到你。”
慕岩虚心接受,说:“阮青天的死查得怎么样了?”
“是他杀,找到了凶手时,已经死了,这条线索又断了。”景辰熙一想起处处让敌人占得先机,就恨得咬牙切齿。
慕岩还是没有感到意外,“他们一步步谋划好了的,我们能洞察出其中的蹊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几件事连在一起,你有什么看法?”
“我们很被动。”直到现在,他们都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他实在很好奇,阮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手段怎么会如此狠辣,如果阮青天是她派人去干掉的,她还真不是普通的丧尽天良。
慕岩踹了他一脚,“说正经的。”
“凭我的直觉,这几件事不是同一个人干的,只是时机刚好撞在一起。说到这里,慕岩,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结下了多少仇敌?”说不上三句,景辰熙又开始吊儿郎当了。
“我也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黑白两道都得罪了。阮青天的死成为压倒阮菁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有一种感觉,我真正的敌人远还没有出现。”慕岩担忧的看着远方暮霭沉沉的天空,他现在接触到事情仿佛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精彩大戏还在后面。
“那个人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你放心。”
慕岩点点头,随即想起了卢谨欢之前拜托他的事,他对景辰熙说:“你帮我找个人。”
“谁?”
“欢欢的挛生弟弟,倨说生下来就被一个阔太太抱走了,还抱来了Y市,二十二年前,Y市的阔太太并不多,而且那个孩子后腰上有一块月牙形胎记。”
“月牙形胎记?在这个地方?”景辰熙一边说一边指着后腰与臀部相接的地方,见慕岩点头,他说:“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你放心,我会帮你追查的。”
………………
慕岩从景辰熙车上下来,拿出手机时,才发现有三十几通未接电话,他翻了翻,看到有几通是用家里卧室的座机打过来的,他连忙回拨了一个电话。
对面迟迟未接,他再打过去,还是没人接。他蹙了蹙眉头,坐上黑色路虎,开车往家里方里驶去。慕岩回到卧室,发现卧室是从里面反锁了的,就连电子密码锁都没有用。
他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回事?他敲了敲门,喊道:“欢欢,你在里面吗?怎么把门反锁上了?”
卢谨欢浑浑噩噩的,隐约听到敲门声,只是把自己往被子里藏得更深了些。连日来的疲惫与内心的煎熬,她的身体状况本来已经不太好了,下午又受了惊吓,更是病来如山倒。
她感觉自己一会在油锅里煎,一会浸泡在冰水里,冷热交加,她已经分不清身上流了多少汗。后来她听到慕岩的声音,仿佛久渴之人忽逢甘林,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虚软无力,她又狠狠跌在了床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喉咙处有如烈火在焚烧,干得要命,她头昏眼花,俯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
慕岩拍门的声音急了,像是鼓声一样传进她耳膜,她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昏死过去。
慕岩等了许久都不见卢谨欢来开门,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他拿出手机拨打她的手机,一遍一遍的,都没人接,最后索性关机了。他再也不能等,从隔壁房间爬阳台过去。
来到卧室,他看见她险险的挂在床边上,心里一松。她竟然睡得这么沉,连他拍了那么久的门都没有听见。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打算将她放到枕头上去,一触到她的身体,他的心又开始发紧。
她浑身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好烫!昨天她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发起高烧来,他不敢再耽误,去接了热水出来,将她身上汗湿的衣服脱下,又用温水给她擦身子进行物理降温。
折腾了大半宿,她的高烧也没有退下去,拿电子温度计拷了她的温度,都41度了。他知道应该立即将她送去医院,边打110边去找衣服给她穿上。
医院里,她的高烧已经退下去了一些,慕岩坐在椅子里,看着她一张脸被烧得通红,一阵心疼。她下午给他打电话是因为她生病了吗?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竟然连电话都没能接,当时她是什么感受?
会怨恨他么?
他告诉自己,要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可是却连她生病都不能及时照顾他,他这算哪门子的老公?他握着她的手自责不已。
事实上,现在昏昏沉沉的卢谨欢哪里会想到怨恨他的事上来,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下午的情形,甚至梦见了那么凄厉的眼睛,还梦见了她伸出手来要抓她,说既然我活在地狱,我也要所有人都跌进地狱。她摇着头往后退,不,不,她没有害她,她找谁报仇,也轮不上她呀。
可是后面竟然是悬崖,她一脚踏空,看到慕岩站在那个人彘身后,冲她讥讽的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她大叫一声,吓得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凉涔涔的,又被冷汗打湿了。